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太子有点穷 第61节
  可就算是陈太傅在,也压不住朝中蔓延开的焦躁风气。
  趁栾昇离京,有人撰写誊抄新帝“三过”,在朝中、民间广为传播,一时间人心动荡。
  一过为登基数月,绝口不提娶妻立后之事,未能给皇家开枝散叶,不孝先祖。二过为心无仁善,手刃同宗叔父,太过残酷冷血。三过为懈怠政事,离京数日不归,心无天下百姓,并非明君。
  栾昇在西北大营接到心腹送来书信时便明白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是想趁着他根基不稳的时候,让朝中文臣以言代剑,动摇国本。
  鞑靼之流没有这个能力拉拢大邺朝的文臣,所以必然是朝廷内的人暗地里使了手段。
  栾昇上朝时一一扫过臣子的面容,大多数武将忿忿不平,那是一路追随他的心腹,一半的文臣面有怒意,那是真的接受了他所谓“三过”的直臣。剩下的臣子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神色平静,看不出来悲喜,似乎近日愈演愈烈的问过之风与他们无关。
  大臣们看着皇上施施然地将大家都打量了一遍,随即靠在龙椅上,坠了肩膀,一副放松的模样,心里都暗自犯嘀咕。
  皇上肯定是知道朝中风波的,可他气定神闲,除了因为奔波使发髻有丝凌乱外,与往日一般无二。
  这是要发作还是不发作呢?毕竟“三过”直指皇上本人的品行才能,皇上不发作才奇怪呢。
  过了许久,栾昇才开口道:“还有事吗?无事退朝吧。”
  他一开口,武将和文臣都愣了片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就打算不理近日的风波,把这事扔一边不处置吗?
  有臣子忍不住进言道:“皇上,近日朝中有人想浑水摸鱼,乱我朝纲,请皇上明察!”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其他大臣纷纷从队列里站了出来,一口一个“臣启奏。”
  栾昇耐着性子,听完了大臣们七嘴八舌的争论后,才挥手制止,似笑非笑,不动神色道:“这些捕风捉影的小事值得爱卿们闹成这样?所谓三过,没有一条立得住脚的,爱卿们便当个笑话听听吧。”
  陈太傅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缓步出列,恭敬行礼道:“陛下圣明,陛下出京乃是为了国事,哪里是无故离京了?而陛下那所谓的皇叔杀了先皇先皇后,若是陛下不为父母报仇,岂不是不孝不敬的小人?至于立后之事......”
  陈太傅抬眼望了望龙椅上的新帝,语意不明:“这是陛下自己的事,我们作为臣子的,还是不要插手吧。”
  有位御史皱眉反驳:“陛下为国事出京,为何臣等不知?先皇仁德,若是先皇在,必然也不愿陛下杀了自己的同胞弟弟,立后之事怎么会是陛下一人之事,此乃国本啊!”
  这位御史拱了火后,大殿里又乱哄哄地炒作一团。
  有武将气极,大步靠近那位御史,看那模样,似乎是想直接上手揍他。
  栾昇及时出言道:“众爱卿勿怒。”
  他起身下了玉墀,来到朝臣面前,缓步从他们其中走过。
  待众臣安静下来后,栾昇才道:“朕此次离京,乃是要去探一探,以火药火器为饵,与鞑靼相勾结的人。”
  众臣先前还忿忿不平,此刻闻言,均心神一凛。火药火器乃国之重器,听陛下这话,竟然有人将火药火器给了鞑靼人?
