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被一个后辈说到脸上,饶是姜太夫人自恃涵养好,也气红了脸。郑氏还要再闹,姜太夫人冷声喝止了她。冷冷地看着柳钧道:“我这般的岁数,何故去诬赖外孙女?倒是柳三郎好教养,襄城伯和夫人教的好儿子,竟然这般和长辈说话的。罢了,没有教好外孙女是老身之过,我也懒得多说了,随你去吧。”
  柳钧听了,暗想难不成事情真的与九妹妹有关?而一身虚软的柳蘅自是看出了柳钧的动摇,暗想那高大海现在肯定已经躲藏起来了。便心一横,吐出了断断续续的话来:“外……祖母,放火害了,害了三表哥的人,自称高大海,说是,说是为妹妹同族人,来寻,寻仇的!我不知他为何这样说,也不知他,为何放过了我……只模模糊糊地听得,他说,说要王家,家破人亡才回罢手的……”
  姜太夫人听了也是心神震动,王沉之却是早就忘记了高大海这一号人,皱眉追问道:“那高大海是何人?长得什么模样,你仔细道来与我听听……”
  郑氏却是尖声打断了王沉之的话,“高大海?就是三年前害了三郎渺了一目的贱民?居然是他?你为何不早些说?是不是心存恶意,巴不得我王家真如那贱民所言家破人亡才好?”
  “好了!”姜太夫人打断了儿子和长媳毫无风度仪态的言行,又看见柳钧脸上混杂了的视和好奇之色,心里头失落万分又是嫉恨不已,这在自己眼里不过是平庸之才的柳三郎,却也明晃晃地瞧不起王家来,可见自家同柳家相交,已经差得极远了。
  一时间姜太夫人的脸色都有些灰败了,也自知柳蘅之事只得罢了,冷冷淡淡地让人领他们兄妹去客房,遭了柳钧拒绝,却是柳蘅想起了二舅母和王映华,拉了下柳钧的衣袖,低声道:“三哥见谅,妹的身子不适,不如今日还是在王家歇息,明日一早出府不迟。”
  柳钧暗想九妹还是念着王家的旧情呢,倒也是,即便王家待她不好,却也是抚养了她十年,若真的与王家一刀两断冷心冷情的,自己这个堂兄也要远上几分了。想到此处,他越发觉得三叔父家这个九妹果然不错,同三叔家长公主嫡出的十二妹蘩娘也不差什么呢。
  柳蘅自然不知自己的无意之举,竟然在柳钧那儿刷了不少的好感。但是感受得到柳钧的亲近与善意,心里暗想柳家祖母和伯父等人让敦厚的三堂兄来接自己,莫不是真的出自疼爱她之意了。虽有了王家这一串的闹剧,让柳蘅对高门大户的生活更加的慎惧,但是此时却也不得不对柳家燃起了三分期待了。
  不说这边柳家兄妹二人的心思,只说姜太夫人和郑氏俩,他们都没有怀疑柳蘅说谎,想到高大海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入刺史府放火杀人,再想起柳蘅说高大海要让王氏家破人亡的话,两人就不寒而栗,忙嘱咐王沉之去调派州府衙门中的军士去抓人。王沉之却是不大在意。
  “母亲,阿嫂,我看蘅娘也是吓晕了头,听差了。那个贼人起了坏心前会将坏心露给人家知道呢?”
  姜太夫人对自己这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次子已经彻底灰心了,气得喝道:“若是真的呢?难道真要这一大家子被那贼人害了去才甘心?”
  王沉之苦着脸道:“不是我不听母亲的,实在是没有人手可调。这段时日里冀州春雨不断,四处的田地淹了不知道多少,各处都有不少的流民,州府的兵士我都派去守城了,以免流民坏事。若是我调派人手去抓捕那高大海,若是流民闹起事来,那就糟了。”
  郑氏可不相信连饭也不饱的流民敢来州府闹事的,抢白道:“只怕流民还没闹起来,我们这一家子就被那贱民给害了!”
