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惺惺相惜
  “我知道了,”林熙站起身来,随手披上披风,将斩夜剑抓到手中,“走吧,司徒岚又欠削了。
  她此时的心情极其复杂,说不上太悲痛,只是旁边的启宣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过,他不由的觉得,司徒岚这一次是撞到了林熙的qiāng口上了。
  林熙脸色沉寂,心里还在想着洛阳的话。
  怪不得,父亲心甘情愿被周宗所杀,他当时已经被魏忘川的人下了毒,与其毒而战死沙场,让整个阮家军和自己陪葬,他选择让手下的周宗杀了自己。
  周宗顺水推舟的说自己现阮寒空与南疆勾结,因此获取了帝王的嘉赏,周宗和暗中的陈铮等人,才能将当初七零八落的阮家军保存到今日,而不被当年的墨傲北直接铲除。
  她的父亲算好了一切,只是心灰意冷,对这个国家失去了期望,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此时,桑淦城下,司徒岚统领的南疆士兵卷土重来,他特意派出几名嗓门大的将士一直在城下叫骂着,这样已经持续骂了一整天。
  桑淦城的守军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到现在阴沉着脸,已经被骂的恨不得出城和他们决一死战,司徒岚相信,只要林熙没有什么事情,如今必然要出现了。
  果不其然,林熙出现在城墙之上,一身苍青色的披风猎猎飘舞,墨玉冠,面容清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城外叫战的南疆军队。
  司徒岚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骏马上,一身金甲,脸色如常,眉宇之间充满狂傲,好像三天前被林熙戳中的那一qiāng已经好了。
  唯有林熙知道,自己手中的那一qiāng虽然没有刺到要害,也不至死,但绝对够司徒岚受的,他如今强装镇定的样子,让她不由挑了挑眉。
  那双金色似野兽的眼睛在虚无的半空中与林熙的眼神交汇,司徒岚死死的盯着林熙的容貌,从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林熙的时候,他就惊为天人,此前一直觉得林熙只是俊秀不似常人,甚至精致的雌雄莫辩,如今,因为心中的猜测,这张脸渐渐有的与记忆里的一个人重合。
  “皇爷爷,他是谁啊?”
  少年的司徒岚看着那平稳放置在地上的尸体,他自幼就见证过无数的死亡,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很好奇,为何皇爷爷会让南疆的将士冒死偷出一具北墨人的尸体。
  他那时候虽然年少,但已经成了举国闻名的少年天才,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军队,对这具尸体没有任何印象。
  那尸体已经僵硬,乃是被人一件刺穿了心脏,而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是个三十余岁的英俊男子,饱满的额头,英挺但却相对柔软的眉毛,紧闭的双眼一动不动,眉峰紧锁,令人无法想象,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是多么的摄人。
  只是眼下,他已经死了。
  男人早就没了呼吸,鼻梁下苍白的薄唇微张着,他身体上的污秽也已经被人清理干净,换上了一身洁白的长袍,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只是在小憩一觉,很快就能睁开眼睛。
  他威严的面容,仿佛一座冰冷的没有一点生气的雕塑,却让人有一种不可亵渎的威严感觉,让年幼的司徒岚极为好奇。
  “他?”司徒岚的皇爷爷,也就是如今南疆的老皇帝司徒昼听到司徒岚的问题,冷冷的哼了一声,看向尸体的眼神既悲悯又感慨。
  “不过是一个鸟尽弓藏的可怜人不过,他的名字岚儿要记在心里来,他叫阮寒空,是北墨镇国公阮天豪最小的儿子,也是北墨的镇远大将军。”
  “阮,寒,空?”司徒岚念着这个名字,更加困惑不解,“既然他是北墨的大将军,那皇爷爷为何要将他的尸体带回到南疆?难道是因为他背叛了北墨,投靠了我们南疆?”
