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将军多妩媚 第25节
  夏初瑶喜欢茉莉,两人便约好了每年她生辰的时候,都去种上几棵。一开始只是普通的茉莉,后来穆玄青会特意让人去各处搜集名种,还特意学习培植之法,将那园中的茉莉照料得极好。
  “不过一身衣服罢了,没什么大碍。”穆玄青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取下了腰间的墨玉麒麟佩捏在手里摩挲。
  先前也是因着想起了那茉莉园,他有几分心不在焉,所以未能接住那茶盏。想想当初一起种下茉莉的两个人,一个身死,一个远赴异国。走的时候,他没有再安排人打理,那些名贵的花种本就娇贵,只怕过些时候回去,那里也只剩下一片荒芜了。
  正好这个时候,随侍送来了衣服。夏初瑶叫了沉碧伺候穆玄青更衣,瞧见沉碧手里抖开的一袭依旧是一袭白衣,夏初瑶咬唇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
  此番两国交战,自她死后,只怕晋国死伤惨重。他执意要穿白衣,大抵是为着悼念亡人。
  等换了衣服出去,没多久便开宴了。这几日吏部事忙,到晚间沈临寒都还没能回来,宴席之上,便只余了他们几人。
  夏初瑶坐在徐静身旁,抬眼便能瞧见坐在对面的穆玄青,她却是不敢多看。
  先前没见着的时候,只盼着能早些见到,哪怕是一眼都不想放过。现下同处一席,她却是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暴露了情绪。
  “先前听说,大皇子刚到帝都便说要见末将,不知道殿下有何吩咐?”席间推杯换盏,想起褚云清早间的旨意,沈临渊问道。
  他先前在晋国见过未曾见过穆玄青,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他,两相虽有往来,都是部下传信,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他是此番伐晋的主帅,想来穆玄青心里是怨恨他的。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先前在晋国时就想见一见将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穆玄青放下手中的酒杯,抬眼看着沈临渊,“此番特意前来叨扰,并非为着什么国事,只是有一私愿,还望将军成全。”
  “殿下但说无妨,只要是末将能做到的,必当万死不辞。”
  “还请将军,将亡妻的佩剑还给本王,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柄剑,本王想将它送回她的墓前。”
  023终是求不得
  穆玄青一语,惹得满室寂然。
  “请恕末将冒昧,不知殿下的亡妻是?”
  默然须臾,沈临渊沉声开口。虽是疑问,可在座的除却徐静之外,大抵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此番齐劲两国的战场上,沈临渊斩杀晋国军士无数,然而死在他手下的,却只有一个女人。那个曾在战场上与他三战未分胜负,在最后夜袭之时,中了陷阱,被他一剑斩首的晋国凤瑶将军——夏初瑶。
  交战前,沈临渊自是将敌军主将的事迹了解得一清二楚,可虽然这夏初瑶与晋国大皇子穆玄青关系并非寻常,却也从未听说过他曾有意娶她为妻。今次穆玄青这般毫无顾忌地称她为亡妻,实在是叫人始料未及。
  “她之前曾是晋军主帅,想来将军在战场上也已经见过她许多次。先前还要多谢将军,派人送还阿瑶的尸身,好让本王将她安葬。”穆玄青面上的神情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提起那个人时,沉潭般的眸子里有掩不住的哀伤,他垂目看了看桌前的酒杯,“虽说那青鸾剑也算齐军的战利品,本该让将军留下。可那是她兄长所赠之物,阿瑶平素里便十分宝贝此剑,本王想替阿瑶寻回,送到她身侧,所以才向将军提出这般不情之请,还望将军成全。”
  “末将不知夏将军她竟是……”夏初瑶是主帅,那场夜袭被他们反击之后,他命人收敛了晋国将领们的尸首,想着若是晋国不降,便悬挂其尸首,打击士气。好在晋国降书送来得快,夏初瑶是晋国定远侯之女,除却将军身份之外,也是异常高贵,他便命人将她的尸首入殓,送还晋国。
  “将军不要误会,本王此番只为求剑,生死有命,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们再多说也无意。”穆玄青打断了沈临渊的话,夏初瑶之死,他多少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下他只想拿回那柄青鸾剑,不想谈及其他。
