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_分卷阅读_279
  女婴循声扭头,大拇指仍然塞在嘴里,懵懂可爱。
  “是拨浪鼓呀。”初为人母,纪映茹疼爱凝视宝贝女儿,“这孩子,天天吃手指,也不腻。”
  姜玉姝乐道:“孩子都这样。想当年,烨儿也是一天到晚吃手指,我好奇,拿帕子包住他两只手,吃不着,给气哭了。”
  “哈哈哈,我也试试!”纪映茹抽出了丝帕。
  郭弘哲天生孱弱,原本以为自己活不到成年,谁知不仅活到娶妻,还有了女儿,庆幸之余,疼爱乃至溺爱女儿。他听见了,忙凑近摇床,阻止道:“依我说,孩子爱吃,干脆让她吃个够,迟早会腻的,不要包着她的手。万一哭起来,就不好了。”
  纪映茹抿抿嘴,欣然答:“行,那就不包!”
  下一刻,郭弘轩的妻子刘氏,抱着一个襁褓,慢慢走进亭子。
  刘氏闺名慧娘,中等个子,肤白微丰,长相温婉。她站定,先朝婆婆屈膝,“母亲。”然后与妯娌打招呼,最后冲几个男人垂首致礼。
  “慧娘来啦,坐。”王氏对小儿媳和颜悦色,对她抱着的襁褓却不屑一顾,视若无睹。若非姜明诚在场,她会生气拉下脸。
  姜玉姝拍拍旁边的凳子,“坐!”
  “哎。”奶娘在亭外候命,刘慧娘落座,稳稳抱着孩子,细心整理襁褓后,端详几眼,夸道:“晓芙越发白胖了,瞧她的眼睛,多有神。”
  纪映茹掩下怜悯,探头看了看弟媳妇抱着的孩子:同样是女婴,名叫晓茜,五官标致,却面黄肌瘦,瘦得下巴尖翘。她定定神,回以夸赞:“晓茜看着结实了不少,还是你会养孩子!”
  “三嫂过奖了。”刘慧娘说起话来,像面团一般温吞和软,苦恼说:“茜儿似乎吃不胖,瘦瘦小小,真是让人担心发愁。”
  “慢慢儿调养,应该会变结实的。”姜玉姝面色如常,悄悄打量四弟媳妇,同情暗忖:
  老四尚未娶妻,便养了外室,还有了私生女。
  作为妻子,自己尚未生下儿女,私生女先出世了。慧娘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主动劝丈夫把私生女接回家、由嫡母抚养?
  第273章 任满三年
  光阴荏苒, 日月如梭。
  姜玉姝在图宁忙忙碌碌, 一晃眼, 她已经任满三年。
  三月底, 田间庄稼出苗, 山野绿意盎然, 生机勃勃。
  一年之计在于春, 如今的图宁,民众不仅在田间耕耘, 山坡育树也不能落下,农忙时节, 家家户户无暇休息。
  天晴气暖,晨光灿烂, 山坡上, 姜玉姝穿着官袍,越来越觉得热, 却不方便当着大群男人的面挽袖子, 默默忍着, 热得冒汗了, 索性抬袖擦汗。
  她专程带领客人参观桑山, 顺便教授嫁接桑树的方法。
  “嫁接不难, 难在于寻找适应当地水土的树种, 以及培育砧木的方法。”
  由于桑树苗太矮,蹲久了腿酸发麻,她干脆盘腿席地而坐, 从竹筐中挑出一根桑枝,举高晃了晃,对学生们说:“咱们辛辛苦苦种树,为的是摘桑叶养蚕,年年坚持育苗嫁接,则是为了培育耐寒耐旱、叶子茂盛的树种。这跟筛选土豆种子的目的一样,人为选择,努力培育优良作物,从而获得丰收。”
  胥吏、富商、客人、桑农蚕农等大群人围着先生,侧耳倾听,频频点头。
  灵埔知县一行又来做客了。隔着几个竹筐,他也盘腿而坐,扭头嘱咐随从:“此行专程来图宁请教栽培桑树的方法,姜知县慷慨大方,抽空亲自教导,机会难得,你们千万要认真听,务必牢记技巧,等回去教会咱们的桑农。切莫辜负本官的期望。”
  “是,是。”几个随从毕恭毕敬,竖起耳朵,目不转睛,紧盯先生手中的桑枝,生怕遗漏半步。
  灵埔知县挽起袖子,从筐内挑了一根桑枝,兴致勃勃说:“我也试试!”
