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第一句:季骗子,让你没疯装疯——啪。”
  “第二句:季流氓,让你亲我抱我——啪。”
  “第三句:季混蛋,让你买粉领带——啪。”
  屋里没开灯,季凡泽的面色比夜色更黑,他眉一蹙,沉声问道:“那个‘啪’是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的交情,杜子彦还没见过季凡泽紧张成这样,他颇有些幸灾乐祸:“钟艾每说一句,就扇你一巴掌啊。”
  “……”季凡泽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被打脸了,疼么?”杜子彦捂着肚子,笑抽在床上。
  疼,但不在脸上,在心上。
  季凡泽只需稍稍一思忖,便能想象得出钟艾那副气急败坏的炸毛模样。莫名地,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撕扯一般,疼了一下。
  像是被对方严肃的样子吓到了,杜子彦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又坐直了身子,摆正神色,“你真对那女人走心了啊?说实话,钟艾这次被你气得不轻,你准备怎么补救啊?”
  黑暗中,月影下,季凡泽只穿着一条子弹内裤,在卧室负手而立。他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性感到无可挑剔的地步,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亮得如同月下清潭的波光。
  沉吟片刻,他轻启薄唇,悠悠道:“从现在开始,我正式追求钟艾。”
  “……”画风好诡异,杜子彦斯巴达了。
  “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季凡泽清浅一笑,补充说。
  “……”可杜子彦怎么就觉得他这辈子都正常不了了呢!
  ☆、蜜方十四
  拜一系列糟心事所赐,钟艾一夜睡得颇不踏实,而且早上还起晚了。睡眠手环显示:睡眠时长五小时;浅眠四小时二十分;深眠只有……四十分钟。
  晨起的脑子不太灵光,钟艾顶着两个黑眼圈、嘴里咬着块面包,小旋风似地冲进停车场。乍一看到空荡荡的停车格,她愣怔片刻,才恍然记起她昨晚根本没把车开回来。
  上班赶时间,她只能打车去诊所。万幸路上没怎么堵车,出租车稳稳地停在诊所楼下时,距离钟艾的出诊时间尚余一刻钟。她松了口气,放缓脚步,踩着双平底瓢鞋翩然走进大堂。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的手机响了。
  电梯上行,一道清朗动人的男声透过细微的电波,传进钟艾耳朵里:“对不起啊,昨天我喝挂了,没送成你回家。”
  对方声线里的喑哑一丝都不剩,钟艾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啦。你酒醒得还挺快。”比起沈北,另一位挂得才叫惨,抽都抽不醒。
  明明是轻松的对话,可手机里倏尔陷入一阵缄默,显然沈北想起了什么。
  那一幕,他看到了,也听到了。
  季凡泽擦着钟艾的耳垂,悠悠地说:“我喜欢你,不行吗?”
  那一刻,沈北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因为种种原因,错失了表白的机会和勇气。幸好,时光是如此善待他,非但没有磨平这份感情,反而一直把这个女人留在他身边。钟艾,对于沈北而言,如同盛开在心底的一朵小白花,只要低头,就能看见;只要开口,必有回响。
  但唯独——采撷,不行。
  只因她太干净,又太美好。
  而他,已被岁月浸染,失去了最初的样子,不再配得上她。
  可现在,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有时候,男人的直觉比女人更敏锐。沈北阅人无数,自然能够瞧得出季凡泽的能力与气魄,以及他那点因为势在必得而毫不掩饰的居心。那男人就像一位采花大盗,一步步入侵,漫不经心却又十分强势,想要连根拔走沈北心底的那朵花。
  沈北在电话中沉默了多久,就思考了多久。
  “喂,你怎么了?”钟艾走出电梯,把手机从耳边挪开,看了眼屏幕,显示依旧在通话状态。
  沈北和煦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险些维持不住,作势轻咳两声,他才调整好了语调。话锋一转,他以稀疏平常的口吻对钟艾说道:“我刚才在台里的停车场看见你的车了。你把车钥匙快递给我,我抽空把车给你开过去,省得你来回跑了。”
  一如既往的细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钟艾没有拒绝,“好啊,谢啦。”
  “嗯,祝你有愉快的一天。”说完,沈北利落地收线。
  还真是愉快的一天,钟艾刚踏进诊室,惊喜就来了。
  她的办公桌上放着——花。
  工作三年,钟艾收到过不少花,大多是被治愈的病人送的,大束鲜花,象征感恩。后来她出现在电视台的节目中之后,成了诊所的明星医生,收花的次数自然更多了,有的甚至连署名都没有。
  但像现在这般精致、高贵的花朵,她还是第一次收到。
  质感十足的亮银色长方形盒子,里面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数枝玫瑰。粉色的花瓣浸淫在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中,看起来娇艳欲滴,新鲜得仿佛泛着盈盈露珠。花枝的部分用纯白色的棉纸包裹起来,上面打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丝带。
  这是送她的?
  钟艾想要摸摸诱人的花朵,伸出的那只手却在半空中僵了僵,带着点不确定的意味。
  但只是一刹那的迟疑,她便笑了,再自然不过地把这盒花和刚才那通电话联系在了一起,“沈北这个臭小子,搞什么鬼呢!”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她迅速抽出花盒里的卡片,敛眸看了看。
  殊不知,这一看,钟艾的眼皮像是猛地被人用针刺了一下似的,狠狠地跳了跳。
  小巧的卡纸上,碳素笔留下的字迹力透纸背、清隽干净。
  只有寥寥一句话:
  p.s.你喜欢的粉红色。
  ……粉红色。
  就是这个颜色,条件反射地令钟艾想到一个人。
  那个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揶揄她有“颜色强迫症”、明明很鄙视粉红色,却又刻意买了条粉红色领带的男人。
  钟艾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感觉好奇怪啊。
  大概连沈北都没留心过她偏爱什么颜色吧,反而这个小小的细节被另一个男人发现了。连带着,粉红色似乎不再只是一个颜色那般单纯,而是变成了一个微妙的小秘密,只属于她和那个送花的男人。
  果不其然,钟艾的视线稍稍向下一晃,便撞在落款处某个豪放版的签名上。
  龙飞凤舞地签着一个单字——季。
  她对季凡泽的记忆尚停留在昨晚那三个嘴巴上,不承想这厮的动作居然快得惊人,酒一醒就送花来了,难不成他这是在跟她认错?
