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渡劫
  不到一个时辰,叶清就因为睡得不安稳的关係用力坐起身,让一旁正在看杂书的李言凛忍不住从书页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床上的人。
  只见叶清皱着眉头,屈起腿,抱膝缩着身子坐在床上,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微微偏头,正好与李言凛四目相交。
  「本来是想问你怎么也现在就回来了……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注意啊。」
  「您是说金城外的祕境吗?」
  「对,师尊都跟你说了?」
  「师祖用传音告诉弟子的。」李言凛闔上手里的书,随意塞进储物袋内。
  叶清将视线转回正前方,随意回了李言凛一个小声的「嗯」,接着松开抱着腿的双臂,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转身就要跳下床。
  李言凛见叶清打算离开床了,赶紧站起身移开椅子让叶清可以下来。
  「幸好当初从安昀师叔那里拿到的幻顏丹可以用三个月,不然我可就要直接在祕境里暴露了。」
  说完话,叶清又从储物戒里拿出装着幻顏丹的玉瓶,仔细清点里头的数量,确认自己的记忆并没有错误,这才安心地收回去。
  「也不知道这次要折腾多久。」
  他检查完幻顏丹后,又伸手捞来储物袋,清点着里面存放的各种食物和法宝,顺便给幻虚镜上了一层牢固的结界免得又误触。
  除去面上依然焦虑的神情,简直就像是要出门郊游的小孩。
  叶清做完所有动作后,准备要因为紧张而在屋里绕圈时,被李言凛轻轻拉住手阻止。
  「弟子可以与您一起行动。」
  「嗯……其实我觉得我们分头行动会更好些。」
  李言凛对于叶清会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有点意外,毕竟叶清甚至到昨天表现出对自己的态度都是相当依赖的。
  「我已经几乎想起所有事情了,而且以前出去歷练时也是一个人。」叶清回握住李言凛拉着自己的手,又举起来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还在手腕上的传音玉鐲,「再说,我们还有这个可以联络。」
  但您刚刚看起来并没有这么从容。李言凛忍住吐槽叶清的衝动,向前迈步凑到叶清面前,微微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叶清不发一语。
  「你干嘛?这是在用身高鄙视我吗?」
  「弟子不敢。」儘管这样说,李言凛却没有停止俯视,继续盯着叶清不放。
  「我只是外表跟境界做了偽装,又不代表我真的就变成筑基小师弟。」叶清伸出手,捏了捏李言凛的脸颊,「你也不想想我多久没有一个人出去歷练了。」
  李言凛拨开叶清那不安份的爪子,同时放开握住叶清的手,向后退开两步,停滞几许后突然就召唤出炽焰。叶清一脸疑惑地看向李言凛,皱眉思考对方的举动意义为何。
  「师尊。」李言凛开口,之前的温柔消失了一些,多了几丝凛冽,「弟子李言凛请师尊赐教。」
  「哈?你是打算在房间打不成?要打去比试场打!」
  叶清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无奈地领着人要走出房间去隔壁摘星楼借场地。
  走到门口时,他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猛地停下脚步向背后转身,眼睛死死盯着李言凛……手上的炽焰。
  「慢着!你剑先收起来!」
  ---
  解决掉元婴妖兽的问题后,金城暂时恢復了和平。知晓金城附近的试炼祕境提早开啟一事,前来参加除妖大会的各门派长辈便嘱咐自家小辈们,在静玄派正式放行进入祕境前,来比试场切磋切磋。于是就有了人满为患的比试场,其中更不妨有几位熟面孔。比如先前一起吃饭的蔡孟扬和柳轩云,以及不久前才见面的黎诚亦。
  叶清看着满满的人潮,内心满是纠结。
  这么多人在场!这样不就得压制境界隐藏实力?万一打一打不小心暴露身份怎么办?
  他自顾自地担心着,连头发被自己揉乱了都没有发现,还是被李言凛抓住手才停下来。而且更不巧的是,柳轩云还注意到他们在这,三步併作两步跑来两人面前,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兴奋。
  「你们也是要来借用比试场的吗?」
  「嗯。」
  叶清来不及回应,李言凛就抢先一步,把不上场的可能给变不见了。
  想到这样就不得不打的叶清气呼呼地要踩李言凛一脚,也被李言凛俐落躲开,让他更加鬱闷。
  若只是要压制自己的境界,叶清在以前外出歷练时便已驾轻就熟。但现在不只要将自己的境界压制到筑基期,还得注意自己使出的招式,又要想办法和李言凛对打。
  这到底是哪来的地狱考验?
