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杜氏跟在后面,人家在椅子上坐了,她也拖了一把椅子在张氏旁边坐下,道:“看亲家母这话说的,我的命要是有你一半好,死鬼也不会死的那么早了,留我们孤儿寡母在世上……”
  这是寡妇的权利,就是哭死去的丈夫博得同情。
  但是杨红卫那样的人,他的娘怎么会是善茬,张氏打断道:“年年都要听你哭几回,你有没有意思?黄兄弟多好一个人,肯定是被你这个女人给气死的!”
  杜氏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简直是撕开她的伤口还给抹上一把盐,死了丈夫的寡妇日子可难了。
  张氏还继续道:“别亲家母亲家母地叫我,我没有女嫁到你家,你的女给我我也不要,都是一个个骚浪的,要了真是家门不幸!”
  杜氏简直要发疯了,这么多年,她凭借着寡妇身份和耍泼撒赖的本事,大战了多少媳妇婆子,几乎没有输过。现在她倒是想把本事都使出来,可是自家是来说和的,要是自己那么做了,这门亲戚以后就别想要了。
  杜氏正想要说什么,外面杨红卫的爹人称杨霸蛮的进来了,肩上还挑着水桶,黄忠想抢着帮他拿过来,结果没抢赢。
  杨霸蛮比张氏态度更差,一进门就大着嗓门道:“怎么还让人家进门了?没得脏了我的地!”
  母子两顿时脸上火烧似得,这话真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17章 上杨家分说
  张氏起身帮着杨霸蛮把水桶扁担取下来,道:“人家自己跟着我进来的,你也别吼了,别人听见咱们也丢人。”
  说完,两个人就把母子两晾在这里,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杜芳更是连堂屋都不敢进了,生怕被杨家人看到又要骂她,骂她还算好的,杨红卫还会打人呢,打起来可疼了。
  母子两连杯水都没有人倒,就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对坐着,当然是他们自己坐下的,没人请他们坐下。
  杜氏喃喃道:“真是作孽,真是作孽哦!有什么报应冲我来好了,干什么要说我的儿哦?简直是挖我的心肝!”
  黄忠阴郁着脸坐着,早知道昨晚就过来了,赶夜路过来不仅显得有诚意,人家晚上都在,可以直接跟杨红卫说了。
  两个人枯坐了许久,天渐渐黑了,在地里忙活的杨红卫也回来了,在堂屋里能够看到他到了屋前的地坪里。
  杨红卫也看到了黄忠母子二人,眼神跟要杀人似得,看得杜氏心惊胆战,黄忠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才站起身来,端起笑脸迎上去。
  “杨兄弟,辛苦啊,忙活了一天。”
  杨红卫哼了一声,锄头“砰”地砸在地上,吓得黄忠后退了两步。
  杨红卫见黄忠这个反应,露出意思邪恶的笑容,吐出两个字:“孬种!”
  黄忠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差点就爆发了,当然还是被他压了下去。这么些年,他已经能够很好地压抑自己的脾气了。
  “杨兄弟,我想咱们是有了一些误会,所以今天来是澄清一下的,咱们毕竟是亲戚,话说开了就好了,误会了别别扭扭过日子,你们不好我们也不好。”
  这话倒是说得挺漂亮的,而且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哪些龌龊事情一样。杨红卫还有些怀疑了。
  杨红卫生气,并不是因为相信了流言,而是因为别人都相信他是戴了绿帽子的,头顶绿油油一片,这让很爱面子的杨红卫很生气。所以连带脾气也很差。杨红卫还是不能惹的脾气。
  杨红卫不说话,把鞋子丢在门口就进去了,杜芳像个鹌鹑似得缩头缩脑地跟在后面,捡了鞋子跟了上去,一个眼神都不敢给黄忠。
  杜氏扯了黄忠一把,母子两也跟了进去,此时杨家饭菜也好了,还有蛋,虽然没有肉,但是也足够让黄家母子两口水滴答了。
  要是是平时的走亲戚,杨家人还是请母子两上桌的,这次,杨家人一个眼神都没给,有小孩子看着母子两,被他们的妈妈扯了好几把,低声训了几句,就再也不敢看了,甚至还有孩子问:“这是不是要饭的啊?”
