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美人 第25节
  他安慰自己,应当无事,毕竟郑家冬跟着。
  可他哪里静得下心,待询问郑家得知宝忆肠胃有些不适,已经随人去客房休息,周启便知事情不妙。
  “大人,随行同去的丫鬟也是我们自己人,还有家冬陪着,你不必如此惊慌。”郑二爷跟不上周启的脚步,小跑着气喘吁吁道。
  周启脚步未停,转眼旋过游廊,冲进郑家的客房。
  一进门,看见昏迷倒地的主仆三人,周启险些没能站住。
  他知道,宝忆出事了。
  身为大理寺少卿,他从来都是冷静克制,头脑清晰,可当他下令封锁梨园,挨间盘查时,心里却慌得毫无底气。
  他很怕,他怕他去晚了。
  宝忆吓哭了怎么办,又该怎么哄。
  他持剑从一间间客房走过,如同凶神恶煞的阴间鬼魂,引路的掌柜吓得不敢出声,缩着头往前领着盘查。
  一无所获。
  周启往暗处使了个眼色,冷厉与吴家人说道:“吴老太爷,本不欲惊扰你,可今夜若找不到她,我不会轻饶吴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下罪孽的吴家人!”
  话音狠狠摔落,随之被捆绑的行凶者咣当被踹到院中,正好栽到吴老太爷脚边。
  那人被打的极惨,堵了嘴的脸没一处好地,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想去同吴老太爷求救,可支吾着含糊不清。
  阴风吹过,吴老太爷的老脸沉肃且难看,握着龙头拐杖的手筋脉暴露。
  “周大人是要以权谋私,拿我吴家开刀?”
  寻常官员听到这句话,都会掂量吴家的身份,吴家背后人的斤两,吴老太爷仗的就是周启不敢动他。
  何况只是打了郑家冬,又非要他性命,即便告上公堂,他也不怕,钱财安排到位,不缺顶罪的人。
  却不成想,对面那人冷笑一声,慢慢抬起手中的长剑道:“吴老太爷知道我的手段,若她出了事,我会让整个吴家陪葬。”
  “言出必行!”
  吴老太爷思忖着,一面盘桓一面揣度,他不敢不想周启的雷厉手段,也不愿拉下脸同他低头,一边是尊严,一边是性命攸关。
  他摸索着拐杖,只沉思了片刻,就听周启不耐烦地逼道:“你大可慢慢想,现下时间来得及,等会儿却不一定了。”
  嗜血的眸眼似无意间扫过锃亮的剑面,寒光折射到吴老太爷的脸上,惊得他暗暗吸了口气。
  吴老太爷向来看中孙子吴旻,姜家那小丫头出面与吴旻对打时,他就看出吴旻的心思,他前后往吴旻房里塞过好几次人,可每回都被扔出房来,他甚至怀疑吴旻不喜欢姑娘。
  今日见他对姜宝忆的眼神,吴老太爷才放下心来。
  孙子喜欢,他便成全。
  冷风灌入衣裳,周启自己知道,握剑的手抠出血来,若再找不到宝忆,他势必要疯了。
  一行人绕到厢房门前,进入后是一间清雅的茶室,吴老太爷给下人递了个眼色,那人急忙跑过去,拧动高几上的花瓶,旋出一间迤逦的暗室。
  没有声音,很安静。
  周启紧张的心都揪成一团,他提剑入内,吴老太爷在身后喊道:“周大人,望你言出必行,饶过我孙儿的性命。”
  绕过?
  周启冷哼一声,一脚踹开碍眼的屏风。
  下一瞬,看见地上仰面躺着的吴旻,鼻血一直流到下颌,脸上透着不寻常的红色,衣裳松垮,发髻凌乱。
  “大哥哥。”委屈而又害怕的声音自床上传来。
  姜宝忆歪头,看见浑身充满杀气的周启,想要坐起身来,可铁链困得她动弹不得。
  周启反手把剑朝后掷到门框上,阻了想要进门的人,冷声命道:“谁都不准进来。”
  他弯腰揪着吴旻的领口将人提起,随后从他身上摸出钥匙,一脚蹬到柱子上。
  姜宝忆又惊又喜,打开铁链后就坐起来,方要开口说话,冷不防被周启一把抱入怀里,勒的喘不过气。
  她张着手,又慢慢拍了拍周启的后背,解释道:“大哥哥,我没事,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周启呼吸浓重,抱了许久后才松开手,见她完好无损,小脸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懊恼自责更为剧烈。
  是他不够细心,才给恶人可乘之机。
  两人出门后,听见屋内传来吴老太爷的哀嚎:“吾孙,你醒醒!”
  周启那一脚,少说踹断他四根肋骨,这种混蛋,虽死难赎其罪。
  事关宝忆声誉,周启对此事处置的很是严谨,吴家人是没脸开口外传的,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郑二爷和郑三爷送他们出梨园,因明日宝忆要出门采买回京的礼物,故而与两位长辈约了时辰,会一同去父亲郑文曜留下的起势之地走一遭。
  马车上备了清口的茶水果子,姜宝忆抱着双膝,乖巧的坐在一隅。
  周启一路都没说话,绷着脸守在外侧。
  快到苏家时,他才忍不住开口问了两句,姜宝忆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害怕,言语间提到吴旻,还有种看热闹的侥幸。
  “大哥哥,吴旻真是个蠢得,他喝了盏酒,又吃了一丸黑乎乎的药,原先是没事的。可他又接连倒出五颗药丸,全部吃下,还没走到床前呢,就咣当栽倒了。
  旁人是吃药,他是把药当饭吃呢,我瞧着他虽然聪明,可约莫日常上是痴傻没有经验的,谁会乱吃药呢?”