  叶清垂着头,不停在脑袋里进行各种过程和结果的推演,然而他怎么想都一定会往坏的方向去,想到后来连自己都没有信心了。
  「苍泠,你现在是筑基期对不对!」
  被叫到名字让叶清赶紧回了神,有点不自然地点点头,粗神经的柳轩云没有发现叶清刚才在走神,便继续说下去。
  「那这样我们等等是不是可以互相切磋一下呀?」他开心地拉起叶清的手摇晃,明明叶清都还没答应,他却表现得像叶清已经同意了他的提议一般。
  「抱歉,我师弟他说今天要挑战我,还叫我别手下留情。」
  李言凛瞥了一眼被抓着的叶清,果断插入了两人对话,拒绝柳轩云的邀请不说,还顺便把叶清推入更深的火坑。
  「这样喔……那就下次再切磋吧!」柳轩云只小小失望了一下子,很快就打起精神,马上预约走下次的机会。
  蔡孟扬这时从比试台旁走来,一把提起柳轩云的衣领,将人从叶清身边拎走,并连忙向叶清道歉。
  「没关係啦,也不过就是说几句话而已。」
  「不过我想知道一件事。」儘管柳轩云被蔡孟扬抓着衣领,依然不减他的好奇心,「你师兄……他难道要用元婴期的修为上场吗?这样你怎么可能会赢!」
  「轩云,不得无礼!」
  叶清转头看向身后的李言凛,只见对方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打算表示什么,一样静静地盯着他,便面有难色地转回来,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支蜡烛。
  不过,就在柳轩云要替叶清打抱不平时,李言凛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我会将境界压制到金丹期。」
  然而压制是压制了,以叶清目前的身份,只能以筑基期的实力上场应战。就算叶清是剑修,可以跨境挑战,但李言凛同样也是剑修,筑基期的剑修对上同为剑修的金丹期对手,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赢。
  柳轩云同情地看向叶清,然后突然拿出自己的储物袋,从里头掏出几瓶丹药,全数递给叶清。
  「我、我这里最好的伤药就这些了!」他满脸都写着担忧,生怕李言凛下手不知轻重般,「你等等可得叫你师兄打小力点!」
  叶清不好意思拂了柳轩云的好意,只得无奈地收下品阶最低的伤药,其馀的都退还给对方。
  「谢谢你的好意,我师兄知道分寸的。」他苦笑着将玉瓶收起,朝着柳轩云和蔡孟扬挥挥手,暂时与两人道别。
  台上的比试结束,下一组人马很快就上场,互相敬礼过后便打得不可开交,旁边还有位类似裁判的合体期高人在关注着台上修士的生命安危,一时间叶清竟然有种这是论剑大会的错觉。
  两人报名上台完毕。在他们前面还有两组人没有上场,在这之前他们都得待在台下当个观眾。因为并不是真的论剑大会,上台切磋的修士并没有被限制境界。不过在场的修士几乎都是被各门派长老带出来歷练的年轻弟子,基本上没有人境界超过金丹期。当然,李言凛还是个例外。
  对于已经化神的叶清和已经元婴的李言凛,台上的战况并没有什么看头。儘管偶尔会有些令人惊艷的表现,但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少了,叶清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腻味。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还是等等上场怎么打。
  在叶清烦恼该怎么出招时,台上人马又换了一组,下一组就轮到他和李言凛了。他没来由地又开始紧张起来。
  然后很快地,就轮到他们两个上台了。
  叶清彷彿看破一切红尘,认命地压制自己的境界到筑基期,李言凛也将自己的境界压制到金丹期,两人同时从比试台两侧楼梯登上去。
  「青阳派白苍泠,请师兄赐教。」叶清一上台,便在行礼时喊出这一句。
  李言凛只向叶清行礼,并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
