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纪承佑脸色难看了一瞬,解释道:我也是听叔叔说的。
  哦,纪宸故意刺激他, 怎么不干脆改口叫爸爸。
  纪承佑咬了咬牙,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妈离婚那么久了,纪泽恩也没有正式和她领过证。
  你不想知道凭舒晏这样的成绩, 能因为打架被一中开除,是因为什么吗?纪承佑忍了忍说。
  纪宸看着纪承佑脸上掩饰不住的又惧又恨,又羡慕又嫉妒又无能为力的神情,突然觉得这几件事情之间, 有着有趣的微妙联系。挑了挑眉,纪宸很干脆地问:没兴趣。但我特好奇,他是不是打的就是你。
  纪承佑不说话, 攥拳看着他。
  哦, 纪宸明白了, 拖腔带调地点点头,打得好啊。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纪宸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戳了纪承佑哪根肺管子, 戳得他突然喊了起来。这副模样,跟疯魔了似的。
  哦,纪宸好笑,来,那你编。
  他有病!纪承佑喊道, 他那种人凭什么能来一中?!就凭他成绩好?!
  他从小就被田蓉拿来和纪宸比,叫他争气,叫他隐忍。从父母到家世,哪一样都比不上纪宸。好不容易等纪宸自暴自弃,却又有了比他优秀的人。他忍够了!
  纪宸眯了眯眼睛,那声他有病往心口砸下来似的,拳头比对方话音快地朝纪承佑胃上招呼了过去。
  垂眼看着捂住肚子蜷缩在鹅卵石小路上的纪承佑,明明唇角勾着笑,少年却一身冷戾,力求让他听清每一个字,缓声说:没挨够是吧?行,我再替他补一顿。
  纪泽恩和田蓉是被院子里园艺工人的惊呼声喊出来的。
  纪宸打得非常沉浸,没听清这帮人乱七八糟都在喊谁。有拉架的有扯他的,有护着纪承佑的也有在他耳边乱叫的。
  纪宸!纪宸求你了别再打了!承佑都流血了!
  纪宸你给我住手!在你爷爷那儿就学会了用拳头解决问题吗?!
  少爷!再打要出人命啦!
  反正这一幕压倒性的攻击在这些人眼里,不管是谁先撩的贱,都是他的错。
  纪宸沿着环湖公路背离这片别墅区往外走,捏了捏拳,右手掌心火烧似的痛一路往心口钻。
  摊开手掌,垂眼看了下,像是被修枝剪划出来的伤口,皮肉的切口还有点儿外翻。
  估计是那个彪悍的园艺工来劝架的时候,被他抬手挡掉工具时候划到的。
  操!纪宸烦躁地骂了声。
  纪泽恩老觉得他还在高中,开车不太像话,他来时是叫的车,这会儿没人绕远路进来接单,纪宸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真想给自己立个孤狗人设。
  纪宸走到大路口才有车接单,司机师傅开了辆白色沃尔沃,看着特新,还没停下就一脸懵逼地从前挡风玻璃,对一手血的纪宸行注目礼。
  你这要去医院吗?司机师傅见他开车门,也没嫌纪宸会弄脏他车,好心问。
  谢了,纪宸单手脱下外套,胡乱往右手上裹了裹,不用,定位的目的地就行。
  少年一脸压不住的躁戾,还不忘怕弄脏他车,师傅叹了口气没再多劝,默默开车。
  正是元旦晚上最热闹的时候,小区又在市中心,快到的一段路需要掉头,有点儿堵,纪宸说:师傅,就前面人行横道停吧别绕了。
  行。停好车,师傅说,不去医院也让家里人给你擦点儿药,别瞎对付。
  好,谢谢啊。纪宸笑了下,下车。
  外套搭在臂弯里,有点儿冷。纪宸绕进学校的小街,那点儿笑意才挂了下去。
  放假是这条街最不热闹的时候,路边堆着前几天扫的雪堆,寒意不打招呼地往人身上扑。
  他没有对陌生人的善意发火的道理,又的确高兴不起来。这会儿一个人走着,那股暂时压下去的,不知道算烦躁还是想薅点儿什么的劲头又冒了上来。
  直到走到家门口,暴走的阀门被人一脚踢开。
  操?!纪宸看着电量不足闪了下就没下文的指纹锁,觉得这个世界都他妈开始魔幻了。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我他妈一点儿都不生气纪宸面壁似的对着大门,闭着眼睛狠狠吸了几口带着雪粒子味儿的冷空气。
  空气里还有手上的血腥味儿,眼前一片黑的纪宸,莫名就想到了舒晏生日那晚,两个人二逼似的在门口干的事儿。
  安静了很久,久到当时牙根的酸麻劲儿都犯了上来,纪宸突然笑了声。
  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并且开始觉得冷。