  王沉之闹不过母亲和大嫂,只得吩咐人拿了他的印鉴去军曹那里调了两百人出来,名义是抓捕贼人。而冀州府按制,军曹下只五百兵士的名额,这其中还有一百来人的空额。如今调了两百人出来,于城中警戒流民的兵士立刻就少了一半,这么大的变动瞒不了人,不多时,时刻注意着刺史府与城中动静的高大海等人便得知了消息,更何况还有王恪之父子向外通消息。
  “大哥,你看郑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雨终于停了,明日定会如郑先生所言艳阳高照,正是我等起事的大好时日呀!”一身材瘦削眼上两把扫把眉的汉子看了雨停了,忙跳进屋中和魏大牛说道。
  魏大牛却是看向屋中唯一文士打扮的留着短须的清瘦男子,“郑先生,你是有大学问的人,您说咱们什么时候起事好?”
  郑先生待魏大牛的态度却很尊重,低声笑道:“大当家过誉了,以我之见,明日召集人手,后日引一部分流民于城外,到时候伺机而起。刺史王沉之才干平庸,州府之内的兵士不足两百人,到时候拿下州府也不是难事了。”
  魏大牛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笑道:“好,那就依照先生之计,后日我们一举拿下冀州城,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瞧瞧我们的厉害!”
  坐在末位的高大海只抬眼扫了一下郑先生就垂下了头,他不在乎魏大牛和郑先生几人到底是想讨一份活路呢,还是想造反,只要能借势报仇,他便跟着干。不过后日里起事,那柳小娘子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不过前日救了她一命,算是还了她三年前的恩惠,如今她是死是活,那就与他无关了。
  柳蘅并不知冀州城内外的风云暗潮,她安下心来好生睡了一觉,第二日觉得身体和精神都好了许多,又看见阿杏和阿梨也都安然无恙地过来伺候,难得高兴起来,先和柳钧一道用了朝食,又去看了王映华后,这才对着王家众人辞行,卯时末,柳家兄妹二人轻装从简地离了刺史府,来相送的,只四郎王卓一人。至于姜太夫人早前打算让王二郎相送的事,根本无人提及。
  牛车之中,柳蘅想起之前同杜氏所说的话,只希望二舅母能听进去两分了。不然也就只能随着王家没落下去了。
  跟着柳蘅一道离开王家,除了阿杏、阿梨与阿桃三人,还有在针线上做活的寡妇柴嫂子和她才五岁的儿子,再有一个是在厨房里做事的李妈妈。乳娘姜媪,却是并没有跟着,而是被儿子媳妇接走了。阿杏几人有些不忿,倒是柳蘅劝住了。长安柳家到底是个什么情景,长辈们到底是何打算一概不知,姜乳娘不愿跟着也是人之常情的。
  “只是外祖家如此家风,便是二舅母在,怕是也难了。”柳蘅摇了摇头,暗叹一声,她掀开车门处的布帘,最后看了一眼阳光下恍若一新的刺史府,便果断地放下了车帘。而后的一天颠婆也让柳蘅没有了心思去伤春悲秋了,即便是牛车,也让柳蘅心里叫苦不迭。
  “想不到出了城后这般难走。”柳蘅趴在车上抱着一瓷痰盂吐了好一阵,才靠在车壁上有气无力地说。
  阿杏端来清水给柳蘅漱了口,安慰了她几句,又和阿梨说了两个笑话,看柳蘅好些了,这才住口。却听牛车外有马蹄声哒哒而来,她忙笑道:“娘子,定是三郎君过来了。”
  柳蘅颇为喜欢柳钧这位性格敦厚不够圆滑的堂兄,反正她也没有嫡亲的兄弟,与其想着以后与种/马/父亲所出的一串庶出的兄弟们培养感情,还不如和眼前这位堂兄好生相处呢。
  “三哥!”
  柳蘅抬起手将青色布帐掀了起来大半,靠在内厢壁,笑问道:“可是该寻驿馆歇息了?”
  柳钧看柳蘅的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便放下心来,道:“出了冀州有七日路程方能到涿郡,只是今春雨下得过长,官道也变得坑坑洼洼的难走,只怕得十日功夫才成。我只是担心你,这头一日就受不得颠簸,后头该受罪了。还有这一路上怕是会遇到不少的流民,你若听着外面有声音,别撩帘去瞧,仔细惊了你。”
  柳钧说完,又嘱咐阿杏几个好生照料柳蘅,这才打马往牵头去了。
  阿桃看柳钧走远了笑嘻嘻地道:“想不到三郎君是这般性情,要是柳家的人都是三郎君这般就好了。”
  阿梨也高兴地道:“三郎君这般敦厚,想来伯爷和大夫人也是和善之人,若是驸马也是如此,那真是娘子的福气呢。”
  阿杏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她们对柳府的期望因为柳钧的为人,不断是往上升。柳蘅笑了笑,没说什么扫兴的话,柳府到底如何,等到了便知晓了,何不让婢女们多高兴几日呢?
