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长房大爷传_分卷阅读_29
  王夫人心中纳罕,不知道娘娘为什么给二丫头和宝玉一样的赏赐。史太君却心里有数,知道娘娘也想拉拢大房,当下更加懊悔昨日同贾赦谈崩了,心中急急忙忙筹划起了下一遭。
  又有给贾赦和邢夫人的节礼,同王夫人一样,连薛姨妈也有份。史太君急忙打发人送到隔壁去,并叮嘱贾赦和邢夫人明儿五更天入宫去谢恩。迎春听了,便告辞道:“既这么着,我便回去给老爷太太说一声,也省的老太太多打发人跑一趟了。”
  史太君挽留道:“这点子小事儿也用你去说,你等着你林妹妹一道回去。”说着便叫丫鬟去潇湘馆传话,让紫鹃给黛玉收拾衣包。玻璃领命去了,片刻后回来道紫鹃动作利落,已经收拾好了,姑娘随时可以带着走。
  黛玉听了,便同迎春一道起身告辞,这回史太君无话可留,就只叫迎春留心多照顾妹妹,又嘱咐黛玉诊完脉便回来,药方子拿回来配。迎春、黛玉都一一答应了,惜春也跟着行礼告退,三姐妹一同蹬车往荣国侯府里去。宝钗和探春远远的送了一段路,都眼含羡慕的看着一墙之隔的雕梁画栋,久久立着,互相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回房去。
  第92章 谋划见赦
  迎春带着黛玉回府,自然要去跟贾赦和邢夫人通报一声的, 两人皆不在意, 也没见黛玉一面, 都只道随迎春的意。迎春便放下这话儿, 提起娘娘端午节赏赐节礼,要入宫谢恩一事。
  邢夫人身为超品诰命,入宫的时候是可以带一个女儿或者媳妇儿的名额的,迎春不愿意入宫, 邢夫人便说要带凤姐儿去。贾赦则十分不虞还要去给元春谢恩, 他宁可不要那点子破东西,当下往太师椅上一坐,扶着额头道:“诶呦喂诶,老爷我这头又疼上了, 疼得了不得, 且去叫琏儿拿帖子,请太医。”
  迎春习以为常的上前作势替贾赦揉了揉太阳穴, 一面吩咐丫鬟道:“还不去收拾屋子,请老爷躺下。”回到荣国侯府里以后, 贾赦就是老爷了, 称呼全跟着改了一遍,闹得宁家带过来的下人很是乱套了几天。
  贾赦就“哼哼”着回屋躺下了,邢夫人负责假装焦虑的抹泪,凤姐儿扶着邢夫人负责开口安慰,迎春则陪黛玉等在偏堂的一扇绘有梅兰竹菊四色景致, 银线镶金丝大屏风后面,一来等候贾赦的脉案,二来也让太医隔着屏风给黛玉诊一回。
  给王爷王妃们诊脉的太医技术远远高出贾家能请到的,诊脉无需坐帐隔帘、蒙上手腕,直接一道金丝系了,悬腕便诊。片刻后换另一只手,又诊了一回,丫鬟们解开金丝送还回去,婆子便奉着太医到外间去开药方。
  给贾赦开的不过是些补药,他当日只是忧虑太过,伤了肝脾,如今心思放开,早就好了,因此这药吃不吃都无妨的。倒是黛玉的脉案十分复杂,先天生的弱症不说,还外感风寒,内疏调理,吃了几年人参养荣丸,却不是好参,腐朽的人参沫子入药,没有效果不说反而有害,又耽误一层。这里面说不准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这位姑娘的身子,是先天加后天,生生耽误至此的。
  只是太医们往来皇室宗亲之间,都有自己的保命之道,向来只肯做聋子瞎子,细节一概不问,提笔开了药方,道吃完这一剂,再来诊脉。姑娘身子弱,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又说,这位姑娘想必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最好是清清静静又少操心事的好生静养几年。说毕,就拿了诊金告辞走人。
  内间迎春并黛玉都默默听完,迎春道:“妹妹可听见了,你这病倒同父亲一般,是从忧虑伤脾而来的,以后可少操些心吧。”
  黛玉叹一口气,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是知道的,也不过这么着,活一日算一日吧。”正是因为聪明太过,黛玉知道自己在那府上的地位,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穷丫头,还能怎么着?
