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回去的路上,她在精品街上停顿,挑挑拣拣,总算买妥样东西。回到半岛豪门,她将买来的戒指戴在手上,简迟淮直到快吃晚饭时才回来。坐在餐桌上,男人一眼看到她手上的发亮体,他伸手拉过她的手掌。“戒指今天买的?”
  褚桐轻咬筷头,“是啊,好看吗?”
  简迟淮指腹扫过褚桐的戒指,她不由紧张,生怕被他一眼看穿,“在哪买的?”
  “专柜啊,花了好几万呢。”褚桐刷了一千多,这‘钻石戒指’应该用肉眼很难分辨出来是假的,可她心里还是有点虚,她就是不想让简迟淮知道,她将他的钱去给了别人。
  简迟淮盯着那枚硕大的‘钻戒’,“想要首饰跟我说,我可以送你。”
  “这也一样嘛,”褚桐干笑两声,“刷得你的卡。”
  他笑容浅漾,将她的手松开,这种小事他都随她,只要她高兴就好。简迟淮目光扫过她脸侧,看到靠近褚桐耳边的地方有道红色的划痕,“这儿怎么了?”
  他手指抚上去,褚桐嘶地坐直身,“刚才扎头发,不小心被自己指甲勾到了。”
  简迟淮看眼她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双手,褚桐和宋秦撕扯时难免会挂彩,她避开他的手指,简迟淮出声揶揄,“你不会和人打架了吧?”
  “怎么可能,”褚桐手里的筷子不住夹菜,“我这么斯文的人,你看像吗?”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你要能跟斯文两字扯上关系,那真是眼瞎了。”
  褚桐说不过他,忙将头发放下来,遮住半边小脸。
  秦秦那边拿了钱,很快付掉首付,这几天褚桐跑新闻都是一个人,她背着包走在某小区外的路上,做记者练就的敏锐令她总觉得身后有人,她不住回头并加快脚步。
  “褚桐!”身后,有人语气冰冰冷冷喊出她的名字。褚桐不由顿足,转过身,看到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精神颓靡,深灰色的衬衫皱皱巴巴附在身上,黑色长裤的裤脚处沾上些许灰黄色泥土,总之,这人一看就落魄至极,而这人,褚桐之前见过。
  “段吏弘,”褚桐不由上前步,“我还想问你呢,钱梦去哪了?”
  “钱梦?哈哈哈,”段吏弘凌乱的头发被风拂过,整个人瘦的都能被刮跑似的。“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她又不是你亲姐姐。”
  “你,什么意思?”褚桐依稀感觉到他话里有话。
  “简迟淮难道没告诉你,我跟你姐姐也谈过恋爱吗?储晴这个名字,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
  褚桐藏匿不住眼里的震惊,她不由冷嘲道,“我姐姐才不会看上你这样的人渣。”
  段吏弘一副赖皮样地轻耸肩,“你要不信,你可以跟我走,我家还有我和你姐姐的照片。”
  “我不会去的。”
  “那你姐姐跟简迟淮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知道?”
  褚桐脚步下意识往后退,总觉得往前一步就是深渊,一旦踏进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段吏弘继续拿话激她,“你要一辈子模模糊糊过也可以,反正你姐姐死了,你跟简迟淮在一起,也没人会指着你的脊梁骨骂。”
  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浓重,有冷汗顺脸颊往下淌,被秦秦抓开的那地方痛得钻心,午后的阳光更是刺眼的厉害,又似乎要把她的心都扎瞎掉。段吏弘径自往前走,“要跟着我,还是转身走掉,随便你。”
  褚桐垂在身侧的手掌握了握,抬起的脚步似有千斤重,可她却还是一步一步艰难跟在段吏弘身后。他所住的是个老小区,垃圾桶就在楼道下方,堆满后没有及时清理,发出阵阵恶臭。走上贴满小广告的楼道,段吏弘将门打开,褚桐跟了进去,里面堆放满杂物,很难有下脚的地方。段吏弘走到桌前,拿起上面喝剩下的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褚桐环顾四周,段吏弘冷笑下,“看到我这幅样子,你一定觉得大快人心吧?”
  “确实是,这是你的报应。”
  “是啊,报应!”段吏弘伸手擦擦嘴巴,“什么钱梦,什么富家千金,都不是我最爱的人,我爱的人已经死了。”
  “就算你不爱她们,也不能卑鄙地为了自己的前途,将钱梦关进精神病院。”
  段吏弘手掌撑住桌沿,拉开抽屉,拿出本相册,啪地丢到桌上。褚桐心一惊,这本相册她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因为这是姐姐当年在淘宝买了材料后,自己diy完成的,也送了褚桐一本,只是颜色不一样。段吏弘翻开相册,上面有他和储晴的合影,他指了指其中张照片,“你看看我们,多般配?”
  褚桐拿起相册,看到姐姐含笑倚在段吏弘身侧,手臂挽住他,那时的段吏弘,年轻有活力,好像才从校园出来,青涩未退,没有浓重的世俗气,怪不得姐姐会喜欢他。
  “你说,我们配不配?”
