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饮宴到这份上该是酒足饭饱了。
  因为曲锦存再再吩咐她不要到客人跟前去,虽然她一时也理解不了他的用意,不过也乖乖照做了。
  所以现在她就坐在厨房里打盹。
  炉火将要熄灭,大锅里面给曲锦存烧的热水袅袅的向上冒着蒸汽,莫莉头一点一点,守着暖烘烘的余烬似睡非睡的。
  正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扣扣的敲着门。
  是曲锦存送走客人,准备休息了吗?
  莫莉一个机灵赶忙站起来,还没等她揉揉眼睛整整衣裳,就被一只手抓住了下巴。
  她被吓了一跳。
  ——曲锦存从来不会这样。
  所以她赶忙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了,捏着她下巴,不停往外喷着酒气,醉醺醺面色赤红的死盯着她看的,是一个青年男子。
  莫莉狠狠用力一把推开他,顾不上斥责那人无礼,她掩面奔出门外,一路去了后院,紧紧地闭上了房门。
  ——在这样一个接近于南宋的时空,在这样一个设定仆役奴婢如同货物可买卖的攻略世界,她不得不防。
  即便她是攻略者,不可能被曲锦存随意送人或者卖掉,但她也不能给他一种“我很好勾搭”的错觉。
  ——否则,以他那种神经质,还不定整出什么事情来呢。
  很巧,她的话不幸言中了。
  曲锦存一发现同门方师兄去更衣很长时间都不回来,就觉得心头有点不安生。
  等他顺着直觉感到厨房的时候,果然发现酒气冲天的方师兄正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
  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曲锦存面色铁青的拒绝了方师兄索要用来“出火”的厨娘的要求。
  二话不说抡起大扫帚把他扫地出门。
  等他独自回到席上,其他人纷纷问方师兄怎么还不回来的时候,曲锦存十分淡然的回答。
  “他在茅房跌了一跤,衣服必须得回去换。”
  众人一听,又好气又好笑,纷纷笑骂“老方没出息”,就那么轻易的掀过这一篇了。
  过后不免有人鄙夷姓方的没见过市面,寻常家宴也能吃醉到失礼的地步——因此,即便方师兄一再辩解自己是被曲锦存拿扫把赶出门的,也没有人肯信他。
  ——曲锦存的人气还是满高的,到目前为止。
  而曲锦存的怒火,直到第二天晚饭的时候还没有消失。
  知道他在外面奔走很辛苦,这天晚上莫莉做了松子鱼安抚他。
  将鲜鱼剖好冼净,从鱼尾端切入,顺着鱼背部一点一点地将鱼两侧的肉切下来。鱼头和鱼脊骨留下,备用。
  然后将鱼肉上横向斜刀切成宽粒状。注意不要将鱼皮切断。
  加入腌料将鱼肉腌一刻钟。
  把腌好的鱼肉,鱼头和鱼脊骨均匀地沾上一层薄薄的太□□。
  锅中加2杯油烧至七成热,把鱼肉和鱼头放入油中大火炸5分钟至表面呈微金黄色,捞起沥油。
  然后再把鱼脊骨下油炸到淡黄色,捞起沥油。
  锅中留少许油,加入调味料煮沸后下三色豆煮片刻。然后倒下太□□水煮至酱汁浓稠后,淋入鱼身,撒下松子仁即可装盘上桌。
  松子鱼是一种京川沪的烹调方法,并非鱼名。是将鱼肉切开后,炸至有如松子般的形状而得名。然后再将煮好的甜酸汁淋在鱼块上,最后洒上少许松子仁令口感更香脆。
  鱼肉酥脆,内里带着鲜美的爽滑口感,而经过炸制之后的外皮格外酥脆,在唇齿间会带一丝勾人的脆响。
  酱汁调弄的酸甜爽口,跟酱汁瓦罐鱼不同的是,尽管这也是一道酸甜菜品,但更侧重于甜味和香味,吃下去口感颇为轻盈,配上水果酿造的素酒,好像整个舌头都活了过来。
  炸好的鱼块酥脆甘香,肉质滑溜,带点酸酸甜甜,醒胃可口。
  吃下两口带着焦脆的松子的鱼肉之后,曲锦存的焦灼被抚平了一些。
  昨夜是有点冲动了,但是他觉得并没啥可懊悔的。
  厨娘是他的人,方师兄即便是看她一眼也得经过他曲锦存本人的同意,更遑论还想要走她?
  当时莫莉机智,适时避到后院了,否则当着众人的面给方师兄没脸,过后他得罪的人就有点多了。
  莫莉看不懂他的神色,但这并不妨碍她解析他此刻的心情。
  ——他此刻一定认为自己做的对,很对,特别对。
  ——但这是不对的。
  ——既然他已经决定为自己的前途拼搏一把,就不该如此气量狭窄,随便一个小人物都能让他暴跳如雷,这样还有何气量可言?
  她安静的侍奉他用餐,心里已经为待会的劝解之词打好了腹稿
  ☆、第14章 鱼鲜攻略9
  莫莉见他吃的香甜,一直候着等他把这一餐饭用完了之后,才奉上一盏大麦茶,在他慢慢啜饮的时候,她已经打好了腹稿。
  “公子千辛万苦的来京城,是要做大事的吧?”她说。
  曲锦存其实早将她的心事看透,从他回来到两人落座吃饭为止,莫莉都一脸沉思状,摆明了有事要谈。
  而且他也明白莫莉打算谈什么。
  ——他会听,但……改不改就不一定了。
  曲锦存盯着莫莉的眼睛,慢条斯理的嗯了一声。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只听莫莉劝道,“既然如此公子就不该在我这样的小事上开罪人——宁和君子打架,不和小人吵嘴——这道理公子是知道的吧?”
