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夫人她演技过人 第29节
  然而当陈青鸾到达了钟粹宫的大门时,却正巧碰见了这么一位。
  陈青鸾看着她,只觉隐约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便只轻轻福了福身权当打了招呼,却见那女子轻启朱唇道:“陈娘子,好久不见。”
  陈青鸾面带疑惑地打量起眼前这张清纯娇美的面孔,有一丝丝的眼熟,可是却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何时何地见过的。
  那女子见状,只当她是全然不识得自己,便笑道:“也难怪你不记得,咱二人也只是在祢城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捷报传来,满城欢庆,比过年时还热闹。我去篝火舞会旁凑热闹时,正好看到你同厂督大人过来,我还给你二人倒了酒呢。”
  地点和经过都对的上,可是人却对不上。
  陈青鸾算不得千杯不醉,可那日潇洒肆意,也不过是借着酒劲发泄一下心内的烦闷,其实清醒得很。
  当时给她倒过酒的人有那么三四个,每一张脸她都还回忆的起来,其中确有一女子同她容貌有几分相似,但是那个姑娘当时笑的肆意奔放,神态也是天真娇憨的,同眼前这个妩媚又带着疏离的女子全然不同。
  她心内起了怀疑,面上却是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来,只道:“那夜我不知喝了多少,如何还能认得人,当真是急不得了,还请别见怪才是。咱们还是先进去,莫误了时辰。”
  说罢,率先一步转了身往里走去,仿若真是急着逃离这尴尬的情景一般。
  苗皇贵妃知今日陈青鸾会进宫来,此时正在前厅同十皇子说话,却听传话的宫人来禀告说她是同那新册封的章昭仪一同前来时,神色不禁微微一变,却还是将二人一同传了进来。
  陈青鸾进殿后,看到苗倾颜的视线飘忽,不断游移在她二人之间,只视若不见,按规矩同她行礼谢恩。
  苗皇贵妃毕竟没有皇后的位份,并不需宫妃每日来请安立规矩。章昭仪昨日刚刚被册封,所以今日前来给后宫中掌握实权的皇贵妃请安,不过就是为了防止被人背后骂自己狂妄不知礼数罢了。苗倾颜面上对她虽还算热络,但委实不喜此人,寒暄了几句后,便与她道若是身子还不舒服,自可以回去歇息。
  章昭仪也不推辞,谢了恩便退了出去。
  苗倾颜这才赐座,叫陈青鸾坐下陪她聊天,寒暄了几句之后,状若无意地道:“你二人可是早就认识?”
  陈青鸾回想起方才她看向章昭仪的眼神,便笑着答道:“不过是在南疆有过一面之缘罢了,那时全城百姓都出外彻夜狂欢,我都不记得见了多少人。”
  苗倾颜眉心微蹙,“狂欢?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入宫,还这样不知检点,果然这些偏远地方的山民不服教化,礼数都学不周全。”
  陈青鸾心内不屑,却是顺着她的话道:“娘娘是没去过南疆地界,那里风俗是同中原大不一样的。”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她当时若还在祢城,那么进宫也就是在近几日之内罢,竟然就有了昭仪的位份,可是进宫之前身份就与别个不同?”