  听见叶清说的话,台下观眾开始鼓譟。有些人认出李言凛的身份,先是惊讶,接着就开始称讚他的资质和修为。
  也有些人对叶清的身份感到好奇,前几日在除妖大会上,叶清几乎都是默默跟在李言凛和林晨星身边的,在这之前没有人见过他。许多人都对他的实力感到好奇,打算趁这次好好了解一番。
  李言凛召出本命灵剑炽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是打算等待叶清先展开行动。
  而叶清偷偷深呼吸一口气,也召唤出一把普通铁剑。上次跟着自家门派小弟子们下山除妖时用的也是这把铁剑,当时并没有人发现剑身上有一丝他的冰系灵力。这回他同样使用这把铁剑,却被台下眼尖的修士发现了。
  「那叫白苍泠的弟子……竟然也是个变异灵根!」
  「青阳派的运气可真好啊。」
  做好最后的心理准备,叶清率先蹬步上前,举起手中的铁剑,朝着李言凛刺去。
  这一剑,他几乎没有用上什么灵力──他知道李言凛一定会闪过。
  他们两人平时切磋得可多了,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行动。
  李言凛闪过叶清第一剑,也没有急着出手,继续看似被动等待叶清的攻势。
  而叶清被李言凛躲过也不气馁,整备过后又立刻打出一道剑气,同时左手捏诀,周身出现几道剑光虚影围绕着护体,再度向李言凛靠近。
  他捨弃以往会使出的剑法,大多时候只靠入门时那套基础剑诀上的动作进攻。为了不让李言凛读透他的动作,他甚至还用了在电玩游戏上看见的招式。
  李言凛认得出叶清大部分的动作,却不熟悉那些从电玩游戏改变而来的招式,只因为他玩过的游戏并不多。
  后来李言凛不单单只接下叶清的招,同时也在想办法进攻。
  两人这么一来一往,一时间竟然打成了平手。
  然而随着时间经过,叶清开始居于下风。
  筑基期的基本能力限制在那,他的灵力已经渐渐不足。现在的他没有打持久战的本钱。
  儘管如此,他的剑意却越来越盛,甚至开始有超过筑基期水准的势头。
  台下观眾除了称讚叶清的实力之外,更多的是对他產生了更深的好奇。在这场除妖大会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过或听过他的事情,这次台上他与李言凛的切磋便成了摸清他底细的机会。
  在几十回合的对峙过后,叶清手上的普通铁剑终于抵挡不住李言凛的攻势,直接断裂成好几截。
  若是剑道小有所成的修士,失去了剑或许还能靠心中的剑意一战。台下观眾几乎一致认为,叶清怎么看都是个筑基小修士,这回怕是得直接认输了。
  但叶清可不只是个筑基小修士。
  他乾脆地拋开手中的断剑,举起右手,併两指为剑,打算以自身的剑意继续应战。
  晴朗的天空开始有厚重的云层出现,台下的观眾开始不安。
  黎诚亦与年轻修士们一起在台下默默观看两人切磋,此时见到天空中的云逐渐埋没蓝天,又感觉到比试场上的灵力流动不太对劲,立刻就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同样察觉到危险的场边合体期高人见场中央两人没有停下的打算,赶紧宣布比试终止,并要求所有人都离开现场。台下的观眾听了全都慌忙远离,很快地在场的只剩下还在场上的两人、黎诚亦和以缩地成寸赶来的林晨星。
  「霜凝仙尊!」黎诚亦微低着头,紧张地向出现在他身旁的林晨星说出他的顾虑,「凌雪仙尊才使用过幻虚镜,神魂之力会有些许耗损,没有好好修养就要渡劫会出事的!」
  不过林晨星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叶清的样子。他清冷的视线看向台上的两人,只消一息便突然消失无踪。下一刻,台上只剩叶清一人,而他和李言凛又出现在黎诚亦旁边,一会儿后三人身边出现结界。
  「入幻虚镜前,叶清身上有言凛的灵力,不要紧。」
  黎诚亦不是很懂林晨星这句话的意思。李言凛境界也不到幻虚镜要求的大乘期,为何有他的灵力就不要紧?