  只有要饭的才穿的这么破破烂烂的,人家吃饭的时候还站在这里不走的。
  被黄忠听到了,黄忠简直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是他只能死死地忍着。
  因为穷,因为是寡妇的儿子,他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歧视和白眼,受了多少窝囊气,他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变强变有钱变有权,让那些嘲笑过欺负过他的人来求他,然后他把他们踩在脚底下!所以他经常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一定要忍到出头的那天!
  在夏汝峥的上一世,他是踩着夏春富和夏汝峥上位了,还上的十分漂亮,果然让他出人头地了,可是这一次,夏汝峥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得势了。
  母子两吃了中饭出来的,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天了,早就肚子饿了,而且还有食物的香气在鼻尖萦绕飘荡,母子两个都肚子咕咕叫了,只是杨家人都装作没听见不知道,根本不理会他们。
  等吃完了饭,张氏才主动跟他们道:“你们回去吧!”
  来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侮辱,哪里能够这么轻易地离开?黄忠道:“不着急,婶子,我们今天就是来解开误会的,如果不能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就不回去。”
  杨霸蛮哼了一声,道:“要是要在这里睡,就睡外面的去,我的地坪也不准睡!”
  黄忠浑身一紧,挤出笑容道:“伯父说笑了。”
  见爹娘有事,其他的儿子媳妇吃完饭就带着孩子出去了,只有杨红卫还在吧唧吧唧吃饭,筷子扒饭当当当响,根本不搭话。
  好不容易等杨红卫吃完了,杜芳急忙把碗筷收了去洗,而杨霸蛮、张氏和杨红卫三个人都坐在那里,虎视耽耽地看着母子两,好像准备审问二人一样。
  杜氏此时也不好开口了,只好黄忠自己来。
  黄忠蠕动了一下唇,才道:“今天来,是为了这么个事,外面都传我跟表妹的事儿,也不知道是那个黑心肝烂肺腑的编这样的话来冤枉我们。我要说的是,我跟表妹清清白白的,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表妹一心向着表姐夫你,而我也很快要跟夏家村的夏汝峥定亲,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会有?再说了,国家也说了,表哥表妹不能胡来,我们怎么会明知故犯呢?伯父,婶子和表姐夫都是明白人,这些道理就算是我不说也很清楚,所以请你们相信我,也相信表妹。”
  杨家三个人表情似有缓和,杜氏也急忙帮腔道:“是啊,咱们都离得不远,都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我家忠儿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亲家公和亲家母也晓得,还有芳芳,也是个好姑娘,他们以前是表兄妹,当然感情好点,不知道被那个尖嘴的瞧见了就胡乱编出这样的话来,你们千万不要信啊!”
  说的杨家三人稍微有些动摇了。
  黄忠继续道:“还有我和夏家村的事儿,我和那姑娘清清白白的,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只是我帮过一些小忙,人家才看得上我,不知道谁也编出了那样的话来,硬说我们两个做了露水夫妻!我是个男的还好,可是人家是女孩子,真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心肝是不是狼的心狗的肺,竟然这样害人。”
  说的好像他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样子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够说的这样动情的,黄忠绝对是拔尖的人物。
  杨霸蛮抽了一口烟,徐徐喷出烟雾,道:“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到底做没做丑事,我们也不晓得,总不能光凭你三句两句就给抹掉了。可是这个事情也不好证明。这样吧,这事儿红卫就拿个主意,要是红卫愿意原谅你们两个人,相信你们两个,那我也就不管了,如果红卫不肯,那我也不会帮着你说好话。”
  张氏依旧冷着脸,也不知道信没信黄忠的话,道:“我听当家的。”
  杨红卫眯着眼睛看着黄忠,黄忠不由得浑身紧绷,他耍阴谋耍手段是有一手,但是他长得单薄,真的硬碰硬绝对不是杨红卫的对手。
  而杨红卫那眼睛里透露着危险的讯息,黄忠睚眦必报,而杨红卫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人家是放在明面上的。
  “爹说得对,总不能你两嘴皮子一翻一碰我就信你了,以后别人都以为我杨红卫好骗好耍了。可是大家又是亲戚,这关系也断不了,以后见了面也难看。要不这样吧,你给我磕三个头,给我认个错,以后离杜芳远点儿,别有事没事拉拉扯扯的,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等流言散了,咱们还是当亲戚走动。”
  这话说得母子两个都变了脸色,虽然不懂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话,却也晓得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的人是不能随便跪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平辈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杜氏想说别欺负人之类的,希望张氏和杨霸蛮能够劝劝他们的儿子,杨霸蛮一声不吭的抽着卷烟,张氏更是垂下了眼,一副淡漠的样子。
  这事儿虽然不知是谁起的头,但是问题肯定出在黄忠和杜芳两个人身上,要不是他们两个不知检点,怎么会被人抓了话头去编排?
