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先生 第81节
  一群人连保镖都哄然大笑。
  第三天照旧如此。
  到了第四天,连麦克都不敢再提“天生猎人”的话了。
  林沛雄安慰她,“没事,咱们今天主要是猎雪雁。麦克前一天洒了玉米粒和大麦吸引鸟群,你拿上假雁放在地上,藏在地里挖的掩体里,吹哨子吸引它们过来,再瞄准开槍就行了。”
  这其实是降低难度了。
  一连三天李唯安什么都没打到,林沛雄于心不忍了。
  掩体是营地的经营者麦克早就挖好的。在猎区一块平整的地上挖一个方方正正一人多高的深坑,坑壁上填上木板,再放上一架小梯子,方便人上下,如果需要还可以在坑中放两把椅子,热水壶、毛毯什么的也可以放进去。掩体最重要的部分是盖在坑上的盖子。麦克和乌娜祖辈都是职业猎人,对这个十分有心得。盖子要用桦木或者柳木木片做,用树枝和鱼线绑好,涂上一层四五厘米厚的泥,最好泥土上就带着点苔藓和小草,为了保持湿度还会再找些带着树叶的枯枝和干草甚至鸟毛粘在上面。
  这么做好之后,除了一条尼龙绳拉手,掩体的盖子看起来就和地面毫无差别。
  别说鸟和其他动物了,就是人,如果不熟悉地形,也难以看出这地下别有玄机,猎人的槍口也许此刻就伸在盖子外面,正在瞄准。
  营地里也有一块这样的掩体,是麦克给游客们示范如何使用掩体打鸟用的。
  他让三位年轻人反复试了试(其实教学重点还是李唯安),放心地说,“今天我们一定能打到很多猎物。”
  到了猎区,麦克叫住所有猎犬,“等收猎物的时候再派它们进去。”
  麦克的猎犬都经过良好训练,能遵守猎人的指令。但是今天它们可说无用武之地,只能呆坐着等着最后叼猎物回来。
  四位猎人进了猎区,不一会儿,模仿大雁叫声的哨子此起彼伏吹响了。又过了一阵子,果然,一群群种类不同的鸟纷纷飞来,很快,槍声响了起来,受惊的鸟群鸣叫着起飞,隔了不久又在食物的诱惑下落下。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
  一个闲极无聊的保镖对另一个保镖说,“看看,什么叫鸟为食亡。”
  林沛雄今天完全是来放松的,他喝了点保温壶里加了威士忌的咖啡,随便打了几只雪雁,在鸟群飞走后,他从掩体里爬上来,正要去捡猎物,却看到隔着一片矮矮的柳树林,一头雄鹿缓慢地走过来,它像是受了伤,有点跛。林沛雄从瞄准镜里看到,这鹿的一条后腿上还有血迹,像是被尖利的树枝扎伤了,又像是被谁用小弓箭射了一下。
  这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他又暗自发笑,这年头谁还会用弓箭啊!
  那头雄鹿有一对硕大的角,像树冠,又像是丛林王者的王冠,上面还挂了些苔藓、地衣和还有嫩叶的树枝。
  雄鹿们为了使自己的角看起来更威武更庞大,让自己在雌鹿眼中看起来更有魅力,常会把草皮和树枝拱在角上。有时候冠上的树枝挂得太多了,还会被卡在林子中。
  “它大约有六七百磅吧!”林沛雄看着这头雄鹿,端起猎槍。
  他正想象着这头鹿的鹿头和角做成标本该挂在哪里,突然有人大声叫他,“林伯伯。”
  那头雄鹿立刻被惊走了,逃出了林沛雄的射程。
  他回过头,李唯安不知什么时候走来了,而且她已经走得相当靠近他了。
  “唯安?”他把猎槍槍口放低,“你打到什么了吗?”
  她微笑,“就快了。”
  林沛雄忽然觉得,她笑得有一丝诡异。
  他的心猛跳了两下,发觉李唯安一直平平地端着猎槍,槍口,似乎正对着他。
  他盯着她,隔了近三百米米远,他很难分辨出她那张脸上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不由地握紧手里的槍,不动声色地拉开保险栓。
  李唯安继续靠近着。
  林沛雄这时发现,她绝不像是个用槍的新手,即使在不停移动,而且拿的是一支近一米长、五公斤重的猎槍,她端槍的手臂很稳,槍口也始终对着他。
  林沛雄后退一步,“唯安,停下。你把鸟都吓走了。”
  她再接近的话,他就在她的射程之内了。
  她听话地停下,静静看着他。
  他们就这样又像对峙,又像一起等待猎物似的一起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那群大雁在他们头顶盘旋不定,想要落下,又不敢落下。
  就在林沛雄几乎以为刚才是自己多心了的时候,李唯安问他,“林伯伯,您还记得姜桓么?”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刹那,林沛雄耳中响起一片炸雷——
  她怎么知道姜桓?
  她——
  他睁大眼睛盯着李唯安,第一次用一种完全不同的眼光观察她的五官相貌,脑中仿佛有阵阵雷声炸裂。
  原来他真的没误会!原来她——
  他毫无犹豫地把槍举了起来,“是你!”
  她笑了,“您还记得么,您来我家找我爸爸当您的幕僚,还陪我在花园玩球,您还说,我和我爸爸长得像极了!”她说着,又继续向他靠近。
  林沛雄心中的惊骇难以形容,他猜自己这时的心跳和血压恐怕都飙升到了他的医生会尖叫的指数。
  他握槍的手开始流汗了,他喝道,“站住!别再靠近了!”
