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种_分卷阅读_59
  少年就是少年,年轻是资本,也是缺陷。他们哪敌得过大人的老奸巨猾,稍不慎,便坠入陷阱。
  他口干舌燥,竟发不出一个音。满脑子浆糊,想着应该怎么回复。
  岂料,季夫人笑得神秘莫测,话风一转,“哎,别紧张啊。你们这年纪也不小了,早恋很正常。只要不乱来,想呆在心仪的女孩子身边,大人可以理解。”
  立正川松口气,这你妈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手心冒虚汗,浑身毛孔骤然张开似的。他抹一把脸,讪笑着既没承认,也不否认。
  季夫人了然一笑,她知道猜对了。
  于是,季夫人不得不摇头,笑得纵容且理解,言辞却颇为严厉。
  “早恋很正常,但不希望你感情用事。你处在一个环境,眼界只有这么宽,所以你下意识认为,在你眼前的,就是最好的。”
  “知道为什么高中、大学毕业后分手的情侣在多数?因为他们将要去到的,是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认识更厉害的人,结交志同道合者。原先在你眼中的‘最好’,也就变得没那么好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以没有客观条件约束的情况下,大多人是见异思迁的动物。”
  立正川作古正经地回答:“阿姨,我的确有个心上人。”
  “但我喜欢他,现在是,以后也是。我不会变。”
  季夫人眨眼,有些目瞪口呆,她不料这小子居然郑重其事地承诺和自我表白。但她没往深处想,也暂且不当一回事。
  小孩的感情,说变就变。好比那六月雨,八月天。一阵一个花样,哪来长情。
  敌情打探地差不多,好歹能给立夫人一个圆满交代。季夫人同时也松口气,幸得季元现虽然浑,但不叛逆,又不早恋。算是不操心。
  她不喜过多灌输思想,不喜强加教育,便转了话题,继续和立正川聊建筑设计去了。
  等三人再度汇合时,是在行为艺术展上。此展名为《荒诞人生》,出品人叫余深。
  余深,余生,听起来就不怎么吉利。好似要把剩下的岁月具背在身上,对抗这暴烈人生。
  行为艺术展很微妙,看懂之人,常会泪流满面,或惊为天作。志趣不在此者,只觉枯燥乏味,消磨时间。
  第三场为《此时永生》,余深一次次摔碎玻璃,再将其用胶水拼合,直到无法寻齐所有碎片。双手伤痕累累,鲜血涌注。
  这种近似自残的行为艺术,本身就存在巨大争议。余深的存在,更是争议之一。
  “有人说他执拗又温柔,燃烧又冰冷。说他看透荒诞,已翻山越岭去了另一个广阔境界,凡人只能望其项背。这样的褒奖简直不吝赞美之色,估计是真的很迷他。”
  季元现自看展回来,一路上叽里呱啦给立正川畅怀倾诉。他没见过那么自由又执着的人,太神奇了。
  季夫人在开车,叫他别聒噪,声音小点保持风度。立正川撇头,朝季元现招手,叫他附耳倾听。
  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季夫人从后视镜看去,季元现神色多变,是与顾惜在一起,都不曾有过的快活肆意。
  多亲密。
  但好像,亲密得有点不对味。
  “我去!居然还是情种,这艺术家真他妈太迷人了吧!”季元现惊呼,完全将老妈的警告眼神抛掷脑后。“不行,我要去搜他的百度资料。我已经是他迷弟了!”
  立正川听罢,余光瞄着季夫人,不留痕迹地捏一把季元现的脸。他做着口型:你男友还在这儿。
  季元现咧嘴笑:你有本事咬我呀。
  车外大雪纷飞,三环堵成红江。白与红交融,穹顶铅灰。天气阴沉,心情却格外好。迟来的西伯利亚冷空气穿越山川湖海,游过城市犄角旮旯。
  季元现与立正川笑闹成一团,两人甜蜜时好得不行。吵起啦也惊天动地,季夫人不得不笑着警告他俩:再闹自个儿走回家去!
