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她对师父的喜欢并没有超过一整瓶的仙丹啊!
  榻上的人虽然闭着眼睛,但她的犹豫心思他哪里会不明白?
  “你既拜了我为师,我定会使你成仙,无需丹药。”僵着身子的人冷冷的抛出一句。
  怀揣着对师父无比信任的小少女,咬咬牙放下了仙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直到她离开很久之后,榻上的人才动了动,抬眼冷冷看向半空虚无某处。半晌,他捏起那个盒子,从里头捻了一颗药丸,徐徐送入了嘴里。
  若有似无的甜意在口腔里弥漫,却只限于味觉,咽下去后小腹内也有火热情动,但他只稍加压抑,那热便如一勺浇在冰山上的温水,瞬间没了热气。
  与方才的不能自已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年轻的国师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丝温度都没有。
  **
  第二日一大早,国师大人进宫去了。
  他到的早了点,皇帝还在早朝。恰好慈孝太后有请,他便被请入了后宫。
  皇后娘娘也在慈孝太后处,行过礼,皇后娘娘便有些急切的问道:“不知六皇子昨日在国师府中是怎么了?他回来之后就关在房里一直不肯出来!”
  “昨日臣身体不适,并未见到六皇子。”陈遇白不动声色,“不知六皇子是哪里不适?”
  “他不许人进去看,也不肯出来,昨日晚膳与今日早膳都没有用!”皇后娘娘皱着眉心疼又焦急的说。
  年轻的国师沉吟了片刻,说:“若娘娘放心,不如臣这就去一趟朝阳殿。”
  “那就有劳国师了!”慈孝太后与皇后娘娘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阿宋从国师府回来就那样古怪,她们生怕是惹了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今日国师大人不来她们也要想办法去请了。
  没想到这位国师大人平日里冷冰冰的连丝人气都没有,今天倒是格外和颜悦色呢!
  陈遇白微微一笑,真的立刻就去了朝阳殿瞧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殿下昨日是举袖捂着脸奔回来,沿路向他请安的宫人被踢飞了好几个,然后他一头扎进房里,到现在再也没有出来过,晨起皇后娘娘亲自来看他,他却怎么也不肯开门。
  但陈遇白是不会叫他开门的——轻一拂袖将门栓直接震断,门自然就开了。
  国师大人怡怡然走进去,迎面飞来了六皇子殿下那把镶着红宝石的小斧头,还有中气十足的怒吼:“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国师大人微一侧身,锋利又漂亮的小斧头直直飞向门口,“剁!”一声砍在门上,把门口焦急张望的皇后娘娘吓的脸色煞白,险些没晕过去。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发出一片“护驾”的尖叫声,侍卫们纷纷冲进来,一片混乱里,陈遇白早已走到六皇子寝塌边,一伸手将六皇子蒙着头的被子掀出去老远。
  自小横行宫中的六皇子殿下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野蛮对待?瞬时大怒,从榻上跳起来就挥拳,哪里还管眼前是连他父皇都忍让三分的国师大人,拳打脚踢的招呼上去。
  陈遇白连敷衍一下他都懒得,展袖卷了榻上的玉枕,“咚”一记砸在他颈后风池穴上。
  暴怒的六皇子殿下瞬时软了,“砰”一声整个人摔回了榻上。
  皇后娘娘被宫人围绕着疾步走进来,就见她唯一的嫡子歪七扭八的躺在榻上,头脸俱是可疑的土黄色,她那心爱如眼珠子一般的儿子,从小最爱整洁漂亮的,这幅狼狈可笑样子还是第一次!
  “这……”皇后娘娘失声惊呼,“这是怎么了?”
  国师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沉重:“来人,去打盆水来给六皇子殿下擦洗。”
  立刻有宫人飞奔端来洗漱的水和巾帕,替软在榻上痛苦□的六皇子洗脸。可是水换了好几盆,多名贵难得的皂荚香料都试遍了,六皇子的俏脸还是金灿灿的。
  御医们全都被传来了,但是这状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万一开错了方子可是要糟糕的,反正既不是中毒也不是病,眼下又有国师大人在,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俱都表示束手无策。
  皇后娘娘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国师大人身上。
  可国师大人肃穆凝眉,望着六皇子殿下时的神情……凝重极了。
  “国师大人……”皇后娘娘已经被吓软了腿,宫人们都扶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国师大人!救救我儿!”