  没出息地把沾了血渍的外套重新穿回去,纪宸抄着兜,转身看着院子叹了口气,往外走。
  纪宸不想去找老头儿。虽然他嘴上嫌弃着一点儿都不想去找纪总,但老头儿知道,他心底还是有那么点儿期待的。
  他要是现在这副状态回去,老头儿得跟纪总大过年的就轰轰烈烈来一场。
  他也不想去找赵翊。
  虽然赵翊是能跟他同仇敌忾不是我说害我就说了!你爹真不是那么回事儿吧啦吧啦。
  也不愿意去想各种乱七八糟的办法自己开。
  烦。
  前几天下的雪早停了,天气冷得对着空气哈口白气,都能实时人工降雪。可他手心里那道口子好像就是不甘示弱,闹着玩儿似的倔强着:诶~我就爱往外冒血。还得趁热。
  纪宸停下来,看着小区里树根那儿不知道谁堆的小雪人。
  雪白雪白的,眼珠子是两颗纽扣。
  纪宸有种冲动把手往里怼。
  不知道这样伤口能不能冻住。
  想了会儿又傻逼似的笑了,这特么突然惊悚起来了啊。
  不行,明天热搜得多一条社会新闻:《某小区清洁工发现雪人口部大量血迹,警方尚未发现尸体》。
  一个人干乐了会儿,笑声在空旷的小区里晃荡了下再钻进耳膜,落寞得都像别人发出来的。
  那种自己从来不愿意承认的东西委屈,像张结结实实的渔网,兜头把他罩住。
  要是那谁谁在,肯定会陪着他一块儿傻乐吧?
  纪宸蹲下来盯着小雪人,左手伸进口袋摸摸手机。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反正腿有点儿麻,雪人的纽扣眼睛逐渐斗鸡,纪宸终于拿出手机摁下号码。
  对面接通。
  舒晏那边还有很轻的翻书声,男孩子懒洋洋地问他:这么快就吃完了?
  纪宸却一直没说话,舒晏怔了下。
  然后纪宸听见他放下笔的声音,椅子腿挪动的声音,最后放低了音量问他:怎么了?
  纪宸这才哼哼唧唧地说:你那儿收留无家可归的男朋友吗?
  第41章 不想装了,有更在乎的人
  纪宸没让他来接, 还不至于矫情到这个程度。按舒晏给的地址叫了车,到小区大路口下车的时候,却看见舒晏正在路边的香樟树下面站着。
  纪宸戴上外套的大帽子, 抄着兜走过去,等快到舒晏身边的时候,故意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
  上哪儿呢?舒晏懒洋洋地伸手扯了扯他帽兜的抽绳,好笑地问。
  纪宸停下,翻开帽兜笑:可以啊, 这都能认出来。终于记得住了啊?
  舒晏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下,有点儿压不住的难受。
  他也不知道纪宸是自己忘了还是故意这么问,这件外套纪宸穿过一次, 他记得。
  所以不是看出来这是纪宸,而是他知道这是纪宸。但舒晏还是说:啊,谁叫你长得这么有辨识度呢。
  纪宸笑出声儿,看见他讲话时候冒的白气,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下意识想伸手摸摸他脸。手从兜里抽出一点儿的时候蹭到伤口,又无声龇了下牙缩了回去:出来干嘛?不冷啊?
  里面挺绕的, 舒晏看了他一眼, 俩人往小区里面走, 里面几栋几号楼,连外卖都经常找不着。
  纪宸往前扫了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老小区了, 类似于某某新村这样的小区名,实则一整片儿老商品房混在一块儿,里面还连着菜市场和各类便民小店,小路能通车,却基本没车愿意开进来。
  你买的?纪宸问。
  不是, 舒晏说,租的。现在住校也不常回来,懒得换地方了。
  啊。纪宸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给自己租这么个地方,也没再细问下去。
  舒晏却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这一路上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好像是纪宸身上的。
  偏身过去微弯腰研究了下,没忍住低骂了声操,抬眼看着纪宸问:你从哪个凶案现场回来的?
  纪宸愣了下,笑成个盒子,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把人撞到行道树树干上的时候,又变脸似的收了笑,肩膀压着他低声威胁:别开腔,自己人。
  滚。此时一位唱歌永远像改编的选手舒晏骂道。
  没敢和纪宸硬来,怕他这斑斑驳驳的一身真是自己弄伤哪儿了,舒晏问:你这是跟人打架了?