  姜玉姝笑了笑,示意对方的随从,“光听光看恐怕学不会,你们也跟着试试吧。”
  学生们自然巴不得,感激道谢,各自挑了一根桑枝。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对农业的痴迷劲儿与钻研精神不改,下苦功琢磨至今,对于桑蚕业的经验丰富。
  “首先,准备所需物品。”姜先生抬手指了指,“穗条、砧木、小刀、干草、油纸和细绳。”
  “然后,用刀处理穗条。”姜先生驾轻就熟,拿起小匕首削桑枝,侃侃而谈,“像这样削,斜斜削个接口出来,断口处要保持干净,别沾泥土。”
  先生扫视四周,纠正旁边一名学生:“斜,倾斜下刀。”
  “哎,是。”
  姜玉姝放下穗条,弯腰审视桑树苗,捏着树干说:“现在开始处理砧木。看具体情况,挑选上部或顶端处,用刀,把树皮削开,弄出一个口子来,大小视穗条接口而定。”她全神贯注,拿起穗条,轻轻贴入砧木,“刚才,咱们给了穗条和砧木各一刀,弄出了两个‘伤口’,得帮它们包扎。看仔细了啊,动作要轻,贴合两个口子后,拿油纸包裹整个接口,用细绳捆住它。最后,成活之前不能暴晒,适当以干草帮它遮阳,并且要保持湿润。”
  “顺利的话,快则半个月,慢则二十多天,就能看见穗条抽芽!”
  她麻利嫁接完一棵,合上匕首,拍拍手,总结道:“简而言之,桑树的嫁接方法与其它树木相同,无非准备接穗和砧木、切两个口子,然后包扎即可。”
  “我写了一个关于嫁接栽培桑树方法的册子,古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拿回去参考。”
  “灵埔百姓好学,怎么可能嫌弃?求之不得!多谢了。”事实上,灵埔知县专为良种树苗而来,毫不客气,顺势问:“不过,光有册子不够啊,能否顺便赠些砧木和穗条?我们那儿的桑苗细瘦,不如图宁的茁壮,即使嫁接成活,估计也摘不了多少叶子。”
  姜玉姝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爽快答:“当然可以。图宁对待朋友,何时小气过?”
  “哈哈哈,姜知县真是个爽快人!”
  投桃报李,灵埔知县立刻告知:“灵埔待朋友也一贯真诚。如无意外,贵地所需的明矾和木材,将于五天之内运到。”
  姜玉姝愉快一笑,“太好了!多谢多谢。木材倒不急,明矾却快用完了。”
  “放心,过几天就给你们送来。”
  精心侍弄下,桑树林虽然不高,却十分茂盛,连绵桑山处处绿叶婆娑,一行人在缓坡林中穿梭,边走边交谈,融洽热闹。
  忙碌小半天,晌午了,日渐高升,晒得众人汗淋漓。
  下地上山忙活,人是整洁不起来的。姜玉姝的帕子已经湿透,几乎能拧出水来,她看看天色,温和说:“晌午了,该下山了,咱们先去镇上用午饭,稍作休息,下午再逛蚕室。”
  客随主便,灵埔知县点点头,“行,走吧。请。”
  “请。”
  于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转身下山,步行前往附近的桑山镇。
  春日风光好,田间地头人来人往,忙碌打理庄稼,处处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灵埔知县背着手,特意拐进田间小径,观察两旁田地,感慨道:“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叫‘桑山村’,如今却变成‘桑山镇’了,变化不小啊。”
  田间小路狭窄起伏,姜玉姝却如履平地,顺口聊起:“此处原本是个小村庄,人口不足一千,后来因为桑蚕业,各地商人及其雇工陆续赶来。另外,棠州连续几年遭受蝗灾、旱灾,粮食歉收,饿死不少人,百姓逃难,四处投亲靠友,估计听说我们图宁正在招揽流民、奖励垦荒,便断断续续投奔了来。”
  “所以,人口增长得挺快,达到能设立‘镇’的时候,就改‘桑山村’为‘桑山镇’了。”
  “不知有多少流民投奔了来?方便透露吗?”
  “哈哈,有什么不方便的?呈交朝廷的户册年年都得更新,是公开的。目前的流民人数,大概六万左右吧。”
  灵埔知县咋舌,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成千上万饥饿的难民,你竟敢下令开城门接收?就不怕官府控制不住局势吗?你可真够大胆的,古某佩服!”
