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这几年来,除了跟卢景航,他就只有跟小姑坦然地聊过这件事。
  但小姑与卢景航不一样,她是他的家人,是他全家上下,唯一一个替他说话的人。
  所以面对卢景航时讲述得云淡风轻,面对小姑时,不知不觉地,心里就多了几分委屈。
  伤害个屁。小姑看起来真的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文乐这边,也有人跟我好奇过你的事,都让我给怼回去了,自己儿子自己不护着,只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说到底你爸就是自私。
  文乐笑笑,没说话。
  小姑往面饼里放了几片鸭肉,不太熟练地卷着,继续说道:要我说今年,你就回去,直接回你奶奶家。你奶奶最近有点糊涂了,谁也不想着,就老想着你,没事就念叨说好久没看见乐乐了。你过年就回去看看奶奶,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好不好?
  小姑卷好了烤鸭,一边吃一边等待文乐的回答。文乐垂着眼,沉默了许久。
  我爸不原谅我,回去也是难办。他说。
  他还能在你奶奶面前跟你闹不成,老太太都快九十了。小姑劝道,而且老人这岁数,见一面少一面了,我知道你也不痛快,可奶奶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想孙子,你爸怎么着你别理他,回家看看吧。
  回家
  也许他还算是有家可回的吧。
  尽管家这个字,好像已经离他很远了。
  嗯。
  良久,文乐终于点了点头。
  今年过年我回家。卢景航周末回来的时候,文乐跟他说道。
  嗯?卢景航放下手机,意外地看向电脑边的文乐,你爸妈让你回家了?
  没,是我小姑。
  文乐把和小姑见面的事跟卢景航说了。
  嗯,是该回去。卢景航听完说道,回去了,一起跟你奶奶吃个饭,估计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我爸嗨,说不准。文乐又点了两下鼠标,苦笑了一下,反正至少前一阵的态度,还是不让我回。
  你问了?
  嗯,还是那句不必了。
  哎。不过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卢景航安慰道,借这机会回去跟你爸好好聊聊,没准能有点转机。
  嗯文乐表情有点黯然,但愿吧。
  卢景航看不得文乐这副表情,条件反射地扬起语调,转了话题:就是可惜啊,你尝不着我爸做年夜饭的手艺了,我爸做饭可是一绝,在你这蹭了这么久的饭,本来还想给你感恩回馈一下的。
  文乐一挑眉:感恩回馈难道不应该是你给我做饭么?
  那也行啊。卢景航乐,只要你能吃得下去,我就做,做成什么样不是做呀。
  那还是算了。文乐也笑,我怕你给我厨房炸了。
  俩人笑了会儿,卢景航又想起一件事:那你生日是不是回不来了?
  不一定,得看我爸的态度。文乐说。
  不至于生日都不给你过吧。那你准备哪天走?
  就三十那天吧,坐个早上的高铁,上午就到了。
  那没多久了。卢景航心里盘算着生日礼物的事。
  他已经悄悄把礼物订好了,但是年前各家店铺都是人少事多,他的礼物可能也得差不多三十才能拿到。
  看来是来不及提前给他过生日了。
  那等你回来,我也给你补过生日,我还得好好送你礼物呢。卢景航笑嘻嘻地说。
  嗯。我等着收呢。文乐也不跟他客气。
  那要不然卢景航想了想又说,要不然今天我就感恩回馈你一下,请你吃大餐去,咱俩先提前过个年?
  行啊,什么大餐?
  祥云mall,顶层的海鲜自助,去不去?卢景航兴致勃勃地问。
  行,有钱。文乐笑,卢总大出血那必须得给面儿啊,走呗。
  走。
  祥云mall的海鲜自助挺高档的,食材新鲜,烹制讲究,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俩人一人干掉了一只龙虾,要不是服务员收得勤,他俩吃剩下的贝壳蟹壳虾壳得堆满一桌子。
  文乐最后还绷不住吃了点菜,卢景航干脆吃海鲜吃到了饱。
  明天起床估计直接痛风了。卢景航摸了摸撑得满满的肚子,和文乐俩人满足地迈出餐厅大门餐厅。
  吃的服务员眼都直了。文乐拍了拍卢景航的肩膀,小伙子饭量可以。
  那必须得吃回点本儿来。卢景航笑,走,再去超市买点零食?