  立正川改口了,叫季妈。其实他挺想直接叫一声妈,就怕吓着季夫人。
  两人合并后,做“坏事”容易多了。白天缠在一起写作业,夜晚就缠在床上抚慰对方。他们试过浴室,试过沙发。试过季元现的书桌,亦试过琴盒。
  立正川将他弄得湿黏,捂住季元现的嘴。他不要一丝声音泄露,尽管房间隔音效果特别好。
  这隐秘又刺激,呼吸几近窒息的控制感,令季元现想起了看过的行为艺术展。他衣衫半褪,腕骨扣在立正川颈后,头埋进那滚烫胸膛。全身都在热血沸腾地叫嚣。
  更让季元现兴奋颤抖的是,小军长居然拿了琴弓。银质旋钮,冰凉。琴弓尖稍的象牙,好似寒玉。一触那隐秘之地,季元现后怕地挣着要跑。
  “别。立正川,会疼。”
  立正川拖住他踝骨,一点余地也不给。两人在沙发上差点打起来,一场欢愉之事,做尽了缠绵与凶狠。
  这太好,好到立正川不愿松开。他用琴弓缓缓伸进去,雪白的马尾毛瞬间沾湿。那滋味绝不好受,但酥酥痒痒。季元现睫毛尾端一抖,好似下着无边花雨。立正川的舌尖掠过他耳后,一寸寸侵略,以野兽的獠牙警示着。
  两人额上出一层薄汗,现哥呜咽着,“你别,别动。”
  声音发颤,越是痛苦,越是快乐。立正川不可能停,他叫嚣着宣布所有权,然后撤了琴弓,提枪便上。一下下抵进去,又扣住他的脖颈,不要那些迷人的声音缀词成句。
  季元现眼神失焦,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大灯,不住随波摇晃。四肢百骸不是自己的,都泡在欲望里。他想起立正川给他讲余深,讲那个深情的艺术家。
  “听我师父说,余深这个人很偏执,对什么都爱到骨子。他挑衅世界,又温柔妥协。”
  “他一直爱着他的初恋,十五年,还是二十年。不记得了,所有人都觉得他指不定哪天就会消失,风一样自由的男人。”
  “但我觉得,只要他的恋人活在这世上一天,他就会不断重塑自己。攀登高峰。他还有留恋。”
  立正川说这些话时,季元现觉得真不可思议。爱一个人可以爱那么久么,爱一个人的心情,会不会随着距离与时间的增加,而消磨呢。
  “立正川,我——”
  “认真点。”
  立正川不等他说完,不停地冲撞。好似海水拍在岩石上,撩起惊涛骇浪。白色细密的泡沫,是恋人间热烈悱恻的索吻。
  季元现便住了声,他闭上眼。咬着下唇,狠狠绞住立正川。
  寒假如白驹过隙,几场冬雪死命地轮番下。接着绿意悄悄冒头,拢了点颜色在枝丫时,他们换上春季校服,季夫人带他们回了s市。
  顾惜与秦羽早聚首,林沈海约周锡一起上学。六人在校门口集合,人群熙熙攘攘,季元现与立正川姗姗来迟。
  秦羽隔着几米,嗓门儿透亮,指着表嚷他们没上学激情。
  季元现踹他一脚,抡起书包往小师长头上扔。林沈海来添油加柴,周锡举着手机录小视频。
  “我激你妹的情!寒假没玩儿舒泰是吧!”
  “哎哎哎!我现儿!现哥儿!你他妈,我他妈——操了,你还来真的?!”
