谨言_分卷阅读_271
  窗外又开始飘雪,透过挂着霜花的玻璃,可以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伴着风在空中飞舞。李谨言突然没心思再处理公事了,他很想到外边走一走。
  想到就做,放下笔,合上账本,拿起厚厚的斗篷,推开房门,几个丫头正在隔间围着炭炉夹松子核桃,其中一个正拿起火钳拨着炉子里的炭,见李谨言推开门走出来,胳膊上还搭着斗篷,诧异的问道:“言少爷,你要出去?”
  “恩。”李谨言把斗篷披在肩上,“出去走走。”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怪她们疑惑,今年的关北格外冷,入冬以后,雪几乎就没停过,大的时候,能没过人的膝盖。城里的商家,城外的工厂见天的都有人扫雪,可往往是刚清出一条能走的路,天上就又飘雪花了。
  李谨言怕冷,大帅府的人都知道。说是因为几年前在寒冬腊月里掉进过冰窟窿,身体底子被伤了。刘大夫还特地叮嘱过,天冷的时候,李谨言一定要注意别受凉了,否则病根未去又添新病,会更伤身。
  如此一来,李谨言不出屋,大家安心,他一走出房间,不说整个大帅府,凡是伺候他的丫头,给他开车的司机,跟着他的刘副官,全都会绷紧神经。
  “言少爷,外头正下雪呢,”丫头们站起身走过来,其中一个开口说道:“要不等天晴了再出去?”
  “我不是风一吹就倒的,没那么娇贵。”李谨言知道丫头们是好意,但他实在是在屋子里憋得难受,想出去透透气。
  丫头们劝不住,也没辙,却也不能让李谨言披着这么个夹棉斗篷出去,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狐皮斗篷,雪白的毛皮,没一丝杂色,披在李谨言的肩上,斗篷领子上的一片白,衬着他的面孔,愈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几个小丫头的脸又有些泛红了。
  天公作美,只是换件斗篷的时间,雪就渐渐小了。
  李谨言不让丫头跟着,收了伞,自己走到院子,脚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深吸一口气,再呼出,眼前一片白雾。
  他突然来了兴致,弯下腰团起了一捧雪,没等他起身,就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视线只及踏雪而来的黑色军靴。
  视线向上,挺拔如松,锋锐如刀的男人。
  雪白的手套,乌金的马鞭,黑色帽檐上沾着雪,军装领口镶着毛边,走到近前,也不说话,俯身一把将蹲在地上的李谨言整个抱了起来,就像抱起一个孩子。
  李谨言忘记了手里的雪团,习惯性的把手放在楼少帅的肩膀上,雪水瞬间打湿了黑色的斗篷。
  “毁尸灭迹”肯定来不及,李谨言只得咧咧嘴,“少帅,你不是去军营了?”
  “恩。”楼逍根本没在意肩膀上的雪水,把李谨言放到地上,摘掉右手的手套,掌心覆上李谨言的脸颊,皱了一下眉,“呆多久了?”
  “我才刚出来。”李谨言无奈了。他是怕冷,可也没到那个份上,前三年不都好好的过来了吗?就算今年比以往都冷,也不见得……
  可惜话不能说得太满,正想着这些的李谨言,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李三少揉揉鼻子,没等说话,又被楼少帅一把捞起来,转身,回屋。
  “少帅,我自己能走。”
  “恩。”
  答应着,两条胳膊又紧了紧。
  李谨言:“……”
  丫头对李谨言被楼少帅抱来抱去的样子早习以为常,等到两人进来,李谨言被放到地上,立刻上前掸落两人身上的雪花,除掉斗篷,送上热茶。
  回到内室,李谨言搓搓手,热茶入口,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了。
  楼少帅摘掉军帽,也坐了下来。
  舒了口气,李谨言放下茶盏,开口道:“少帅,雪这么大,是不是安排人到各处看看?我听说城外的一些村子里,有些房子屋顶都被雪压塌了。”
  这些事,李谨言还是从广播里听到的。
  自从关北无线电广播公司成立,收音机几乎成了北六省家家户户必备的物件。
  广播电台的辐射面越来越广,广播内容也越来也丰富。
  从最早的戏曲,评书,相声,到后来的时政新闻,读报,再到西洋音乐和新兴起的歌星歌曲,甚至还有几部电影改编成的段子,每天定时在广播里放送。家里的老人孩子,放工的工人和忙完了手头事的农户,最喜欢的事就是一家围在收音机旁,听听又有什么新鲜事。
  见识到广播的“威力”,有些商家还起了在广播里打广告的主意。如今在报纸上发广告已经不再稀奇,在广播里却是独一份。
  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不是李谨言,而是一个开烟花爆竹厂的商家。进入腊月,采办年货的人愈发多起来,商家不愁没钱赚,却也互相竞争着。这个烟花爆竹厂的老板还是首批和官银号借款办厂的人之一。虽说在广播里打广告的花费要多,可回头赚到的却更多。
  一人的成功引来多人效仿,很快,广播里的各种广告就多了起来,倒也让听喜欢听广播的关北人,又听到了另一种“热闹“。
  大雪压塌民居的事情,是关北时政新闻最新报道的,文老板的报社,囊括了《时政新闻》,《名人》,《趣谈报》等多份国内知名报刊,尤其是《时政新闻》,已经成为北方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足以和上海的《申报》一别苗头。
  《名人》的发行量稍逊一筹,但增加英文版之后,已渐渐有走向国际的势头,不久前刊登的一篇某国知名经济学家的专访,在国内国外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国人关注的是华夏的报纸,竟然会专门报道一个外国人。而诸如几家外资银行的主事者,看到这篇报道后,额头却冒出了冷汗,怎么这篇专访里的部分内容,和他们即将实行的计划如此相似?