  “后来因为我姐姐生病,你就离开她了?”
  段吏弘伸手捂住双眼,嘴里笑着,语气中却满含悲戚,笑声越发尖锐起来,渐渐,哽咽声便藏不住,“我是真的喜欢你姐姐,你觉得为了一场大病,我就会离开她吗?我和你姐好的时候,我刚毕业,我们共同撑过最难的时候,可在一次校庆上,作为嘉宾的简迟淮对你姐姐心存好感,从此以后,我的噩梦就来了。”
  “段吏弘,你吹牛都不打草稿的吗?”褚桐冷声说道。
  “你肯定选择不相信,因为现在那个条件优渥的男人正围着你转,就像当初我也以为,我和你姐姐的爱情忠贞不渝,她不会背叛我一样。可到头来呢,她跟我说,对不起。我是亲眼看着简迟淮接她走的,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不久之后,你姐姐查出病重,如果是我在她身边,我肯定给不了她最好的治疗,我偷偷去看过她一次,简迟淮花了大价钱要留住她的命,可最终……”段吏弘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褚桐咬紧牙关,眼泪簌簌往下落,储晴走得很突然,哪怕找了最好的医院,一笔笔巨款砸下去都没能将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当年的褚家,债台高筑,她一直想不通,之前的几十年他们和简家毫无瓜葛,可人家为什么肯出手帮忙呢?
  段吏弘往后翻着相册,从其中一张照片后面抽出张纸片,那是张已经兑换了的支票,“刚和你姐姐分手那会,我受不了,几乎天天要去找她,简迟淮就给了我这张五十万的支票,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褚桐看向那张已经递到自己面前的支票,签发人简迟淮三字苍劲有力,一如他的人,淡漠寡冷。她别开视线,双眼差点被灼瞎,段吏弘合起相册,“上次我的婚礼现场,他带着你出席,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你是储晴的妹妹,也忽略了你们眉眼间的相似。”
  最后一句话,成功将褚桐按进了寒冷的冰水中。“真是好笑,你的意思,简迟淮和我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和我姐姐长得像?”
  “我不知道,但他在你面前,提过你姐姐吗?”
  褚桐人下意识往后退,她后悔跟他上来了,她知道,清楚得越深,伤害也就越深,段吏弘看到她地退缩,他语气不由带着嘲讽,“你也可以直接找简迟淮对峙,他承认最好,不承认你也没办法。人嘛,糊里糊涂一辈子也会过去,对于你那对同样势利眼的父母来说,这样的结局最好,既不用还钱,又再度套住了简迟淮,从今以后不用担心生计,还能毫不顾忌地伸手要钱。”
  “你闭嘴!”
  段吏弘收拾起相册,把它抱在身前,褚桐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出去。站在楼梯口,她觉得天旋地转,一手扶住栏杆才能站稳。她想到她和简迟淮的突然结婚,想到爸妈说的,简迟淮给他们钱是应该,想到爸妈在简迟淮面前基本不敢提到储晴,再想到……她和储晴总能找出相似点的五官!
  一切,她想不通的,好像忽然都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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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褚桐,你家老公是没钱货(承认她)
  褚桐下了小区后,坐在门口的石凳上,许久,许久。周围不住有人经过,行色匆匆,谁都不会多注意到这边有个失魂落魄的人。
  她从包里翻出个小镜子,打开后左右端详自己的脸,心里有了某种想法,就越看越像。姐姐忽然犯病的那会,在重症监护室中隔离,她依稀听妈妈提过,钱的事不用再操心了,有人给。
  她抬手擦擦额角上的汗,明明不觉得热,汗却淌个不停。回去的路上,她已经开不了车,只能打车。
  褚桐不能去问爸妈,即便问了,肯定也不会有答案。她更不能跟简迟淮当面对峙,万一是的话,她又要将自己置于何种尬尴的处境?
  回到半岛豪门,蒋龄淑恰好也在,她正将袋子里的粽子一个个往外拿,看见褚桐,淡淡说了声,“你这工作够不省心的,比迟淮回来的还要晚。”
  褚桐迈起酸胀的两腿过去,“妈,你从哪买的粽子?”
  “这是我自己包的蛋黄粽,迟淮最爱吃,你跟他到现在了都没发现这点?”
  褚桐哑口无言,她在家并没见过他吃几次粽子,蒋龄淑轻摇头,语气淡淡的,“你也真是,一天到晚在外跑,会心疼自己的老公吗?”
  “妈,我知道了。”
  “明天开始学着包,总不能让我每次都送过来吧?”
  褚桐帮她将粽子放进盘里,“好,我知道了。”
  蒋龄淑对于这个媳妇,从未有过溢于言表的喜爱,但也从没有刻意苛刻,态度总是不冷不淡,鲜少跟她讲话。褚桐知道,门不当户不对,总是个结。
  “好了,我走了,你记得明天开始早点回来。”
  “妈,你不吃过晚饭再走吗?”
