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_分卷阅读_76
  走访了整整一天,陇西的灾情晋王殿下已经心里有数了,现实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一路走到城里,下面的村镇饿殍满地,惨不忍睹。可城里却是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
  很显然这是精心打理过所呈现出来的假象。
  看来这位府台大人惯会做表面文章的。即便上头派专人来调查,若是不深入底下的村镇实地走访,只怕也会被这假象所蒙蔽,以为陇西的旱灾并不严重。
  如若这次不是当地的一个小官冒死上谏,将事情捅到陛下耳朵里去了,只怕上头还一直蒙在鼓里。
  一行人到了城里,找到一家下榻的客栈,放好包袱。
  晋王殿下有条不紊地吩咐:“成靖,你去查查米市的米价,再查查别的物价,多找人打听打听。切记,行踪低调,别泄露了消息。”
  徐成靖抱拳,朗声道:“我办事殿下大可放心。”
  晋王殿下:“谢砺你去药铺走走,购置一些常用的草药。”
  “歆儿和军师跟我去会会那位府台大人。”
  所有人都有了安排。唯独林静言赋闲。她期待地看着晋王殿下,细声问:“四哥我呢?我什么任务?”
  林木森垂眸瞥她一眼,“你就在客栈好好待着,别给我惹事。”
  林静言:“……”
  长公主殿下格外的不满,瘪嘴道:“我这一路都很听话,哪里给你惹事了。四哥你凭什么让我在客栈待着?”
  晋王殿下不耐烦道:“让你在客栈待着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废什么话!”
  林静言:“……”
  “我不管,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林静言说什么都不依林木森的安排。
  “我们都是在办正事,你瞎凑什么热闹!”年轻的男人冷声说:“这次让你跟来就是让你长长见识,体察体察百姓疾苦。关键时刻别给我安分点,别给我惹事。”
  “四哥你就是对我有偏见。我还不了解你么,不就是在随州的时候我跟你那宝贝王妃顶了嘴,热她不高兴了,你这才针对我呗!”
  晋王殿下:“……”
  “瞎说什么,本王何曾针对你了!”
  “四哥你也太偏心了,娶了媳妇以后就不管妹妹了。”
  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觉得自己真真是冤枉。
  千万不要和女人起争执,因为女人的逻辑你想都想不到。
  兄妹两争执不休,穆迟出来调停,“殿下,依微臣看,就让公主和咱们一道去。也好让公主见识一下这位府台大人唱的一出好戏。”
  听穆迟这样说,晋王殿下也就同意了。
  “不过本王先跟你约法三章,多看,少说话,遇事冷静,不能冲动。”
  林静言嘻嘻笑,“保证做到。”
  ——
  府台大人名叫周双,隶属东宫派系。仗着天高皇帝远,做着陇西的土皇帝,专门搜刮民脂民膏。又惯会溜须拍马,粉饰太平,在当地引发民愤。
  晋王殿下带人悄悄潜入周府。一个小小的府台的府邸,金碧辉煌,雕栏玉柱,亭台楼阁,倒是比晋王府还气派。
  长公主看到以后顿时气氛不已,“他娘的,这是得搜刮了老百姓多少钱财啊!”
  穆迟说:“公主可别小看这府台,虽说官阶不高,可天高皇帝远的,他就是这一方地头蛇,平日里的油水捞得比京城一些大官还要多,日子自然就滋润了。这王齐上任三年不到,就修建了这般气派奢华的府邸,足以证明他贪了无数钱财。”
  林静言格外气愤,“他贪这么多,难道就没人弹劾举报他么?”
  叶世歆倏然一笑,她在笑长公主天真,“官官相护,上头打点好了,弹劾的奏折还没呈到御前就早已被拦截下来了。”
  自打太子入主东宫,协理朝政以来,吏治腐败就愈演愈烈。上至东宫,下至一县府台,上行下效,有多少贪多少,这根早就已经烂透了。
  外敌进犯,皇室中人孱弱,内斗不断。吏治腐败严重,动摇朝政根基。即便皇帝有心整顿吏治,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林看似牢固,实则内耗严重,风雨飘摇。
  可叹的是很多人还固守着泱泱大国的老思想,怡然自得。
  叶世歆看得清这时势,可她终归是一介女流,能力有限,蚍蜉撼动不了大树。
  好在晋王殿下慧眼如炬,看得清这天下局势。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执掌天下,他定能整顿吏治,重塑朝纲。
  林静言唾弃道:“不愧是东宫的走狗,贪得无厌,我呸!我等会儿定要打得她满地找牙。”
  林木森闻言,冷飕飕地斜了妹妹一眼,“你是不是又把本王的话给忘了?”
  林静言不满道:“我又没说错,这样的大贪官不收拾他,还留着他过年不成?”
  晋王殿下冷声教育道:“父皇自会收拾他,还轮不到你动手。你给本王安分点。”
  林静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
  ——
  周府一派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不断。
  府台大人左拥右抱,莺莺燕燕环绕,好不惬意自在。
  来人破门而入,音色嘹亮寒凉,“周大人好生惬意啊!”