  “古大人过奖了。”姜玉姝擦擦汗,“唉,没办法,朝廷有令,吩咐各个地方官府不准拒绝棠州灾民。”
  “咳。”灵埔知县略靠近些,小声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据我所知,大多官府空有救济灾民的心,可惜实力不足,一则怕养不起,二则怕镇不住,譬如我们灵埔,顶多只能接济三五百,用以向朝廷交差。”而且得经过挑选,以壮劳力为优,拒收老弱病残。
  同僚的做法,姜玉姝并不意外,慧黠一笑,透露道:“其实,我也害怕官府管不住大批灾民,所以干脆上军营求助,宋指挥使豪爽,派了一队精兵帮忙维持秩序,放出话去:谁敢闹事,立刻抓起来充军!灾民一听,就安分了,不敢不服从衙门安排,陆陆续续安顿住下了。”
  “哦,原来如此!”
  两县各取所需,双方交情颇深,灵埔知县坦率直言,“坦白说,安稳问题是其次,关键是养不起。灵埔的粮食只够自己吃,根本养不活成千上万的难民,委实无力接收太多。还是姜知县有能耐、够胆识,古某自愧不如。”
  “哪里?古大人又过奖了。”
  姜玉姝唏嘘叹气,“一开始特别艰难,险些撑不住,官府东挪西凑,筹粮供流民垦荒耕种,熬到现在才算周转通了。”
  “想想就不容易。”
  “幸亏熬过来了。”
  暖阳下,灵埔知县瞥了一眼脸颊白里透红的秀美女同僚,关切问:“你已经任满三年了,年年被评为‘称职’,政绩很不错,但尚未听说关于你的调动消息,可否透露一二?”
  “调动的消息?不瞒你说,我也不清楚。”
  “按照旧例,即使不升,应该也会调往别的地方。”
  “调走?”姜玉姝顿时蹙眉,眺望辽阔田野,“唉,我真舍不得离开图宁。不止舍不得,更因为还有许多事没办完。”
  “什么事儿?”
  “培育作物、督促垦荒等等。”眼下的图宁,离她的设想还很远。
  “是吗?”灵埔知县笑眯眯,揶揄道:“郭将军在图宁卫,我还以为你舍不得离开他呢。”
  此言一出,尾随的人群乐了,纷纷忍笑。
  人之常情,姜玉姝确实有舍不得丈夫的缘故,当众却不肯承认,镇定说:“哈哈,瞧古大人说的!我成亲十几年了,又不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哪儿至于难舍难分?”语毕,她立即打岔,“我刚任满三年,你却是连任满了三年,不知朝廷会怎么安排你?”
  灵埔知县敛起笑容,“唉,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以‘灵埔知县’的身份来图宁做客了,朝廷有令,限我于今年六月之前,赴洛水上任。”
  “啊?”
  姜玉姝下意识问:“上任当什么?”
  “同知。”
  “哎呀,升官了,恭喜恭喜!”姜玉姝连声道贺,打趣问:“如此好消息,为什么捂到现在才说?莫非古大人怕我们讨喜酒喝?”
  其余人一听,霎时七嘴八舌贺喜,附和打趣。
  “多谢多谢。”灵埔知县春风满面,拱手回礼,谦虚了一番,旋即愉快说:“上回你们夸灵埔的酒好喝,我这次带了一车来,待会儿,大家一定要痛饮几杯!”
  姜玉姝不擅饮酒,应酬时一贯由下属代饮,捧场答:“好!”
  此前两月·都城皇宫
  由于父亲长寿,太子直到四十三岁才登基,年号永庆。
  御书房内
  永庆帝刚看完一摞奏折,靠着明黄引枕闭目养神,眉间一道“川”字皱纹,不怒含威。
  吏部尚书年事已高,被赐了座,其余官员侍立御前。
  一名官员捧着公文,正躬身禀告:“……郭姜氏任知县期间,图宁耕地由五万七千二百顷增至十万六千零九顷,人口则从三万增至十一万余。据查,近两年,图宁粮食产量稳定,眼下无需朝廷拨粮接济。”
  永庆帝听完,睁开眼睛,嘴角弯起,颔首说:“唔,不错,姜氏勤恳务实,一个女人,难为她敢大胆接收流民,把穷困边县治理得井井有条,算是个有能力的。姜侍郎真是、真是……教女有方。”
  “陛下独具慧眼,用人有方,微臣佩服。”吏部官员顺势问:“姜氏已经任满三年,凭她的政绩,按照考核的规定,可以调去府衙,不知您意下如何?”
  永庆帝稍一思索,严肃吩咐:“不急,先别调动,让她连任。边县的人口和耕地虽然大有增长,但依朕看,增长得过快,整个儿恐怕不太稳定,需要耐心、细心加以整顿。倘若换个知县,多半不会比姜氏更适合。”
  皇帝已经作出决策,官员们岂会当众反对?纷纷赞同,恭谨说:“陛下所言甚是。”
  “她的主张,由她施行,应该是最稳妥的。”
  “臣遵命,将尽快把旨意颁布下去,命令姜氏连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