  “不了,”蒋龄淑拎起桌上的包,“你把迟淮照顾好就行,褚桐,我们把你娶来,不求你赚多少钱养家糊口,迟淮是我的宝贝,你务必将他弄好,妈也就能放心了。”
  褚桐轻点头,将蒋龄淑送出门外。
  来到楼上,简迟淮一早就回来了,见她进来,抬头说道,“怎么才上来?”
  “跟妈在下面说了会话。”
  简迟淮合起茶几上的电脑,“肚子饿不饿?”
  “不饿,”褚桐走到简迟淮身旁,她神色微黯淡,“明天是我姐姐的忌日,我心里很难受。”
  简迟淮眉眼稍动,拉过她的手,“过去这么久了,心里放开些,人总有死的这天。”
  “可我姐那么年轻,她还说要将她男朋友带给我看,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似的,简迟淮,我这样幸福地生活着,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却要长眠在地底下,我受不了。”
  简迟淮让她坐到自己旁边,“她得了那样的病,该尽力的都尽力了,我们没有中途放弃她,是不是?”
  我们?褚桐精准地筛选出这至关重要的二字,“简迟淮,你见过我姐姐吗?”问完这话,褚桐忍不住去观察他的神色。
  简迟淮目光微垂,双手交扣,食指在手背上轻点,他几乎未加思索地摇头,“没有,没见过。”
  “可我姐姐看病的钱是你家出的啊,你都不看看对方长什么样吗?”
  “当初你姐姐已经躺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们只是给钱而已,她的病历造不了假,难道我还要怀疑她假生病吗?”
  褚桐强忍住,不让自己有更多的情绪显露出来,“那明天你陪我去趟西春墓园好不好?我想给姐姐买点东西去。”
  “好。”
  简迟淮神色并无二异,答应下来。
  第二天,褚桐和简迟淮双双去往西春墓园。陈伯记得她,“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就来了?”
  褚桐手里提着东西,“我来看看姐姐。”
  她拉住简迟淮的手臂往里走,生怕陈伯说漏些什么,来到储晴的墓碑前,褚桐将手里的一束菊花交到简迟淮手里,“帮我插在花瓶里吧。”
  简迟淮蹲下身,褚桐看到他将花束打开,然后一支支极有耐性地插入花瓶中,目光偶尔扫过墓碑上的相片,却是惯常的清清冷冷,并无异常。简迟淮起身时,视线不由扫过一行小字,上面写着立碑的日期,5月12日。
  而今天,才4月13号,怎么都不可能是储晴的忌日!
  简迟淮收敛起眼中的犹疑,他站立起身,转过头,见褚桐紧紧盯住自己,目光中满是探索,撞上他的双眼后却又慌忙别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既然这样,简迟淮也不拆穿,他站在褚桐身侧,看着她点上香烛,烧上纸钱,“你姐姐的忌日,你爸妈怎么不来?”
  “他们有可能要等到下午。”褚桐蹲在墓碑前,神情悲伤,拿出事先带好的毛巾去擦拭碑上的照片。“姐,这是简迟淮,你认识吧?当初他出钱给你看病,尽管最后没能留住你,但爸妈说了,至少让你走得不那么痛苦些,你肯定知道,我和他现在结婚了,我们……过得也挺好的。”
  简迟淮也跟着蹲下来,他手掌伸过去揽过褚桐的肩膀,目光对上那座墓碑,“对,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妹妹,我们很好。”
  褚桐埋着脸,总觉得好像抬不起头来,简迟淮站起身,声音柔和,“你和你姐姐说会话吧,我等你。”
  她点点头,余光看见简迟淮的身影走远,褚桐坐到墓碑旁边,从小,她和储晴的关系就最好,两人几乎无话不说。可储晴谈恋爱的时候,只说有这么个人,还未来得及带褚桐见上一面,她就出事了。
  褚桐手指拂过碑上的相片,“姐,你喜欢的那个人要真是他,我可怎么办呢?”
  她为什么那么在意他说过的话,在意他那个她不肯接受的圈子,在意他或许跟姐姐有过的回忆,褚桐面对面看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才知她对简迟淮已经怦然心动。
  她指尖一遍遍抚摸储晴的照片,“姐,你别怪我,不是我软弱,段吏弘说的话让我很难受,又很有可能是真的。但我不想稀里糊涂自己难受,因为我觉得像简迟淮这样自傲的人,还不至于找个替身来绑住自己一辈子。也许,这是我自己为自己找的借口,但唯有这样,我才能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不让我自己处在那么尴尬的处境中还浑然不觉。”
  她看向远处,看到简迟淮在打电话,面色平静,跟段吏弘说起储晴时的崩溃痛哭,简直就有天壤之别。
  褚桐不信,一个人修养再好,难道还能在面对心爱之人的坟墓前,无动于衷吗?
  简迟淮讲完电话,就站定在远处等她,男人指尖在手机背面轻敲,他心思敏锐,单单一个对不上号的忌日就能令他起疑心。褚桐想要试探,却等不到那天,而这种日子,在简迟淮看来,偏偏应该是她最不应该记错的。
  那她,究竟是在试探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