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朝凤?凤在哪里!你们瞎了吗,那丑八怪是凤吗!我才是凤、我才是!”莫雪兰失去了最后的优势,大怒脱口骂道,全然没了形象。
  此时,一只孔雀色羽毛的彩鸟将莫明珠那只束发的发簪叼走,刹那莫明珠的长发流泻下来,风吹来,掀起她刘海,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脸。
  谁敢再说半个丑字?
  “凤,便在那里。”起先说百鸟朝凤的华服男子轻轻一指莫明珠。
  谈论百鸟朝凤的人,都噤了声。芳香馥郁、香烟似仙云,其中的美人看一眼便觉难以移开……
  鸟儿七彩的羽毛落在莫明珠衣裳上,衣上又覆着丝丝七彩香味,将莫明珠那枯燥单调的蓝布裙子点缀得仿佛云锦天衣,勾勒出她玲珑美丽的身影,香味、羽毛、裙子随风而动。
  百鸟臣服,追随那美貌倾城的女子指尖的香味,温顺献媚。而那女子认真陶醉琴音之中,并不刻意表现、理睬。美丽,高贵,浑然天成。
  百鸟相随,她便是凤。
  一曲罢,香味不散,鸟儿久久不去,盘旋于苍銮殿之上!
  殿上所有适龄男子,看着莫明珠的眼神已经成了痴望。若得此美人,死了,便也值得!
  莫明珠放下琴。“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明珠的《九州凤鸣曲》,弹罢了。”莫明珠不卑不亢道。
  皇帝、皇后久久说不出话。九州凤鸣,当今皇后也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莫雪兰早已嫉恨红了眼,长安第一才女是她的,现在她不但狼狈惨败,还可能落下个抢姐姐未婚夫的名声,让她如何能快乐的嫁三皇子?她不甘!
  莫雪兰已被嫉恨冲昏了头,讽刺道:“大姐真不愧是歌姬生的女儿,弹琴唱曲儿献媚的本事真是与生俱来,要不再给大家弹几个曲子助兴如何?”
  “住嘴!”莫鼎元气得发抖呵斥莫雪兰。
  高展鸿立刻反攻:“莫大将军当殿失仪,可将皇家放在眼里?!”
  “高国公当着陛下之面指手画脚,你又将皇家放在眼里了?”威严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分作两列的一队太监、宫女拍着仪仗,簇拥着为首的高贵老人进来。
  “太后驾到——”太监高喊。
  众臣行礼。太后瞟了眼高展鸿、莫雪兰,而后径直过去将莫明珠扶起来,立场在谁那儿已是显而易见。“孩子,你这曲子弹得真是极好,没有辜负哀家当年对你娘的嘱托。”
  莫明珠懵逼状。什么嘱托?
  “当年哀家听闻你娘乐理了得,便请她入了宫,教哀家抚琴,听了她的九州凤鸣曲便再也听不下别的乐师弹奏噪音了。”太后拉莫明珠一道往皇帝身边的太后座椅走,命人给莫明珠在那处摆了个椅子。“你娘亲回府之时,哀家嘱托定不能让她这弹琴本事失传,定要一代一代传下去。十六年了,哀家终于又听见了这琴音……”
  太后说罢,满殿人都吃惊了,谁也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前尘往事。
  莫鼎元怔,自言自语。原来当年阿姝是进宫陪皇太后去了……他后来虽然信她,但是风言风语听多了,心中始终有些介怀……竟是他误会了她这么多年。
  “谁若再敢说哀家的琴师半句不好,哀家定让她好看!”太后厉声一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莫雪兰身上。
  莫雪兰哪里承受得住皇太后这等级人物的厉眼,当即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瑟瑟害怕,忙看皇后向她求助。皇后别开眼睛,朽木不可雕,这个侄女本就不是亲的,为她当众得罪太后,不值得!