  还未能深入思考,劫云已几乎都聚在叶清头上。他不安地以视线替叶清祈祷安危,只希望这劫能顺利度过。
  叶清在李言凛被林晨星带离时,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头顶的劫云一看就不是什么金丹期的劫云,看来这身份想瞒也是瞒不着了。
  先前与李言凛切磋,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次不只被限制境界,还打得绑手绑脚的,反倒让他有了新的感悟。
  方才打到一半时,他就有种不太一样的感觉,不久后这劫云就来了。
  叶清沉心静气,召出了本命灵剑流华,直指自己正上方的劫云。
  虽然早已知晓自己只差个契机便能突破,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突然,连护身法宝都忘记准备。
  但身上还有林晨星的两道护身保命的术法,也许能撑得比自己想像的再久一点吧。
  劫雷落下──
  第一道被他轻松斩去,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第二道劫雷随即劈来,他同样将它斩去,但流华上已缠绕一丝雷电。
  接下来几道劫雷,叶清一样挥舞他的本命灵剑,将之一一化解。
  到了最后两道劫雷,流华上已经满是无处释放的雷电之力,叶清艰难地握紧流华,整条右手臂都被雷电伤得皮开肉绽,人也开始有些站不稳。
  但他知道此刻不能轻易放开手上的剑,再痛也得忍着。
  只要能度过最后这两道天雷,就能顺利进阶了。
  第八道劫雷很快便不留情地袭来,叶清咬紧牙根,看准时机举起手中的流华,奋力一挥。
  五成的雷电之力顺着流华传递到他的身上,毫不留情地在他的体内肆虐,一瞬间他差点失去意识。
  不行。只差最后一道劫雷了。
  林晨星的术法还未破除,若是最后这一道劫雷自己接不下来……应该还是有活命的机会吧?
  他在心里嗤笑着自己的想法,深呼吸后又举起流华。
  最后一道劫雷彷彿是要将他劈得灰飞烟灭般,不只比前八道都还要粗,威力也比前八道强上好几倍。
  看见那道劫雷劈下来的瞬间,李言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要衝回场上,只为了替叶清分担些许雷劫,立刻就被林晨星阻止。
  若说先前的八道劫雷是对修者的试炼,这第九道劫雷或许可说是惩罚。因为他们违逆了天道,妄图以修炼得道成仙,脱离凡世飞昇仙界。
  只要能撑过第九道劫雷,便能够成功进阶。
  李言凛双手用力地握着拳,他又何尝不知道以自己的修为过去,只是徒增叶清渡劫的难度?但看着叶清因为雷劫的关係,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没有伤的,顿时就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叶清全神贯注地举着流华,运转着身上仅存的灵力,在那道劫雷落在他头顶的瞬间,刺眼的光芒乍现,伴随着浅蓝色剑光,掩盖了场上的所有一切。
  光芒消失后,比试场中间的人直挺挺站着,手中的剑依然被紧紧握着。
  劫云渐渐消散,重新露出晴朗的蓝天。李言凛再也耐不住性子,这次林晨星没有拦他,他一下子就赶到叶清身边。
  「师尊──」
  叶清的听觉因为劫雷的关係,还有些不清楚。朦胧中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缓缓地转过头,在看到李言凛出现在他身边时,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随即召回流华,便失去了意识,双膝跪地要向前倒去,被李言凛迅速接个满怀。
  他探了探叶清的状况,现在叶清不管是体内还是体外,都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最后一道劫雷劈在叶清身上的同时,林晨星的护身术法削弱了劫雷三成力,剩下七成力将叶清身上所有的雷电之力一併炸了开来。儘管被削弱,天道降下的雷威力依旧不可小覷,对于没有任何准备就这么渡劫的叶清来说,能成功渡劫,以及虽然被雷劈得满身内伤外伤,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个人形,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李言凛小心地将叶清打横抱起,快速离开比试场。
  此前那些原本在台下观看比试的年轻弟子们,以及后来因为察觉有人要渡劫而前来查看的各门派长老,全都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
  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筑基小弟子,原来竟然是个化神修士!
  结合先前在除妖大会及比试场上观察到的资讯,眾人得出一个结论。
  青阳派从来就没有什么筑基小修士名叫「白苍泠」,那位是被尊称为「凌雪仙尊」的化神期修士叶清。
  喔不,现在已经是炼虚期修士了。
  只是为何叶清要以假身份示人,没有任何人猜到真正的原因,只知晓他到今日为止都还在闭关,并没有对外宣布自己已经出关。
  林晨星带着黎诚亦,在李言凛回到他们身边时,一起离开了比试场。
  经歷过炼虚期雷劫的比试场变得千疮百孔,基本上暂时无法使用了。不过各门派长老却反而感到开心,催促着自家门派的弟子们赶紧回客栈静心修炼。
  亲眼观摩到炼虚期的雷劫,可比在比试场上小打小闹更能感悟。
  三日后,静玄派便要正式开放试炼祕境的入口。
  林晨星给叶清的房间另外佈了几个结界,并交给李言凛几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瓶,在交代完一些事情后就离开了房间,让叶清能好好静养。
  黎诚亦自知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也不打算继续打扰两人,向李言凛行了礼后也回了自己房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