  再看被专访者的署名,一个专注于学术的经济学教授,人还远在另一片大陆。这让他们更无法确定,到底是计划泄露,抑或只是一个巧合。
  实际上,这篇专访是白宝琦和任午初联手安排的,提问的问题也是两人拟定的,那个被采访的教授确有其人,和任午初还有一点的交情,整篇采访都是以电报的形式完成,远在大洋彼岸的学者并不知道即将在华夏打响一场金融战争,只是觉得奇怪,这些问题,任同样能够解答,而且比他更加专精,为何会找上他?
  不过当看到寄来的《名人》,见到上面刊登的关于他的专访,又拿到了那张价值可观的汇票之后,这个疑问也就不是需要深究的问题了。
  李谨言最近也在研读一些经济类的书籍,白宝琦和任午初虽然没有继续对他按头喝水,却也没打算放牛吃草。在这两位看来,李谨言有天分,否则也不会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差别就在于他没“上过学”。不过看楼少帅平日的表现,把李谨言送进学校甚至是到国外留学,肯定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为今之计,只有他们多费些心思,把珍藏的书籍,多年心得写下的笔记交给李谨言,让他自己“钻研”。
  这事没得商量,任午初暂且不论,白宝琦可是他的舅舅,舅舅发话,不听行吗?楼大总统见着他这个大舅哥都发憷啊。
  专业类书籍虽然艰涩,笔记却很易懂,一段时间下来,李谨言也是受益匪浅,许多以前没注意到或是想不通的问题,如今再看都能迎刃而解。这让白宝琦更加坚信,他的外甥媳妇是个可造之材,也由此开启了李三少人生中最刻苦的一段学习生涯。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是那么重要,此刻最重要的还是安排人到城外的各处村庄走访,查看是否有灾情发生。这事李谨言本可以自己做,考虑之后还是决定让军政府或者该说楼少帅出面。
  入冬以来,除了还在远东作战的第二师,稳定海参崴和伯力等地的新编第十九师,在朝鲜的第三师,进入西伯利亚扎根不走的戍边军和新编第十五师,其余的部队大多无事可做,就算每天出操训练,这些大兵们还是闲得身上长草。
  甚至有人询问上峰,是不是和第二师换换?他们打了这么多日子的仗,立下的军功一箩筐,也该换换了吧?
  可惜上峰一直没有下令,大兵们只能继续每天长草。
  如今干脆安排他们去村庄走访,帮忙村民扫雪修葺房屋,不失为一个“除草”的好办法。也可以对外表明,北六省的大兵不只会打仗和拆房子,修房子兵哥们一样拿手。
  一番话说完,李谨言嘴有些发干,正想喝口茶,却被楼少帅捏住了下巴,温热的唇落在他的额头和嘴角,低沉的嗓音传入耳际,“我的。”
  什么?
  “你的字,只能我来取。”楼少帅略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漆黑的眸子里映出李谨言的影子。
  不是在说修房子吗?怎么又扯到这件事上了?
  天才和凡人的脑袋,果真是两种构造。
  北六省的大兵扛起铁锹和扫把,开展军民鱼水情的活动时,西南的兵哥们总算是等来了期盼已久的枪声,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和他们预想的有些出入,子弹的确是飞过来了,也是从缅甸那边飞过来的,可那些在前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菠萝头,和丢了指挥刀一身泥水的英国人是怎么回事?追在他们身后那群当地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本以为驻印军会大发神威,这样才更方便他们“自卫”,可被赶过来的却是英国人和印度人……这该怎么办?上峰没交代过啊。
  逃跑中的驻印军看到华夏大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他们这边冲,在他们看来,被后边那群人追上就是死路一条,被这些华夏人逮住,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三千的驻印军,毫无知觉的踏入了当地人设下的陷阱,茂密的丛林,各种可怕的毒虫和简陋却致命的陷阱,成了他们的地狱。随时可能出现的枪声成为了催命符,他们甚至无法判断出攻击来自哪个方向。
  那名带他们走进陷阱的俘虏被英国人杀死了,他死前的笑容却像是在嘲笑英国人的愚蠢,貌似在说,他在地狱等着他们。
  三千驻印军死伤惨重,受伤和被俘虏的人数超过一半,几门火炮都被缴获,沿途枪支弹药丢了一地,之前还认为这只是一次枯燥旅行的英国军官,不只丢了指挥刀,连军帽都跑掉了。
  “停下!”
  华夏大兵们举起了枪,枪口正对前方。印度人听不懂华夏语,却能看到指向自己的枪口,英国人同样听不懂华夏语,只能大声用英语喊着救命,在发现一名华夏士兵能听懂他的话后,叽里咕噜又是一连串,那个扛着上士肩章的兵哥貌似听懂了,点点头,用略有些生硬的英语说道:”放下枪,双手抱头蹲下!”
  英国人和印度人照做之后,华夏士兵对追在他们身后的当地人鸣枪示警,对峙片刻,那些人终于退了回去。
  危险解除,英国人又恢复了一副傲慢姿态,好像刚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扯破嗓子叫救命的不是他一样。
  兵哥们冷眼看着,很快,上峰的命令下达,那名会说英语的上士笑着对英国人说,他和他军队会被毫发无伤的送回印度,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华夏军队会一路护送。
  乍听这番话,貌似合情合理,但英国军官总觉得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哪里不对,刚刚经历过生死考验的英国人,一时之间很难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