  黄忠听了杨红卫的话,就死死地握紧了拳头,他很想一拳打在杨红卫那似笑非笑的脸上,想把他打的鼻子断掉,眼睛瞎掉,还有两个老不死的,拖到地上狠狠地踩狠狠地踢!可是他不能!他只能卑微地祈求他们的原谅!只因为他穷!只因为他卑贱!
  黄忠低着头,别人看他好像是在考虑,只有黄忠知道自己是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努力不让自己发泄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杨红卫还不见黄忠回答,不耐烦道:“你到底要不要和好啊?要是不乐意,利索点滚!”
  黄忠“啪嗒”跪在地上,低着头道:“我以后跟杜芳表妹离得远点,不再让人传闲话。”
  杨霸蛮停止了抽烟,转过脸看着地上的黄忠,张氏也惊讶地坐直了身子,杜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紧接着是用愤怒的眼神瞪着杨红卫。
  ☆、第18章 下跪磕头认错
  杨红卫也惊讶,没想到黄忠还真的能够下跪下去。男人一般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这个倒是做得出,说好听点能屈能伸,说得难听点就是没有下限。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够使得出各种各样的恶毒手段。
  杨红卫惊讶过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道:“认错是认了,磕头呢?”
  黄忠拳头紧握,咬着牙,心里恨意怒意滔天,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都打烂打烂!将杨红卫推在地上,狠狠地踩他几脚,然后让他舔自己的鞋子!自己还要把那个踩过猪粪鸡粪牛粪甚至人粪的鞋子塞进他的嘴里,让他永远都记住这个味道!
  黄忠磕了一个头,咚地一声,磕第二个头,咚地一声,磕第三个头,咚的一声,磕了第三个头。听响声,这头是磕得诚意十足。
  杜氏急忙把黄忠扶起来,脸上哭丧着表情,她当成心尖尖上的宝的儿子,竟然给别人磕头,还磕得那么响!比割心剜肉还要痛苦!
  杨红卫这才满意了,道:“既然你是诚心诚意地认错,那我也就不多计较了。你以后少往我家来,杜芳也不准去你家,以后亲戚间有什么事情,我来出面。总之,以后你们两个离得远点,知道了吗?!”
  黄忠面色平静,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知道了,表姐夫。我一定和杜芳保持距离。”
  这个时候黄忠还不忘耍心眼,称杨红卫为表姐夫,叫自己的表妹就叫名字,以显出个亲疏来。
  那边杜芳站在门外,听到屋里表哥说的话,心里酸楚难以言喻。一方面觉得表哥这样跟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是无情无义,可是又想到表哥为了和自己的事情下了跪,实在是可怜,不应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一时之间,杜芳也为难不已。
  杨红卫道:“你记着今天的话就是了,以后杜芳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她是我的媳妇,我打她还是骂她,是弄死她还是捧着她,你也管不着,知道吗?”
  “知道了。”
  “那你把我的话重复一遍。”
  黄忠面无表情更不带一丝感情的将杨红卫的话重复了一遍,杜芳听得是心碎不已,慢慢地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不觉得表哥是无情无义,因为他做这些都是杨红卫逼迫威胁的,要不是因为杨红卫,表哥才不会那么说也不会那么做!