  榻上的六皇子殿下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要说明什么,但是他穴道被点,一时浑身酥麻无力,只能发出虚弱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反而听得皇后娘娘更是心如刀绞。
  国师大人这时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盒子,从盒里面取出一颗药丸交给宫人,吩咐给六皇子殿下服下。
  慕容宋眼神还是好的,一看见那眼熟的盒子,瞬时那双漂亮眼睛都瞪圆了!
  那宫人就是那日去御药房偷药的,捧着那药哭丧着脸,也是进退两难。
  主仆二人的神色尽收陈遇白眼底,他心中冷笑,面上故意不悦的抿了抿唇,皇后娘娘见他不悦已是心惊肉跳,指着那宫人就叫拖出去打死,然后让身边嬷嬷立刻服侍六皇子吃药。
  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自然非等闲之辈,手法温柔周到的同时又强有力的确保六皇子将那药丸顺当的吞进腹中。
  国师大人面带微笑的观赏了全程,待嬷嬷们松开六皇子,他从容上前,扶住了六皇子的脉细细听诊。
  清冷的黑眸微微垂着,眼角一丝余光始终观察着六皇子的神色。
  可怜的六皇子殿下,这时酥麻的穴道已经渐渐缓解,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但是那药丸已然入肚了!他满脑子都是上次老九吃了这泻药后狼狈不堪的画面,隐隐的,他觉得自己的肚子似乎真的开始疼了。
  “呜……快……给我……恭……桶啊……”他抱着肚子虚弱的喊。
  陈遇白眸中冷光一闪。
  皇后娘娘被宫人包围着没有听清,担心不已的问:“如何了?可是中了何种奇毒?国师大人可有办法解?”
  国师大人垂了垂眸,叹了口气:“恐怕,得劳烦千密使一趟。”
  千密族人的血是世上最好的药引之一,千密圣女更是至阴之躯,传说中她的血液甚至能唤醒沉睡的龙。端密太后能屹立后宫不倒甚至手握权炳与皇帝抗衡,与她驱使着神秘的千密一族有很大的关系。
  皇后娘娘这时对国师大人是言听计从,立刻差人去回禀慈孝太后与皇帝,请千密使来救命。
  朝阳殿里一片混乱。
  金灿灿的六皇子软在榻上抱着小腹痛苦的□,皇后娘娘急的快要晕厥,宫人们一拨围着六皇子一拨围着皇后娘娘。而国师大人闲闲的站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六皇子原本捂着肚子喊疼的手,渐渐下移,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诧异迷茫。
  **
  六皇子作为名的那个“宋”字,意味着大夜王朝最显赫的家族之一宋家,他的母亲与祖母都出自那个历史比大夜王朝更悠久高贵的家族,皇帝有那么多的儿子,六皇子是其中无可匹敌的贵重。
  所以他贵体有恙,即便是横行后宫的端密太后,也不敢不立刻派千密使过来。
  紫衣紫发的绝色女子在皇后娘娘面前盈盈一拜,又向国师大人福了福身。
  皇后娘娘已急的妆容都乱了,一见她走进来便急切站起来对陈遇白说:“国师大人!千密使已经来了,请快些救治六皇子吧!”
  她可怜的儿子,刚才还有力气喊疼,现在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团作一团缩着,埋着脸浑身直发抖,犹如被困的小兽一般在榻上挣扎打滚,靠近他的人都被他踢飞了,看起来痛苦无比!
