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这次不回答的轮到慕挽了,纤长白皙的手指紧攥着被角,漂亮勾人的美目中尽是一片沾染情|潮的迷茫,养得一手好狐狸的冥君殿下轻吻怀中的狐狸精,低沉惑人的声音道:“我只有挽挽。”
  这日的名经宴上,高龄十几万岁的歆芙公主确然一眼就看中了俊美非常的冥界君主,既不管他已有百般疼宠姿容倾城的娇|妻,也不管自己的年龄比他大了好几倍,很是羞涩地将手中的绣球准确无误地扔了过去。
  这抛绣球的想法还是歆芙公主自己想出来并执意要施行的,她觉得这种表诉心意的方式显得既端庄又俏皮,天冥二界的青年才俊,但凡接到绣球的都该当场拜倒在她高贵的出身和美丽的外表下。
  歆芙公主也知道自己的绣球,扔得定然是极准极好的。
  可那瞄准冥君殿下的精巧绣球偏偏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非常自然地远远跌落在栽植繁花的苗圃中,被混杂春雨的花土脏污成了泥泞的黑团。
  天后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收到天后密音传信的歆芙公主却不得不憋红脸搜寻下一个目标。
  在此之前天后曾经亲切和蔼地拉着这个孙女的手,语重心长地让她寻一个相貌仙阶皆为中上的夫婿,略掉那些难以驾驭的君主或神尊。
  但歆芙公主,又哪里会甘愿那般。
  白衣翩然以玉为神的修明神君就站在夙恒冥君的身边,歆芙公主又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位高高在上的清俊神尊,她满腔期待地将新拿到手的绣球即时重重砸向了神君殿下,十几万年来保养得当的少女心在那一刻啪的一声绽放。
  修明神君看了一眼站在天后身边紧张而兴奋的歆芙公主,仿佛丝毫不在意那奔着他迅猛飞来的绣球。
  这一回,绣球连敦实的土地都没挨到,直接一头扎向了低处的水沟里。
  一身肥膘的五色锦鲤自那漂浮绣球的溪水中欢腾跃起,带出绚烂的华灿彩虹,黑了脸的歆芙公主差一点就要大闹当场,活烹了这群祝贺天帝大寿的肥鱼。
  此后投给木肴上神的绣球同样无疾而终,投给清岑天君的绣球半路突然失踪,炸毛的歆芙公主内心已然发飙地随手乱扔了一个,这回芳香四溢的精巧绣球——
  竟然准确非常地砸中了纯粹来凑数的凌泽上神。
  凌泽上神剑眉紧皱,他不知为何对这个绣球所施的法术竟突然失了效用,他与景瑶天女恩爱情深乃是天冥二界所尽知的事情,更何况除却这一点.....
  歆芙公主同景瑶天女,也是相交多年的密友。
  天后终于从高座上缓缓站了起来,奢靡绯丽的倚仗华盖挡住了直射而下的灿烂日光,也挡住了她养护得当却已经疲惫不堪的双眼。
  统领三界的天帝在位百万余年,从未纳过天妃。
  他的结发之妻年纪轻轻便羽化消逝,第二个妻子死于几万年前震荡三界的群魔暴反,而如今的天后,乃是他娶的第三个妻子。
  这位天后全然当得起淑贤惠德四字,待天帝所有子女如若己出,当下她唯一的期望就是让孙女歆芙公主能有个好归宿。
  名经宴前,她提点了歆芙公主多少次,却还是让这场盛宴如闹剧一般草草收场,天后摆驾回宫时,歆芙公主抬头看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却见那厚妆修饰过的眉眼里隐约有道不明的失望。
  这一晚几处浓情几处薄欢,清晨鸟鸣声声脆,叫醒了整晚劳累才睡不久的珞姻上仙。
  回想起整个云朝雨暮春|意旖旎的夜晚,珞姻上仙涨红了双颊默默往床角里爬,她还没爬出多远,背后的那位神君又将她揽回了原位。
  硬实的前胸紧贴着无瑕美背,昨晚明明什么都看到了的珞姻上仙,此刻竟然不敢转过脸来瞄神君殿下一眼。
  不过神君殿下显然心情极佳,温润修长的手指在怀中美人的丹唇上摩挲,转而扣着她俏丽的下巴说道:“我下次会再克制些。”
  珞姻灿若星辰的美目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结结巴巴道:“你、你能不能先回去?”
