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
  【周周!你起来走一圈!你让我来感应!】系统焦急地催促。
  时周愣愣地起身,麻木地迈开腿,血液早已经覆盖了他的满脸他都一无所知。
  【就是这里!】系统的电子音紊乱许久嘈杂地发出声音。
  与此同时,时周噗通跪倒。鲜血淋漓的双手和棕褐色的土壤混杂在一起尤为可怕,他茫然地保持一个动作,直到手指触到一小块坚硬。
  银质盒子中传来的扭曲又恶心的力量和女王身上的能力如出一辙,但对于时周来说却好比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一滴泪啪嗒落到盒面上,凝成一滴圆润的水珠,司凛温柔坚毅的面容一闪而过,时周的嘴角因此挂上柔软的笑意。
  我就说过,我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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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拿到东西之后又出来,等他醒来,三张哭泣的脸围在他的面前,将他吓了一跳。
  你终于醒了!柯克眼泪汪汪,看出来之前哭过很多回。
  埃里克久违地在祷告,念念有词嘴里嘟囔着什么。
  你在拜考神吗?时周开玩笑,眼睛弯弯的,虽然虚弱但是特别漂亮。
  柯克有胆子恶狠狠地瞪着时周:你能醒过来不管什么神我们都应该感谢。
  我怎么出来的?时周自己也不清楚这件事。
  胡恩吸吸鼻子,想要拍拍时周的肩头又担心伤到他:凤凰把你带出来的。
  并且在力竭之前发出最后一道信息,等他们匆忙赶到,看到的便是一人一机甲断了生息的模样。
  时周愣神,心中生出酸涩与感动。一路走来,他曾经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实际上从来有人相伴。
  东西呢?时周询问,自己花了那么大力气的东西可不能没。
  你放心。胡恩把他按回病床上,好好地在我们手上呢。
  现在要怎么做?他们猜到时周这件事貌似瞒着许多人,算不上秘密也称不上公开。
  帮我寄到帝都监狱。
  啊?
  柯克以为听错了,惊讶地发出一个气音表示自己的疑问。
  帮我寄到帝都监狱。时周坚定地又重复一遍。
  *
  又是天朗气清的一个上午。
  怎么样?他们今天不来吧。时周穿戴整齐,时隔许久呼吸到医院外除了花园其他地方的新鲜空气,以至于他连消毒水的气息也不再反感。
  【放心,我帮你查好了,他们今天都要忙。】系统通风报信。
  近些日子,几个人生怕时周再背着他们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将他困在医院之中时刻监视,一定他好好在病床上修养。
  去帝都监狱。
  和驾驶的司机交代一句后,一晃神的时间便到达目的地,按照监狱警卫恭敬的指示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饶是时周与安达不对付,在见到安达现在的模样时,难以克制地闪过了一丝惊讶。
  安达竟然狼狈到了如斯地步,机械手臂随意扔在牢房的角落之中七零八落,露出他手臂上骇人丑陋的伤疤,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并且唇边尚且挂着一小块尚未痊愈的新伤,重新生长的粉肉外翻显露。而他裸露的皮肤上的印迹更加繁多,可想而知衣服底下该是如何蔓延开来。
  不过安达永远都保持了自己冷漠看不起人的态度,并没有瞧见多少颓色。
  时周拂去简陋椅子上的灰:找我什么事?
  四目相对,彼此间心知肚明。时周清楚,那张让他去M星的消息是安达下的指令,但就当他不聪明,他去试了。
  安达说出的话可能对时周而言算得上喜讯:我研究出了药剂。
  他伸出自己的手,里面静静躺着一个芯片:就差最后一步的五行草,在你的那个朋友手上,我相信这么简单的东西他能够完成。
  时周抬眼,没有想到安达竟然知道五行草在埃里克那儿,更没想到安达竟然能研制出解药并且交给自己。
  他灰蓝色的眼眸宁静地如同深蓝黑夜下静谧的湖,波光闪动,但并没有伸手,任凭安达的手停留在空中许久。
  安达也不恼怒,竟然生出了了然又快意的笑:时周,我多了解你。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与扭曲,说不出的凉与冷,仿佛在人的背上乍然贴上一小块冰,刺骨的难受感。
  时周不屑要他的帮助。
  可是这个药剂,不是用来救你的,而是用来救司凛的。
  时周也终于如他所愿,眼中闪过错愕和惊喜。
  你和司凛的情况不一样,我借着替皇帝卖命的借口让他帮我收集到所需要的东西,在一段时间里完成了测试。
  皇帝精明算计了一世,没有想到连他最瞧不起的走狗也在利用他。
  只差最后一点数据,随便谁都能做到,我不用浪费多余的力气。
  安达这话说得自负又傲慢,在属于他的领域,他一向展示出不同于以往漠视一切的态度,反而针锋相对,不允许任何人反驳抑或超越。
  所以时周竟然一点都不犹豫他手中研发信息的真实性,但是他仍然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偏头询问:你想要什么?