  栾昇不急不缓地在大臣中间扔下了这枚火药,继续挨个打量大臣们的神色。待他看完后,心中有了计量,又开口道:“先皇先皇后死前最后一件事,就是交代朕为父母报仇。朕眼见着双亲在自己眼前身故,实在不敢不遵从先皇先皇后遗愿。”
  此话一出,又有一些大臣泄了气,新帝杀叔叔那是先皇遗愿,遗愿是能违背的吗。照这么说来,新帝反倒是孝子明君了。
  “至于第一过。”栾昇淡淡勾起唇角:“朕于困顿之时结识了一女子,她与朕同甘共苦,为正国本付出了许多。朕早已与她结为了夫妻,孕育了孩儿。”
  除了一直跟着栾昇,知道内情的心腹们,其他大臣仿若被雷劈过,愣在当场。
  他们其中大多数跟风起乱的人,并不想再换个皇帝。只是新帝铁腕,许多事务不怎么依靠他们,日子久了,难免有被冷落之嫌。
  大臣们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三过”是有人刻意作乱,他们干脆顺水推舟一把,给年轻气盛的皇上施加些压力,一是能让皇上在意他们这些先前被冷落的臣子,二也是为了让皇上松口,开了后宫,好送自家女儿入宫。
  皇上容貌俊逸,又空虚着后宫,若是哪家女儿能入主中宫,诞下嫡子,岂不是泼天富贵指日可待?
  可气新帝就是不开口,每次上朝时有臣子提及此事,都沉着脸让人家下去。这样拖下去,自家的适龄的女儿可拖不下去了。
  谁成想,皇上竟然已经娶了妻!甚至有了孩儿!
  有臣子不死心地追问:“陛下,既然如此,何不迎娘娘和皇子入宫?皇家血脉漂泊在外,易生祸乱啊!”
  栾昇听到这话就不高兴,是他不想迎娘子和女儿回来吗?是她不想回来啊,难道自己还要学那无能莽夫一样,绑她们回来吗?
  “娘娘自然会回来的,众爱卿不必着急。”他冷了调子,又回到了玉墀之上,懒懒道:“朕已同众爱卿解释了这么多了,众爱卿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
  他们哪里敢让皇上再解释,“三过”每一条都被皇上驳斥了个彻底,要是再闹,怕是这项上人头真的得掉了。
  栾昇见无人再敢张腔,便随意道:“退朝吧。”和这些蠢货说了这么多话,他也得去润润嗓子,同时安排人手,去查查这兴风作浪的人和勾结鞑靼的人。
  为着安全,孟岚也不再处处奔波,她就留在小院中,照顾着霄鸾。商行里的大小事务仍旧是她打理着,只是具体的事情都交由孟公子的侍从门房等人,还有她那个机灵的小厮去做了。
  不过还是有些事务,得让她上手。
  比如先前的那个猎户,带着许多皮货来找她。孟岚没有不见的道理,将他好好招待了一番后,便让人将这些皮货拉去她先前找好的皮匠那里再硝一遍。
  谁知就在此事上出了些小茬子。
  皮匠不但没收这些皮货,还将之前收的定金也退了回来,说是以后不接她的单子了。
  这可真是莫名其妙,哪有人上赶着把自己的生意往外赶的。孟岚只得又去寻找硝皮匠,可因着西北都护府下了极大的一场雪,行路不便,此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嵩阳是很少下雪的,每年仅有的几场雪,都是短暂的在地面上停留些时候,便无声无息的消弭了,只留下一地水渍,像是下过了一场大雨。
  而北地的雪不像嵩阳的雪那般没有骨气,总是一大片一大片挥洒下来,像是抱团的花朵,悠悠然从空中落下。
  霄鸾喜欢下雪,看着窗外飘落的白色花朵就激动不已,“啊啊”叫着,想让孟岚带她出去瞧。
  孟岚怕她着了凉,所以每次都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她出去望一望就行。
  霄鸾委屈,她想伸出小手去碰一碰那白色的花花都不行。也许是太想摸摸那白色花花了,霄鸾竟然开口说道:“凉,凉!”
  孟岚吃惊,要是她没听错的话,女儿是在叫娘吧?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想法,霄鸾又出声道:“凉!凉!”
  孟岚腾出一只手来指着自己,瞪大眼睛问道:“鸾儿,你可是在喊娘吗?”