  迎春劝道:“别人不知,妹妹自己还不知道,你那些家私,都在我私库里好生存着呢,若缺医少药的,只管打发人来同我说,咱们宁可拿钱去外面买,也强过那家子···”
  黛玉微微侧过头,靠在迎春肩上,哽咽道:“你若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迎春抬手抚上黛玉乌黑的长发,叹道:“我何尝不想有个亲姐妹?如今四妹妹跟我倒亲近,你也同我亲近不就好了。咱们三个都是没了娘的,一道做个伴儿,岂不很好?”这话得悄声说,毕竟按照规矩,有邢夫人立在那里,迎春便不能说自己没娘,尽管邢夫人这个娘当的反而要迎春替她费心操持。
  黛玉抬头擦擦眼泪,笑道:“既这么说,以后我就只管叫你做姐姐。”说着,以后便真的只叫迎春姐姐,叫惜春妹妹,也不带上名字了。惜春也是这么着,叫迎春姐姐,叫黛玉小姐姐,三人一团和气,彼此交心,倒真如一母同胞一般。只是对外仍然沿用原来的称呼,以免被人看出些什么来,没得招惹口舌。
  再说回芒种那一日,迎春三人走了之后,史太君和王夫人才知道迎春跟宝玉拌嘴,把他说哭了的事情,心中都是暗恨。然而娘娘明摆着叫她们出力去拉拢大房,便没法惩戒那丫头。
  又有贾赦称病,邢夫人侍疾,都不肯入宫去谢恩。贾琏和凤姐儿倒是去了一遭,然贾琏是外男,进不到内廷,只在临敬殿外磕头。凤姐儿倒是进了凤藻宫,但主位庆妃拉着她说了许多话,不放元春跟她单独会面,只拖到出宫时间,笑容满面的让宫人送了她出去。元春内心焦急,却也无法可想,眼睁睁看着凤姐儿出宫而去。
  史太君无法,只好在初一日去清虚观打醮的事情上做文章。因为贾赦称病,史太君便大张旗鼓叫小辈们都过去请安,给他壮脸。恰逢宝玉之邪崇已过三十三天,恢复如初,史太君一心觉得宝玉千好万好,讨人喜欢,便叫他带头过去,领着贾环、贾兰又叫上探春也一起去给贾赦问安。
  宝玉当日同迎春拌嘴,哭了半晌,可没过几天就抛到脑后去了。因为身康体健了,又可以和丫鬟们肆意玩笑,便越发忘了这事儿,听说林妹妹住到隔壁去请太医诊脉,忙不迭的答应下来。正被打发去换衣服,宝钗过来了,见贾环、贾兰束手立在怡红院门口,好奇道:“你叔侄俩来的到齐,可有什么事儿?”
  贾环便道:“老太太让宝二哥领着我们,过那边请大老爷的安去。”话音未落,便见探春扶着丫鬟侍书摇摇晃晃走过来,不禁道:“三丫头也去?”探春给宝钗见了礼,欢喜道:“可不是叫我也一同过去呢。”
  宝玉换了衣裳出来,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听见外面宝钗和探春的声音,欢喜道:“宝姐姐,三妹妹,你们来了,快进屋坐。”宝钗一听,计上心来。
  宝钗探春进屋坐下,贾环和贾兰因为宝玉没叫,不敢擅自进去,宝玉也不理会,只拉着姐妹们说话。袭人拿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出来服侍宝玉换上,一面听他跟宝钗说话:“我这一病,倒是慢待了宝姐姐了,你今日且不要走,坐下同袭人她们说说话,等我回来可好。”
  宝钗趁势道:“若是这么着,不如我也一道去给大老爷请安才是正理。我们家现在人家家里住着,自然该跟家主问过好才是。只是我妈妈寡妇人家,不得亲自去见侯爷,你倒是替我说说,让我给侯爷磕头行礼呢。”这个侯爷指的自然是贾赦,宝钗心知大房二房不合,内心估摸着抬高贾赦应该会让他高兴,便不叫大老爷,改以侯爷称之。
  宝玉果然答应了,让宝钗和探春一起坐车过去,到时候他带贾环、贾兰先入内请安,顺势替宝钗说一声。宝钗心中暗喜,携了探春一起坐一辆翠幄青油车,又是欢欣又是忐忑的准备进荣国侯府。
  宝玉看着她姐妹上车坐好,也出至外面,人马俱已齐备。刚欲上马,只见贾琏下衙回来了,正下马,二人对面,彼此问了两句话。大观园和荣国侯府离的实在是近,两家的门若是一起开了,看着就跟一家开两道门一般。