  而先前倾慕莫雪兰的,现在都冷眼相看,没人出手。莫雪兰失去支持,瘫坐在地上,久久才爬起来灰头土脸的退到一边,夹着尾巴不敢抬头。
  那不起眼的角落里,萧煜辰执着玉杯,与莫明珠相视一笑。莫明珠心中温暖,原来这个男人送给她的不只是这把琴,还有今天的一切。他就安静的在那个角落里坐着,没有说一句话,却稳稳操控着满盘的棋子。莫明珠回想来,今日的际遇也太巧了些,偏偏在她需要的时候,该出现的东西、需要的人就出现了,让她如虎添翼,比如太后,比如这古琴。
  他怎么能料算得这么清楚呢?
  莫明珠将珠钗捡起,主动插在发间,朝萧煜辰弯了嘴角。
  萧煜辰一怔,笑容越发明显了。珠钗可定情,她接受了。
  “啪、啪、啪——”殿上响起优雅的鼓掌声,不快不慢,节奏拿捏得极好,“琴音真是美妙极了!皇祖母,原来当年孙儿听过的那美妙乐声就是九州凤鸣曲。”
  莫明珠忽觉肩上覆盖来个温暖的毛茸茸的东西,一看竟是银狐毛披风,蜀锦的丝缎,华贵至极!再抬眼,便正对上温润如玉的男人,身着太子四爪金龙袍,头上玉带金冠镶嵌蓝宝珠,儒雅俊美,对她一笑之后并不长久停留,不似旁的男子那般猥琐痴迷。
  “明珠姑娘,多谢你的乐声,否则本宫恐怕这辈子都听不见真正的凤鸣。”
  萧景凌从痴看莫明珠中回神,凝眉盯萧景仁,怒起重重。这该死的二皇兄,果然肖想莫明珠!
  萧煜辰捏着正打算拿过去给莫明珠披上的黑鹏羽披风,僵住,而后落座,看那白狐裘披在莫明珠身上,说不出的觉得扎眼。云唐已经换回平常装束,小声道:“主子不必动气,太子那破披风,买主子这披风上几根鹏羽都不够,权当他支了个帐篷给莫姑娘挡风了。”
  这安慰,和没安慰有什么区别?萧煜辰阴沉着脸,然而看那女子玲珑美丽,那阴沉越浓重。这女子一鸣惊人,以后断然不是平常人能得,只怕会越飞越高。
  萧煜辰看着那皇帝的宝座,眸子暗下去,酝酿起些危险的晦暗……
  萧景仁掀了袍子,单膝跪地启奏皇帝:“父皇,儿臣心仪莫大将军千金已久,恳请父皇赐婚成全!”
  太子妃?!所有女子都震惊了,嫉妒得满面通红,年宴上谁不想好好表现,得到青睐。莫雪兰心里的嫉恨疯狂滋长,凭什么莫明珠这么好命?
  皇帝刚张嘴,萧景凌便起身道,“我不同意!”
  萧景凌深深看了莫明珠一眼,莫明珠被萧景凌看得浑身一凛——那眼神仿佛看猎物一般,势在必得、必须得。
  “莫明珠曾是儿臣之未婚妻,又如何能做二皇兄之妃,未免不合规矩!”
  “婚约已退,再说并不是已经嫁娶,三皇弟,还请你成熟一些,不要耽误了明珠姑娘的姻缘才是。”与萧景凌的怒气沉沉不同,萧景仁儒雅温柔,话语极具说服力。“明珠姑娘现在未有婚约,而我正宫妃位空缺,有何不可?”
  当她是死的吗?莫明珠咬牙。跟哪个男人,她说了算好吗?“抱歉,三皇子殿下,我其实……”
  “明珠姑娘不必多言,本殿……都知道。”萧景仁温柔笑,“父皇,但请给明珠姑娘十日考虑时间,到时候本宫亲自登门以求答复。”
  莫明珠吃惊于萧景仁的善解人意,若她当众拒绝实在拂了皇家的面子,有这十日缓冲,便好处理多了,不过再一想,莫明珠便觉自己着了道!太子发了话倾心,谁还敢来抢太子想要的女人?这个人,以退为进,深不可测……
  皇帝瞟了眼底下相争的二儿子、三儿子,眼珠转了转,莫明珠背后是莫府的支持,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得清楚。萧景凌有了莫雪兰,二儿子娶莫明珠也不是不可。“好,朕准了。便以十日为期。”
  莫明珠抬眼看韩沉之处,她的心中所属,在那里。然而,却见那位置空空的,不见想见的人,心底,也不由空了起来,想起漱玉临死时的诅咒。“总有一天,你也会落到我这下场……”
  会吗?韩沉会是那样的人吗。对于这个世界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韩沉,会不同吗……莫明珠心里没底。
  “父皇!莫明珠根本没答应太子,儿臣也愿娶莫明珠为正妃,望请父皇恩准!”萧景凌忽地道。他性格偏执,认定的事难以改变。
  皇帝敛眉不悦,然而萧景凌终究是皇后之子要照拂面子。皇后大急,他这个儿子实在意气用事,这些日子虽然顺她意思亲近别的女人了,但是一碰上那莫明珠他就脑子不清楚了!这是什么场合啊……
  萧景凌又重复了一遍:“我萧景凌,非莫明珠不娶!”
