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碎衣想起了就想笑。
  他控制着药液,让它慢慢进去,这样苦味不那么明显,免得林乱尝到苦味就更委屈了。
  药很管用,刚喂下不久,林乱就慢慢睡着了。
  碎衣用舌尖舔了一下林乱下巴上挂着的眼泪。
  咸的、苦的。
  *
  林乱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先是暗红色的帐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就被轻轻握了一下,林乱下意识的转头,碎衣坐在床边,头枕在床边,看起来懒洋洋的,而这正是林乱所熟悉的神态。
  碎衣对他笑了一下,轻声道。
  楞着做什么,傻了一样。
  林乱眨了眨眼睛,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碎衣散落在床铺上的头发,然后又慢慢顺着头发往上,摸到脸颊。
  一触碰到碎衣温热的脸颊,林乱就忍不住了,他瘪了瘪嘴,眼泪就流下来,然后上身往碎衣那边探过去,揽过碎衣的脖子,把自己埋进他怀里,很小声的哭起来。
  碎衣站起身,往前了一些。
  林乱就下意识的抖了抖。
  碎衣装作没有发现他的害怕,还是轻松的跟他说话。
  饿了吗?周姨做了你最喜欢的玉米排骨汤,我现在去看看好了没有。
  碎衣要走 ,林乱却不愿意。
  他下意识的抓了下碎衣的手,想要留住他,又快速的放开。
  别,别把我自己留这里,太黑了。
  这明明是午,就算是外面有屏风挡着,帘子也遮了起来,里面也只能勉强说是昏暗,绝对称不上黑。
  林乱害怕,只是害怕而已,某种意义上这是有些无理取闹一样的任性。
  但是碎衣没说什么,异常温和的留了下来,他用脸蹭了蹭林乱的脸。
  别怕,我在这里。
  林乱放了心,就算他心里知道昨晚那个人就是碎衣,潜意识里对碎衣也产生了些惧意,但他还是习惯性的依赖碎衣。
  碎衣从来都是很有主见的人,他不跟周烟一样,嘴上骂着,但是林乱一撒娇就软了下来。
  他决定的事情,林乱怎样撒娇卖乖耍赖都不行,就像小时候一定要赖着周烟睡觉一样,周烟每天都说不行,晚上还是搂着林乱,乖乖宝宝的喊。
  但是碎衣就不行,他在他觉得无所谓的小事儿上可能会让步,他白天说不能,晚上就把林乱关到旁的屋里 。
  哭就哭,哭累了就不哭了,就是这样强硬的态度才让林乱这样惯会耍赖的小赖皮不情不愿的改了很多坏毛病。
  嘴上不说,但碎衣在林乱心里就是属于闯了祸会紧张的去跟他别别扭扭说出来的人,虽然会被骂,但是骂完之后,闯的祸也会有人妥妥善善的处理好。
  碎衣让林乱害怕,碎衣也让林乱安心。
  林乱安了心,就想贪心的要玉米排骨汤,还想要周烟。
  他整个上身钻出被子斜斜靠着床沿躺着,一只手揪了揪碎衣的袖子。
  我想要娘。
  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的补了一句。
  也想要玉米排骨汤。
  林乱不爱喝什么燕窝之类,他爱的很接地气儿,最爱周烟给他做的玉米排骨汤,有汤有肉,还有糯糯的玉米,最能让还在成长的身体感到满足。
  碎衣平常早就开始笑话林乱了,这次却没有,他自从林乱醒来就异常的耐心与温柔。
  他现在还在后怕,他那时候是真的下了杀心的,只要一念之差,这样鲜活的孩子就要枯萎在他手下。
  快了,就耐心等一会儿,一会会儿,我估摸时间也差不多了。
  等碎衣说完,他跟林乱就陷入了寂静。
  碎衣大马金刀坐在床边,林乱没拉他的手,松松的拉着袖子,但是要是试着抽出来,就会发现林乱把他拽的死死的。
  碎衣说的没错,过了只一会儿,周烟就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床被屏风挡着,林乱看不着,但是周烟的脚步他从小听到大,早就记住了。
  细碎的,有裙摆摩擦的声音。
  碎衣天亮了等的时候才通知了周烟,周烟得了消息一早就想守在这里,被碎衣用熬汤的理由支开了。
  现在看来时间算的正好。
  林乱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在碎衣面前还有点拘束,见了周烟就没什么顾忌了。
  他哼哼唧唧的环住周烟的腰窝进周烟怀里,给周烟看自己胳膊上哪天不小心磕的淤青,淤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磕的,蒙括及时给他涂了药酒,早就散了七七八八,本来就不大,现在也就隐隐约约看出那么一点儿。
  就那么一点点痕迹了还是举着手跟周烟说,他就只说自己胳膊上磕了,说完看看着周烟,期待周烟做出反应。
  但是周烟也不点破,她心里明白林乱就是想找个由头来撒娇的,找抱抱的。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像以前一样温声软语的跟林乱说话,大惊小怪的给林乱上药,然后抱一抱林乱,说林乱乖。
  林乱果然就露出笑来,环住周烟的腰,周烟嘱咐他什么都郑重的嗯一声,看起来乖巧的很。
  林乱胸前,背后、还有大腿上都还有昨晚留下的淤青,比那块看不出什么来的小淤青严重多了。
  碎衣给他上了药,一片一片触目惊心的青青红红印在他身上,碎衣完全没有留手,就算一开始没有用全力有着戏耍的心思,力道也不小。
  但是林乱一点都不提这些,只用这么一块小淤青跟周烟撒娇。
  因为林乱知道,那些是周烟真的会心疼的。
  周烟跟他讲了好一会儿话,这才问道。
  你爹爹对你好吗?