  陌生的男声,却威严毕现。
  周双当即一惊,倏然睁开眼睛,见到四个公子哥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这些人锦衣华服,气宇轩昂,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凡。
  “不知几位阁下是?”周双抬手命乐师暂停了琴乐,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双四十岁不到的年纪,肥头大耳,富态圆润,大腹便便。看得出来平日里油水很足。
  林静言四下扫了两眼,满屋子的歌妓,莺莺燕燕。桌上摆放满了美酒佳肴。
  下面的百姓连饭都吃不起,饿死了那么多人。这父母官却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山珍海味,美女作伴。
  长公主殿下那个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火冒三丈。
  她哪里还顾得到四哥的叮嘱,冲上前去抬手就是一巴掌,那叫一个清脆响亮。
  “老子是你大爷!”
  周双:“……”
  一上来就挨了巴掌,周双都打蒙圈了。他恼羞成怒,怒不可遏,大吼一声,“你特么谁啊?竟敢打老子。来人呐,给我拿下!”
  穆迟撸起袖子,将周双一顿暴打,打得他鼻青脸肿。然后踩在自己脚下,“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看看今夜来的是哪个大人物。”
  周双:“……”
  穆迟看向晋王殿下,面露歉意,“抱歉晋王殿下,微臣没忍住。”
  “晋……晋王殿下?”周双直接懵了,完全想不到为首的这个年轻男人竟会是大名鼎鼎的晋王殿下。
  年轻的男人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挂白玉玉佩,身形修长,英气逼人。他面容沉静,气质凛冽,气场格外强大。
  “无妨。”男人音色低沉清润,言简意赅。
  只见他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袖口处的一圈金丝莲纹绣工精湛,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他走到桌边拉开一把椅子,“王妃请坐。”
  “多谢殿下。”叶世歆笑了笑,依言坐下。
  他又给自己拉开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下,径自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倒酒的动作十分的斯文好看,不疾不徐,耐心十足。酒水沿着壶口簌簌往下落,一点一点落到杯子里,最终将酒杯盛满。
  他端起酒杯递到唇边细细品一口,表情回味无穷,“上好的七里香,周大人这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嘛!”
  周双冷汗直冒,脊背发凉,嗓音颤抖,“晋王殿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实在罪该万死。”
  “周大人言重了,你若是早早前去迎接本王,本王又如何看得到周大人府中这般惬意的生活。”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让晋王殿下见笑了。”
  “好一个打发时间。”林木森冷眼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中年男人,“既然都打发时间了,想必周大人早已将治灾大事办理妥帖了?”
  周双:“殿下明鉴,微臣早已将一应治灾事宜办妥。”
  “哦,是么?”男人手中端着酒杯,修长的手指顺着杯沿一圈圈摩挲,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不知周大人是如何做到的,可否与本王细说?”
  周双抬起衣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支支吾吾地说:“发放赈灾粮救济百姓……责令大户人家开仓粜米,解决粮食短缺……调控……调控米价,不得哄抬米价……”
  “如此听来,周大人做得还挺多。”男人挑眉冷冷一笑,“不过本王所了解的好像和周大人说的不太一样啊!”
  他仰头呡一口酒,厉声道:“周大人确实发放了赈灾粮,一户人家每次不过三斤粮食,半月领一次赈灾粮。一个成年男子,一日就可食掉三斤粮食。试问这三斤赈灾粮有什么用?塞牙缝都不够。此次陇西大旱朝廷可是发放了数十万担赈灾粮,十万两赈灾银,还有药材布匹等其他救灾物资。你倒是告诉本王,这些东西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都进了你的腰包里了?”
  “殿下冤枉啊!贪墨赈灾钱粮可是杀头的大罪,是要掉脑袋的。你就是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万万不敢做这事儿啊!”
  林静言狠狠地踢了周双一脚,“你还说你不敢。下面的百姓都饿死了,可你倒好,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奢靡无度。一个小小的府台,府邸竟比四哥的王府还要气派恢宏,单靠你那些微薄的俸禄,你怕是几辈子都住不起这么好的宅子吧。你竟然还敢说你没有贪墨朝廷的银两,鬼信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无事可说,翻页。
  晚安,亲爱的姑娘们!
  第75章 拥抱
  长公主这番话一口气说完,连贯非常,中间都不带有任何停顿的。她态度强硬,语气气愤,对周双充满了愤怒。
  周双哑口无言,僵在原地。
  很明显晋王殿下这群人就是上头派下来调查陇西旱灾一事的。而且现在他们肯定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他无需辩驳,多说无益。
  年轻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继续沉声说:“周大人口口声声说责令大户人家开仓出米,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可私下你却收了他们的好处,任由他们大肆收购粮食,垄断市场,哄抬物价,让那么多的百姓根本就买不起粮食。你所谓的调控米价不过就是让那些商户将米价升得越来越高,他们从中牟取暴利,自然也就少不了你的油水。”
  他静静说完,犀利无比的眼神投转到周双身上,“周大人,不知本王可说得对?”
  从头至尾这个男人都不曾动怒,甚至连过激的言语都没有。可他坐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让人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不动声色。
  周双在官场浸淫多年,哪里会没听过这位晋王殿下的威名。外界都在传此人宽厚仁慈,温文儒雅,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今日他也确实温润儒雅,彬彬有礼。可他越是有礼,越是平静,周双就越是琢磨不透这个人,心里也就越慌。
  他和太子有相似的容貌,可内里却完全不一样。太子空有其表,狠辣和冷血都是外露的,一眼就能看穿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可晋王殿下却不同,看似平和温润的外表之下,没人看得懂他肚子里的东西。他就像是一潭湖水,咋一看不觉得水深,然而实则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