  四人奔跑着往校门里钻,顾惜与立正川慢悠悠走在后面。两人不搭话,也没正眼瞧彼此。简单问候完,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撇着季元现。
  春风拂起他额前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少年风流倜傥,衣衫翻飞若旗。柳絮纷扬,又似朦朦胧胧飘了一场雪。视线有些模糊了,季元现的背影不太真切。
  立正川微眯眼,现哥在前方大笑着。他抱住秦羽脖子,使劲往地上摁。林沈海蹲身嘲笑,周锡差点拿不住手机。遇上同学,便张扬地打招呼。一声声开学好、许久不见,联络其青春的密码。
  风卷得柳絮飞快流过,季元现忽然放开秦羽。他转过身,跳起来招呼立正川,手臂上扬,露出精瘦的腰身。手里提着书包,校服亦因他穿得挺括迷人。
  立正川在那一瞬,满脑的“溪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季元现弯了眼,嘴唇上翘,眉目间意气风发,最是艳质胜琼英,既美且帅,玻璃人儿似的。
  “立正川,快点!你是瘸了还是跛了,谁先到教室谁老大!”
  声音透亮,如雏凤开嗓。
  顾惜忽地笑起来,他先是低笑两下,最终爽朗开怀。顾惜伸个懒腰,抬头看柳絮纷飞,真真好时节,又一个全新开始。
  他说:“还真是啊,春天来了。”
  他说:“立正川,最后一名是傻逼。”
  “我操。”
  小军长目瞪口呆,难得见顾惜幼稚一回。前方五人已撒蹄子开跑,如游龙劲蛟,书包搭在肩上,飞速穿梭于人群之间。
  撩起一阵阵惊叫与欢笑。
  立正川回味两秒,最终一挽袖子。他长腿一迈飞奔起来,前方是旭日初生,是绚丽朝霞赛绫罗绸缎。
  他们不停地跑,不停叫嚣。
  好似只有如此,才能追上那飞逝而过的青春。
  季元现在霞光中回首,眼眸晶亮,柳絮落在肩头。
  他大喊着——
  “立正川!”
  “立正川!”
  这个名字,一叫便是整个青春。整个得意凌青云,一笑宇宙宽的青春。
  第四十五章
  高二下册之时光,是平淡乏味的白水,是激流涌进的山涧。不曾留神,已消失在长河中。云卷云舒,春已将暮,盛夏待开。
  季元现与立正川卯了马力,在保持每日高强度学习的情况下,恢复了业余爱好。周末兴致好时,季元现常拉琴作伴。立正川带他去工作室,却不要现哥进入工作间。
  立正川在秘密进行新雕塑的开荒,季元现好几次想偷窥,均被逮个正着。时间一长,现哥渐渐失去好奇心,也就随他去,谁还没个私人空间。
  薛云旗已回国,带上乐团进行巡演。顾惜因其关系,作为特邀嘉宾参加乐团排练。季元现有几次探班,顾惜的水平扶摇直上,听得他自惭形秽。
  立正川第一次见到薛云旗,简单表达倾慕与敬佩后,视线倒被萧承吸引而去。这男人是天生的雅痞,一张脸帅得鬼斧神工。直鼻深目,唇呈弓状,英俊得不行。西装革履,招摇打眼,身上透着淡香。
  上了年纪的男人如一坛醇香烈酒,薛云旗是,萧承是。立正川倒不因这“酒香”刺鼻,而是觉着萧承特熟,特像他见过的某人。
  薛云旗手拿指挥棒,点点萧承。
  “来,介绍下。这我男友,萧承。这立森他弟,立正川。”
  萧承前倾身子,忽挑眉道:“我弟说的学渣就是你啊,那个脑子还不错的小孩。”
  “哦对了,我弟是萧望。就那大学教授,你的补习老师。”
  这唇是好看的唇,人也是好看的人。怎么话就不那么中听。季元现压着笑意,对他承哥挥挥手,“哎,等会儿,人川爷现在可是学霸。”
  “大学霸啊!”
  萧毒舌意味不明地哦一声,然后一掀嘴唇笑了。
  “也对,在我弟眼里,谁还不是智障呢。”
  这回连顾惜都没忍住笑意,立正川回味半响,他总觉自己被拐弯抹角骂得通透。
  就没搞清萧承的恶意何来。
  许久后,薛云旗提起这次初见,萧毒舌仅仅耸肩,道:“一看你弟就是被压那个,咱们做哥哥的,好歹帮他找回点场子吧。”
  “姓立那小子,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