  等到黄忠说完了,杨红卫才满意了,道:“你们回去吧!”
  根本没有一丝亲戚和好的和谐,直接将他们扫地出门。
  黄忠走到门口,深深地看了杜芳一眼,杜芳只觉得那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心底里了。她的心里只有表哥,如果不是国家规定,她也不会嫁给杨红卫,而是像古代的表哥表妹一样,会成为一场好姻缘!
  后面的杜氏看到杜芳,想要说什么,狠了狠心什么也没说,跟着儿子走了。
  尽管是侄女,可是也比不上儿子重要,连女儿都比不上儿子重要。
  等到母子两都走了,杨霸蛮道:“这个样子,会不会把他得罪狠了?”
  杨红卫哼了一声,道:“就他那窝囊样,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杨霸蛮颇有些意味深长道:“莫欺少年穷,那小子可不是简单的货色。”
  杨红卫道:“饶是他不简单,我也没简单到哪里去!爹,这个事情你就莫管了,我有分寸。就为了这个事儿,我也不会让他有什么出头的机会的。”
  对于黄忠和自己老婆的事情,杨红卫虽然没有切实证据,却也不是全然不信,有些事情本来就是除非莫为,不然不会没有破绽的。这一次,杨红卫也是想试试黄忠而已,没想到还真是步步退让,没有一点血气,这样的人,就算是有机会,也不会有大出息。
  杨红卫也不管他爹怎么说,转头朝门口吼道:“你他妈还不给老子死进来!屋里茶喝完了也不见进来添水!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眼睛啊?!”
  杜芳委委屈屈进来添水,杨红卫是看她不惯,怎么做都不对的。
  “添水添这么多,想让我们大晚上多起几次夜是不是?晚上睡不好田里的活你给老子干了?”
  杜芳都快要哭出来了,又不敢哭,要是哭,杨红卫的大巴掌就直接呼过来了,理由是哭什么哭,想让爹娘早死好哭丧呢?
  对于儿子的行为,杨霸蛮和张氏都没有阻止,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偏袒儿子,觉得儿子教训媳妇是正常的,另一个是觉得儿子心里有气,一定要撒出来了才好。
  添了水,杨红卫又踹了杜芳一脚,道:“还不快去倒水给爹娘洗脚!你的帐还没跟你算的!”
  杜芳又委委屈屈去烧水了。
  黄忠母子从杨家出来之后,外面乌漆麻黑一片,比伸手不见五指还要伸手不见五指,杜氏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唠唠叨叨:“那个杨红卫真是太欺负人了,咱们是上门去说清这个事情的,又不是去道歉的。你跟芳芳没做对不起他们家的事,他们凭什么让你下跪想你承认错误?真是太可恶了!这样的人家不做亲戚得了!”
  黄忠心烦意乱,想刚刚自己下跪不知道做的对还是不对,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像是羞耻感重新回来了一般,心里百爪挠心的,很是不舒坦。要是自己给杨红卫下跪的事情传出去,这十里八乡的人都要笑话自己了。
  黄忠跟杜芳有那种事,杜氏偏生还在一旁叽叽咕咕,聒噪得很,黄忠觉得更加焦躁,忍不住吼道:“你给我安静点行不行!事情到此为止了!”
  杜氏被儿子吓一跳,当然不是觉得儿子吼她这个老娘做得不对,而是觉得委屈,自己也是为儿子鸣不平,儿子怎么就不跟自己一条心呢?儿子这个时候都不明白自己,以后要是有了媳妇岂不是更加不得了?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夏家那小妖精又长的那么好,以后儿子娶了她岂不是要把自己忘到后脑勺去了?又想起以前听说的那些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例子,更加觉得心酸不已,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自己真是命苦,没出嫁做姑娘的时候天天做苦力,嫁了人没几年,生了几个丫头的时候被婆家嫌弃,生了儿子又生丫头,自己儿子才下地走没多久,又死了男人,一家子就靠自己扛着。寡妇门前是非多,自己吃了多少苦才拉扯大了这个儿子,现在儿子居然不要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