  听她这么说,曲锦存倒是笑了:“还以为你会说‘公子不该为了奴婢得罪人’呢,还好你没有那样说。”
  莫莉被噎了一下,片刻后才又拾回话题:“那天那位客人虽然无礼,但他也是吃的烂醉的醉鬼,不算是人之常态,公子如果想要步步高升就得重视人脉,想要收揽人脉,就得能容人……”
  她一边说,曲锦存一边不住点头,实则心里压根没打算被劝动。
  莫莉说了半晌,见他面色虽然认真,但眼神涣散、视线低垂,很明显是没有听进去。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住了嘴,站起来默默的收起碗筷出去了。
  “时候不早了,公子休息吧。”她端起盘子退了出去。
  热水是现成的,已经给曲锦存提到房中去了,他洗洗手脚应该就会睡了。
  可是等莫莉刚把用过的碗筷放到厨房的案台上,就见换了家常衣服的曲锦存施施然的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水凉吗?”他随口问,而后几步走过来把手指伸到刷碗水里。
  很快的他就收回手指,转而四下环顾一番,看到锅台上冒着热气的水,二话不说就用水瓢舀了热水放到了冰冷的涮碗水里。
  “虽说是春末了,但还是有点冷的,自己个儿注意这点别冻伤了手。”
  莫莉困惑的看了看他,没说什么,轻柔的开始刷碗——果然指尖的感觉舒服了许多。
  见状,曲锦存即刻又舀了一瓢热水,徐徐给她加进刷碗水里。
  “热水有的是么,不用省。”他说。
  莫莉无奈的把最后一个碗擦干了放在一边,微笑着说:“那水是用来给公子洗簌的。”
  你要是洗脚的时候想添点热的,那可就不够了。
  曲锦存混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我用冷水正好,热水给你好了。”
  见他说的坚决,莫莉半点矫情也没有,爽快的应了声“是”,心里暗想“你乐意用凉水你就用吧”。
  见她面色和缓,悄悄观察着她的曲锦存不由松了口气,看起来这妞儿不是那种假惺惺的道学,还真是有比村姑更超脱的爽利劲儿呢。
  他们这边,这件小事就一带而过。
  转过天来,却又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摆在了两人的面前。
  ——座师也想来曲锦存的新居里吃家宴。
  ——座师点名要吃清蒸鲥鱼。
  ——而且,还要用一道最活的糖醋鲤鱼,得让厨娘当着他的面先做先吃,还说“必须在鱼端上桌的时候还是动弹的”……
  考验莫莉厨娘技艺的时候,到了。
  ☆、第15章 鱼鲜攻略10
  “糖醋活鱼”一菜,由传统菜品“糖醋鲤鱼”演变而来,其鱼肉极嫩鲜美,口味甜酸适口。
  独到之处在于上桌后食客分享鱼身,而鱼头依旧能鳃动嘴张。
  此菜要点是“三快一精”,三快是:一是加工快,无论去鳞、开膛、去五脏,鱼身上两侧切花刀,都要迅速干净利索;二是烹调快,挂糊、油炸、烹汁必须敏捷而协调;三是上菜快,即出菜端上桌快,要求刀工娴熟,烹技精湛。
  活吃鱼是用糖醋的方法烹制的,活鱼沾匀糊,快速用热油速炸至熟;与此同时调好糖醋汁,制成后浇在鱼身上或上桌浇糖醋汁即可。
  用冰毛巾裹住鲤鱼的头,把鱼的身子浸入沸油锅油炸成熟;浇上糖醋汁,上桌后食客分享着鱼身,可怜的鱼嘴巴一张一合,瞪着圆圆大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
  本菜特点:鱼肉极嫩鲜美,口味甜酸适口、视之活生活现,鳃动嘴张。用餐者无不惊喜称奇,如有人向鱼敬酒,当把酒倒入鱼嘴时,其鳃动的更快,鱼嘴张的更大、这就叫“活吃鱼”。
  清代时个别厨师为了迎合达官显贵奢侈腐靡、在饮食中猎奇斗富的心理,先后研制了一些烹制手段残忍的菜肴,以炫耀其厨艺、哗众取宠,“糖醋活鱼”就是其中之一。
  其所以能诱惑人的食欲正是: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鱼没有去掉腮,鱼是用腮呼吸的,用湿毛巾包上,保持湿润。鱼就可以正常呼吸了,其他的做法一样。
  创造这道菜的厨师肯定心理扭曲,至少,怀着欣然的心理品尝这道菜的食客是心理扭曲的,所以才导致这类菜品的诞生。
  莫莉不想做。
  她来这个攻略的世界是为了把有心理疾病的曲锦存导向正轨,而不是更让他扭曲的,所以,她要另辟蹊径,避开这道菜,但……该做那一类菜品来代替呢?
  在莫莉伤脑筋的时候,曲锦存看出了她的不悦。
  他当时没有多说什么,但第二天见了座师之后却婉转的提出:在这春末还偶有倒春寒的时候,吃鱼头火锅比吃活鱼更滋补。
  思来想去这道菜品,莫莉确定自己不能做。
  不仅仅是因为这样活烧鲜鱼的做法是陋俗,还因为这会让曲锦存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