  一日的颠簸之后,除了轮番守夜的护卫,柳家一行人在驿馆里都睡得很沉,第二日日头高照方才起身。而此时,冀州城却是一番骇人情景,到处都是厮打喊杀声,女人与孩子的叫声、哭声、呼救声交杂在一起,只两百的兵士根本挡不住被煽动的想要活命的流民,只半日,刺史府燃起了熊熊大火,到处都是四散逃逸的仆妇,而被十来个家丁护院护着正待出府逃走的姜太夫人一行人,却是被王恪之突然地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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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孙心余恨
  冀州府流民闹了起来的消息,一时半会还不会传至燕王府邸所在的涿郡,但是已经至涿郡三日,却无法得见祖父燕王的宇文荣却是记得极为清楚:雨停第三日,魏大牛煽动流民闹事了,而今日就是雨停之后的第三日。
  燕王府西侧一不太起眼的客院之中,并无多少仆从走动,相邻院落里住的大多是世子的幕僚,除非世子相招,轻易不会走动。故而四周极为安静。宇文荣天还未亮就起了,既没有点灯读书,也不曾练武打拳,他只是站在窗扇大开的窗前,望着窗外,表情平静。
  一阵轻风拂过,带来了些许的草木清香,以及相隔一个花园外的大厨房里仆从们嗡嗡的说话声。
  赵木在离宇文荣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恭声道:“郎君,可还是在忧心如何拜见大王?您也不必太着急了,你可是大王嫡亲的孙儿,待他有空了,定会见你的。”
  宇文荣摇了摇头,背着手走出了门,看着东边天际缓缓露面的一轮红日,神色复杂至极。
  宇文荣的脑海中闪过大正年间的史官关于这次动乱的记载:正平十一年春,河东之地降雨一月不停,农田淹没无数,许多良民沦为流民。而其中冀州、襄国、上党等州郡的流民最多,冀州魏大牛心怀异志,煽动流民冲击官府抢粮,夺冀州。冀州城落入贼寇之手后,而魏大牛则更名为魏无极,自称“替天行道”虎威将军,朝父王河间王所在地襄国打了去。父王素来只好杯中之物和玩乐,听闻流民大军袭来,不是召集王府的护军去抵抗,而是带着新收的有一手酿酒好手艺的小妾,带着亲近的中人和一部分护卫弃城而逃,将王妃嫡出的世子和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干儿女全都给抛下了。
  河间王弃城而逃,整个襄国城却是遭了殃,乱军攻打襄国七日方攻克,深恨阻止抵抗的军曹司马与大族,竟然纵乱军掠城三日,死伤无数。而其中就有宗室子弟,如自己的嫡出兄长河间王世子以及其他几个兄弟。若非自己机灵,若非赵木兄弟俩忠心,自己只怕也会如其他来不及逃走的兄弟一般丧命于流寇之手了。
  如今想来,宇文荣虽心恨贼寇,却更恨尸位素餐的州郡刺史们以及父王河间王。
  是的,便是嘴里不说,宇文荣也压不下对河间王宇文舵的暗恨与唾弃。并非是宇文荣多么的忧国忧民,而是他知道,作为宗室子,天下若真的乱了,自己这个宗室子弟的身份也就不值得一提了,更不要指望能封什么爵位了。只是大乱既是危机,也是天大的机会!故而前世之时,自己不但承袭了河间王的郡王爵,还曾离那九五之尊的宝座格外得近。即便最后莫名地死了,死得格外的意外与窝囊,宇文荣的心中依旧放不下对权势的眷念。试问哪个男人不贪恋权势?