  “夏将军的宝剑,此番还在西郊大营中,明日末将便差人送还殿下。”沈临渊沉声说道,拱手作礼。
  穆玄青此番前来只为此事,听得沈临渊的话之后,心中所思似乎放下了,转头去与褚云清闲聊,仿佛先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这情形叫沈临渊与褚云清都松了一口气,皇帝陛下交代了要好生招待这晋国的大皇子,虽是质子,也要当做上宾,若是才一场宴席便闹得不欢而散,只怕圣驾面前也不好交代。
  “弟妹,你怎么了?”徐静坐在夏初瑶身旁,刚刚听得穆玄青一席话,颇为感慨,转头却见身旁的人低着头,满面的泪顺着脸颊落到衣裙上,却是一声不吭,她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问道。
  “没什么,这道菜太辣了。”夏初瑶抬手去擦泪,却怎么擦都止不住。
  “若是身子不适,便下去休息吧,你也不善饮酒,就别再这里作陪了。”沈临渊坐在她另一侧,听得徐静的话,侧头看她,见她这般,朝徐静点了点头。
  徐静扶着她出了前厅,要带她去偏厅休息,夏初瑶闷声谢过,等徐静走了,也不在偏厅停留,带着沉碧,往落松苑走。
  “我有些头疼,你先回去替我熬些前些时候大夫开的药。”长廊里,凉风起,夏初瑶没有转头,淡声遣走沉碧。
  “可是,夫人你……”听她说头疼,沉碧更加不放心了,不敢将她一人留在这里。
  “你若再不听我的吩咐,日后便别在我跟前伺候了。”夏初瑶说得咬牙,沉碧听得心惊,忙应了一声,匆匆往落松苑跑。
  只等沉碧走了,夏初瑶拐进一旁的国公府花园之中,今次大家都在忙着前面的晚宴,四下一时无人。
  寻了假山之后,夏初瑶靠在石壁上,望着映照着繁星朗月的一池静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称她是“亡妻”;他为着她这么多日来,一袭素白;他想移栽紫岚山的茉莉,只可惜死在了半途;他还来替她讨要那柄青鸾剑。
  她与他从前看似是板上钉钉的一对,可是,即便是周围的人明示暗示良久,他却从来没有给过她半分承诺。她以为她这一辈子都等不到了,没有想到,等她死了,他才将她与他捆绑在了一起。一声“亡妻”,只能叫她肝肠寸断。
  她本以为,身死敌将刀下,她能重新活过来,哪怕是换个身子换个身份,那也是幸运至极了。可如今见到穆玄青,她才明白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若是她没有死,她是不是已经成了他的王妃?
  积压的情绪让她半分都止不住,也不想再压制,整个人靠着石壁缓缓跌坐下去,抱着双膝,哭得肆无忌惮。
  “你怎么了?”
  并没有注意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即便是询问声在身旁响起,夏初瑶也半分反应也无,此刻的她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嚎啕,而是将头埋在膝上,低声啜泣。
  沈临安见她这般,转身朝跟过来的沉碧摆了摆手,叫她先下去,自己取了外袍盖在她身上。
  “水边风凉,我们回去好吗?”他蹲下身,看着跟前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人儿,轻声仿佛在哄一个哭闹的孩子。
  奈何那人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不停地低泣,并不理会周围的任何响动。
  沈临安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强求,只是在她身边坐下,由着她哭,自己仰头看满天的繁星。
  他今次受邀去琼途寺,替新修的墙面题诗,晚间才刚回来,听得沉碧说她去赴宴,现下还觉得头疼,便匆匆往这边来。刚过花园便听到了假山后的哭声,没想到绕过来时,竟然是她在哭。
  赴宴的细节,沉碧并没有多说,也不知道,不哭不闹十余日的她,今次到底因着什么,哭得这般伤心。
  本该是去前厅见个礼的,毕竟府中有贵客。可现下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守着她。
  她心里只怕是早就装了万千委屈,今日这般大哭一场也好。
  本是半分没想理会身边的人,只是嗅着盖在身上的外袍上阵阵檀香,夏初瑶的心绪竟然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