  啊,纪宸退开蹦跶了一下,觉得自己也不算撒谎,有人上赶着找揍,我好心满足了他一下。
  舒晏却点着头去拎他抄在兜里的胳膊。
  这人能在电话里哼哼唧唧地装可怜,刚下车那会儿明明是想伸出魔爪,多少占点儿他便宜的,却硬是缩了回去,舒晏不太信这一身凶案现场似的血渍都是别人的。
  纪宸有点儿心虚地徒劳反抗:路上人多,别吓着别人,回去、回去再看。
  舒晏明白了,攥着他衣袖的指节紧了紧,再开口的话音都凉飕飕的:鸿门宴呐?
  纪宸看着他笑:也不算吧,我这是被热心群众误伤的。那个犯罪主体,那可伤得比我严重多了。估计也就
  除了先前搞不清自己心意的时候扭捏过一阵儿,纪宸打惯了直球,也没想瞒着,反正早晚舒晏得知道,于是说:也就和你揍纪承佑那程度差不多?
  让舒晏知道他和纪承佑的关系是他的事儿,但舒晏要不要说和纪承佑结仇又是为了什么,舒晏自己决定。
  舒晏愣了下。
  纪宸。纪承佑。
  松开他的胳膊,舒晏往后退了两步,抄兜学着纪宸的样子眯了眯眼睛:不像啊。
  啧,纪宸的关注点一下子跑偏,忍不住开始酸,你连他长什么样儿都记得?
  舒晏笑,难得解释地多了点儿:不是,就也不是说他长得太难看,但没法儿和你比明白吗?
  纪宸像舔了颗蘸了酸粉的糖,舌尖裹一下甜味儿就出来了。清了清嗓子说:他是我爷爷的堂弟的儿子的儿子。
  舒晏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不太够,对这种七弯八绕的亲戚关系从来没概念,于是干脆问,哦,所以我打得好?
  纪宸不愧是自家男朋友就是心有灵犀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下意识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想拍拍他肩,被舒晏一把抓住。
  怎么弄的?舒晏蹙眉。
  纪宸:大意了。
  纪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谁来劝的架,场面一度混乱,等我打回神的时候就这样了。
  舒晏下颌绷紧:别塞口袋了。也不怕伤口捂烂了。
  啊。纪宸乖乖点头,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舒晏带着纪宸从小院子的后门进屋。
  路过院子里花架的时候,纪宸看见上面一场冬雪后依旧傲然的绿植,惊讶道:你种花种得那么好!
  舒晏瞥了他一眼。纪宸已经好奇地弯腰上手拨叶片了,顺嘴又问:这旁边的是什么?
  自动浇花系统。舒晏无波无澜地回他。
  哦怪不得。但这两天的气温不会冻嗯?拨着拨着,纪宸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俩手指头捏了捏叶片,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神情复杂地偏头看向舒晏,这特么假的?
  舒晏用一种你个傻逼才发现啊的表情看着他,偏头指了指里屋:滚进去吧。
  纪宸站直,又懵又乐地看着他。
  他男朋友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要不是舒晏压根不发朋友圈,纪宸觉得他能把平平淡淡岁月静好的佛系人设艹到满格。
  屋子暖气裹上身的时候,手心里那道口子也跟着火辣辣起来。
  衣服脱了,上沙发坐着。舒晏拆了双新的居家鞋扔给他,命令道。
  好嘞。纪宸对能给假绿植按自动浇水系统的男朋友极其佩服,听话地脱了外套挂门边衣帽钩上,趿拉上拖鞋往沙发那儿去。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租给舒晏之前估计翻新过,从装修到家具都挺新的,不过是比较便宜简约的北欧风。但这会儿暖色调的灯光照着,看舒晏坐他身边窸窸窣窣翻着茶几下面的抽屉,拿出拿出可能已经过了保质期的碘伏,纪宸觉得挺舒服的。
  直到舒晏带着凉意的指节捏上他手,褐色的液体沁进伤口,纪宸忍不住问他:你不是晕血吗?
  舒晏手上动作顿了下,抬睫看他:谁告诉你的?
  你别恼,纪宸说,是我问隋逸的。
  确切地说是隋逸告诉他的。
  舒晏生日那回有一段,赵翊和舒晏都去了卫生间,就剩了他和隋逸两个人,反正没事儿干,纪宸挺好奇地问他:你俩挺早就认识了吧?不然就舒晏那脾气,半道的朋友真挺难处。
  啊,初中就就认识。你看他挺独的吧?也没两个朋朋友,隋逸极其认真地说,因为就我不嫌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