  这句话简单,霄鸾一下子就听懂了,她露出一个笑容来,连连点头,几颗小乳牙白生生的,与飘落的雪花有些相似。
  望着女儿嫩生生的小脸,孟岚激动不已,她平白生出了巨大力气,将霄鸾举高了片刻,然后又将女儿搂入怀里,亲着小脸道:“鸾儿会叫娘了,鸾儿会叫娘了。”
  激动完后孟岚又有些吃味,明明女儿那么些日子前就会叫爹了,为什么又过了这些日子才叫娘?
  那便宜爹还不是亲爹,只是对这个小没良心的好了些,她就无师自通,自学成才,上赶着叫人家爹了。而自己呢,眼巴巴地盼望了那么久,每天都要费心费力地教女儿叫娘,而女儿却把亲娘放在了隔壁邻居的后面。
  但谁让女儿是自己生的呢,孟岚只能忍着,默默地在心里记住这笔账,等霄鸾长大了再同她算。
  霄鸾机灵,趁着娘亲抱她的这时候,悄悄伸出软绵绵的小手,抓住了一团白色的花花。可是她不明白,那白色的花花为什么凉凉的,她抓到手里就不见了呢?
  孟岚的脸蹭到女儿了女儿的小手,感受到了一片水渍,登时知道了女儿打的什么小算盘。她竖起眉毛,严肃道:“鸾儿,你如今竟然还会骗娘亲了?那花花是冰的,你不能去碰,长大了之后才可以玩。”
  说完,孟岚掏出帕子来,将女儿小手上的水渍全部擦净。霄鸾也看的出来娘亲不开心了,等孟岚将小手擦干净之后,双手捧过娘亲的脸蛋,在上面结结实实印下了一滩口水印。
  孟岚失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霄鸾先前亲隔壁孟公子的情形。
  也不知道,栾昇还有没有被女儿这样亲吻的机会。
  霄鸾脾胃娇嫩,许是因为天气寒冷,肠胃不太舒服,总是闹着要往净房去。
  孟岚曾经和曾渺毓学过一些基本的医理知识,这种小病她还是看的来的,只是苦于手边没有药物。
  于是她破天荒的没有带霄鸾出门,只嘱咐了小丫鬟好好照顾好女儿,便自己披着斗篷带着兜帽出了门。
  路上积雪厚重,马车不便行走。孟岚只好自己顺着行人踏出的便道步行,反而比马车行的还快些。
  药铺不算远,不多时孟岚便走到了,到柜上要了几种她需要的药物。
  正当她转身要出药铺时,恰好和先前退了她定金的硝皮匠打了个照面。
  那削皮匠也看见了孟岚,身子往后缩了一下,随后又挺起脑袋向铺子里去,装作一副没见过孟岚的模样。
  孟岚要被这拙劣的表演气笑了,她很快道:“慢着,钱师傅,您给我的东西是不是少了啊?咱们可是签了文书的,要是谁违约了,可要赔付翻倍的损失的。您这不说一声就把我的皮子退了回来,我找谁去硝啊?”
  姓钱的硝皮匠听了这话,懵了片刻:“为什么要赔翻倍?你的定金我不都退给你了吗?”
  “现在不装了?您认识我了?”孟岚扬起两条秀气的柳叶眉:“按照大邺朝法令,您确实得再给我一份定金。”
  钱师傅怔怔地道:“那人也没给我说我得退双份啊,这大冬天的,又快过年了,我上哪儿去弄银两赔给你啊?”
  “那人?”孟岚抓住了重点,皱眉问道:“那人是谁?你不想接我的单子难道是因为别人?”