  贾琏回家也要去给贾赦请安,便顺势引着宝玉、贾环、贾兰三个过去。进了门,迎春带着黛玉、惜春早已在屋内,又有贾琮下学过来,兄妹姐弟之间先彼此问好,接着,宝玉才带头进去。
  见了贾赦,不过是假称偶感些风寒,面色苍白是用邢夫人的粉抹的,为的是不用进宫给元春谢恩。宝玉不明就里,先述了贾母问的话,然后自己请了安。贾赦先站起来回了贾母话,次后便唤人来:“带哥儿进去太太屋里坐着。”他虽然极厌贾政,但还不至于迁怒到宝玉身上,对他并无恶感,只是也不可能喜欢。至于贾环、贾兰,就更不放在心上了,随手示意贾琮带他两个下去。
  宝玉站着未走,道:“侄儿还有话同大老爷说。”
  贾赦懒洋洋道:“那你就说。”
  宝玉道:“外间三妹妹和宝姐姐也来同大老爷请安。”
  贾赦挥手道:“心领。迎丫头,你去带她们到太太屋里玩去。”迎春起身答应,领着黛玉、惜春一并退出去。宝玉满心满眼盯在黛玉身上,也不管探春和宝钗的面子被贾赦驳了,欢欢喜喜的跟着走了。
  迎春叫司琪去传话,带探春宝钗直接到邢夫人房里。两人都暗暗叹息错过了讨好贾赦的机会,然而不能不从,便跟着往邢夫人上房走去。路上碰见贾琮带着贾环、贾兰往自己屋子里去。探春一眼看到贾琮如今衣衫整齐,鞋袜干净,小脸圆润,双目精神,俨然一个侯府小公子的架势,哪里还同当初跟贾环一般弄的黑眉乌嘴活猴儿一般,脸上不觉飞起一阵火辣辣的红晕来。
  宝钗一贯是和蔼可亲的大姐姐形象,对贾环比探春这个亲姐姐还和气三分,见了三个小家伙,停下脚步打招呼。贾琮和贾环对宝钗的印象也极好,除了贾兰被母亲李纨教的有几分孤拐性子,他两个倒是乐于跟宝钗说话的。探春被撇在一边,内心又尴尬又难堪,既嫌弃贾环不争气,比不上贾琮,又恨他不知道给亲姐面子,只同宝钗说话,生生把她撂在一边,一时满心气愤,手下不自觉的就把帕子拧成根绳儿。
  直到进了邢夫人上房,探春的心情都没缓过来,倒是成全了宝钗,一个人捧得邢夫人心花怒放,只觉得这姑娘着实乖觉,又会说话又有眼色,比家中几个强出不少,也难怪当初人人都赞她。一时稀罕不已,竟留她们姐妹下来一道用晚膳。
  凤姐儿如今知晓要讨好婆婆了,见她兴致颇高,急忙凑趣,自掏腰包吩咐厨房定要做精做好,又亲自调开桌椅,罗列杯盘,站在一边服侍着她们母女姊妹们吃毕了饭。邢夫人这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加上姑娘们也有眼色会凑趣,宝玉长得也可人意儿,虽然跟王氏不对付,但跟贾赦一样,觉得没必要连坐宝玉。因此饭毕,每人赏了一件好玩的东西给带回去玩。
  外头贾琮使唤小丫鬟过来说贾环和贾兰一道回家了,他并没有留饭。邢夫人听了,便对宝玉等道:“既这么着,我也不多留你们,老太太那里想是也惦记着,就早些回去吧。”
  宝玉、宝钗、探春便一起起身告辞,见黛玉没动,不禁道:“林妹妹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迎春替黛玉道:“妹妹身子不好,在我家等着请太医瞧病呢,暂时不回去。”
  宝玉跌足叹气,恋恋不舍,宝钗和探春为怕他失态,只好一边一个偷偷扯他衣袖示意。宝玉遂垂头丧气出了门,去辞别贾赦。宝钗和探春仍然未得见到,遗憾不已。好在宝钗今日在邢夫人跟前刷了不少好感,总算还有收获,虽不足,亦可接受,便安心回去不提。
  探春则辗转反侧了一夜,眼前总晃过贾琮和贾环的样子,对比起来,越发难堪。一时又想起宝钗亲切可人的跟贾环说话,以至于他竟不朝自己这个亲姐姐看上一眼,内心更加悲凉,也不知道是怪贾环多些,还是自责多些,只觉得内心烦扰不堪,一夜不曾入眠。
  第93章 清虚打醮