  他和他非亲非故还有着深刻的仇恨,他很好奇安达需要自己付出的代价。
  不需要,药剂是司凛的,不是你的。
  安达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痴迷与炽热,与他清淡高冷的气质并不相符,他湛蓝的双眼中有浓重的黑色,声音像泼了一盆热水到冰上一样:
  时周,你由我毁灭,再由我重构。
  时周永远都会是他最完美的艺术品,他倾注所有的心血,他任凭与时周相关的情绪操纵自己的思绪,他放任时周的存在占据自己的脑海。
  在靠着迷魂花认清自己的内心之后,他尝试着捡起那个令人生厌的实验逆推,本来以为能很快完成,没有想到中间出意外进到监狱之中,备受阻挠。
  安达淡定扫过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仿佛在旁观别人的身体。
  爱也好,恨也罢,他终究在时周的心中留下狠狠的一刀。
  时周接过安达手中的芯片,两只手快速触碰的一瞬间,温热与寒凉的气息交错。
  安达可惜地抚摸被蹭过的一小片皮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有什么事吗?时周问了一句后,没有等安达回答主动起身离开,觉得似乎没有什么进行对话的必要。
  安达没有出声挽留。
  他望着时周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凸起的蝴蝶骨好看的像即将有一只停落的蝴蝶。
  他镇定地将手伸向口袋之中,摸到冰冷的器械,他拿出之后举到自己的太阳穴旁,继续紧盯着时周没有移开过视线。
  那些阴暗扭曲的争锋相对,那些不愿称之为爱的唾弃的情感,那些不想去承认的微妙情愫,不需要迷魂花的引导同样在此刻在他的心中肆意生长,他却克制的欲望与想法都没有。
  直到时周消失在目光之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后的监狱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随后出现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与抢救声。
  天空湛蓝,硝烟散尽。
  时周站立在原地很久很久,终于小声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回头。
  第72章 全文完
  熬过苦寒料峭的春天,帝国即将进入最最枝繁叶茂最最繁荣的夏天。
  时周养的那盆忍冬开花了。
  纯白洁净的花瓣坚定温柔地绽放,虽然不比其他花朵的艳丽,却别有一种清丽之感。
  珀西睁开眼,望向病房外的窗口泼洒的绿意,恍惚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自己不是应该死了吗?
  这个疑惑在看见病床前坐着的兰斯时达到顶点。
  太子殿下?他的嗓子尚未恢复,每讲一句话就犹如刀子割开,沙哑破碎,怎么了?
  兰斯合上手中的书,眉目温和:你醒了。
  他静静地纠正珀西话语中的漏洞:我已经不是太子殿下。
  珀西皱眉,混沌的脑子无法判断出兰斯说话的真实意思。
  难不成兰斯已经登基?
  兰斯看穿他深藏的疑惑,微笑着解释:现在是庶民兰斯。
  借兵之后等到军队归来,他主动向民众坦白弑父的事实,自请离开皇家。哪怕民众理解当时的事出突然,他也毅然退出。
  仿佛松了一口气,长久以来他享受着身份带来的好处不以为意,是时候放弃虚无缥缈的名利做一个普通人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珀西打量装点温馨的病房,谁救了我?
  他明明应该已经死在虫巢的。
  阿周出征前说虫巢可能有异动,让我帮忙关注一下。兰斯耸肩,没想到找到死掉的虫族女王和快死的你,我的部下就把你带回来了。
  阿周呢?珀西精确找到怪异之处。
  兰斯的眼神闪烁,挤出一抹苦笑:不知道,谁都找不到他。
  他拿过桌边的忍冬玉雕,慢慢悠悠地与珀西分享他昏迷时发生过的事情:
  司凛醒来之前,他就消失不见。
  司凛醒来之后,司凛也不见了。
  埃里克得到安达未完成的数据之后很快就研发出了解药,所有人欢欣鼓舞忙着给司凛用下,紧张地期待着司凛的反应时,很久才忽然发现最应该出现的人不见了。
  时周毫不犹豫地消失于帝国的土地之上,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没有人能找到他。仿佛一切只是他们做的梦,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大家全是帝国有势力的人,找一个人本应该易如反掌,可是竟然遍寻时周不见。
  究竟是他藏的好?还是他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呢?
