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体是鹅_分卷阅读_28
  他本来,由此第一次以自己是向导而感谢上苍了。
  他走上去,拽着卫高朗的衣角,突然重重地跪了下去,几乎是带着哭腔:“你就不能别赶我走吗?”
  “你疯了?!”卫高朗暴跳如雷,立刻把他拽起来,“你干什么?!”
  他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如果你非要用这种手段,我不会再来见你。”他把江蓝推给范阳洲,瞥了一眼他,“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别惹事。”
  他动怒的样子就像一个真正的家长,卫高朗抓了抓头发,对他们说:“我每月会定期给你们江蓝的生活费,麻烦你们照顾一下他了。”
  江蓝的瞳仁都在抖,他知道,他真正地激怒卫高朗了,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就是仗着卫高朗的温柔,他断定卫高朗只会被他步步紧逼。然而,原来卫高朗也有这么冷若冰霜的一面。
  卫高朗看了他一眼,“等你哪天想通了,我再来找你。”
  他伸出手去,想拍拍他的肩膀,又收回去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叶矜和范阳洲对视了一眼。
  叶矜走过去,摸了摸江蓝的额头,热度已经退下去了,可是还是有些低烧。光脚踩在地面上,也不怕着凉。他说:“什么事以后再说,先去医院。”
  他把他推到范阳洲面前,“你开车送他去,到了发我坐标,我先送小初上幼儿园,回头找你们。”
  范阳洲点头,“好。”
  谢文林作为地头蛇,向范阳洲介绍过翡翠区私人医院的分布,这些医院通常不对外开放,自然有自己独立的患者数据库,只接受有门路的人的预约。范阳洲有自己的关系网,然而绝大部分在a市,幸好温煦的父母足迹踏遍四海,弄到一个预约是分分钟的事情。
  范阳洲几乎从来没有求过温煦帮忙,搞得他都有点紧张兮兮的,“是不是有人身体不舒服呀?”
  范阳洲笑笑,“叶矜没事。”
  “噢,噢噢噢……那就好。”温煦做贼心虚挂了电话。
  江蓝没有自己原始的身体检查资料,也没有病例,流程上要麻烦一些。好在只是一点低烧,还有脑袋撞了一个包,叶矜送完儿子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把体检项目走了大半了。
  “怎么样?”叶矜气喘吁吁地问。
  范阳洲道:“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叶矜松了一口气。
  江蓝似乎已经确定了卫高朗不愿意见自己的事实,像是被神力赋予灵魂的石雕又重新回归石雕,任他们捏扁揉圆。
  他们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着江蓝从里面出来。
  范阳洲开口,道:“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叶矜扭头看他,“你是说江蓝和老卫?”
  范阳洲道:“对。”
  他们同在一个组的时候,那时候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又何等儿女情长。总是情字最烫手。
  “换做是你……”叶矜情不自禁地开口。
  范阳洲大概不喜欢那种死缠烂打的个性,可是他比卫高朗更会忍耐,更自欺欺人。
  “我不会把你逼到向我下跪的地步。”范阳洲说。
  “你也不是江蓝,你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叶矜愣了一下,没想到会从范阳洲的嘴里听到这句话。他以为范阳洲放不下,离不开,舍不得的是自己的圣母心,然而原来范阳洲已经放下了。
  他好像有些释然,又有些遗憾。
  “叶矜,”范阳洲感觉一个个字在自己唇齿之间七零八落,连不成线,“我能不能,能不能做你的朋友?”
  一种杞人忧天感促使他开口,他不能像老卫和江蓝一样,又重新把他们的关系推到只能一头撞死的墙角尽头。他想说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又唯恐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
  第58章 往事
  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叶矜,你是叶矜吗?”
  叶矜回头,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子对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叶矜心里一惊,迅速搜索了一下自己认识的面孔。不是塔里的人,也没有在飞梭见过他。他之前有过一段不是那么阳光的黑历史,如今回归正常生活,可也担心过去的阴影追上自己。他定了定神,不着痕迹地挡住江蓝和范阳洲面前,“我是,请问你……”
  男人微微一笑,道:“我是陆轩,你不记得了吗?”
  叶矜现在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认错人了,他立刻在脑海里把这个人名搜索了一遍,毫无印象。
  男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迟疑退缩,而是继续热情洋溢地说:“你不是在十三中念的书?九班?我是你同班同学。”
  叶矜总算是想起了模糊的记忆中隐约的苗头,他磕磕巴巴地说:“呃,你是班长,对吗?”
  陆轩宽心地笑了,道:“你想起来了。”
  叶矜对自己的初中生涯只有着很朦胧的印象,他刚上初中不久,脑子不甚开窍,还没彻底感受到青春白衣飞扬的气息,就被拎进了塔里。实话说,他几乎不记得班上的任何一个同学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坐在哪个位置,连平时上学都要做什么,都模糊得仿佛那段时光是自己脑海中臆造出来的一样。只有第一次现身就吃了他的头发的大白和大脑皮层针扎一样的痛楚来得如此真实。
  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过初中时代,他只不过是听别人的回忆,在脑海中重新想象了一番自己似曾相识的中学时代。
  对于陆轩,他只觉得班级中似乎有几个家世优越,笑容得体如宣传海报上的优秀学生的班干部,至于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还是其他,他实在搞不懂。那时候的叶矜和陆轩,即使在同一个教室内,凡是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那差异从人的眼睛里,一举手一抬足的动作里,从笑容里散发着隐隐的违和气息。陆轩现在的笑容和那时候仿佛也没什么差别。他轻咳了一声,道:“啊,好久不见。”
  陆轩笑道:“你初二不是退学了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叶矜道:“不好意思……”
  这时,江蓝走了出来,叶矜有点担心他现在行尸走肉的,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栽沟里,连忙拉住了他。
  陆轩殷切地拉住他的手,“你现在在b市定居吗?住在哪儿?还在塔里面吗?这几位是……?”
