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面曲4 月亮上的美彩子(2)
  我在沐浴时的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发出声音,可是隔着毛玻璃无法完整传到美彩子的耳中。
  「没事,现在这样很好。美彩子,你知道田中先生有什么嗜好吗?」
  浴室毛玻璃后沉默了数秒后发出娇柔的声音:「他喜欢看旅游书籍和听奇怪的音乐,田中先生曾对森下说想在沙漠中骑着骆驼放摇滚乐。他还说特别欣赏djshadow这个音乐人,可是我完全没听过djshadow的音乐。对了,他曾提到最喜欢安部公房的《箱男》。」
  「在沙漠中骑着骆驼放摇滚乐」真是奇怪的愿望,和我想吃遍全日本草莓蛋糕相比,这才是诡异呢!
  田中千寻特别欣赏djshadow,我倒是不太熟悉。
  喜欢摇滚乐却最欣赏电子乐的先驱?看来要请教「音乐小百科」草野茜。至于安部公房的小说《箱男》,我竟然没看过,想来真是羞愧至极。安部公房可谓是最接近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作家之一。
  「春菜姊,我想起来了,关于那张不小心拍到田中先生嫉妒眼神的照片,那时候他在车里放了一首怪怪的摇滚乐,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歌词,只有乐器演奏,一开始的电吉他声响很温柔,曲调还蛮好听悦耳,中段过后变成像失真噪音一样,不停反覆几小节相同的演奏,直到尾声才再度恢復正常,重点是整首乐曲的旋律都很接近,大概只有九、十节而已,记得贝斯老师说这叫”riff”,可是一般来说,riff多半会使用在快节奏的编曲之中,尤其是重金属摇滚,那首曲子却不疾不徐。我还想这种音乐怎么卖得出去?于是我询问田中先生那是什么?」
  我把莲蓬头热水暂时关掉,静待美彩子的转述。
  「田中先生说『这很像我的人生,不是吗?』之后他说出乐团名称和曲名。」美彩子语气透出些许困惑:「我的英文不好,上次节目的”头no王”企划(日文的头脑王和笨蛋的头no王发音接近),我的英文只有可耻的1分。我只记得团名是什么『天狗』的?」
  「天狗?传说中的妖怪?」我舀了一盆热水从自己的胸部倒下去。
  「是发音接近,不是妖怪啦。我先去帮春菜姊准备睡衣唷!」
  我可以想像毛玻璃后美彩子的吐舌可爱表情。
  我压出美彩子的名牌卸妆油洗脸,随后拿起帮我准备的毛巾充分沾湿热水后擦净脸部。又是bwithyou限定商品毛巾,八成只剩下保险套还没纳入周边商品?这条毛巾设计十分特别,具有电影《骇客任务》的风格,充满了电路与回路设计、程式码等等。
  我想起这条限量版毛巾和我所使用的随身碟,都是因应半年前的电脑展所推出,bwithyou也和电脑厂商有联名合作,加上粉丝是男性居多,这种基本策略是正确方向,可是毛巾实在太丑,所以那时我并没有拿取。
  layout…设计…啊,难道是设计图?
  在我搭乘大山特助派遣的车子来此地时,那台房车的侧边印有小幅公司广告,好像是和it產业有关。
  「难道是…」我必须上网查询才能知道答案。
  全身犹如触电的我,赶紧冲洗乾净,抓起一旁印有美彩子照片的bwithyou浴巾裹着身体步出浴室。
  大楼底下突然出现好几辆消防车的鸣笛声,远方也传来急促警笛声。
  「美彩子?」
  房内没有任何回应。
  「你在哪里?」除了警笛声之外,房间内保持一片寂静,美彩子甜美的声音犹如被黑洞所吸蚀。
  我的心跳猛然加速。
  layout…设计图、布局、规划。这真的是一语双关!
  我、岸田议员和中田弌大的背后势力,全都被田中给规划入一场精心布局,我们都是设计图中的程式码,一个接着触发下一个,最终构成飞弹发射的控制晶片。
  房内圆桌上的摆设好像不一样了。我定睛一看,美彩子的随身笔电和她一起消失。
  桌上放有两颗小小的黑色方形物体,底下压着一张便笺纸:『黏在大衣衣领和袖笼。』
  原来我被大山广辅给窃听了。
  窃听器旁边放了一盒全新保险套,上头印着许多粉红爱心,并且以马赛克拼贴方式写着”bwithyou”。
  「没想到还真的出了联名商品。」
  保险套旁放着一盒吃过的避孕药,底下也压了一张字跡工整的信纸。
  “春菜姊,
  我的演技进步很多了吧?