  秦桑远远看了团成一团的六皇子一眼,精致的眉头不易察觉的一跳。
  但她立刻后悔这一刻的分心,心道不妙,再抬眼望去,果然撞进一双清冷幽深的黑眸之中。
  国师大人正看着她,嘴角微微勾了一个冰冷的笑。
  秦桑心中已知不好,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娘娘,”陈遇白已看着她冷冷开口,“还请移驾,方便千密使救治六皇子殿下。”
  皇后娘娘自然连声答应,立刻的带着所有人出去。陈遇白走在最后一个,对脸色大变的倾城之色微微一笑,拂袖带上了门。
  里头接连传来声响:稀里哗啦物品扫落地的声音,六皇子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千密使压低了的轻斥声,两个人追逐的脚步声,肉体被击中的闷响、六皇子吃痛又带着某种隐秘愉悦的闷哼,以及千密使躲闪时衣袂飘动的风声。
  国师大人气定神闲的站在门口,背着双手,微微挑着眉,云淡风轻的模样当真是仙姿出众。
  最后里面传来了六皇子一声颤抖的“啊……”,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极致的释放,然后传来一个人沉重倒地的声音。
  皇后娘娘提着心等了许久,此时终于按耐不住,颤声命人冲了进去。
  寝殿里头乱成一团:桌翻凳散,到处是打翻了的物品,床榻上的帘子都被扯下来半幅垂在地上。
  六皇子倒在冷冰冰的金砖地上,衣衫凌乱,腰间汗巾都翻在了外面,潮红着脸,已是昏迷不醒。
  而那位倾国倾城的千密使,站的离地上的六皇子远远的,清丽脱俗的美丽脸蛋透着咬牙切齿的惨白,紫衣前襟微乱,袖口被扯脱了一截,抬手抚鬓的手指正微微的颤抖着。
  门一开她看过来,看向走在最后的国师大人时,眼神锐利的恨不得飞出刀剑来将他千刀万剐!
  国师大人抚了抚袖,神情很是愉悦的向她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送六公主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建议六公主殿下把这句话刻在脸上,与千密使共勉
  ☆、14第十三章
  皇后娘娘心急如焚的走进来,见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身凌乱的昏迷在地上,头上脸上却还是颜色未褪,顿时气急交加,厉声叱问:“千密使不愿救治六皇子便罢了,竟还敢将他弄成这副模样!”
  悦耳的女声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六皇子殿下心智混乱,臣不得不僭越击昏殿下。”
  慈孝太后与端密太后面和心不合已久,皇后娘娘看这位千密使自然不会多喜欢,更何况此时心境。
  她瞬时大怒,“来人!把千密使给本宫拿下!”
  秦桑方才受那等奇耻大辱,此刻恨不得血洗朝阳殿,哪里还忍得了,紫眸艳光一闪,已是杀气四起,侍卫们久畏千密使手段,又不能违抗皇后之命,一时之间两方僵持不下,殿中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
  此时一声“皇上驾到”,恰好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大夜国英明神武的皇帝慕容天下大步走了进来,一屋子的人拜倒行礼,他行走未停,急急应了声“起”,径直走到了他的六皇子面前。
  六皇子此时已经被搬到榻上安顿好了,但是一身凌乱未来得及收拾,头脸又是那颜色,慕容天下都吃了一惊,皱眉问道:“阿宋这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愤愤的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最后恨恨道:“千密使实在可恶!不肯救治六皇子已是死罪,竟还敢出手伤了六皇子!请皇上为我儿做主!”
  慕容天下一听这其中来龙去脉,便抬目望向了国师大人。
  这种云淡风轻挑的局面大乱的手段,舍他的国师大人其谁?
  可陈遇白淡淡看了他一眼,面上神情连假意敬畏都欠奉。
  “千密使毕竟非医非药,皇后关心则乱,太过苛责了。眼下要紧的是阿宋,其他事先不提。”慕容天下沉吟道,“你们暂且退下。国师,你与朕一道来看看六皇子的病症。”
  等众人退下,殿中只剩昏迷的六皇子殿下与君臣二人,慕容天下无奈的问他的国师大人:“怎么回事?小六与千密使是哪里得罪了你?”
  陈遇白声音冷冷:“臣不敢。”
  慕容天下拿他一向没辙,问不出原因,便说:“小六年幼,遇白看在朕的份上,不要与他多计较。”
  陈遇白最烦慕容天下与慕容岩这对父子深情款款的唤他“遇白”,嫌恶的垂了垂眸,端来桌上一盏冷茶,一扬手泼了六皇子满脸。
  虽然粗鲁又僭越,但是六皇子确实立刻“嘤嘤嘤嘤”的醒了过来。
  “父皇!”他醒来就连滚带爬的抱住慕容天下的大腿,嚎啕大哭:“父皇呜呜呜……国师大人喂我吃……药……呜呜呜父皇快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
  皇帝安抚着尊贵骄纵的儿子,不悦的瞪了国师一眼。
  陈遇白眉眼冷冷,正色道:“六皇子慎言!这药是六皇子昨日来府上给我徒儿的,六皇子对她说是仙丹。既是仙丹,我拿来救治六皇子,有何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