  莫雪兰脸色煞白,颤抖着唇——“不,你要娶的是我莫雪兰!只有我莫雪兰才配做皇子妃!莫明珠她算什么东西,她从小就是个丑八怪,她哪一样能比得上我?我才是皇子妃……”
  莫雪兰气急攻心,一口血呕出来,昏倒过去。却没有人去管她。人群里窃窃私语——“莫二小姐不是说是天仙美人吗,怎么说话这般恶毒!”“是啊,刚才莫明珠说什么都可以让给她,看来是真了……”“莫雪兰是喜欢三皇子,逼迫自己长姐让出的……”
  莫雪兰方才的嘴脸已是太丑陋,已失人心,唯有萧景秦冲过去,将莫雪兰抱起来。
  “雪兰,雪兰你怎么样?雪兰!”
  ☆、第93章 给我一些时间
  龙椅上,皇帝、皇后都懵了懵,皇帝要收场,却被楚湘国国君百般阻挠,“年轻人沉溺情爱很正常”“不必管”云云,说得皇帝面子下不了,只得等那几个年轻人自觉退下,但显然,那几个人气急攻心都不是“自觉的主儿”。
  太后见萧景秦紧张莫雪兰,气得不轻。“你这狼子心的,你妃子在床榻上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太后的训斥,在殿门口跑来的那女人出现时,心疼地顿住了……
  江婉若瘦弱的身影站在殿门口,刚刚流产,头发、衣衫凌乱,怔怔的看着殿上自己夫君萧景秦,抱着莫雪兰。她方才从婢女口中得知有人换了她的鞋子,那鞋子上加了润滑粉所以才让她摔得那种。她是来告诉萧景秦凶手的,可,来却看见萧景秦正抱着那凶手亲密关心!
  “呵,呵呵……”江婉若脸白如纸,身子在寒风里瑟瑟发颤,却笑着。“六殿下,你可知道,你怀中的女人害死了你儿子。”
  萧景秦从没见过这样冷静、冷漠的江婉若,从前的江婉若总是卑微道泥土中的女人,令他厌恶。
  莫明珠担心,上前扶江婉若,江婉若含泪看了她一眼,却无比的坚强,步步上前跪在大殿中央。“陛下,婉若有事禀告!”
  莫雪兰本不是真昏迷,见江婉若突然来、而且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当即脸色惨白,可怜的拉着萧景秦的袖子。萧景秦于心不忍低声警告,“江婉若,你好好说……想,清,楚再说!”
  江婉若却并不看他,从怀中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这是当初三皇子‘休弃’莫大小姐的信。”
  萧景凌吃惊:“这书信怎会在你手中?”
  江婉若冷笑看了萧景秦和瑟瑟发抖的莫雪兰一眼:“这便要问你的好兄弟,我的好夫君六殿下,以及这传言中美貌无双、德才兼备的莫雪兰了!”