  谁教你成了二期生经纪人,没能及时发现我的成长,可是『头no王』企划测验结果倒是真的。
  很抱歉把你和bwithyou拖下水,我会补偿你们。
  我要go了哟!不过我们应该还会再见最后一次面。
  源田美彩子
  p.s.你确实「睡」得不够多,田中先生眼神散发的嫉妒是吃醋我吻得太认真!”
  啊!
  原来美彩子和中田弌大才是真正的恋人。
  裹在身上的浴巾似乎同感讶异而掉了下来,我暂时无意再次围上,反正房里此刻也没其他人。
  床头柜忽然传来陌生男子声音,害我吓了一大跳。床头柜上还有一颗窃听器,我光着身子走了过去。
  「源田美彩子人咧?这双美腿了不起的第三名呢?」
  「马的,你们这群蠢蛋,竟然活生生让人给跑了,她第几名却记得那么清楚。」
  这是大山广辅特助气喘吁吁的声音。
  「特助,刚才来了好几台消防车,隔壁栋大楼似乎发生火灾,场面变得相当混乱,也有一位外送员与我们发生衝突,说什么我们乱停车。这栋大楼的秘密通道那里也来了警车,口口声声说我们开的车是赃车,而且正在进行毒品交易。」一位男子声音发抖向大山进行报告。
  「智障,你们不会主动报出岸田议员的名号吗?」
  「可是我们的车辆一时间真的变成赃车,更不妙的是,一位同事身上真的有大麻!」
  「你们这群…算了!房内也没动静了吗?春菜小姐在做什么?」
  「好像在洗澡。」
  「洗澡?」
  大山的语气有些激昂,难不成他想要「睡我」?我想起他午夜在会议室里曾露出的诡异眼神。
  「讯号始终断断续续,我们根本听不见重要讯息,好像被人刻意操纵似的,只能听见无关紧要的对话。」
  「把耳机拿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音,索性拿起圆桌上的窃听器大喊:「我洗好了!看得见画面吗?」
  大山特助和窃听男同时吓得发出叫声。
  「今井…今井小姐,你怎么听得见我们的对话?」
  我灵机一动:「你摸摸看自己的西装后领。」
  大山伸出左手往后一抓,赫然摸到一颗窃听器;他的部下忍不住也笑出声音─有什么样的主管,就会带出什么样的部属。
  「可恶,竟然被反窃听。」我好似听见他的理智线断裂声。
  我放下窃听器后发现床头柜上有我的手机和一杯清澈透明的饮料,杯缘还放了几片薄荷叶,鼻子凑近一闻,杯里飘散出莱姆和略微刺鼻的气味。
  「是vodkalime(伏特加莱姆)!」我开心地喊出声音。
  床上放了一件看起来非常舒服的bratop和内裤,这是一套名牌的内衣,终于不再是bwithyou周边商品。
  上头有一张深蓝色小卡写着:giftforharuna(给春菜的礼物)。那并非是美彩子的字跡,应该是中田弌大的亲笔字。
  仔细一看,小卡乃经过刻意挑选,底部有烫金的”filostrato”浮水印,这应该是她们留给我的线索。
  我的手机陡然发出声音与震动却非我所设定的来电铃声,那是一首相当耳熟的旋律。我暂时无意接听电话,反而在脑海中搜寻这首歌曲。
  这是r.e.m.的”manonthemoon”(月亮上的男人)。我放下美彩子特调的伏特加莱姆后忍不住击掌叫好,一切布局实在太精美。假如能瞭解r.e.m.主唱michaelstipe在1992年写出「月亮上男人」的歌词及其背后含意,肯定会向这对「亡命鸳鸯」鼓掌致敬。
  我拿起手机,发现底下又有一张便条纸:『记得录音。』
  童心未泯的淘气美彩子玩侦探解谜游戏上癮了吗?
