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310节
  傅玄邈和燕回的脚步声远去后,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方氏像个失魂木偶,枯站着默默流泪。
  凝雨再次尝试带她离开,方氏断后退,眼泪从无神的双眼中滚滚而出:
  “滚!都滚!”
  凝雨犹豫片刻,知晓方氏脾性的她知道此时此刻她是没有办法强迫方氏的。凝雨无奈道:“奴婢就在门外等候,夫人还是擦一擦脸,尽快回房吧……免得公子回来,又要生。”
  凝雨福了一福,低头走出了房门。
  方氏呆呆地站着,眼泪流个不停。忽然,她呆滞的目光注意到了宣纸上的那片银杏。
  金黄被墨色侵染,堕入了无边的深渊。
  她呆呆地走到桌前,毫无血色的手指轻轻触碰过银杏金黄的边缘。
  “小姐,小姐……你等的银杏终于黄了!”
  一个赤诚热烈的声音从心里响起,催生出更多眼泪涌出。
  “这、这、还有这……都是我去山上你摘的银杏叶,又好看又干净,小姐可以选喜欢的来做书签——够我再去摘!”
  断了线的泪珠接二连打湿宣纸。
  “你的儿子……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你……”她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方氏收回手的时候,碰倒了桌上的文竹棂格架格,架子上的笔具哗啦啦地落了出来,方氏双眼近盲,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四处滚落的笔具,手指和衣袖都染上了墨迹。
  一只玉螭纹笔从桌上滚落,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方氏急忙弯腰去拣,一小心撞上书桌某处,轻轻一声开合声,方氏背面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
  方氏握着那只玉螭纹笔,抬头往身后看去。
  书房一如往常,似乎并无变化,刚刚那两声前后响起的声响,似乎也是她的一时错觉。
  方氏被某种吸引驱使,怔怔起身走向正前方那副悬挂在墙上的兰竹石图。
  这幅图没有落款,兰竹笔力劲健,风流尽显,枯笔勾出顽石轮廓,干笔皴擦石面,冷硬孤高的韵味由内而发。
  方氏伸出手,取下了这幅画。
  一个方方正正,有半条手臂深的洞口出现在画卷后。
  靠外放着一和各大官员之间的书信,方氏双眼不便,看清上面的字迹,便放到了一边。她无意追究傅玄邈在朝廷中培养起了多少党羽,正要重新挂上画卷,视线被最里面的一只木匣吸引。
  冥冥之中,有什么正在木匣中吸引着她,方氏自禁地,取出了藏在最深处的木匣。
  木匣并没有锁,她轻而易举便打开了,匣子里是满满当当的木雕小儿……形态各异,神各相同的可爱小儿。
  有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有蜷缩在摇篮中咬手指头的,有兴致勃勃学爬的,有张开双手牙牙学语的……方氏用颤抖的双手拿出匣子里的一个又一个木雕小儿。
  们之间的形态迥异,但样貌都有相似之处。
  渐渐的,小儿长大了,变成了穿大袖宽衣,已有风雅样貌的少年。
  到了匣子底部,少年手握棋子,已能在黑白棋盘上指点江山。一抹干涸之后的刺目暗红,永远地流在了少年衣袖上。
  一个又一个惟妙惟肖的木雕小人被从木匣中拿出,展现出一个少年的成长轨迹,和背后注视那人沉默的深深爱意。
  这条成长的轨迹在少年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她知道原因,被雕刻成木雕的少年也知道。
  方氏颤抖已,几乎站立住。泪水如倾盆的大雨,冲刷在她惨白的脸上。木匣从她手中跌落,木雕落了满地。自她喉中发出的声音似哭似笑,回荡在安静的书房里。
  凝雨从屋外冲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幕,本能地觉得闯了大祸。
  “夫人!我们快回去吧!”凝雨冲了上来,拉着方氏的手臂就要往外走。
  方氏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凝雨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把推来跌坐地上。
  方氏摇摇晃晃站在原地,神癫狂,满是泪痕的脸上露着一抹惨笑:
  “知道……”
  凝雨害怕地看着她:“夫人……你在说什么?”
  “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方氏边哭边笑,一生所受的压迫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都通过那具单薄病弱的身体,歇斯底里地爆发出来:
  “知道——还是杀了!”
  方氏浑身力都在刚刚那声大吼里用尽,她的身体无力跌坐下来,只剩眼泪还在不知疲倦地往外汹涌。
  她忽然明白。
  在这绝望悲痛的顶点,她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地明白。
  就是因为他知道……
  所以才亲手杀了那个了生命的人。
  第273章 墨迹刚干的退婚书,则……
  一路舟车劳顿,沈珠曦一行终于在十月中旬,悄悄进入了扬州地界。
  .
  青凤军开进扬州城外的深山隐匿,沈珠曦和李鹜连李鹍也没带,扮成车夫和小姐后加进了扬州城门外待排查的队伍里。
  李鹜穿着洗得泛白的旧布衣,松松垮垮的衣襟下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胸口。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坐在车头。
  “这位大哥,你知道扬州为什么戒严吗?”李鹜望着排在身侧的一位中年樵夫,狗尾巴草在他口中一上一下。
  樵夫腰间别着斧头,正等得百无聊赖,闻言好奇地看了李鹜一眼,说:“你是外地来的?”