  但是,为什么留言只有“p.s.”呢?
  正句在哪里?
  这货的行事作风简直跟他这个人一样,处处透着“诡异”二字。
  钟艾眼睛瞪得颇大,把卡片翻过来倒过去,仔仔细细地巡睃一番,仍然没瞅见多余的手写字。倒是季凡泽那句留言上面印着花店的广告语,唯美艺术字,一笔一划都充盈着浪漫气息:
  钟爱,一生只送一人。
  这男人也真够会图省事儿的啊,竟然把人家花店的招牌和广告语直接拿来当留言了。
  可是……
  钟艾当即被“钟爱”这个谐音词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这些花朵仿佛在顷刻间化作一团团粉红色的泡泡,在她心尖上恶劣地飘来飘去。
  哦不,一定是她会错意了!
  不等钟艾眉眼间的惊诧散开,诊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小护士把一堆病历表放在钟艾桌上,视线黏在那盒玫瑰上,她笑嘻嘻地调侃道:“钟医生,你的春天来啦!早上花店送花过来的时候,你还没到,是我帮你签收哒。”
  “哦,谢谢你。”钟艾了然,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表情来,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哪里是她的春天来了,这分明是季神经思`春了啊!
  不知她脸上那副便秘的表情是闹哪出,小护士眼里流转着浓浓的羡慕,自顾自说:“这可是loveonly的厄瓜多尔永生玫瑰,老值钱了!你在哪儿认识的土豪追求者啊?给我介绍一个,行不?”
  钟艾眉一拧,嘴撇到耳根子:“土豪神经病,你要不要?”
  “……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小护士立马缩了缩脖子,脚底抹油,转身开溜。
  被小护士闹完,钟艾冷静下来。
  趁着接诊前的几分钟,她点着手指头数了数玫瑰的枝数。是个挺吉利的数字,于是她快速在搜索引擎里输入:loveonly,十八枝玫瑰,价格。
  小护士没说错,这个牌子是鲜花界里的lv,价格贵的离谱。一盒花,相当于普通上班族三分之一的月薪。
  可转念一想,钟艾很快释然了。
  对于季凡泽那层镀着金的浮夸身份而言,这点钱大概只是九牛一毛罢了。而且像他这种随便又轻浮的男人,送花给女人,应该就像坐车给女人开门、吃饭给女人拉椅子一样,是一种惯用的技俩。说不定他不这么做,还不舒服呢。
  不然,他认认真真地跟她道个歉,多实在、多靠谱啊。
  稍稍梳理了一下思绪,钟艾心里那团粉红色的泡泡像是被什么捅破了似的,嗖嗖地漏气。她慢吞吞地拿起手机,一通电话叫来了快递小哥……
  **
  季氏集团一场硝烟四起的高管会议结束时,已经下午四点了。
  本来宿醉之后季凡泽就精神不济,又被两派人吵得脑仁直疼,他索性提前离席了。哪知他前脚刚离开会议室,后脚两拨人就按捺不住火气,互相掐起架来。
  要说会议上的争端还是季凡泽触发的。
  海港城二期的规划已经尘埃落定,可大boss不知道是不是脑抽了,突然心血来潮提议在shopping mall内增设儿童活动区,结果引发素来不合的两派高管之间一番唇枪舌剑。老古董派强烈反对,认为这会拉低shopping mall整体高大上的档次;而新锐派则举双手赞成,认为能够体现人性化服务……
  只是谁又会知道,季凡泽这个提议根本不是脑抽,而是听取了一个女人的意见呢。
  想到这个女人,季凡泽从办公桌前站起来,缓步踱到落地窗前。他从西裤侧兜里掏出手机,低头瞅了瞅。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重复这个动作了,可结果同样很无奈,完全没有钟艾的只言片语。这女人也太不讲究了吧,难道收到礼物,她不该说点什么吗?
  窗外的世界沐浴在阳光中,照在季凡泽沉着眉、毫无表情的脸上,竟添了几许黯然。
  办公室的门没关,mark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带着点淡淡忧伤的画面。
  他是季凡泽的特助,三十多岁,比季凡泽还年长几岁。此人各方面能力都很强,但仅限于在公事上。至于老板最近变幻莫测的心思,以及眼前这副与大boss的高冷气质十分不相符的画风……mark的智商不足以支撑他胡思乱想。
  嗽了嗽嗓子,mark关上门,走到季凡泽身边,把大脑调回工作频道:“季总,您准备怎么处置那些高管?”那帮人敢在会议上动手互摔杯子,估计一向对员工管理甚严的季凡泽不会轻饶他们。
  季凡泽循声转过头时,表情已恢复了惯有的淡然。
  他收起手机,不紧不慢地坐回办公桌前,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反倒问mark:“你觉得呢?”
  不知是不是老板的心思不在这上面,mark嗅出一股敷衍的味道,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回道:“夏天来了,大家都心浮气躁,情绪容易失控。我看应该先给那帮高管降降火,再来谈工作。”
  此话有理,季凡泽浓黑的眉出现一丝浮动,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浮躁,“怎么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