  「喂?今井小姐吗?源田真的不在房内?她到底知道多少讯息?她…」
  「急什么?你们居然窃听我!」
  「万分抱歉,这是紧急事态,所以必须採取非常手段。」
  「美彩子展翅高飞,房里没有其他人,不信的话可以上来看看。」我看着房内全身镜中一丝不掛的自己,顿时发现自己说错话。「不行,等一下,等本小姐睡饱之后,你们再上来检查。」
  「睡觉?」
  「本小姐已经超过34小时没有闔眼,现在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止我在这张舒服的床上补眠。」
  「这…我很难向岸田议员交代,不如请馆山和荻原老师来…」
  「不用拿他们来压我。」我拿起伏特加莱姆啜饮后继续宣洩:「我知道你们想找的晶片设计图失窃线索,就算要找也必须等到夜幕低垂。」
  手机另一端似因讶异而沉默数秒后才有回应:「你知道飞弹控制晶片设计图被偷?」
  我藉着酒意大胆地回应:「笨蛋!你们这群笨蛋,被人家反窃听,又开赃车交易毒品被警方盯上,要是被岸田直道议员知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山特助,你说是不是?」我特意加强语气,让录音档内容更有震撼性。
  电话另一头只能有无止尽的沉默。
  「千万不要小看当红偶像团体的经纪人,『天之楯科技株式会社』向国外军火商取得的飞弹控制晶片设计图失窃,这种小事我当然知道,我还能帮助岸田议员设法取回,让你们的良心事业继续发展,你说呢?」我的语气显得胸有成竹;对比无计可施的大山特助,他也只能选择乖乖听话。
  电话另一端呈现交头接耳的纷乱状态。
  「是的,今井小姐,我们全都明白了,您需要吃些美酒佳餚后再休息吗?」大山特助语气骤然丕变,面对毕恭毕敬的态度还真不习惯,果真是标准的政客哈巴狗。
  「谢谢特助好意,现在我只想好好休息,今天晚上还得继续作战呢!等到事成之后,我们再一起去”marigold”喝一杯,不过你要请客。」不论何时,刚柔并济和威吓利诱同时进行才是确保「控制」成功的不二法门。marigold是东京颇负盛名的俱乐部,至今只随荻原老师造访过一次,那里并非光有钱就能进入消费。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刚好有marigold的会员证。」
  想当然那张要价不斐的会员证是岸田议员给他的方便。
  「对了,既然现在盛情难却,不如帮忙完成三件事。」
  「是,吾等绝对使命必达,请今井小姐好好休息。」大山特助的语气显得信心满满。
  这群笨蛋与憨慢内阁一样无法信赖,我请大山派人去接今天上节目的四位团员,并且请她们吃一顿高级料理后,再送她们入住那家和bwithyou合作的饭店。最重要的是:赶紧告知岸田议员晶片失窃的资讯可能也被片山二郎所得知,请务必设法筑下资讯防火墙或是让国外供应商安心,切勿让他们失去信赖感。
  既然片山二郎有可能同时知道中田弌大「断讯消失」,我身上有关键资讯的消息应该也会被知晓,所以我央请大山特助另外派一组人马驻扎在大楼底下与秘密通道,切莫让任何人打扰我的美梦。
  相同的资讯利用不同处理方式,就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资讯的妥适处理,乃事业成功的关键要素。这是我成为偶像经纪人第一年所学到的教训。
  「今井小姐,为什么不当面和森下胜彦谈一谈?说不定问题很快迎刃而解。」大山拋出最后一个疑惑。
  「现在森下胜彦打死都不会吐出一个字,况且他很可能除了协助让晶片设计图被窃之外,其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美彩子勇敢以身相许的礼物,他会想办法收下。」
  「源田美彩子献身给gay?怎有可能?」
  「总之,先请照我刚才的指示去做,一定会设法让你与岸田议员满意。」
  我翻了白眼后切掉手机,裸着身体再度呈现大字型躺在舒服床上。右手摸着自己的水滴状左乳房,色泽依旧漂亮、饱满富有弹性,形状却好像有点下垂。早知道应该要先向美彩子询问如何做日常保养?
  「算了,改天再请教黑石莉央或是佐佐木由纪。」我自言自语后起身穿上整套bratop内衣裤,盘坐在小圆桌前把所有线索一一写下。
  前天美彩子三人一同去了filostrato,房里又出现夜店内的搭訕小卡,中田弌大肯定想诱导我前去该处,但是他和美彩子究竟想要我做些什么?按图索驥找回晶片设计图?或是有其他用意?
  目前难题是:进入filostrato之后,该如何踏出下一步?下一位被纳入这场布局设计的又是谁?
  我再度躺回床上,刚才那股熟悉又令我抗拒的味道再次隐隐浮现,我撑起半个身子,把伏特加莱姆一口气喝光:「美彩子什么时候学会调酒?伏特加莱姆看似简单,可是要调出俐落乾净又爽口的感觉非常不容易,公司预定要开设的bwithyou咖啡店不如改为pub更好?」
  讚叹之馀,我发现房内的整体摆设好像有些许不同。
  不见了!