  珀西怔怔发愣,忽然眼眶发酸,慢慢浮现一层薄薄的水雾,低头将自己的脸埋进白色的床单之中。
  兰斯垂下眼睛,耳畔是珀西失态的痛哭,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碎掉的忍冬玉雕的尖锐部分,摸了太久,那儿快变得圆润光滑。
  他笑:哭什么,我不信他会死。
  笑着笑着一滴滚烫的泪珠掉落在他的手背上。
  时周去哪儿了呢?
  这是柯克今天对着时周留下的忍冬花发出的第一百零一次疑问。
  胡恩从开始的惺惺相惜的感动到现在不耐烦的翻白眼:你折腾花做什么?花都被你烦蔫了。
  柯克顺手抓过身边的抱枕精准命中胡恩的正脸。
  胡恩没有生气,忽然沮丧地挤到柯克身边,一起透过窗台,对面就是战死的将士的墓碑,黑压压的一大片却并不让人难受,而令人油然而生敬佩与思念的感伤。
  挪点位置给我。埃里克出声挤进他们之间。
  我们大科学家来了。柯克调侃。
  埃里克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别开玩笑:拾人牙慧罢了。
  他因为研发出的东西而获得称赞,隐隐有科学院下一任接班人的架势。民众对安达恨之入骨,早就将他抛之脑后,没有想过其中的成果竟然也有安达的一部分。
  从自卑的读书虫到现在人人称赞的少年天才,他同样把目光放到了郁郁葱葱的盆栽之上。
  遇见那个少年,是他最幸运的一件事。
  他替所有人都安排好结局,是不是也替自己安排着走向既定的死亡呢。
  埃里克放空眼神泪珠不自觉地流淌,咬着嘴唇恨恨地笑:自以为是。
  ********
  时周去哪儿了?
  司凛也在寻找。
  从他醒来的一刻,其他人脸上欣喜又悲伤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活了,时周却不知所踪。
  时周把生的希望全部留给他。
  司凛想着就觉得心中像破了个大洞漏着风,他以为自己能拥抱住所爱之人的孤单,没想到最后还是只留时周一人。
  司凛不顾帝国人民的哀求与道歉毅然彻底从军队退出,军队到皇室没有人拦他,并不是担心他权势过大,而是支持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按照时周留下的一小张地图走走停停,将星际的空白填补。直到走到中途的一站
  他曾经带时周去看过风景的无人星球,那时候时周没有机甲,而自己畏首畏尾地想要更亲近一些。
  黝黑的土壤,无边的寂静,星球仍然处在永夜之中,司凛许久没有来过,凭借着脑子里记忆的方位走向当初带时周看风景的地方。
  他手里拿了一株白色蔷薇,是之前时周送他的,他拜托别人用特殊的工艺使之永远不败,蔷薇的一旁,还有他捡来的被雨水打落的一大簇忍冬。
  司凛闭眼轻轻嗅了嗅香味,好像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倏然,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语,他呆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倒流,能听见心脏轰隆隆乱跳的声音,他望着悬崖边瘦弱的身影久久不敢靠近。
  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那个身影早已镌刻在他的灵魂之中不会错认,但是他反反复复再三辨别着,甚至不断揉着眼睛。
  【他来了。】系统压着声音小声激动地提醒。
  我知道。时周回复道。
  雪狼嗷得一声迫不及待地扑到凤凰身边,薅毛的薅毛,啄击的啄击,发泄许久不见的难过,重归曾经的亲密无间。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周转过头恶人先告状:你怎么才找到我,我等你可久啦。
  埋怨俏皮,隐隐约约掺杂了些撒娇的感觉。
  司凛眨眨长长的睫毛,小声率先道歉:对不起。
  他不敢多问什么,他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更害怕时周忽然告诉自己他的时日所剩无多,所以他装聋作哑,扬起一抹笑:不会放你一个人跑掉了。
  时周定定注视着司凛,黑发黑眸,像一幅泼墨山水画,眼中有小心翼翼掩饰的紧张。
  他噗嗤笑出声,拍拍司凛的肩膀:别担心,我不会没。
  司凛花了好半天才领悟究竟是什么意思,眼中爆发巨大的狂喜,乍一看有些难得的傻愣愣的模样,僵硬又不知所措。
  你没有骗我吗?他询问。
  时周的心顿时像被浇了一瓢温热的水:这回不是小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