  林乱嗯了一声,又揽着周烟的脖子补充道。
  娘更好,我想跟娘一块住。
  他揽得有点紧,把自己埋进了周烟的怀里。
  周烟了解林乱,这个小东西很滑头但是又最爱面子,想谁了见了面也不说想,就只是凑过去亲近的分享自己的小宝贝,絮絮叨叨说好多好多话。
  这些年过去了,周烟早就学会了怎么解读林乱别别扭扭的话。
  林乱刚刚是在说,别再丢下我,让我留在这里,周烟的下巴抵在林乱脑袋上,抱紧了林乱也觉得心疼,怎么能这样乖。
  林乱亲近周烟亲近够了才记起来自己的汤。
  躺在周烟腿上要吃东西。
  碎衣把汤温在了屋里的炉子上,听见了就给提了过去,林乱还伸着刚刚周烟给涂好药膏的手,袖子推到最上面,涂好了要就赤着手臂放在被子上。
  正好是右手。
  周烟给他乘了一小碗汤加好几块已经煮的绵软的小排肉。
  林乱装模做样的用左手拿勺子,别别扭扭的往嘴里送,然后周烟就拦了下来,拿了勺子给林乱喂。
  林乱果然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他一开始就没想自己喝,但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撒娇别人来喂,林乱自己都觉得丢脸。
  他可是大人了,怎么能像小孩子一样不肯自己吃饭。
  第107章 林家幼子
  林乱安安心心的被周烟喂了一碗排骨汤, 然后周烟就不给他喝了。
  林乱刚醒,用太多不好克化的不太好,虽然是熬了好几个时辰的汤, 但到底是荤腥,林乱胃不好, 自己又不知节制,还是要注意些。
  林乱不乐意,他吃东西大口吃习惯了, 吞咽的快了就觉得肚子不饱, 周烟知道他秉性, 又给他拿了一小碗粥,熬了很久,绵软的感觉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喝完才觉得满足了。
  那时候就晌午了, 林乱起的晚, 等于刚刚用了午膳, 然后跟着周烟窝在光线明亮的房间里做针线。
  周烟很喜欢做针线,她热衷于给林乱做衣服鞋子之类。
  而林乱向来坐不住,只小时候还耐心些,或者说那时候他还怯怯的, 不会提出什么要求, 只跟着周烟就很满足了。
  等到大了, 活泼了, 懂事儿了, 能玩儿的花样多了,也知道针线活是女儿家做的,自己做就会被人笑话,林乱就很少安安分分的待在周烟旁边看她做一下午针线了。
  周烟现在还很怀念那个自己搬着小板凳挨着坐到她旁边的小孩子,只要交给他一个穿针或者缠线团的小任务,他就能高高兴兴认认真真的完成,然后期待的看着你,希望得到夸赞。
  这个时候,你只要很正经的夸他穿针穿的真好,林乱眼睛就亮晶晶的,他根本不会掩饰,你夸他他就高兴,然后更卖力给你干活。
  现在林乱还是靠着周烟,周烟在裁剪衣服,他给穿了好多针,看看没有别的针了,这才停了下来。
  自己也拿了一根针,用一旁小筐子里的细碎布条来缝着玩儿。
  碎衣也在,他斜斜倚着门,挑了挑眉,带着笑意看着林乱。
  一切就跟以前一样。
  *
  林乱被碎衣虏走,隔天傍晚苏凌然才接到了消息,当时他正在西边调兵,正要回去。
  虽然这是在军,比在上京安全了许多,姜子瀚的手也伸不了那么远,但这边关终究还是乱了些,尤其是这些天,蛮族有了大动作。
  所以苏凌然还是留了人照看林乱,等到林乱跟着无字营到了主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主营戒备森严,就算是皇帝的亲信也不能随便进。
  但是就是在这正要转移的关头,外面又出了事儿,就算是苏凌然交代了,想着营地里安全,也只是让林乱不要出去而已,而没有另外加派人手去日夜看守,谁也没想到林乱会被掳走。
  林乱不见了是叶战先发现的,他回来的时候困的要死,因为听见了狗叫,他路过林乱院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林乱院子的大门开着,他原先以为阿撒洛回来了,立刻精神起来,扛着长枪就进去了。
  进去却发现里面灌木倒了一半,刚踏进去,喵喵就一瘸一拐的从屋里窜出来,在他身边不停焦躁的叫着,身上的毛发凌乱。
  叶战心里一紧,三步两步就往屋里窜,屋里一片狼藉,最央有一把匕首,还有几滴血,而林乱不知所踪。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叶战还是抱着林乱可能是自己耍脾气的可能性率人找了一天一夜,后来有斥候报告在半夜看见了一小队可疑蛮族,好像还带着一个人,兴许是同伴受伤了,还没交手就跑了。
  叶战最后不得不承认,林乱被虏走了,这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叶战不敢想。
  叶战一边派人交涉一边去暗地里闯了好几次蛮族营地,都没有什么发现,再往里就是蛮族主营了,在那里就算是叶战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
  叶战有些慌,除了这些他想不出还能做什么,最后还是派人快马加鞭禀告苏凌然。