  “就是因为至死都没有投靠南疆,却被按上这个罪名,朕才觉得可笑,也可悲。”
  司徒昼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不由摇了摇头,悲哀的说道,沧桑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讥讽,还是真的为英年早逝的男人惋惜。
  “以后,你会明白的。”
  “那他?”司徒岚问道。
  “将其尸首焚烧,灰烬洒到草原上,随风逝去了吧。”司徒昼浑浊的老严闪过一丝幽光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散着寒气淡漠的吩咐。
  “什么!”司徒岚大惊,明明皇爷爷前面的话还是很欣赏这个叫阮寒空的尸体的,否则也不会派人千辛万苦从边境将一具尸首抬回都城,他已经想到了皇爷爷要将其厚葬,没想到,竟然要将其焚烧?
  “他手上,可是有着无数我们南疆人的血,朕怎能饶了他,要恨,就恨北墨吧,最好他的魂魄怨恨北墨一辈子。焚烧的事情莫要声张,对外给他立个衣冠冢,以国士之礼厚葬,他北墨不做人,我们南疆可要昭告天下。”
  司徒岚听到司徒昼平静无波的吩咐,瑟缩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被一双冰冷的手所摄住,他恭敬至极的低下头,小声应道:“岚儿明白了。”
  “岚儿,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司徒昼露出一个相对温和的笑容,却让司徒岚的心中寒,“就像朕,再怎么对这个阮寒空惺惺相惜,他如今死了,朕今日要开怀几分,多饮几杯酒。”
  司徒岚抬起头,望着已经蔼蔼暮年的老人,他明明看起来和煦无比,普通的好像已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但眼中散的冷酷,让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深沉苍老的声音,被封存在记忆的角落里,蒙了灰,不代表司徒岚已经遗忘。
  “终有一天,墨天鸿会后悔除了阮家的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阮家了。”
  这句话,司徒岚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直到多年以后,南疆的士兵在漠南边境如入无人之境,司徒岚才明白了,司徒昼的话是什么意思,若不是横空出世了一个花无岸,这北墨的万里河山没有阮家这幅绝妙的盔甲,早就已经是南疆虎狼之师的囊中之物。
  花无岸近几年不再领兵,让司徒岚将目光放到了林熙的身上,他无比的欣赏这个少年,直到三天前阵前的交手,司徒岚回去之后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为何他觉得林熙的qiāng法熟悉。
  林熙所使用的,是阮家qiāng法,威力巨大,也就解释了林熙为何一直藏拙的原因。
  林熙,是阮家人。
  司徒岚看着林熙的容貌,与记忆中那具尸体果然有三分的相似,五分的神似,再仔细回想,似乎和他在墨都遇见的那个阮北北也有几分相似,林熙男生女相,在他看来,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司徒岚骤然确认了这个事实,心松懈下来,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林熙是阮家人,说不定还是那个阮寒清的儿子,因为他一直将林熙当做今生最大的对手,此刻,心中升起一抹与有荣焉的自豪。
  林熙拧着眉,见司徒岚一直盯着自己看来看去,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中莫名其妙。
  这时候,城门外的叫骂声,终于无比清晰的传到了林熙的耳中。
  “北墨林熙,胆小如鼠,面丑如鬼,被我们太子殿下打的不敢见人了!”一名南疆将领大声嘶吼道,恨不得让天下人都听到。
  “只敢缩在城里面的缩头乌龟,敢出来和你们爷爷我一决高下吗!”另一人同样大声吼道,为了激怒林熙和守军,无所不用其极。
  “不愧是林熙,和那个花王一样,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什么箭绝,我看跟个娘们似的。”
  林熙对有人嘲讽自己瘦小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反正她本来就是女子,谁知,城下一句又一句的骂声反对变本加厉起来。
  司徒岚犯下了一个错误,他不应该在林熙已经出现之后,还没有下令让这些骂战的人闭嘴。
  林熙听到城下的叫骂,脸色阴沉了几分,在司徒岚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起身后的长弓,从身侧的箭囊之中抽出一根锋利的箭羽,搭弓射箭,一道寒冷的箭光直冲司徒岚而去!