  宝玉回大观园去, 先到蘅芜苑给史太君定省, 并转达了贾赦的请安。史太君听着宝玉的回话, 估摸着贾赦心情应该还算不错,很方便趁势加深感情, 务必要抢在宁珊回京前将大儿子的心给拉拢过来, 因此发话,初一去清虚观打醮, 全家都得去, 连上东府父子也要一起。又传话给贾政, 让他务必放低身段, 请到贾赦。
  在涉及自身利益的问题上, 贾政还算能屈能伸,亲自到侯府里去毕恭毕敬邀请贾赦一道去清虚观打醮。这回他学聪明了些,没提贾嫔口谕,只说是奉老太太去请个平安,顺便一家人热闹热闹。他态度摆的这样低, 又把老太太放在头里说话, 贾赦也不好一口拒绝,便含糊着说要是那日身体好了就去。
  贾政回去学给史太君听, 娘俩儿十分上心,日日打发人去瞧贾赦, 看他身体如何。贾赦不胜其扰,只得宣布病好了,初一可以去清虚观打醮, 这才得了清静。
  贾赦这里得了准话,史太君就放心了一半,又打发人去请了薛姨妈,顺路告诉王夫人,要带了所有姑娘同去。王夫人因一则身上不好,二则预备着元春有人出来,早已回了不去的。邢夫人听说王夫人不去,倒是来了兴致,又有凤姐儿撺掇着,也一口答应了要去。
  到了初一这一日,大观园和荣国侯府一起开了大门,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各色执事人等一应俱全,队伍拉得老长,前面史太君独坐的一乘八人大轿早已到了清虚观了,后边跟着的丫鬟还有没上车的呢。又有宝玉骑着马,在贾母轿前。
  贾赦和贾政早被贾珍恭请着,先过去了。贾蓉因为今日龙禁尉入宫值守,是去不得了。贾蔷却没轮班,便跟着贾珍,一路服侍讨好贾赦。贾政见无人搭理他,心中不满,然而思及还要求到贾赦,不但不敢表现出来,还得违心陪着奉承。这对于压着贾赦多年的政二老爷来说是难得的扎心又窝囊的体验。
  清虚观的老道士姓张,是当年荣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以至于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实则是个十分会察言观色,又油嘴滑舌的老道。
  过去二房压着大房,宝玉又受宠,张老道士每每见到史太君必要夸赞宝玉。这一回他虽也照样奉承了史太君,又夸了一回宝玉,更多的话却是对着贾赦说的,称赞他有子成龙,教养有方,如今只待平步青云,享老太爷都不曾享过的大福气。贾赦被说的心花怒放,对这个一向只亲近二房的狡猾老道士也改观了几分。
  史太君看着如今连张道士都改了风向,头一次彻彻底底的从心中承认大房东风正盛,二房已然落版。然而她疼爱小儿子多年,早已成了习惯,如今也还是这么着,巴不得借了所有东风,将她宝贝的小儿子大孙子送的青云直上。
  一边算计着等下怎么跟贾赦套话,一边心不在焉的各处游玩了一回,便上了楼,史太君和薛姨妈带着姑娘们在正面楼上归坐。凤姐儿奉着邢夫人占了东楼,尤氏和李纨也跟在一处。各人带来的丫鬟等除了贴身伺候的,都在西楼,预备轮流伺候。
  一般这种时候,史太君都是把宝玉叫到姑娘中间,甚至搂在自己身边的。然而前些日子听说迎春因为不待见宝玉吵了一架,想着今儿要拉拢大房,不便让二丫头不喜,没得去老大两口子跟前嚼舌根,坏了她的大事。便难得的没有让宝玉进来,而是把迎春和黛玉两个一边一个,拉在自己身边坐了,握着手,一副慈善祖母的样子。鸳鸯是史太君身前第一得意人,也知道主子心思,今日便专门伺候迎春,打扇送茶,无一处不体贴入微,倒把司琪挤兑的没了事儿做。
  宝玉被张道士拉着去给道友并徒子徒孙们献宝,心里腻歪不已。他一向是娇惯大的,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养的金贵,今儿这么个暑热的天儿,本就受不惯,外头有人多,气味难闻,只觉得无比腌臜。
  好不容易敷衍了一圈,却没听到史太君要叫他上楼听戏的消息,只好拉着贾珍问道:“珍大哥,可是还没有开戏?”