  江婉若含泪对莫明珠道:“明珠,是我对不住你,当初竟然稀里糊涂给这个恶毒的贱人传递书信,让她一次次利用我夫君来害你,害你被三皇子抛弃,还险些害了你的命……”
  江婉若已经几欲失去理智、崩溃,悲痛哭失声令闻者无不揪心。
  “所以,上天便惩罚了我,不,是惩罚了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儿,可怜的儿啊……”
  莫明珠心疼怜悯。“娘娘不必自责,地上凉快些起来吧。那些都过去了,不重要……”
  “谁说不重要!”萧景凌疯了般冲过来,一把揪住萧景秦的领子就是一拳。
  场面突然失控,皇帝再顾不得楚湘国君的阻挠,严厉下令一群年轻后辈赶紧退下,然而萧景凌、莫雪兰、江婉若都陷入崩溃边缘,已经昏头,终究是皇子皇子妃,侍卫又不敢硬来,一片混乱。
  好一会儿,江婉若、萧景秦才被撤退下去。萧景仁见事情混乱,也旁观不参与。
  萧景凌却还是不走,追问莫明珠:“你看,明珠,是莫雪兰那个贱人阻碍了我们,我当时没有那样羞辱你,都是萧景秦那莫雪兰让我们分开的,原谅我,好吗?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婚约已退,还请三皇子自重!”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莫明珠奋力一抽手,头上的金钗啪一下落地,落在方才混乱之下打翻在地的古琴之上。金钗身摩擦琴弦,升腾起一阵蓝色轻烟。
  “因为明珠姑娘已经与本侯缘定三生。”
  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同清风划破这纷乱的场景,众人惊目而看——黑袍绣金色滚边暗纹的男人,长发如黑缎,五官俊美冷冽,纵使黄袍加身的一众皇族,也丝毫无法掩盖他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冷傲。
  “韩大哥……”莫明珠欣喜,没人敢出来敌对皇家,她本陷入尴尬之境,现在韩沉的突然出现,仿佛让她找到了方向,拒绝的理由、坚定的理由。
  萧景凌被来人气势所压迫,情不自禁松了手,这样的气度纵使同为男子,也不禁为之折服。
  萧煜辰捡起宝簪,轻轻擦拭,那晦暗古旧的钗子竟然灼灼生光,立刻那九颗宝珠光彩耀目!
  有识货着惊呼——“那、那是九曲碧霄簪!”一片屏气凝神。九曲碧霄簪,上头一颗宝珠便可抵上一座城。是两百年前龙额侯留下的至尊宝物。
  萧煜辰却并不觉那是极贵重的东西,轻轻插在莫明珠头发之间,九颗宝珠熠熠夺目。“你为明珠,我为青布,愿为你擦尽灰尘、护你夺目。”
  莫明珠脚一软。这,是告白么?回想过往种种,韩沉确实一直默默帮助她,包括今晚这一切,仿佛也是他所安排。他们认识时,她还是只丑小鸭。
  太后深思,皇后惶恐,皇帝惊怒、勒令将三皇子六皇子全数带下去禁闭,容后处置,莫雪兰则碍于莫鼎元的面子,没有发落,却被狠狠被斥了一顿,往日风光的长安第一贵女,现在落得个人人唾弃的下场。
  莫明珠带着太后赏赐的金银,以及那把古琴,归府。府里上下得知宫中发生的一切,个个惊叹不已,围着莫明珠痴看、仰慕。
  莫雪兰路过,忍不住恨声:“一群没脑子的奴才!”
  小厮丫鬟回头来,将她白了一眼,更有甚至哼了一声。连奴才都看她不起!
  莫雪兰气炸了肺,红着眼呜呜跑回香梧园,窝着。高氏得知宫中之事,面如死灰,却也不甘……
  夜里,莫明珠刚睡下,便闻到淡淡香味从窗棂飘来,一瞧,那月光投射进来的窗外梧桐树影,眨眼,屋里便多了个高大黑影。
  “韩大哥。”莫明珠忙紧了紧被子,虽说里头穿着衣裳,但总觉得闺房之中、孤男寡女使人羞涩。“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在等我来么?
  “……没有啊。”莫明珠抿了抿唇,不敢看韩沉的身影,月光将他修长的身材轮廓勾勒得诱人的分明,
  萧煜辰瞥了眼窗台下,她分明将放那儿的捕兽夹取了,是在等他来。
  萧煜辰从怀里拿出一瓶药。“你今日弹了那么久,指尖恐怕受不住,这药膏治疗手伤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