  她托着腮,左手臂环过膝盖,想起那情形,就忍不住想笑。
  周启笑不出来,只有后怕。
  下车后将她护送到房门口,姜宝忆道谢,转身欲走。
  周启跟上前去,“宝忆,你等一下。”
  姜宝忆便站在树下,待他走到跟前,与自己同样笼罩在树的阴影之中。
  “要不要,我守着你睡?”
  -完-
  第25章
  ◎她回身,额头撞到周启的胸膛。◎
  疏朗的光斜斜映照在两人身上, 浅浅淡淡的蒙了层纱似的。
  周启本就生的唇红齿白,极其俊朗,眼下在如此环境之中, 眉眼被光影雕琢的愈发清隽,眼底的温和冲着姜宝忆,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若是害怕, 我在外间守着你可好?”
  姜宝忆这回儿反应过来, 摆手道:“大哥哥把我当孩子呢, 我可不怕。”
  转身就往屋门去, 纤细的腰身被披风遮住, 翠喜将她迎进去,关门前抬眼看到院中杵着的周启, 忙福了福身,便赶紧合门。
  “姑娘, 周家郎君真是个体贴的人,眼见你进了屋也没走。”
  翠喜给她解了披风, 姜宝忆打了个哈欠,比了三回,现下得以休息便觉得浑身都累,尤其是脑袋, 她爬上床去, 翻开被褥窝在角落,喃喃道:“天底下顶顶热心肠的人了。”
  翠喜笑,给她揶好被褥, 转头听见屋檐传来窸窣的声音, 往楹窗处一瞧, 却是下雨了。
  她正要吹灯, 余光瞟过小院,周启竟还没走,颀长的身影与树荫交融,看不清脸色,可翠喜能从他站立的姿态瞧出,他心事重重。
  翠喜暗自吃了一惊,再去床前打量姑娘,忽然涌起个奇怪的念头。
  周家郎君,莫不是喜欢姑娘?
  景子墨没睡,趴在床上竹鼠一样啃噬点心,听见周启进门,支起身子道了声:“外头下雨了?”
  周启头发和肩膀被淋湿,却没有落魄感,反而平添了继续慵懒气,他走到圆桌前,拂去水珠,喝了盏热酒。
  景子墨瞧出他的失意,嘿嘿一笑侧过身躺着:“大人这副表情想来是跟五姑娘有关。”
  周启飞去一记冷眼。
  景子墨深受鼓舞,盘腿坐好后又扯来一件外衣披好,他可真是太好奇了,从来只见周启性子疏冷,做事游刃有余,不成想在感情上竟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偏他心里苦,那姑娘还一无所知。
  他托着下颌,啧啧说道:“五姑娘瞧着乖巧温顺,心里实则是有大主意的人——”
  周启虽没回应,可眼皮动了动。
  景子墨继续道:“这种小姑娘,最是难追,难讨好。你说她什么都行,她乖乖应下,一转头就能把你抛到九霄云外,任你独自气恼,却一点都不入她的心里。
  她也跟着去了书堂几日,我虽只见过几面,却对她很是佩服。
  有一回,许家二姑娘和刘家嫡女与周夫人送拜帖拜访,两人待到午膳时候。周夫人便将五姑娘叫过去陪席,我偶然经过,看见许二姑娘和刘家嫡女明里暗里想挤兑五姑娘,多次抛出话术引她上钩,就连周夫人都看在眼里。
  可五姑娘呢,小嘴塞的鼓鼓囊囊,根本就不搭理。
  真是绝了,若说是装傻充愣,瞧着不尽然,总之五姑娘是个心志坚定的,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好拿捏。”
  景子墨长袖善舞,见得姑娘多了,基本上打眼就能瞧出对方秉性。
  像姜宝忆这种小姑娘,最难应付,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她自己,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想什么,以及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即便再努力去讨好,也动摇不了她的内心。
  总之,景子墨是决计不会碰这类姑娘。
  他就喜欢貌美胸大直来直往的,好相与,你待她好,她就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
  “许刘两人说她什么了?”
  周启拧眉,景子墨一愣,原是偏听偏问了。
  他便把那日情形仔细说与周启听,不过是拈酸吃醋的挑拨话,谁叫他们大人生的龙章凤姿,英明神武呢,京城多少小姑娘巴不得嫁进周府,做妻做妾都无妨,刘清秋爱慕周启,在女眷圈里几乎人尽皆知。
  她之所以透出去,便是想叫那些妄想周启的女子早些断了心思,也是警告之意。
  许家没倒那会儿,许二姑娘奉承拍马,一直都是刘清秋的左膀右臂,惯会捧高踩低作践别人,故而后来许家出事,没有人肯帮扶许二姑娘,人如今就收在教坊司,再没往日的嚣张气焰。
  “她们倒也没明说,是借典故讥讽五姑娘,只道话本子上有这么一个人,庶女出身,长相学识都差,后来长姐嫁到侯府,她也跟着做了侍妾,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景子墨压低声音,觑见周启愈发冷凝的神情。
  这种话,便是痴傻都能听明白。
  “五姑娘听完,说了声饭菜可口,便与周夫人闲聊起别的。书堂上课前,五姑娘去消食,我就插空问了句,别人膈应你你怎不生气,你猜她怎么回我?”
  周启果真想了一番,却没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