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中考之前,放了两天假。老师都说现在不要太紧张,翻翻书做做题维持着状态就行了,肖遣于是待在家中哪里也没去,按照中考的作息时间来做题,晚上有空,母子俩还会一起出去走走。
  中考考了两天,肖遣信心满满进入考场,但是他不知道,考试第一天下午,肖奶奶因为咯血,被送去了医院。
  家里人把这件事瞒下来了,都没有告诉他。
  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肖遣最后一门课考完了,从学校大门出来时,见到竟然是肖名正等在校门口。
  肖名正穿着一件短袖体恤,蹲在路边上嘴里叼根烟,见到肖遣站起来,问道:“考得怎么样?”
  肖遣看着他,随口说道:“还行。”
  肖名正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对肖遣说:“那就好,跟我去趟医院吧。”
  肖遣一愣。
  肖名正继续说道:“你奶奶咳血,昨天打了胸片,医生说可能是癌症。”
  其实从肖名正说到奶奶的时候,肖遣心里就是一紧,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奶奶终究没有逃过肺癌这一关。
  有很多事还是肖遣无法去改变的,比如说他常带着奶奶去医院检查身体,叮嘱奶奶饮食注意健康,没事经常去乡下走走,可是奶奶还是患了肺癌。
  或许是人的身体走到了那个地步,不患肺癌也会患上别的疾病,身体就如同一部机器,运行了几十年之后,零部件总会磨损,然后慢慢走向衰亡。
  肖遣跟着肖名正去了医院,见到奶奶躺在病床上,精神状态还好,她见到肖遣,伸出手来,“遣遣,考试怎么样啊?”
  肖遣强压下心里难受,笑着走到病床边坐下,“挺好的。”
  肖奶奶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听到肖遣考得好,皱巴巴的脸就笑开了,“考得好啊?能不能考上高中啊?”
  肖遣说道:“当然能啊,不只能考上高中,还能考进重点班。”
  “这么厉害啊!”奶奶伸手摸着他的头。
  肖遣一直在医院陪奶奶陪到了晚上,后来肖娟送饭过来,再晚些肖名芳夫妻俩过来了,霍瑞友因为还没期末考试,所以今天要上晚自习,没能来医院。
  肖遣听到肖名正和他们夫妻俩站在病房门外说话,他给奶奶削了一个苹果,走到病房门口,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小声些,奶奶会听到的。”
  肖遣话音落时,见到肖名芳伸手抹着眼泪,突然便也是一阵难过。
  肖娟这时候也从病房里走过来。
  几个人避开到了楼梯旁边,肖遣问道:“能送去市医院动手术吗?”
  肖名正长叹一口气,“医生说是肿块是多发的,不好动手术,而且妈她年纪大了,血压也高,去了市医院,多半也不会给她动手术的。”
  “那能怎么办?”肖遣懂的也不多,“化疗?放疗?”
  谁也没说话,肖奶奶一把年纪了,真能忍受得下那个痛苦吗?可是沉默又意味着什么?放弃治疗吗?
  肖遣不是十多岁的孩子了,他明白大家的顾虑,人到了这个年龄,有了子女,家境又不算富裕,谁也没办法再豁出一切把所有钱拿出来就为了给家里长辈多延续一、两年的性命。
  这是没办法的事,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肖遣当然不会大吵大闹指着他们骂自私,当年林爱萍躺在病床上那段时间,如果不是他有钱,他也没法选择给林爱萍那么好的医疗条件。可是肖遣还是觉得难过,他说:“要不还是去市医院看看吧?万一是误诊呢?”
  结果肖名芳听到这话,立即说道:“去吧,去市里再看看。”
  肖名正闻言,也最终点了点头。
  只有肖娟,单薄的身体靠在墙壁上,无声地掉着眼泪。肖遣经过她旁边的时候,轻轻抱了她一下,说道:“娟姐别哭,奶奶会看到的。”
  晚上肖娟留下来陪奶奶,肖遣是男孩子不方便,就回家去睡觉了。
  林爱萍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见到肖遣回来,也忍不住问道:“你奶奶怎么样了?”
  肖遣摇摇头。
  林爱萍叹一口气,沉默了片刻说道:“明天我还是买点东西去看她吧。”
  肖遣坐在沙发上,抬起手来抹了抹脸。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肖遣顺手接起电话,听到那边传来周子辰的声音:“你考完试跑哪里去了?”
  肖遣问道:“你不是上晚自习吗?”
  周子辰回答他,“是啊,刚下自习,还在校门口。”
  肖遣于是道:“等我一会儿,我来找你。”
  “这么晚还出去?”林爱萍担心问道。
  肖遣站了起来,“去去就回来,你先睡吧,不用担心我。”
  他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可他又不想把这些负面的东西讲给林爱萍听,他怕林爱萍的情绪受到影响。其他人,他觉得能说几句贴心话的就只有周子辰了,而且,他想周子辰了。
  ☆、第 32 章
  周子辰在学校门口等肖遣过来,闲着无聊去烧烤摊坐下,要了几串烧烤。
  肖遣到时,周子辰的烧烤刚刚考好,闻起来正香。肖遣走到他对面坐下,也不跟他客气,拿起一串排骨就啃。
  周子辰于是招手对老板说道:“再烤四串排骨,两串土豆。”
  肖遣闷不吭声把一串排骨吃完,长签子丢到一边,周子辰才问他:“怎么了?”他看得出来,肖遣的情绪不是很高。
  肖遣沉默一下,说道:“我奶奶病了。”
  周子辰跟肖奶奶其实并不很熟,也谈不上多关心,他在意的只是因为那是肖遣的奶奶,她病了肖遣会担心,于是问道:“很严重吗?”