  苏凌然比叶战要老练的多,他直接派了使者去了蛮族大营,大大方方进,大大方方出,还跟林乱说了一会儿话,没能带回来林乱,但是至少知道林乱好好的,而且过得还不错。
  碎衣知道林乱还蛮喜欢自己的爹爹,他以前很自信林乱肯定会选择他这边,但他现在却有点害怕了。
  毕竟到底还是血浓于水,而且苏凌然是个难啃的骨头,他不一定应付的来,所以他也没说什么,装作不知道,林乱还写了信带给苏凌然。
  苏凌然跟碎衣现在就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他们互相知道对方,并且交过很多人手,彼此在对立的阵营,但是在林乱这里又有一种诡异的默契,仿佛无形之达成了共识。
  苏凌然得到回信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是感到了一些无奈与挫败,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下的。
  苏凌然知道的比叶战多的多,他一直在应付碎衣的小动作,但是这段时间因为离了上京,碎衣那边找不到人,难得的安分了下来。
  苏凌然敢肯定,就连他回来都没人走漏消息,更不要说被他安排到队伍里特意没有让他出挑的林乱,那个小狼崽子绝对不知道林乱在边关,那就只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运气真好,苏凌然这样想着,烧掉了手里的密报。
  他到底年长些,稳得住,不像那时候把林乱丢了的碎衣,一到自己的地盘就急不可耐的再三派人来试探,结果毫无准备又冲动的行动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进展,倒是折了不少人手。
  他是最老练的猎手,最会用最少的力量消耗得到最丰厚的回报,知道什么时候出击才能一击必杀。
  苏凌然总是缜密而又冷静的,他已经学会了抛弃自己的情绪,关注事件本身。
  密报里禀告的是老皇帝去了,现在还没有宣布旨意,上京的贵族都还有大半不知,但是苏凌然已经得到了消息。
  如果没出什么差错,继位的皇帝应该就是姜子瀚,按时间来算,现在姜子瀚应该正忙着接手京的势力,顾不得这边。
  但实际上,姜子瀚源源不断的派人来找麻烦,这很不理智,他接手权力的速度会大大减慢。
  苏凌然衡量了一下,决定先应付姜子瀚,他派人将林乱被虏走的消息透露给了姜子瀚。
  这个时候苏凌然也有些庆幸,庆幸那个蛮族狼崽子对林乱没什么恶意,让他能空出手来缓一缓,否则蛮族加上肆意妄为不按常理出牌的姜子瀚,就算是苏凌然也不能保证能将林乱护得严严实实。
  林乱现在还稚嫩的很,苏凌然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让他成长到可以快快活活潇潇洒洒的过下去的程度。
  如果林乱接手了苏凌然在边关的位子,那他最大的隐患就是蛮族,但若是林乱跟蛮族首领交好,那就不一样了。
  想到了林乱将来,苏凌然又开始担心起来,在他看来,军的位子固然是牢牢把握着军权,位高权重,没人敢招惹,但是要做的也多,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
  并且,如果要有什么功劳,只能在战场上拼杀。
  他原先只想让林乱自己立起来,现在又觉得不妥,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
  刀口舔血的生活不容易。
  *
  阿撒洛把两天的路程赶成了一天,他们去的时候没骑马,回去也没有,要靠自己的脚程。
  阿撒洛人看起来小小的,但是赶起路来却很快,到了之后手下的人累的爬不起来,他还是很游刃有余,扛着斧子哼着歌往回走。
  哎呀呀,喵喵喵喵,小喵喵。
  他这些天一直很喜欢这首喵喵之歌,因为林乱一听就笑,他喜欢林乱笑。
  阿撒洛刚要踹开院门,脚抬起来又收回去,规规矩矩的推门进去,林乱在里面呢,万一吵醒了就不好了。
  他开了门,院里趴在门口的喵喵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阿撒洛环顾了一周院子,没有人。
  林乱~
  他拖着长腔喊着林乱进了屋,屋里那天晚上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阿撒洛站在屋里,舔了舔唇,屋里也没有。
  第108章 林家幼子
  姜子瀚最近心情很不好, 苏凌然临走之前还摆了他一道,偏偏他还不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人,而且就算是是了, 到时候也会有大批言官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算是改动一点先帝的旨意, 也会有人跳出来说他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