  “我们小姐是从京城来的,家中遭了难,大老远地跑来投奔扬州的亲戚——路上没听说扬州生什么事啊?”
  京畿地区在过去几年里屡屡逢难,家道中落和颠沛流离的昔日贵人数不胜数,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过猪跑,樵夫对李鹜的说辞毫不怀疑。
  他粗声粗气,大大咧咧道:“你们忙着赶路,能听见什么消息?扬州白氏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了!”李鹜说,“天下豪富,那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全天下都有他家的银号,谁还不知道扬州白氏的大名?”
  “对啰,就是他——扬州白氏这一代唯一的子嗣,前些日子挟持越国公主后不知所踪。这白家如今被围得如铁桶一般,就是为了这逃犯自投罗网!”樵夫咂了咂嘴,说,“我是搞不懂哟,好好的日子不过,这白公子为什么要去挟持一个公主?”
  “是啊,为什么呢?”李鹜一脸真情实意,“我觉得,这人脑子指不定有点毛病。”
  樵夫往周围看了两眼,脸上露出谈论小情感消息时特有的表情。
  “……我听别人说,这白家公子指不定是恋慕越国公主,不愿见到心上人嫁给他人,这才冒险掠走公主。表哥和表妹——戏本里还缺这种故事吗?”
  “还有这种事?”李鹜也跟着咂了咂嘴,津津有味道,“还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消息吗?”
  “其他的……没有了。”樵夫摇了摇头,“傅家军就驻守在城内,谁还敢闹事啊?最近城内的茶肆酒坊都冷清了许多,没有秘闻可聊,大家都宁愿在家待着。”
  李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樵夫聊着天套话,不知不觉间,轮到了他们过检。
  樵夫和城门守卫面熟,轻轻松松就过了检查,剩下李鹜,嘿嘿笑着一锭银子塞进了城门守卫的袖管里。
  “几位大哥辛苦了,因为我家小姐还未出阁,就不方便露面了——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你们喝杯凉茶,还请你们行个方便。”
  守卫头子捏了捏袖管里的银锭,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李鹜和他身后紧闭的马车门。
  “路引呢?”
  李鹜拿出伪造的路引,守卫头子扫了一眼,没有看出端倪,其还给李鹜后,说:“规章制度还是要照着办的,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开车门我看看。”
  李鹜顿了顿,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转身车门开了一半。
  沈珠曦侧坐在车内,以袖掩面,袖管上方露出半张黄黄的脸,守卫头子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过吧。”他挥了挥手。
  李鹜了声谢,驾着马车进了扬州城。
  沈珠曦悄悄车窗打开一条缝隙,透过这条一线天观察后退的街景。扬州城内和上次来时没什么变化,店家依然是那些店家,只是气氛大不相同。有什么看不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这座城镇的上空,来往的行人失去了从前的悠闲和散漫,神情略为严肃和紧张。
  沈珠曦和李鹜来到城中一家老牌客栈住了下来。
  想要到白家主事人,去白家自投罗网肯定不行。两人稍一合计,决定抓住另一个机会。
  白家有傅家军盯着去不了,但沈家可以啊。
  沈珠曦上次来扬州,落脚的地方就是沈家,沈家在扬州并不起眼,但当初白家她安置在沈家,就决定两家必然私下联系紧密。
  如今也只能赌一了。
  当天傍晚,两人就登门拜访了沈家。
  沈爷和沈夫人到沈珠曦二人大吃一惊,连忙人迎了进去。如他们先前所料,沈家在扬州看似独立,实则早已依附白家,和白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白家逢难,沈家在扬州的日子也不好过。
  听闻沈珠曦的请求后,沈爷略一沉吟便答应了她的请求,答应为她安排机会,面见白安季。
  两日后,机会来临。
  白安季同生意伙伴在风平浪静的大运河上乘坐画舫游江,中途沈爷敬酒时,不小心桌上果盘打倒,熟透的葡萄落到白安季的袍子上,挤压出的汁水弄脏了他的衣裳。
  画舫上的侍女将白安季带到隔壁更衣,白安季推门而入,到的却是沈珠曦二人。
  沈爷安排的侍女悄悄关上了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沈珠曦一路打了久的腹稿,神情紧张,刚要开口说话,旁边的李鹜扑通一声不带犹豫地跪了下去。
  “小婿李鹜,过舅舅。”
  白安季还没回过神来就受了一礼,他又惊又喜地看着沈珠曦:“殿下!”
  “舅舅……”
  沈珠曦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可当亲人真真正正站在眼前,她的声音还是不免颤抖了。
  “我听戎灵说,你坠崖失踪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戎灵那小子一问三不知,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还不知道你坠崖的消息——是我叫人瞒着的。两个人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要是知道你生死不知,肯定坚持不住。”
  “舅舅考虑得妥当,若换做是我,也会瞒着的。”沈珠曦哽咽着说,“要是外祖父母因我有个三长两短,珠曦就真的是罪不可赦了。”
  “……如今你活着回来,我也不必再忍着愧疚对二说谎了。”白安季神色复杂地感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白安季眼里只有沈珠曦,惨遭忽视的李鹜只能讪讪地自己站了起来。他咳了两声,硬生生插入久别重逢的两位亲人的谈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