  苗倾颜道:“一个土司的女儿罢了。她父亲未参与叛乱,却生怕圣上疑他,便巴巴将女儿送进宫来,圣上给她这样的荣耀,也是为了给那些封疆大吏一颗定心丸吃。”
  她说的轻描淡写,然而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便不得而知了。
  第56章 失而复得
  提到章昭仪,苗皇贵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这种露骨的厌恶极少在她这样身份的女人脸上出现。
  陈青鸾对此虽是好奇, 但是并不觉着能从苗倾颜口中知道什么真正有用的讯息, 便不再提她, 转而说了些一路的见闻, 苗倾颜幼年时也去过南地游玩, 二人详谈甚欢,末了话题又扯到了平王身上。
  苗皇贵妃面相年轻,实际上岁数并不小了。她年轻时常常入宫来陪伴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苗太后。那时慕容铎已经被封做了太子,平日居于东宫, 二人在成婚之前其实并没见过几次面。她当时虽知道父亲与皇后的心思,只当自己必定是未来的太子妃,然而自持身份, 甚至从未主动去东宫寻过慕容铎。
  而后来种种恩怨, 她不仅被强压了身份做了侧妃, 且被冷落了许多年,纵然后来得了皇子, 却与嫡长二字都沾不上边。这么多年以来,她能对自己的这位丈夫不生出怨怼来已经很不容易,更别提什么夫妻恩情了。
  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而对慕容钧,便不一样了。当时他还没得到平王的位份,是个爱缠着母亲的半大孩子,母亲忙时,便少不得缠到了这位姐姐身上, 他自小便讨人喜欢,苗倾颜也是从心里疼爱这个表弟的。
  故而提起慕容钧来,苗倾颜的眼底便浮现了笑意,她道:“平王这次将功折罪,此后若是还能留在京城里,太后娘娘也一定会高兴的。”
  陈青鸾随口附和道:“当日圣上允平王带兵平叛,定也是为了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在边疆走了这一遭,如今京里可再不会有人将他当做纨绔子弟了。”
  这话苗倾颜听了高兴,她抿唇而笑,话锋一转却是又道:“当年一战,魏老将军回来之后身子亏损成什么样子本宫也是听说过的,这一遭平王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也要多亏了苏厂督。早先听闻他二人之间有嫌隙,如今看来却是不实。若无苏厂督鼎力协助,这战事也断不会这般顺利。”
  嫌隙当然有,货真价实的,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苗倾颜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只饶有深意地望向陈青鸾。
  心知她是担心平王此番要留在京内,苏仁若是看他不顺眼,少不得又要暗地里使绊子。陈青鸾只笑了笑:“都是为国效力,若是不竭尽全力,又怎对得起圣上的器重呢。”
  她说的是场面话,便是叫苗倾颜知道,这事儿,同她说不着。
  苗倾颜听了,神色却是未变,只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转而对陈青鸾道:“你今儿是同苏厂督同乘一辆车来的罢,想来也是要一道回府去的,那本宫便不留你用午膳了,也省着叫苏厂督干等着。”
  苏仁在宫内自有办公的御所,纵然是已经下了朝,也不至于便要在马车上眼巴巴地空等,但是既然苗倾颜不再留她,她也乐得早些回府去,便直接告退了。
  待她走后,苗倾颜的神色便冷了下来,她身旁的宫人见她面色不善,便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道:“娘娘,可是方才那陈娘子不懂规矩惹您生气了?不过是个扒着宦官衣角上位的商户女,您可别同她一般见识。”
  苗倾颜定了定神,颇为不屑地道:“就因为是个商户女,才比谁都油滑着呢。她当年与平王也是有些因缘的,如今在苏仁身边得了宠,却是半句好话儿都不愿说。”
  不过平王那边,终究还是别人的事,能成则成,成不了也不过是惋惜一阵。
  而她如此烦闷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那章昭仪。
  章昭仪不是汉人,原本的姓名冗长,圣上不喜,旁人也记不住,便都只按她的汉名称呼为章玉心。她进宫不过三日,皇帝便有两日都是宿在她那里,虽说男子多喜新厌旧,这花骨朵一般娇柔美艳的姑娘,能得一段时日的荣宠也不奇怪,反正等到将来新鲜劲过了也就丢开了。
  可是苗倾颜总觉着她看谁的眼神都是阴恻恻地,笑颜里也带着狠毒,让人连拉拢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况且她入宫的时机也赶得太过凑巧,总是不自觉地想要疑心到苏仁头上。怕这女子是他送进宫来专门给皇帝吹枕边风的。
  从前苏仁虽从来没往宫里送过人,但那是因为慕容铎心内只有先皇后,对其余后宫嫔妃,都只视作传宗接代和稳定朝纲的工具。同时又对苏仁器重有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然而随着年纪增长,他虽然较年轻时相比,不那么杀伐果断了,但疑心却是一日重似一日。这段时日苏仁不在京中,他的势力折损了不少,全是在慕容铎的默许下发生的。
  男人年纪越大,便越会多疑起来,更要填了刚愎自用不听劝的毛笔,而且往往想要在年轻姑娘身上重振雄风,章昭仪进宫的时机,真是过于凑巧了。
  然而前车之鉴温月如的末路还在眼前。只要还没有万全的证据,便只能暂且压下心内的疑惑,唯一能做的便是叫人暗中盯紧了那章昭仪。
  陈青鸾出了宫门后,见到车边侍候着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大档头李德喜,他见了陈青鸾,便迎上来道:“夫人,督主临时有要事直接去东缉事厂了,让属下先送您回府去。”
  陈青鸾不疑有他,只道是苏仁有要紧的公务。哪知到了下午,苏仁回府时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远远看去,那身形有些眼熟,让她联想到那日在蓬莱阁门前遇见的那个乞讨的妇人。
  走近之后方看的真切,只见那女子衣着十分朴素,皮肤粗糙暗黄,神情有些畏畏缩缩的,但是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定也是个清秀佳人,而那一双眼角已然布满了皱纹的眸子,其轮廓却是不丑,竟莫名与苏仁有几分相似之处。
  陈青鸾看了看那女子,又抬眼看向面色不善的苏仁,对他道:“这位是谁?既然领来了府里,可是位亲戚?”