  叶矜摸了摸鼻子,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两人,道:“呃,他叫范阳洲,是我的朋友,这位是江蓝,是我朋友的小孩儿。”
  “这两位都是向导吧,幸会幸会。”陆轩过去和范阳洲握手,在江蓝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江蓝的手一直没从口袋拿出来,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叶矜道:“不好意思,他有点认生……”
  “没事没事。”陆轩道。
  叶矜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向导?”
  如果说哨兵因为长期的军事训练在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戾气,那么向导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类型了,除了说话温柔一些(然而还是有江蓝这种凶残的例外),身体柔弱一些,他们和普通人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陆轩能知道范阳洲是向导,他不意外,范阳洲是向导中的向导,往哪里一杵,那眼神,那微笑,简直就是公交车上塔的轮播广告的男主角。
  可江蓝……
  陆轩道:“你忘了,我父母之前都是塔的训练官,我小时候还经常去塔里的青少年训练营玩儿呢,看异能者,我是一看一个准。”
  范阳洲笑笑,说:“您真是不可思议。”
  他感受到陆轩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精神线,没有量子兽,没有任何区别于普通人的东西。他递了一个眼神给叶矜,叶矜紧绷的状态立刻松懈了,道:“那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来医院是做什么啊?生病了吗?”
  陆轩苦笑,“内人身体不太舒服,在留院观察。今天过了探望时间,下次让你们见见面。”
  叶矜默然,道:“你也要多多保重身体。”
  陆轩点头,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你怎么样了,有孩子了吗?”
  叶矜道:“有,快三岁了,下次来我家做客,可以见见他。”
  陆轩含笑,“一定。”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啊,我公司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他从西装口袋取出一张烫金的名片,“有时间约我。”
  叶矜有些手足无措,“呃,我没有名片。”
  陆轩笑笑,“没关系,总能联系上的。”
  叶矜虽然不记得陆轩,可是陆轩带来的,是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中生长的一部分记忆,这些老旧而仿佛梦境的过往,让与之相关的一切都染上淡淡的温情。他能和范阳洲温煦谈论塔,谈论他们共同认识的哨兵或者向导,唯独无法同他们一起回忆懵懂的少年时光。
  他对他们点点头,特意俯下身对江蓝微微一笑,“下次见咯,小朋友。”
  江蓝皱着眉头,把脸扭到一边。
  范阳洲感觉一种无形的巨物逡巡而来,透过身体,又像一阵风一样散了。是量子兽,他疑惑地看了看江蓝。
  江蓝不是不会把量子兽放出来了吗?
  陆轩突然转身,对叶矜说:“对了,叶矜,你家的事情,我觉得很遗憾。现在叔叔还好吗?”
  叶矜说:“我不知道。”
  陆轩笑笑,走了。
  范阳洲心头涌现出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仿佛深陷在腐烂发臭的沼泽中,心脏受到挤压而狂跳,那种异样让他几乎毛骨悚然。那不是他自身的情绪,而是他的伴侣传达给他的。范阳洲立刻扭头看叶矜,发现他不对劲,他在极其细微,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从指尖到头发丝,他身体的每一寸都仿佛暴风雨前躁动的森林,齐齐挥舞着不安的枝丫。
  好像是一根拉得紧紧的琴弦,每一丝的波动都好像是要鸣出一个短促的高音然后崩断。
  “叶矜!”范阳洲立刻握住了叶矜的手,感觉潮湿而冰凉,他用力捏紧了一些,想要让他回过神来。
  两只量子兽齐齐现身,仿佛把空气也搅得混沌。
  范阳洲分神把大白用精神触手制住,他明白大白是叶矜情绪的极端化表现,如果不制住大白,叶矜也许很快就要失控了。
  叶矜脸色苍白,眼神漂浮在空中,像是怎么也找不到焦距。他迈开腿向前走了一步,突然弯下腰,捂住喉咙呕吐起来。
  “叶矜!”范阳洲连忙冲过去,用膝盖支撑着他,拍他的背。
  为什么突然之间叶矜会变成这样,和陆轩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吃坏了什么?叶矜的不安几乎要冲破他的精神图景,范阳洲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叶矜吐完胃里的东西开始吐胆汁,吐到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干呕。
  范阳洲道:“叶矜,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叶矜摇摇头,眼睛通红,生理性的泪水从他眼睛里滚落,“不要。”
  范阳洲道:“你胃难受吗?头疼不疼?”
  叶矜捏住了他的衣袖,“带我回去。”
  他眼前一黑。
  第59章 结合热
  闷热的暑气一个夏天也无法从狭小的房门散溢开来,他头疼欲裂,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被一把钝刀子无穷无尽地来回摩擦。一双手接住了他,温热的水滴落在他的头顶,仿佛酸楚的感觉也被放大了一千倍。有人抓住了他,他喊着疼,可是没人管,视线全是高频的闪光点,牵扯着神经隐隐作痛,仿佛失明。
  只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知道是谁的。
  叶矜是被烧醒的,他口干舌燥,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喉咙有一团火,脑子里仿佛硫磺炼狱。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范阳洲卧室的大床上,叶矜坐起来,感觉感知被无限放大,自己连呼吸都仿佛震耳欲聋。然而那并不是哨兵发狂的迹象,他没有看见颜色剧烈闪烁,身上的衣物也没有变成粗粝的砂纸。范阳洲的精神力已经牢牢掌控着他,在这个空间的每一寸彰显着自己的无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