  贾珍刚才神前拈了戏,头一本《白蛇记》,第二本《满床笏》,预备上楼去汇报。回身看见宝玉,也愣了一下,往常这时候他不该早钻到姑娘堆儿里去了?怎么还在这里!
  不过今日贾珍留了个心眼,因为尤氏告诉过他,说荣侯府里大姑娘厌恶宝玉了,叫他今日看住了,别给荣侯一家子找不自在,当即提高警惕,只道:“戏已经拈好了,我正准备叫你嫂子送去给老太太过目。你且同我去伺候老爷们。”
  宝玉一听要去贾政跟前,当即软了腿,扭成一团,哀求道:“珍大哥,你只管去,我去回老太太。”说着就要抢戏折子。
  贾珍高高一抬手,宝玉就够不到了,愣在原地。贾珍也不理他,大观园的凤凰蛋,还不配他珍大爷也捧着,只朝着下面喝道:“管家在那里?”底下站的小厮们见问,都一齐喝声说:“叫管家!”登时林之孝一手整理着帽子跑了来,到贾珍跟前。贾珍喝命:“叫你媳妇子去请大奶奶,把戏折子奉给老太太,你带人把小幺儿们多挑几个在这二层门上同两边的角门上,伺候着要东西传话。你可知道不知道,今儿小姐奶奶们都出来,一个闲人也不许进到这里。”说毕,拿眼一斜宝玉。
  林之孝顿时了然,连声答应着,叫过宝玉的小厮们道:“陪好你们二爷,珍大爷说了,今儿爷们儿都不得进去。你们可伺候好了,不然仔细自己的皮。”
  贾珍一脸假笑的拉着宝玉往贾赦、贾政等人呆的地方走去:“宝兄弟,老爷们等着见你呢。前日我在好几处看见你写的字,作的诗,都好的了不得,也去让老爷们欢喜欢喜。”宝玉顿时想起自己在外留的风|骚妖|艳之句,好似打了个焦雷,登时扫去兴头,脸上也不禁转了颜色,只想赶快找人去向史太君求救。贾珍却不给他机会,死死拽着,就往贾政那边过去。
  楼上史太君听了神前拈戏,因兆头不好,颇觉有些扫兴,只是神佛是这样的意思,也只得依了,便叫开戏。自己搂着迎春和黛玉坐着,显得十分亲热。薛姨妈见状,也拉探春、惜春上前,结果独留宝钗一个端端正正坐在地上凳子,似是专心听戏,然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史太君和自家妈妈身边的动静。
  史太君打定主意要把迎春拢过来,让她向着自己,日后也好在宁珊面前给二房和娘娘说好话。因为迎春一贯的木头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了,史太君竟也大意了,只道对她好些,这姑娘必然会感激涕零。
  若是当日还是二房当家的那个荣国府,史太君但凡对她能像对探春那样,迎春都要感怀在心,可惜如今,她却不屑这些了。又因为早知道史太君在打大哥哥的主意,心中气愤,不免更加升起一股火气来。只觉得曾经无比向往,盼着能多看自己一眼的慈和祖母怎地会变成如今这般势力又乌遭的小人?莫不是自己过去没长眼珠子,从未看得清楚,亦或是被二房带累影响至此?
  因此,不管史太君如何慈善的问她日常生活,试探她在那府中,尤其是在宁珊眼前的份量,迎春都装作听不懂,有问就答,直来直去,根本不理会那些拐弯抹角的试探。气得史太君满心抱怨这姑娘真是个木头雕的,又不会看眼色,又不会说话儿,可偏生投胎到了大房,生生占了那个位置却使唤不得,简直可恼。
  黛玉靠在另一边,听着史太君话中的步步紧逼,心中恻然,替迎春感到悲哀之余,却忽地放开了一般。心道:姐姐是她嫡嫡亲的孙女儿,也不过是这般,用着的时候搂过来哄一哄,用不着就撇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自己一个外孙女儿,反倒比姐姐待遇强上许多,还有什么值得自怨自艾的?