  当家主母招待客人的职责,陈青鸾可说是一次都没履行过,今日可算得了个机会,然而看上去,怎么都透着不对劲。
  苏仁并不回答她的话,只冷冷地道道:“不该你管的事就别乱打听,先找个地方将她安置了,差人好生伺候着。”
  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那女子似乎被吓着了,岣嵝着身子恨不得缩成一团。
  陈青鸾平日不管事,然而好歹是顶着主母的名号,见苏仁甩手便进了广川阁,就直接做主将那女子安排进了先前空出来的听风小院,又叫赖嬷嬷来把接下来挑选丫鬟之类的琐碎事处理了。
  陈青鸾前后忙了一阵,却是半句话也不同那女子说,余光中见她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待回了广川阁主屋,只见苏仁正背着手看向院子外头,听到陈青鸾的脚步声,回身向她招手,同时问道:“她同你说了什么没有?”
  陈青鸾摇头:“我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虽然我看她是很想说,但是没那个胆子。”
  苏仁冷哼一声:“往东厂里闯的时候,倒没看出她胆小来。”转而又道:“这样就好,她的一举一动自有人盯着,你就当府里没有这个人便是。”
  陈青鸾点头应下,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她究竟是何人?”
  再她面前,倒也不用假装什么,苏仁面上闪过一丝极为罕见的迷茫之色道:“她……也许是我阿姐也说不定。”
  陈青鸾先时便也联想到了此处,可如今见苏仁丝毫没有与至亲重逢的喜悦之色,虽知他素来谨慎,还是又问了一句:“已经确认了不是旁人冒充的?”
  苏仁的眉心皱的更紧了:“就是因为半点破绽都寻不出,才更加不能相信。”
  更何况他的阿姐,早就在那一日,同年幼的苏仁一起被埋葬在不知名的山中了。
  原来那女子今日突然出现在东缉事厂,扣门喊着要见厂督大人,说自己乃是他失散多年的同胞姐姐。
  她原本在外地务农,去年饥荒之后,男人死了被吃了绝户,便流浪到京城附近。近日偶然听闻东厂厂督同她自幼失散的弟弟同名同姓,便生出了些希冀,苦于见不到面,就偷偷去他名下的酒楼门口等着,只想能远远看上一眼。
  而那日她看到一对男女自蓬莱阁出来后,携手上了厂督府的马车,而其中那男子的眼神,同她记忆中的小弟别无二致。
  那些厂卫何尝听说过自家督主还有个亲姐姐,都当她是个疯婆子要打出去,那女子被人一脚便踢到了台阶下,捂着心口几乎要吐血,疼的在地上不住打滚,碰巧被崔简看到。
  他本只是觉着叫人在衙门前这样闹实在太过丢人现眼,却突然回想起来前几日苏仁曾命人去搜寻一个女乞丐。若二者有关,当真非同小可,当即便叫人将那女子带进去详加询问再做定夺。
  苏仁少年入宫,这之前的经历几乎无人知晓,负责审问的厂卫们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厂督过往辛秘事的知情人,每日脖子上都要觉着凉飕飕,便也不敢问的太深。只将他们原籍何处,家中曾有何人之类无关紧要却又少有人知的问题问了几个简略记录下来。快马送到宫中,只等苏仁一下早朝便给他呈了上去。
  苏仁得到这消息后,内心顿生疑云,又怕那女子胡言乱语,这才没等陈青鸾出宫,先一步往东厂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那点过去也没啥特别见不得人的,但是厂督大人脸皮薄,才谁都不想告诉……
  蠢作者又又又感冒了。。下班回家直接倒在床上睡死,刚爬起来,更新晚了一点,好在没直接睡到后半夜,不然小红花花就要没了qaq
  第57章 乌烟瘴气
  苏仁在旁人眼中,是个为了爬到高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事实上, 他的行事作风也确实当得起这个评价。只是少有人知他平日里, 对于那些连他的鞋边儿都够不上的蝼蚁, 其实还是比较宽容的, 当然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东厂大牢里, 受了冤屈进来的人不在少数, 若是识时务,也不会当真被十大酷刑轮番招呼到身上来。苏仁早年也管过昭狱,他对寻常的罪犯,都不放在眼里, 甚至偶尔得知些骇人听闻的罪行时,还要嘲讽两句做的还不够绝情狠辣,若是处理的更干净利落些, 没准都不会被抓进来了。