  这句话说完以后,虽然修明神君看起来仍旧一派云淡风轻,但撑身坐起的珞姻一瞥眼便看见凉木地板上所有流转的云雾,都因神君殿下的不悦而消散当场。
  她立刻解释道:“再过一刻钟牡丹芍药就要来侍候我,我总不能让她们看到.....让她们看到.....”
  以言简意赅而着称的百神志里,用了十二字概述华棠神域的修明神君,翻手太清幻境覆手凌霄之巅,而今这位天界首屈一指的神尊,竟然这样补充珞姻刚刚的话:“看到我这个奸|夫。”
  珞姻上仙的心里当即一紧,自觉扑回他怀中继续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搜肠刮肚地想着从月老那里骗来的话本子的内容,瞬间捕捉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段子。
  有位非富即贵的地方乡绅,花钱买了个才貌绝佳风月场上出了名的美人,但每每来了亲朋好友,都碍于面子从不让美人见客,当美人婉转表述其心之寒时,那位乡绅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明明尽情地睡了神君殿下还不想认账的珞姻上仙,此刻漂亮的双目诚挚无比地看着修明,诚心诚意地信口胡扯道:“我不想让除我以外的任何女仙看到你,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有可能同我争你。”
  于是修明神君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被打发了。
  牡丹和芍药仙子进入内殿时,鹅黄长裙的珞姻上仙正坐在凉木窗棂边,看起来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上仙,绣球上所用的香粉....”虽然看起来有些刁钻,但事实上从未干刁钻事的芍药紧张地看着珞姻问道:“天后那里会不会查出来?”
  嫣红裙摆扫过凉木地板,刺绣牡丹花萼的绣帕被攥入手心,牡丹瞟了眼芍药,倨傲地别过脸接话道:“香粉是我给的,手脚也是我做的,歆芙公主的绣球会砸中凌泽上神都是因为我,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芍药脸色微有苍白地回道:“我只是不习惯.....”
  手中的锦绣团扇轻斜,珞姻上仙黛眉微挑道:“现在不习惯,以后也会习惯的。”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紧抿唇角的芍药复又开口道:“上仙怎么能确定,慕挽冥后会答应在天帝寿宴上给广烟神殿所献之舞伴乐?”
  团扇扇面略挡了俏丽的下巴,灿若星辰的美眸微眯,珞姻上仙背靠着钩花藤椅悠然答话道:“因为她既要露脸,又不想出风头。”
  ☆、第9章 笙歌尔雅(二)
  三十六重天将临初晓,耀目的绮丽晨光熟稔穿过轻薄缭绕的仙界之云,层层映照在岿然屹立的苍穹大殿上。
  金顶玉门的苍穹大殿外,依次排开的扶桑神树高有万丈,一千九百只灵羽仙鹤绕着那繁茂的神树展翅翩翩起舞,精纯至极的仙气伴着飘忽不定的云雾缓缓溢出。
  镶嵌着南海珍珠的高大绯色珊瑚,一盆一盆整整齐齐地排在扶桑神树下,这些水晶盆内形态各异的珊瑚珍品,随着直指凌霄的神树一起水平延伸至左右两边的云海深处。
  水蓝宫衣的仙婢们广袖飘飘,垂肩青丝上斜插精巧非凡的碧玉步摇,在苍穹大殿的象牙台阶前罗列成谦卑的两队,颔首低眉恭迎所有将会上座的客位。
  这是统领三界的天帝庆祝自己百万岁生辰的豪奢寿宴,迤逦繁红成簇,玉鸣香彝鸾歌凤舞,能有资格接到请帖者,均是身在天冥二界内常人望尘莫及的高位。
  引路仙使繁忙地来来往往,腾着云团为天冥二界的各路贵客接驾。
  尽管自开天辟地以来,天界都一向是仙娥秀丽美女如云,司责为广烟神殿引路的仙使在远远见到红莲金车上的珞姻上仙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愣神了半晌。