  只是从此知道了,在老祖宗心里,是谁都比不得宝玉的,她又何必自苦?这么一想,倒将往日诸般小心抛开了许多,只觉得虽然是寄人篱下,却也不用过于看低了自己,有好的只管大大方方受了,没好的就往姐姐那里去住些日子。大老爷、大太太虽然都是淡漠孤拐的脾气,待她不冷不热的,可也不会算计于她,岂不是比那表面亲热,内力阴险之人要强上许多?
  谁也料不到,黛玉的心结竟是这么解开的。她这一身的病,除了胎里带的弱症,倒有一多半是自己胡思乱想憋出来的,一旦放开心境,顿时就好了一半。日后在侯府里住着,吃着好药,过的惬意,精心调养,待到及笄之年,竟好了七八分。虽仍显怯弱不胜,然而气质中自带一股出尘高雅,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可掩盖了那仅存的几分不足之症,使得本就出色的相貌越发光彩夺目。便是在京中众多顶级闺秀之间,乃至皇室王府公主郡主之中相比,也不输人半分。
  迎春亦通过今日彻底放下了对老太太的最后一丝眷恋,不在奢求过多的关爱。她如今有了一个完整的家,虽然父亲嫡母疏于重视,但却有一个人人艳羡,绝顶出色的战神将军大哥哥,一个小意殷勤又言谈机敏的二哥哥,一个和她感情越发亲密的小弟,并多了一双不是同胞,胜似同胞的妹妹,人生还有何不足?
  这世间本就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的,没有谁的人生能真正一帆风顺完美无瑕,除了被人宠着捧着不见半丝风雨的笼中雀,谁没有一段不愿回首的往事呢?正因为经历过风雨,之后的彩虹才更加绚烂,自己走出屏障,阳光才会照耀。
  至此,自己醒悟,走出了迷障的两朵金花,将会在日后夺目盛放。
  第94章 宝钗信念
  被迎春推脱了半日, 史太君又累又气, 却没奈何, 只得放开这个听不懂人话的木头姑娘,直截了当传来贾赦,打算从温情下手,跟他大叙母子之情。
  因为贾赦要来,薛姨妈急忙带着姑娘们一起告辞回去。她倒是遗憾今日薛蟠没有被一道请来, 女儿宝钗已经悄悄跟她说了,贾珍捧赦大侯爷捧得心花怒放,路上就大包大揽等宁大将军回京要替他说些好话, 助他升官发财。薛姨妈心痒难耐, 只恨不能用自己的宝贝儿子替了贾珍去。
  宝钗倒是比她妈妈清醒又精明, 知道自己哥哥那等惫懒脾气是不会讨宁大将军的喜欢的。若是赦大侯爷仍是过去那个浪荡纨绔,倒是可以让哥哥多多孝敬,混个酒肉之交。然而如今赦大侯爷为了儿子的脸面, 改了脾性,是断然不可能搭理她哥哥的。与其指望哥哥攀上宁大将军、赦大侯爷, 还不如她和妈妈加把劲儿,牢牢黏住二姑娘并大太太。有时候, 女眷们的交情也能派上大用场。
  如今宝钗已经基本说服了薛姨妈放弃所谓“金玉良缘”, 便是那个硕大的金项圈并那把金锁都已经被宝钗压了箱底儿了。她也知道, 自己入宫的资格多半被哥哥杀人一事耽误没了,然而这世上,蛇有蛇踪鼠有鼠道, 有时候酒肉纨绔也有自己的路子。不见东府那对浪荡爷们儿,拿着钱便能捐官。她们家虽是皇商,做不了官,然而最不缺的就是钱。没有路子,就拿钱砸开,没有资格,就拿钱去买。只要找对了方法,并坚持不懈,宝钗相信,终有一日自己可以实现青云之志。
  说起来,宝钗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因为父亲早逝,妈妈软弱,哥哥不成器,她不得不早早抛却天真无邪,替整个家庭打算起来。便连自己的前途,也得自己操心。为了薛家不败,她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得力的夫家,以期将来可以帮衬家族。
  其实,如果可能,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能撑起来的嫂子,然而就她哥哥那副模样,哪有好人家的千金愿意嫁过来?为了薛家,宝钗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的幸福,她的目标在宫廷,放弃了正室红装,当一个终身被人压一头的妾,哪怕是皇家的妾,也是一种心酸。但她没有办法,唯有她入宫,得宠,晋位,薛家才有保障。