  李唯安不为所动,“上次在薛老太太寿宴时,我特意穿了红穿了一身红裙子,和您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的颜色和款式,我以为您会认出我,或者,会想到我的父亲,可惜,您没有。”
  她继续靠近他,近得他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了,她也把槍端的更高一点,拉开了保险栓。
  林沛雄的第一个本能想法是跑,但他立即制止了自己这么做,他果断地对着李唯安扣动扳机。
  可是——
  “咔嚓——”
  “咔嚓——”
  他连扣了两次,撞针发出响声,却没有子弹射出来。
  他忘记了,他手里这支槍的子弹已经射空了!
  他剧烈地颤抖,丢下槍转身飞快向掩体跑去。
  跑!快跑!跑出射程!跑到掩体那里!另一支槍就挂在掩体盖子上!快——快点拿到它!
  他跑着,却没听到她追赶的脚步。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掩体旁,跪在地上,回头一看,李唯安还站在原地,她垂着两手,手里的槍也垂在手边,槍口指着地,似乎不打算对他射击,也没想过要还击。
  她要干什么?
  我想起来了——虽然姜桓不那么认为,但见过他女儿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自闭儿!没人能理解她的思维!
  我才不管她想干什么!她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向我复仇,我要先下手!我当年没能斩草除根!她接近我儿子是要干什么?
  林沛雄抓住掩体盖子边缘的尼龙拉绳,用力一拉——
  “嘭——”
  一团明亮的火焰在他眼前腾起,同时,他的胸口像被一双铁拳重重击中,把他击得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林沛雄粗重地呼吸了几下,眼前碧蓝的天空似乎在颤抖旋转,暂时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心口滞闷。他把手按在胸口,摸到一片黏腻又湿漉漉的东西,他抬起手,看到自己双手满是鲜血。
  李唯安的声音在他背后不远处响起,“您大概也忘了姜桓是怎么死的吧?”
  林沛雄剧烈地咳嗽,他在自己身上摸索,想要找到信号弹。
  可是,他拉动信号弹,那东西只发出一阵嗤嗤的声音。
  李唯安的话让他心胆欲裂,他知道,刚才这绝不是意外的走火。
  她这三天在干什么?什么猎物都没打到?不。她只是在进行狩猎的准备工作。
  她在观察猎区之间的地形,还有观察他打猎的习惯——他近年来记忆力和体力都在下降,他时不时出现打空了子弹却忘记换弹夹的时候,他也不喜欢一直背着两支槍,他会把对讲机挂在背包上,放在地上。
  至于那槍是怎么走火的,信号弹为什么失效……他闭一闭眼睛,费力地呼吸,他记得姜桓是怎么死的。他是自杀的。他把自己的脸按在牢房里的小洗手池里,窒息而死。
  天哪,天哪,现在姜桓的女儿来找他复仇了!这可怕的女孩子把一切都计算好了,要让他也死于窒息——和姜桓一样的死法。
  他努力喘着气,知道自己每咳嗽一下,肺泡就会被更多血液堵上,可是,他不甘心,他怎么能死在这里?他林沛雄怎么会在今天死掉?死在这个荒岛上?
  他艰难地翻过身,想要爬起来,用对讲机求救。挂着对讲机的背包就躺在掩体坑底。
  他咬紧牙关,再次翻滚,砰地一声掉进了掩体。落地时他身体几块地方同时发出骨头碎裂的闷响,可他毫不在意,他忍着剧痛在掩体坑底匍匐,他张大嘴巴用力吸气,可缺氧的情况并没得到任何缓解,每前进一寸,他胸口的血就喷涌得更加厉害,喉管和胸腔发出拙劣的的手风琴演奏者才会发出的古怪声响,但是,他成功抓到了对讲机,拧开,可是——
  他这时几乎要笑了。
  对啊,她怎么会想不到?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现在只能发出几声模糊嘶哑的喘气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和这岛上的风声一样。
  想必她也测试过这个了?
  不断从伤口涌进气管的血液让林沛雄像溺水的人一样挣扎撕挠地面,他仍不肯放弃求生的希望。
  他想起了,他还带着号角!只要吹响它,保镖们就会赶来!
  他抓起号角,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努力吞咽从伤口涌向嘴里的血,费尽力气扶着梯子向上爬,像个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人那样爬到了最顶——他可能只有一次吹响号角的机会!他得确保这声音能被传出去!他可以做到的!他能吹响它!
  林沛雄从掩体爬上地面,李唯安已经不见了!他心中一松,把号角凑在嘴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用力——
  “嘭——”
  不远处那片柳林后响起一声槍响,随即响起了号角声。
  那声号角完全盖住了他的号角声。
  林沛雄最后一丝希望就此被撕碎,他眼前一黑,又摔回了掩体。
  在他意识最后清醒的瞬间,林沛雄想起那天李唯安吃完鹿肉对他说的话,“林先生,相信我,我一定会打一头最骄傲的雄鹿。到时候,您可别太吃惊。”
  她果然打到了。
  第85章 85
  李唯安和林沛雄的猎区几乎同时响起号角声,训练有素的猎犬们立刻兴奋地低吠起来。麦克和守在猎区外的保镖们互视一眼, 一致地向李唯安的猎区跑去。
  一位章秀钟的保镖还对同伴小声说, “林先生选儿媳妇的标准也太严苛了, 人漂亮有本事还不行, 还要有胆量。我看李小姐这几天真的是很勉强。”
  同伴也同意, “是啊, 李小姐和章先生那些女朋友身材也差不多, 她们这些模特和女明星怎么保持身材的?全靠饿出来的。哪有力气?这儿还这么冷, 这么荒凉, 别说是个女孩子了, 就让你让我自己在那样一大片荒林子里, 我们也觉得瘆人呢。”
  有人催促他们,“跑快点吧, 谁知道是她打到了猎物, 还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一听, 赶紧加快脚步。
  猎犬和保镖们赶到之前, 林倚山和章秀钟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