  四头飞翅白狮牵拉的红莲金车上,珞姻上仙身着裙摆精绣红莲花的藕荷色织锦长裙,略施粉黛的娇颜更显绝艳,浓密乌黑的如鸦长发左右各簪三支玫瑰晶的滴翠百花钗,莲红色的软罗腰带束起惹人爱怜的楚楚纤腰,绕过玉臂的流仙广带随流风落落轻飘。
  这位引路仙使在愣神过后,将脚下的云团聚拢得更浓了一些,分外努力地想要跑得更快一些。
  他之所以这么努力地想跑得更快一点,就是为了赶在牡丹和芍药仙子之前,为珞姻上仙能优雅地下车而铺好厚实的云垫。
  常言道一切的努力都会有回报,果然有了回报的仙使得偿所愿,在妥妥地铺好了厚实的云垫之后,他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准备迎接广烟神殿的掌宫上仙。
  在三十六重天,盛大宴会上仙女神女们翩跹的长裙裙摆里外至少要有三层,倒不是为了显得庄重,而是因为这样一来,即便是最轻柔的和风吹过,她们的裙摆都会缓慢散开瑰丽繁叠的波纹。
  然而今天乃是珞姻上仙头一遭穿这么麻烦的长裙,她平日里更喜欢简单粗暴地直接套一层,于是本来就不习惯一次套三层的珞姻上仙,在下那翘角金车的台阶时,更是一脚踩到了自己漂亮的裙摆上。
  引路仙使没有想到老天爷竟然要这样大发慈悲地厚待他。
  他本意只想默默地为上仙铺个简单的云垫,这样就已经可以默默地满足了,但是看着将要从高高的金车上摔下来的珞姻上仙,他觉得自己要是不立刻赶过去抱住她,那就是天大的失职和对老天爷给予机会的天大的不尊重。
  浑身充满使命感和责任感的仙使,在这一瞬间唯一的想法是一定要赶在高大壮实的树仙之前接住珞姻,然后在亲手铺就的云垫中以天界赢家的姿态骄傲走过。
  然而从金车台阶上摔下来的珞姻,既没有落在某个随行树仙的怀里,也没有被内心汹涌澎湃的引路仙使接住。
  隶属于华棠神域的众多星君真君,亲眼看到他们敬重不已的神君殿下在眨眼之间瞬移到红莲金车下,横抱住了连台阶都站不稳的珞姻上仙。
  星君和真君们都一致觉得,他们英武尊贵的神君大人定不是因为浅薄的美色而这般热心地救助珞姻上仙,只是因为神君殿下他心系仙友又虚怀若谷,参透了佛经奥义里有关帮助的深刻真谛,才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手搭救了广烟宫主神。
  引路仙使的内心很悲痛,但借他千万个胆子也不敢上前去和修明神君理论,于是他只好继续默默地站在云垫边,默默地看着金车上随即下来的众位花仙树仙。
  英武尊贵的神君殿下横抱双颊绯红的天界第一美女,这么一副场面委实分外养眼,但被抱着的珞姻在瞄了一眼自家惊魂未定的树仙花仙后,灿若星辰的美目眼波流转,小声对修明神君说:“谢谢,放我下来吧。”
  神君殿下似乎极其好说话地依了她。
  站稳后的珞姻上仙刚要避嫌走开,修明神君的手已经揽上了她的腰,来往仙家的睽睽众目中,他抬手将她头上歪了的那支玫瑰晶花钗,轻缓抽|出来后,又重新插|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的众多华棠神域的星君真君和所有在场的仙女天女,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神君殿下定不是因为疼爱珞姻上仙才当众为她整理发钗,只是因为神君殿下心里容不得一分不规整的事物,这才顺手帮她理了一理。
  况且无论是在天人冥三界的哪一界中,若真是想调弄漂亮可人的姑娘,根本就应该直接将那发钗揣进怀里当作信物,哪里有亲手为那姑娘重新整理的道理。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珞姻上仙正戴着的这些名贵稀有的玫瑰晶百花钗,本来就是修明神君亲手送的。
  就连她腰上那条莲红色的软罗腰带,都是今晨神君殿下亲手系的。
  除此以外,珞姻上仙昨夜试穿这条三层的锦纱长裙时,神君殿下还亲手将那长裙扒下来一回。
  现下的其他仙家都只知道珞姻上仙穿了这条藕荷色的织锦长裙,但修明神君却连那条长裙里穿了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为华棠神域引路的八位仙使赶来正对着修明神君行礼,珞姻侧身从修明面前走过。