  想到那倒戈一击的人,宇文荣的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冷厉之气来,让跟着他好多年的赵木和赵林兄弟俩心里也起了嘀咕。
  看着那轮已经开始散发出金色光芒的太阳,宇文荣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宇文荣一开始想过拜见祖父燕王会有些困难,但是没想到会这般困难。来了燕王府已经三日了,不要说拜见燕王了,就连伯父燕王世子都不曾见到。说起来,还是自己没有想到祖父和世子,对宇文舵的成见已经如此之深了。
  祖父燕王膝下有两嫡子两庶子,嫡长子即为燕王世子,嫡幼子便是宇文舵了。不说自己同父异母的十七个兄弟。只伯父燕王世子膝下也有十个儿子,祖父跟前从来不少孙子。宇文舵得了河间王的爵位后便去了襄国就藩,从此无父兄管束,每日里只顾着吃喝玩乐,去了封地后同燕王府的走动一向是吩咐属官过来涿郡的,时日一长,燕王和世子自然是极为不满的。燕王对宇文舵不喜,自然他所出的孙子也不会太喜欢的。
  “宇文舵死于乱民之手也并非坏事了……”宇文荣心里冷冷想道,随即又暗骂自己不孝:即便痛恨他,毕竟是生身父亲。只是这个想法却是萦于脑中挥之不去。
  宇文荣又沉吟了片刻,宇文荣就将怀中珍藏着一只绸布包给拿了出来,很是不舍地打开了,里面乃是一只玉质极为剔透的红玉镯,这是他的生母萧夫人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了。
  虽然极为不舍,他还是将玉镯递给了赵木:“你速将这只玉镯给当了。”随即又吩咐赵林:“去想法子和世子家二郎君身边的小厮搭上话,探出二郎君的行踪来,要快!”
  “郎君,这,这可是夫人留给你的不多的遗物呀!”赵木接过玉手镯,眼中满是不舍,小声地说道。
  “不要多说了,赶紧当出去,若是能多当点钱,死当也可。”宇文荣想起纤弱而美丽的生母,若是母亲在世,也会明白他为何这般做的。而前世里,自己虽然遵循母亲的遗言,将镯子赠予了看中的女人,最后却只落得镯碎人亡的下场。想到这里,宇文荣的眼光就变得格外地凛冽尖锐,唇边的笑意也染上了凉意。
  赵木看宇文荣坚持,便不多劝了,和赵林一道出了燕王府的客院,大半个时辰后,两兄弟又前后脚地回来了。
  “郎君,幸不辱命,玉镯死当了五万钱。若是全部抬进王府,太过引人注目了,我便与当铺掌柜的说定,先取一万钱,其余四万钱他日再去取。”
  宇文荣听了颇为满意,点头赞了赵木一句,看向赵林。
  赵林也笑道:“郎君,我也不辱使命,已经打探到二郎君昨夜宴客未归,宿在柳枝巷的芳园里。”
  宇文荣一挥袖道:“将那一万钱带上,阿木你去余味楼定下一桌最贵的席面,让他们速速送去柳枝巷的芳园。阿林,你随我过去柳枝巷。”
  柳枝巷芳园里,宇文兰由着几个俏婢服侍着,看着屋中立着的高矮不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少女,自然是神清气爽,不由心情大好,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
  杨玉儿正对着铜镜在额头贴着鹅黄,眼见宇文兰的目光在婢女们身上流连不去,眼神一暗,瞬间又露出娇媚可人的笑容来,挥手让伺候梳妆的婢女下去,走到宇文兰跟前,就势一旋就坐倒在他的怀中。
  “郎君看什么呢?难不成玉儿还留不住您的目光么?你昨日还说玉儿是您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呢。”
  宇文兰笑着摸了下杨玉儿滑腻的下巴,偷了一口香,调笑道:“玉儿你自然是极美的,只是就连长安柳驸马都说拥尽千娇百媚,方为男儿本性,玉儿该明白才是呢。玉儿你是个聪明人,你说驸马所言可是正理?”