  肖遣说道:“肺癌。”
  周子辰手里拿一串烤火腿肠,送进嘴也不是,不送进嘴也不是,他犹豫着,觉得自己该表现出伤心来,安慰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半天,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说出口。要他对肖遣奶奶生病这件事与肖遣同样的哀伤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当他看到肖遣难过的表情的时候,终于还是感到了有些难受。
  “别难过了,”最后他只能这么干巴巴说了一句。
  肖遣抬头看他,还能勉强对他笑笑,“我只是觉得力不从心,本来想着不一定会是这个结果的。”
  周子辰站了起来,挪到肖遣旁边的矮凳子坐下。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后悔自己没认真读书了,语言表达实在有些欠缺,害怕说错了话惹肖遣伤心。
  肖遣看着他,说道:“没什么,你吃东西吧。”
  周子辰把手上的火腿肠送到肖遣嘴边,“你也吃点。”
  肖遣笑了一下,就着周子辰的手咬了一口。
  周子辰看着被肖遣咬了一口的火腿肠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见肖遣没注意到他,便顺着肖遣咬过的部分几口将那火腿肠解决了。
  把竹签子丢在桌上,周子辰总算是说道:“人年龄大了,就会这样的。”
  周子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还健在,其实他没有体会过这种跟亲人分别的痛苦,但是他明白,这不会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这时候晚自习已经下了很久了,学校门口也基本没什么人了,老板把周子辰刚才要的排骨和土豆给他们拿过来,就准备收拾烧烤摊子了。
  两个人你一根我一根,把桌子上的烧烤吃完了,然后站起身来。
  并没有立刻就回家的打算,肖遣与周子辰沿着街边慢慢往前走,肖遣一边走一边说道:“奶奶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做些什么来避免,可还是避免不了。”
  周子辰没有想到肖遣说的做些什么来避免究竟是什么意思。
  肖遣继续说道:“她没办法动手术,现在保守治疗也不知道要做到哪一步,甚至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她的病情。”
  周子辰犹豫一下,说道:“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这么大年纪了,如果我是她的话,就宁愿不知道算了,哪怕少活两年也比活得痛苦要好。”
  肖遣愣了愣,“可是要不要活下去,不应该由她自己来选择吗?”
  周子辰说:“但是也许她也更宁愿不知道啊。”
  肖遣没有说话。
  周子辰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我觉得你还是想太多了,有时候未必有那么复杂,再说你奶奶的事,上面还有你爸他们操心着,你想那么多也没意义啊。经常去陪她,对她好点,让她开心,不就可以了?”
  肖遣停下来,抬起头看着周子辰,“谢谢你。”
  周子辰被他道谢,突然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谢什么?”
  肖遣说道:“心里憋着些事情,不知道对谁说才好,就想着找你了。”
  听了这话,周子辰反而有点高兴,“什么事都能来找我,没问题的啊。”
  肖遣对他笑了笑。
  “对了,”周子辰说道,“还没来得及问你中考考得怎么样?”
  肖遣想了想,“感觉还行吧,反正题做得挺顺利的。”
  “那就一定能上重点班了?”
  肖遣心里觉得上本校高中重点班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
  周子辰高兴道:“那到时候你们教室就在我们教室楼下,说不定我从窗户喊你一声你都能听到。”
  肖遣突然就想起了三中的事情还不知道,他犹豫一下,仍然没有说,主要是他不确信自己能考得上三中,话说得早了,到时候又去不了反而难堪。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肖遣让周子辰回家了。
  周子辰有些舍不得,想要去肖遣家里,肖遣说:“你下周不是还要期末考试吗?考完了再出来玩吧,这几天老实一下看看书,不然到时候你爸又找你麻烦。”
  说到这里,周子辰也想起了他爸,顿时没什么心情,于是和肖遣道别,回家去了。
  过了两天,肖名正和肖明芳一起,租车送肖奶奶去市医院看病。因为汽车坐不下,肖遣和肖娟就没有跟去。
  肖奶奶去市医院住了几天院,肖明芳在那边守着,等一系列检查做完,最后还是回来了,因为做不了手术,年纪又大了,在那边主任医师说可以回家去保守治疗,其实也就是缓解痛苦等待死亡的意思。
  肖遣很无奈,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在医院住了两天,症状缓解了,他们就把肖奶奶接了回去,一直没有告诉她究竟患了什么病,只说是肺炎。
  时日久了,肖遣也慢慢放平了心态,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像周子辰说的,最后这段时间多陪陪她老人家,让她过得开心一点。
  一个星期过后,周子辰期末考试也考完了。
  他急急忙忙给肖遣打电话,说肖遣答应了考完就陪他的。
  刚好那几天林爱萍他们单位组织了一部分职工出去旅游,本来林爱萍想让肖遣一起去的,肖遣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好意思跟着出去,最后是林爱萍自己去的。
  那天晚上,肖遣就让周子辰到他家过夜。
  其实肖遣家里真没什么好玩的,连电脑也没有,就只有一台电视机,可是周子辰想的却是能和肖遣独处,他就觉得足够他开心了。
  晚上两个人出去外面吃的晚饭,吃完了去网吧打了一会儿游戏,快十点了才一起回家。
  没有大人在家,意味着怎么说怎么闹都不过分。
  周子辰去洗澡之前,站在卫生间门口,问肖遣:“要不要一起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