  然而因着幼年经历过的那一场屠戮, 他对于打家劫舍的绿林匪类最是深恶痛绝。
  当年初掌大权时, 他曾为了报仇而将自己家乡处的匪患借故透漏给圣上,出兵剿匪时自己也跟着走了一趟。
  时隔多年, 他连当日究竟是哪一伙强盗屠戮了他家的客栈都无从查起,更别提打探自己姐姐的下落了,也曾叫人在清理匪寨中的女眷时稍微留心,若是无辜被抓来的,能放便还可放了,不过其中并无一人与他阿姐有相似之处。
  料来也该如此,毕竟被抢去了匪寨的女人, 都不过是个玩物,多不过一年半载,新鲜劲儿过了,也就是个被抛尸荒野的结局。唯有一种苟延残喘的可能,便是为土匪生过了孩子,这样的女人,你便是不看着她,她为了自己的孩儿,多半也不会逃跑,更加不会去官府告发,这才会被留得一命当个洗衣煮饭的下人用。
  可他阿姐是个烈性女子,就算真怀了身孕,怕是也要自己给弄掉了不可。
  只能将所有抓到的土匪尽数酷刑伺候,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他们彻夜哀嚎,心中才稍觉快慰。
  当年他阿姐尸骨无存,他只将几片碎衣埋在了院子里,连个墓碑都没有。所以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土匪一个也别想有埋骨之处,都直接被剥皮剔骨,抛在林子里喂了野兽。
  那些土匪毫无人性下手狠辣,全客栈的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自称是他阿姐的人来,说当年侥幸逃脱升天,叫他如何能信?
  而见了那女子之后,苏仁遣退了众人,亲自问了她一些幼年往事,那女子虽然为他的气势所震慑,说话也磕磕巴巴词不达意,然而所有的回答都与苏仁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那女子见苏仁并没有不与她相认的意思,便也稍微放松下来,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当年她被强盗追上之后,那些人见她生的还算美貌,便没直接一刀杀了,而是带回了匪寨以供淫乐。后来玩儿腻了,便让一个喽啰把人杀了处理掉尸首,那喽啰见她面目姣好,正巧手头几近,一时贪财,便将人偷偷藏下转手卖了。
  残花败柳,又是来路不正,自然没什么好去处。苏锦娘被卖入青楼苦熬五载,因着总比在匪寨里的日子强些,便硬挺着熬了下来,竟也攒够了赎身的银子,从良之后怕被人瞧不起,不敢再继续待在城里头,辗转去了乡下,嫁了个带着两个孩子的鳏夫。
  再之后的事情,她之前便同审问她的厂卫们讲过一次,苏仁也早已知晓。
  毫无疑问,这女子并非旁人所冒充,然而苏仁心内却无半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虽凉薄,但却从不吝于表达感情,甚至因为慕容云笑挺身护着她幼弟的模样依稀让他回想起年幼之事,便能放她一马,甚至帮她教训过不怀好意想要求太后赐婚的纨绔子弟。
  可如今见到这个“姐姐”,他只觉有种异样之感,却全无亲切之意。
  然而人都找上了门,还闹得整个衙门都知道了,也总不能将她关在牢里,便索性带回了府中。
  那女子见他不假辞色,心里已经惴惴不安。陈青鸾方才也看出了苏仁的用意,全程都是一副:这府里老爷说一不二,任谁都不敢违抗他命令半分的样子。更是吓住了她,她便是真什么企图,近日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苏仁心烦的时候,最需要的是陪伴,而非劝慰。大道理与究竟该如何做,他比谁都明白。
  陈青鸾对此心知肚明,便也不再提那苏锦娘,挨着他坐下道:“说起来今日我在苗皇贵妃那里,还见到了新入宫的章昭仪,她还说她在南疆见过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