  还吃?文乐瞪大眼睛,我都撑得不行了。
  一点海鲜一会儿就消化没了,走,咱们也置办点年货去。
  要说过年最有气氛的地方,大概非超市莫属了。
  灯笼拉花,各式年货,视野中一片红红火火的,大喇叭里放着一首首过年必备曲目,来扫货的人们摩肩接踵的,虽然闹腾了点儿,但衬着恭喜发财的音乐,闹腾也闹腾得很是喜庆。
  卢景航在后边推着购物车,文乐在前边慢慢逛着,时不时从货架上挑两样东西,回手放在购物车里。
  你爱吃栗子么?文乐拿了一袋栗子仁,转头问卢景航。
  爱吃。卢景航撑在购物车上,勾着嘴角,不过刚才我看见外边有现炒的栗子,咱不买这袋装的,你想吃待会给你买现炒的去。
  现炒的得剥皮,有点麻烦。
  你不想剥,我给你剥啊。卢景航特别积极地说。
  文乐回头对他一笑,没说什么,把栗子放回了货架上,走了几步,又拿下来两袋不知什么干果,看来看去,仔细比较着。
  卢景航扶着购物车把手,静静看着前面的人。视野渐渐狭窄,收拢成那个背影的轮廓,周围的熙熙攘攘,热热闹闹,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色。
  背景色外,只有他们两个。
  真想一直这样。
  就这个吧。文乐自言自语着,把其中一袋干果放进购物车,抬头看见卢景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嗯?怎么了?文乐问。
  没事。卢景航笑容一展,想吃什么买什么,多买,今天全都我买单。
  卢总这是发财了?文乐眨眨眼睛,那走,咱去那边买那个帝王蟹,一千多块钱一只的那个。
  你想吃就买。文乐是开玩笑,卢景航却答应得很认真,认真得文乐玩笑也开不下去了。
  冤大头,傻不拉几。文乐不跟他贫了,又转身继续去看其他零食。
  两个人买了一购物车的东西,又在超市外边买好了糖炒栗子,开车回了家。
  单元门口前没有停车位,卢景航把车在楼后边停好,从后座上将买的几大袋子东西都拎在了手里。
  给我拎两袋。文乐说。
  没事,我拿就行了。卢景航躲了躲不给他,锁了车,顺着小路向单元门走。
  给我两袋吧,你又没戴手套,拎着勒手。文乐跟在他后面,伸着手,还是想帮他拎。
  卢景航回头看看文乐,弯起眼睛一笑,没让他帮,反而把几个袋子倒到一边拎着,空出来的一只手将文乐的手囫囵握了起来。
  文乐一下子呆住。
  上次那回,卢景航就有点反常,文乐本想着是他喝了酒,脑子多少有点晕。
  可今天卢景航没喝酒,没晕菜,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清清醒醒的。
  以前他没喝酒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
  那他这是
  卢景航感觉身后的人不走了,又回头去看,只见被他拉着的文乐正茫然地看着他。
  他又是一笑,将手从交叠握着,变成了十指紧扣。
  你等等我。他一边牵着文乐慢慢走着,一边说道。
  你等等我
  几个字有如灵犀一点,直接穿透了两人之间那薄如蝉翼的隔膜。
  仿佛有绵软的糖在心里渐渐融化,四周的空气冰冷沁寒,手心的温度却相互交融着,暖得有如黑夜中的篝火。
  他可以等他了。
  他可以期待了。
  笑意不自觉地在脸上漾开,文乐压不住扬起的嘴角,止不住泛滥的甜蜜。
  他回握住他的手,似乎就这样被牵到天涯海角,都甘之如饴。
  嗯,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会有波折滴,要不然就全剧终了hhh
  32、回家
  高铁站在城南,离顺兴很远,三十那天卢景航起了个大早,开车送文乐去了高铁站。
  该进站了。检票口红灯变绿,卢景航把手里的几个礼盒递给文乐。
  嗯,你回吧,替我向叔叔阿姨拜年。文乐接过东西,便要排入检票的队伍。
  哎,乐。
  嗯?文乐回头。
  卢景航看着进站口前的文乐,不知怎地,竟有些不舍得让他走。
  并不是因为几天见不了面。平时他周周出差,几天不见是常态。
  但文乐与他见不了面的这几天,大概率地,不会特别愉快。
  舍不得让他不愉快。
  有事给我打电话。卢景航说,没事也打。
  嗯。文乐笑着点点头。
  文乐家离北京不算太远,坐高铁也就是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下了高铁,文乐坐上回家的地铁。
  在他高中毕业考去北京那年,他家所在的这座城市还是没有地铁的,甚至到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地铁都还没有完全通车。
  他对这座城市的记忆与感受,还停留在那个没有地铁的年代,可细看去,这车厢里的漆,都已经微微透出旧色。
  漂在北京这么多年,没能好好地寻到一个容身之所,一个恍神,就连他生养他的城市,都与他有了距离。
  挺让人唏嘘的。
  出了地铁站,再走个几百米就是奶奶家了。文乐站在地铁站口,忽然就有点迈不出步子去。
  快11点了。这个时候,爸妈他们已经在奶奶家了吧。
  文乐在地铁口旁的石墩上坐下,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打开和卢景航的聊天窗口。
  起床了吗?