  美彩子的打歌服和那把fender白色贝斯不翼而飞。既然选择逃亡、退出演艺圈,为什么要带走笨重物品,难不成是作为纪念?
  衣橱木门被打开了一半,美彩子留下的最后线索十分明显,我方才竟然没察觉,八成是太过疲累。衣橱里的服装整理吊掛的非常整齐,不过数量很多,真正的线索究竟藏在哪儿?
  我凭直觉先伸向那件bwithyou羽绒外套口袋。
  「yes!有了!」
  我摸到一张纸条后急忙取出一观:『这件外套丑死了!请行销课的同仁向厂商反映。』
  她在filostrato的搭訕小卡上亲笔写下心声。
  美彩子果然压抑很久,囚禁体内的小女孩本性全然爆发,不停和我玩着侦探解谜游戏。
  我记得前天行程是团员预录「春季约会私服」企划,每位团员要穿自己所准备的服装,那时我帮小茜、南野萌和伊达里奈拍合照,美彩子突然「乱入」,变成一张逗趣照片。我匆忙拿起手机查阅相簿档案,美彩子穿的是一件湖水绿针织衫外套,内搭一件白色丝质衬衫,下半身是鹅黄色及膝百褶裙,整体显得相当有质感又散发无限的青春气息,重点是招牌的笔直雪白美腿更显美丽。
  那天的企划她获得专业造型师给予第二名的殊荣,第一名是南野萌的「小心机可爱」(アザトカワイイ),隐隐约约露出胸口的菱格缕空洋装博得嫉妒与羡慕,毕竟主题也包含「约会」,这个致命吸引力完全符合企划。
  录完节目后,除了「御三家」另有工作之外,所有团员就地解散。美彩子便是那时被森下胜彦给偷偷接走了。
  这次我的目标伸向那件湖水绿针织衫,针织衫外套有两个装饰用的小口袋,勉强可放下小卡或纸条。
  「有了!咦?」摸起来的触感并非字卡便笺,而是有点熟悉的细长、略微不规则的纸状物体。「唉!马的…」
  我把东西取出放在灯光下端详,终于发现熟悉气味何来。
  我翻了一下自己的大衣内袋,拿出那只银色打火机,听见清脆声响后,原先放在美彩子针织衫小口袋中的「草莓菸」缓缓燃烧。
  宣告戒菸的当天就破戒,真的是被爱情所击败的人。
  脑海中不断反覆出现”filostrato”的意思就是「被爱情击倒的人」。
  我偷偷吸了一口手捲菸,匀匀吐出那口闷在胸中许久的回忆。
  床头柜倏然再次发出声音:「搞屁啊!车内音乐怎么变成这鬼东西?」
  隐约可以听见大山特助车内音响正播放女声版的”manonthemoon”。
  「哎…那是美彩子的歌声。」我不禁发出诧异声。
  「报告特助,其实蛮不错听,好像是美彩子的歌声吶!」一位男子用方言称讚美彩子的翻唱版本。
  「你怎么他马的那么清楚?你是她的粉丝啊?」狼狈无比的大山特助语气中仍带有不满。
  「嘿啊!我去过她的握手会也买了两本写真集和dvd,副队长斋藤圣来也很不错。」
  「一群饭桶!她们的经纪人比较漂亮迷人,懂吗?」
  我关掉床头柜上的窃听器后发出大笑。
  “nowmashida(岸田),didyouhearaboutthisone?
  tellme,areyoulockedinthepunch?
  andmashidaareyougoofingonkatayama(片山)?
  heybaby,areyouhavingfun?
  ifyoubelievedtheyputawomanonthemoon
  womanonthemoon
  ifyoubelievethere'snothinguphersleeve
  thennothingiscool”
  美彩子把歌词中的人名巧妙换成岸田和片山,并且将manonthemoon变换成woman(女人),连同下一句的”his”(他的)也顺势换成”her”(她的)以符合文法。
  「美彩子颇有作词天分的嘛!而且英文进步很多了,真的要退出演艺圈?」
  我将草莓手捲菸捻熄后,全身顺从地心引力而躺下,用手机低声播放原版的「月亮上男人」,在michaelstipe的歌声中呼呼大睡─希望在梦中能飞翔到月球,而且那里要有美味的草莓蛋糕与大学时的法律系男友─我非常想躺在他的怀中享受无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