  钱师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平日是个老实人,也不怎么会撒谎,此刻扬着脖子嘴硬着说:“没人,没人。”的样子,颇有几分滑稽。
  孟岚冷了脸,厉声道:“钱师傅!你这种毁约的做法,我完全可以去县衙告你的,只是我怜惜你手艺,才想私下了结此事。你若再不实话实说,咱们只能县衙见了。”
  她同栾昇在一起的日子那么久,早已把他冷脸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此时吓唬起人来也不含糊。
  钱师傅还真被她这模样吓到了,讷讷地道:“是......城东头的邢掌柜,今年他的皮货卖得好,原有的硝皮匠忙不过来,便找上了我。我说我已经接了单子,没工夫去接别的单子了,他便逼问我接了谁的单子。我老实说了,他同我讲,您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做得来生意,硝皮必然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若退了您的单子,接他的单子。”
  听到第一句话,孟岚就知道那位邢掌柜是谁了,毕竟这城里也没有几家皮货铺子,除了那强买强卖的奸商,还能有谁?
  “所以您就同我违约?”孟岚语含不齿:“我以为您是个厚道的师傅,谁知竟如此短视。”
  钱师傅脸上有些赧然:“这两年猎户们打不到猎物,来找我硝皮子的越来越少,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邢掌柜从鞑靼进货,货量充足,要是我能给他硝皮,确实不用愁了。”
  说到此处,孟岚倒是对奸商邢掌柜起了些好奇,他一个小城里的掌柜的,到底怎么和鞑靼搭上线的?
  她先前只在意了鞑靼人得了火药之事,完全没工夫想这个奸商的所作所为,此时细细思索起来,更觉得他奇怪。
  还有之前的那个外邦掌柜也在邢掌柜那里拿货......
  思及此,孟岚决心去探一探那邢掌柜的口风,若是真得了些有用的消息,也好给父亲去家书,让他继续转达给林元缙。
  她抬起清凌凌的眸子,认真对钱师傅道:“您要么给我双份定金,要么继续给我硝皮,我是要在此处做许多年生意的,可不是一天两天。要是您想好了,便去孟记商行告诉伙计,自然有人来告诉我。”
  说完,也不等钱师傅回答,提着手中的药材便出了铺子,直往城东头去了。
  邢掌柜的铺子还是同先前一般无二,在一堆卖着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的铺子当中格外特别。
  孟岚找了个地方,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才朝着她先前被堵住过的铺子去了。
  她上次来时特意遮掩了容貌,而现在却是露着清丽的一张小脸,簪着祖母给她留下的金钗,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哪家的贵女。
  邢掌柜每日要招呼那么多客人,需要他卸了笑容出头,强买强卖的也不少,一时间没认出来她,只带着笑迎上来道:“小娘子,您是来看些什么呀?”
  孟岚也带着笑道:“掌柜的,我来看看皮货。”
  邢掌柜一听乐了:“那您算是找对人了,我这铺子里的皮货啊,那都是一等一的,不知您要看看什么皮子?”
  孟岚抬脚朝陈列的皮货架子上走去,嘴里随口道:“我都看看,家里有亲人在南方,听说北地皮货好,都想让我带些呢。”
  邢掌柜闻言,大买卖啊,更是笑开了花:“不瞒您说,内人也是南方人,她姐姐就在云南。南方人就是爱在北地买皮货,我每年刚打秋,就得挑十几张上好的皮子给姨姐送过去。”
  孟岚随口应付道:“每年都得送十几张皮子?您可真够大方啊。”
  “诶,此送非彼送,姨姐出手可是极大方的。”邢掌柜瞅了瞅孟岚头上只余了一半凤尾却还能看得出来成色的金钗,嘿嘿一笑:“我那姨姐同您一般,也是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孟岚留了个心眼,他们家是嵩阳首富,一年也舍不得用那么些皮子,不是用不起,是因为逾了矩。商户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不能与官老爷们相比的,十几张皮子要是都自己家用了,要么就是山沟沟里的土财主,要么就是勋贵人家。
  孟岚还想再试探试探,但邢掌柜却就此打住,不再多说姨姐的事,只和孟岚介绍起皮货来。
  还是同之前一样的手段,货是好货,可邢掌柜嘴里说出来的价却比正常价高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