  最好的例子就是她那个犯了罪的姨妈,如今仍然能风风光光的当着掌家主母,不就是靠着生下了娘娘吗?若她能爬到元春如今的地位,甚至哪怕更低一点儿,她的母亲也会受益。整个薛家也能得到提携,最起码会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若她真有造化,能生下龙子,薛家起码还能富贵三代,她也不负父亲曾经的宠爱和教诲了。
  当日在宁家,她就见到迎春跟着王府出来的教养嬷嬷学规矩,深知想要入宫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迎春、黛玉和惜春都在选秀的名单上,待到大选之年便可以入宫,若得青眼,就是一飞冲天。然而三人却都志不在此,一个个连选秀两个字都不爱多提。宝钗艳羡无比,她宁可当一个宫女也想进去的宫廷,人家却是不屑一顾的。
  没有选秀的资格,想要入宫只能走旁门左道。宝钗想起了贾嫔省亲那日跟着出来的彩嫔抱琴,那是元春自小的丫鬟,因为当初打着国公府嫡长孙女的名号,得以带一个丫鬟入宫。如今宝钗想的就是讨好了迎春,待她选秀的时候,充当丫鬟跟着进去。宝钗心细如发,从岳嬷嬷对迎春的教导中便能看出宁大将军无意让妹妹入宫做娘娘,甚至都没费心教导迎春的丫鬟适应宫廷,显见的是准备托关系让迎春被撂牌子,回家自行聘嫁。
  宝钗羡慕迎春有个好哥哥,但她也不愿意埋怨自己的哥哥,人各有命,她摊不上出息的哥哥,就只能做一个出息的妹妹。宝钗愿意自降身价做迎春的丫鬟,随侍入宫。她只求一个机会,一个让她能到上位者跟前展示自己的机会。如果进了宫,没能留下,她也就死心了。可是连进都进不去,她是无论如何不能甘心的。
  原本,迎春远在宁府中,她是八竿子也够不着的。幸而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迎春搬回了近在咫尺的荣府,若不牢牢抓紧时机,上哪里去等下一回?距离大选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如今将将十五岁了,到大选的时候便是十六岁过半,离要求的最大年龄十七岁只差一线,是唯一的机会了。如果跟着迎春不能成事,哪怕她能再攀上更加年幼的惜春,也进不得宫了。
  下一届大选,迎春十五,黛玉十三,都在应选之年;然而惜春还不到岁数,要等下下届。但宝钗却只有一个机会,要么迎春,要么黛玉,必须攀上一人,随之入宫。至于进去了之后要怎样施展手腕,她现在还顾不得谋划,毕竟若是进不去,什么计划都是白搭。有时间去想那些,她还是赶快跟两个姑娘交情莫逆起来有用得多。
  迎春和黛玉同时发现,原本就待人平和亲热的宝钗越发亲切起来。因为史太君传了贾赦过去说话,她们这些小姑娘只能到侧楼去避开,或者跟着大太太回家。但邢夫人不敢在贾赦走之前先回去,便留下她们一起在东楼看戏。
  这戏没什么意思,姑娘们也不大爱看,加上天气酷热,都三三两两的躲在阴凉处,由丫鬟们不停的打着扇子,扇着凉风,懒洋洋的说话。
  惜春年纪最小,也没什么忌讳的,酷热难当让她昏昏欲睡,尤氏便带人去打发她小憩。探春正拉着黛玉说话,问她去了荣侯府里过的怎样,平日可能常常见到大老爷等等。宝钗便坐到迎春身边,摇着那日贾嫔赏下的宫扇,笑微微道:“没想到天气这样热,明儿我可不想来了,迎妹妹可还要再来一日?”
  迎春因为放下了心结,此时心胸开阔,也活泼了些,加上对宝钗感官不错,便也叫了声宝姐姐,道:“我现下就想回去呢,只是太太在这儿,不得走罢了。”
  宝钗马上俯就讨好道:“我妈妈也嫌热得很,要回家去,不如你跟我们一道走,大太太必然是放心的。”
  迎春觉得宝钗真是体贴,想的周到,跟着薛姨妈可不是能回家么,当下笑着道:“那可要多谢姨妈了。待我去问过母亲和二嫂子。”
  宝钗也跟着起身,道:“我也需向大太太辞行才是,咱们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