  她抬高的膝盖碰到他的长腿,指甲尖极轻地挠过他的手心,藕荷纱裙包裹的饱满胸部轻擦神君殿下的银纹白衣,在修明神君晦暗不明的眸色中渐行渐远,无论怎么看,仍旧美得冰清玉润。
  随后华棠神域的众多星君和真君们亦步亦趋地跟随神君大人朝神圣庄严的苍穹大殿走去,八位引路仙使更是极尽所能地毕恭毕敬,被花仙树仙包围的珞姻第一次觉得修明身边那些紧紧跟随粉面含春的仙女神女们都有些刺眼。
  这种刺眼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珞姻上仙坐到了苍穹大殿内属于她的位置上,白玉铺就的大殿地板上内嵌勾月翡翠,檀木雕梁上横挂沧海明珠,纯净的灵韵仙气此起彼伏,间歇不断地缭绕在整个宽广巍峨的殿内。
  百万年岁又是万物之主的天帝,再豪奢华灿的寿宴,他也能当得起。
  十位引路仙使将夙恒冥君和慕挽冥后带入了苍穹大殿内,珞姻扫眼看过伴驾的众多冥臣和冥司使,每一位似乎都气质卓越堪比天将。
  随后珞姻上仙满含期待的双目紧紧盯上了慕挽冥后。
  烟罗紫水雾长裙的慕挽一进殿门就引来众多目光,这其中有许多都是来自饱含敌意的天界仙女神女,只因有美女的地方就有比较,而有比较的地方就有隐隐的嫉恨。
  但这只九尾狐狸精那双透澈水润的美目像是满含盈盈秋波,她只那么定定地看谁一眼,就要把那位的心看化了。
  不是因为心软容易化,而是因为无可避免地被戳中了萌点。
  捧着被戳中萌点已然化掉的心自然没办法再嫉恨她,即便这只狐狸精当真是娇颜倾城绝色,身姿窈窕勾魂,也只能低头自愧不如地叹息一声。
  夙恒冥君和慕挽冥后在紧邻天帝高台的主客位落座之后,随行的冥臣才坐上了各自的位置,高大挺拔的冥司使站在冥君及冥后的身后,手中粗重的银杖转瞬消失。
  而最终由引路仙使牵引到珞姻左边坐下的.....
  是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和她的夫君凌泽上神。
  显然歆芙公主的选亲绣球砸中凌泽上神应该给这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添了不小的麻烦,但看此刻妆容婉约的景瑶天女,神色泰然自若,举止得体端庄,似乎根本没受到歆芙公主和她绣球的影响。
  真是好坚强。
  在珞姻上仙的右边坐下的乃是名不见经传的白发老叟,一坐下就开始大吃特吃满盘的精美点心,狂饮瓷杯里千年的桃林佳酿,但此时莫说天帝他老人家自己,就连天帝的宠臣都没有现身,有胆子吃成这个样子还是让珞姻心里好生敬佩。
  站在珞姻身后的芍药俯身同她耳语了几句,珞姻上仙隔着众多的仙家远远看了一眼美艳绝伦的慕挽冥后,低声道了句放心。
  玉鸣舞佩,仙乐调紫竹,在所有来宾齐聚了半个时辰后,天帝天后终于从苍穹大殿的内殿里姗姗而出。
  天帝饱经沧桑后仍旧铿锵有力声音直抵苍穹大殿的每一处角落,在他简短的开场话之后,苍穹大殿外备好的烟火绕着扶桑神树齐齐燃放,三十六重天所有礼官殚精竭虑地悉心筹备数月的天帝寿宴,终于由此刻神圣地开始。
  长琴丝竹伴箜篌声声不歇,霓裳羽衣罗袜拂尘的天界织女们由殿外走入,配乐中齐声轮指的琵琶加入后,织女挥袖散开绮丽多姿的烟霞彩云,踏着那薄如蝉翼的五彩云雾跳起天界意境深远的大庆古舞。
  但凡意境深远的事物都不是很好理解的。
  看着同手同脚,总要比当前音节慢一拍的大庆古舞,珞姻上仙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珞姻上仙本想着这一次的天帝寿宴,天后已经给了许多显而易见的暗示,也即少出些风头,将满堂华彩留给天界王族——或者说更要留给天界待嫁的歆芙公主,给她一个完美的展示自己的机会。
  毕竟除了为天帝祝寿,在其他任何情况下当众展演的天界公主,都会显得有些掉价。
  所以深思熟虑的珞姻上仙挑选了一口乡音的茉莉,步履不稳的蔷薇,偶尔错步的紫荆等共计十位总有些瑕疵的花仙代表广烟神殿为天帝献舞,而后又极不容易地搭上慕挽冥后,成功请她用澜音筝为广烟神殿的舞曲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