  杨玉儿五岁起就因家族变故由官家千金沦为官奴,自小由女女支抚养长大,见多了女儿院里迎来往送的男客,自然也听得出宇文兰话中的警告。只觉得心都颤抖了下,慌忙低下头认错:“是玉儿的错,玉儿自然是明白的,只是玉儿太过在乎郎君,担心郎君身边的人多了,就忘记了玉儿,所以才会吃醋的。”
  宇文兰呵呵一笑,搂着杨玉儿道:“只要你一直这么懂事善解人意,我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好了,吃醋可不会饱肚,走,随我去用朝食去。”
  而珍珠门帘恰巧被一蓝衫丽人给掀开,她见宇文兰头上束着玉冠,身穿绯色团花圆领长袍,脚踏着青丝云履,腰间则是白色玉带,其上还挂着罕见的青色玉佩,不但风流俊俏,还一身的富贵逼人。她的眼中就露出了藏不住的爱慕之色,屈膝行礼道:“燕燕见过郎君。燕燕就知道郎君宿在玉儿妹妹这儿就如进了温柔乡,连朝食都会忘记的。正吩咐人按照郎君的口味置办朝食,便听得外头有人来报,说是郎君您的兄弟,宇文七郎让余味斋给送来了最上等的席面来。”
  宇文兰一怔,随即就排除了自己异母弟宇文蔷,这家伙畏畏缩缩的,生母早逝,手头上也没有什么钱财才是。他很快就想起了最近才来王府的河间王叔家的七郎宇文荣,便笑了,“倒有趣了,将朝食给摆上来。燕燕也来陪着我一道用吧。”
  玉儿的目光在燕燕身上打了个来回,与燕燕的目光在空中一阵交锋,这才和燕燕一左一右地坐在了宇文兰的身边,争先服侍宇文兰用着朝食。
  而燕燕则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一夜因为宇文兰宿在杨玉儿处而辗转反侧没有睡好,一大早被人唤上门时脸色极为不好,尤其那人虽长得凑活,但是一身锦衣只得八成新,一身的落魄气。若非是他一口气就拿出三千钱来,又说是姓宇文的,自己也不会同意了。想不到那人竟真是郎君的兄弟,原来宗室贵胄,也有人落魄至此呀!
  宇文荣自然不知如今他是连女支女都瞧不起的,而是耐心地等在了芳园里大半个时辰,这才等出了姗姗而出的宇文兰。那一瞬间,宇文荣的耳边恍惚响起了大正元年宇文荣的临死前的哀嚎。
  只片刻的恍神,宇文荣就大方地朝宇文兰作揖行礼道:“荣拜见兄长。”
  “原来是王叔家的阿荣呀,无需多礼。我前日也听了随从说你来了王府,只是我一向事务繁忙,还来不及与你聚上一聚,想不到你竟来寻我了。可是有什么事?你我兄弟不是外人,有事不妨直说。”宇文兰上下打量了下宇文荣,暗想河间王叔一向荒唐,膝下嫡庶儿子也多,倒只这一个宇文荣偷偷跑来了燕王府,难不成是想靠着这边让祖父和父王帮着他请封一个爵位的?
  宇文荣表情凝重,抬头直视宇文兰,语气微缓:“荣此来,并非有所求而来,而是送与兄长一个力压大兄,在祖父面前长脸,能得封王爵的绝妙机会的!”
  宇文荣此话一落,宇文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眼神也由玩世不恭变得锐利夺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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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说明一下,本文架空,但是一些官职爵位等等则是借鉴隋唐的,亲王的嫡子可封郡王,亲王嫡出的孙子可封国公,庶出的孙子可封县公,但是得父亲替儿子请封才可以。本文中,宇文荣的老爹儿子很多,对儿子又不上心,所以男主现在除了一个宗室子的身份外,无官无职,可谓白身的。
  ☆、因果终有结
  “你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想来是七郎你才来王府没有几天,所以才被那些奴仆的闲言碎语给骗了,我与我大哥并非外头猜测的那般。七郎该知道我等的身份,总有人想挑拨离间从中渔利。”宇文兰的目光格外的尖锐,逼视着宇文荣。