  “本太子——”
  司徒岚的话没说完,看见那迎面射来的一箭,慌乱的向后躲开,那一箭毫不留情,自百米外的林熙手中席卷着狂风,擦着司徒岚的脸颊划过。
  一缕墨被利箭轻松的割断,飘落到了地上,司徒岚浑身瞬间被冷汗打透,他抬起头,只见林熙的眼神冷酷无情,带着淡淡的戏谑之意。
  不愧是他司徒岚欣赏的男人!够冷静,够镇定!
  司徒岚不知道自己该愤怒还是恐慌,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令自己显的震怒一些,如同被激怒的雄狮,金色的瞳孔散着璀璨的寒光。
  没有人现,他正好掩盖住了嘴角的上扬。
  他不应该高兴的,林熙分明是要杀了自己,司徒岚告诉自己,却无法控制的弯了弯眼眸。
  司徒岚捂着自己肩膀,感觉三天前林熙刺中的伤口还跳动着刺痛,他唇角的弧度更加弯曲了一些,惊讶的现,自己心中居然没有一点生气。
  林熙对自己的敌对和认真,他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面对着小巍。要是林熙是南疆人就好了,他一定把他当成亲弟弟来疼爱。
  林熙毫无征兆,忽然而来的一箭,让刚刚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南疆士兵亲眼看见司徒岚被割断的墨,忽然齐齐熄了声音。
  所有人恐慌的后退了一步,都将目光放到司徒岚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决策。
  “一群废物点心,”司徒岚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一个林熙吗,你们就怕成这样,本太子可还在督战呢。”
  “那太子这林熙如今看来也没身受重伤啊,要不,咱们先退兵吧?”一名将领想到三天前那鲜血淋漓的场景,小心翼翼的问道。
  “退个屁,给我立即攻城!”
  司徒岚金色的眼眸闪了闪,脸上浮现出几分暴怒,指着桑淦城下令。
  南疆攻城的战鼓再一次擂起,浑厚而辽远,云梯被高高架起,但这一次,南疆士兵再也没有了压倒性的优势,更无法让守军绝望。
  有了林熙和熙南军的驻守的桑淦城,如同一座铜墙铁壁,没有一个南疆士兵能够像之前那样侥幸登上城楼,每一个北墨将士们都斗志昂扬,为了在林熙面前出头表现自己,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明明是攻城的南疆一方,好像成了被猎获的对象。
  时间一点点过去,临近中午,太阳当空而立,正当林熙以为司徒岚会开始新一lúngōng城的时候,南疆的将士们忽然鸣金收兵,如潮水般褪去。
  林熙甚至还能抽空吃个中饭,她啃着干硬难吃的干粮,想到今日与司徒岚的眼神交汇,司徒岚似乎现了什么,加上今天南疆攻势的绵软无力,她的心中若有所思。
  虽然现在桑淦城来了他们这些援军,因此重新鼓舞了士气,但南疆的士兵们本就数量众多,有着司徒岚这个太子储君在身后擂鼓呐喊,和她在桑淦城带来的加持也差不多,明明三天前还惨烈至极的攻城,今日却不痛不痒。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熙深信这一点。
  司徒岚今日的攻城,雷声大雨点小,要么是他想要声东击西,要么,就是他想趁其不备。
  但林熙并不认为是后者,在她主动来到桑淦城的这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脱离了司徒岚的掌控,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恐怕他知道自己在,已经放弃了夺取桑淦城,而将目的放到了别的身上
  “立即传信翰沙城,让莫念警惕南疆的偷袭!”
  林熙将最后一口干粮塞到嘴里,忽然想明白了司徒岚的真实目的,她骤然缩了缩瞳孔,厉声说道。
  众人听到她的话,几个呼吸间就懂了林熙所想,迅速跑出去向莫念通信。
  如今司徒岚声东击西,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的目的是桑淦城,否则也不会一直在城下叫骂北墨出战,也不会下令攻城,但其实上,他只是趁着他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找机会偷袭翰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