  我明天回来。
  今天又喝酒了,有点晕。
  这边好冷啊!
  起太早了,困死我了。
  不要柚子不要茶,就想喝蜂蜜水。
  文乐一条条往上翻着聊天记录,脸上渐渐浮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大傻子
  文乐收起手机,拎起给家里带的东西,重重呼了口气,朝奶奶家的方向走去。
  爸妈果然已经到了。小姑也在,是小姑开门迎的他。
  爸妈看见他都是一愣,似乎并不知道他会回来。
  乐乐,快进来。小姑接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外边冷不冷?你坐着我给你倒杯水去。
  不冷,没事,小姑别忙了。
  文乐坐在沙发一角,对小姑说完,又转向爸妈,招呼打得有点小心翼翼。
  爸,妈,过年好。
  文爸爸看看文乐,又看看紧着张罗的小姑,眉头一皱。
  谁让你回来的。
  我。小姑把一杯热茶放在文乐面前,我让乐乐回来看奶奶。
  乐乐回来啦?屋里传来奶奶的声音。
  奶奶。文乐避着爸爸的眼神,赶紧起身进屋。奶奶正在床上坐着烤理疗仪,保姆在一旁陪着。
  乐乐好久都没回来了,让奶奶看看。
  几年不见,奶奶苍老了许多,精神头看着也明显不如以前了。
  奶奶烤着理疗仪不好动,文乐便坐去奶奶旁边,让奶奶拉着手。
  乐乐瘦啦,没好好吃饭吧?工作忙不忙呀?奶奶一边问,一边很疼惜地摸着文乐的手。
  不忙。挺好好吃饭的,那天还去吃海鲜自助来着,我吃了四只螃蟹,虾这么大,我吃了十几只。文乐笑着给奶奶比划。
  吃那些哪儿能吃饱,得多吃肉,啊。
  说着,奶奶摸摸索索,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红包,放在文乐手里。
  奶奶每年都给你备着红包,每年都不见你回来,今年可算回来了。
  奶奶,我都快三十了,不用压岁钱了。文乐推辞,却架不住奶奶把红包按在他手里不松手。
  不是压岁钱,这就是红包。给个红包,让我乐乐新的一年吉利,顺利,平安,开心。
  嗯文乐看着奶奶慈祥的笑,不知怎地,鼻子一酸,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自然地撑出一个笑。
  我给您买了个按摩器,我去拿去啊。
  文乐这次回来准备得很周到,给奶奶买了一个足底按摩器,给小姑和小姑父分别买了丝巾和领带,还是情侣款的,给小姑的儿子小涛买了套乐高,给爸爸妈妈买了在北京很有名的茶叶和阿胶。
  做设计的,就是审美好。小姑把丝巾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十分喜欢。
  小姑喜欢就好。文乐说,姑父和小涛呢?
  他俩在我婆婆家呢。你奶奶晚上熬不了夜,睡得早,等奶奶睡了我再过去。
  大年三十小姑没和丈夫儿子在一起,一个人来奶奶家待着,原因不言而喻。
  文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谢谢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