  宇文荣并不慌张,只凭前世里宇文兰死于宇文蔚之手,就可知道这对嫡亲的兄弟内里到底是不和还是流言了。在宇文荣看来,宇文兰并非是真的纨绔,不过是不想和一母同胞的嫡长兄宇文蔚相争,便宜了其他庶出的兄弟罢了。只是宇文蔚却是个十足的小人,比之自己父亲宇文舵还让人齿冷,不但亲手摔死了宇文兰才三个月大的儿子,更是当面侮辱了宇文兰的妻子宋氏。其后更是将宇文兰给虐杀了。
  宇文荣不知如今的宇文兰对宇文蔚还存多少的手足之情,但是凭着宇文兰年近二十三岁,死了两任未婚妻子,一个妻子娶进门还没有满一年就没有了,就能看出宇文蔚的步步紧逼。再说了,在燕王府诸多的王孙之中,也唯独宇文兰一人才能带着自己面见燕王。
  宇文荣苦笑一声,面色诚恳地说:“我知我与二哥你虽为堂兄弟,但是自幼不在一处长成,二哥你不信我的话并不意外。只是我真的不曾抱有恶念,更不敢挑拨二哥你与大哥的手足之情。我之所以敢与二哥直话直说,也是因为知晓了二哥你的为人与性情,你不愿意与大哥相争而处处退让。只是男儿再世,便是不愿意与兄弟相争,也该想法子跳出王府,自外谋一份前程。到时,大哥也不会再误会二哥有与他相争之心了。”
  宇文兰神色变幻不定,好半晌才平静下来,心里已经相信了宇文荣并不存怀有歹意,语气也变缓了,问起了宇文荣所说的机会来。
  宇文荣便将冀州等地已经出现了许多流民,局势不容乐观的事情说了。他相信前世的宇文兰,就是不知此时的宇文兰会如何应对呢?希望不会让自己失望。而宇文兰的反应果然没有让宇文荣失望,待宇文荣的话音一落,宇文兰的神色就严肃起来,正色问道:“如此说来,冀州一带如今已不太平了?”
  “是,来涿郡的路上,我已经看到不少庶民以为缺粮而饿死了。”宇文荣说道,“这次随我同来涿郡的还有两个小村的老汉,一人乃是村长,兄长可亲自问问他们便可得知弟并无一句虚言。”
  “如此甚好,劳七郎你带路了。”宇文兰忙应了。
  待宇文荣和宇文兰从客栈里问了老汉的话后,堂兄弟俩都闷声沉默着。历经过生死的宇文荣,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慈悲怜悯之心,此时也极为不少受。而宇文兰则是完全没有想到,王府外的普通百姓竟然已经是处于生死边缘上。不过说来这与自己而言确实是一个走出燕王府的绝佳机会呢。
  “七郎,一会儿你就跟着我去拜见祖父吧,将一路之上所见所闻俱都告知祖父,我会求得祖父同意,允许你我作为先锋带兵赈济灾荒平息民乱。”宇文兰低声道。
  “多谢二哥。”宇文荣面露喜悦之色来,心中却是在暗想,祖父燕王果然很是看重宇文兰,虽则带兵后自己很可能要听从宇文兰的命令行事,却也是成功地第一步了。
  燕王宇文沛乃是孝景帝的嫡出幼子,比同母的兄长孝昭帝足足小了二十岁,便是先帝武成帝都要唤宇文沛一声阿叔,当今陛下宇文苍则要唤他叔祖父了,可以说是宗室里最位高权重的一位了。只是这样一位王爷,却有着口吃的毛病,不然长安的帝王对这他也未必如此放心了。
  宇文沛虽口吃,但却是宗室藩王里难得有几分好名声的人,不然也不会那么厌恶嫡次子宇文舵了。这日才和长史等人商定了下让涿郡的高门大户献粮之事,才回了后宅就听婢女报说二孙子带着宇文荣求见,他先是皱了下眉头,却还是让人唤了两人进来。
  宇文沛打量着随宇文兰进来的宇文荣,他一向认为次孙比长孙更加要聪慧,只是他世子也不见说什么,对于两个孙子之间的事情,他也就装作不知了。今日看宇文兰居然待宇文荣相当亲善,也起了一份好奇之心来。次子那边的孙子,即便是嫡长的孙子,他也只是在周岁前见过而已。他看宇文荣身材修长、相貌也称得上俊雅,最为关键的是不像宇文舵那孽子,不喜之心也就去了两分。
  “你们,何事?”宇文沛停止打量,丢下两个字。
  宇文荣先是一愣,在看宇文兰已经说起了事情的原委,他心里方明白,想必祖父是因为口吃的毛病,多年来都是一个词一个词的说的。亏得宇文兰等人都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