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我很好,你呢?”俞夏坐到椅子前。
  在纪格非撕掉那张名片后,俞夏联络不到他,但好在,没过一星期柯克雷就给她打了电话,并保证会每隔一段时间来联络她。
  两人也从电话联系变成视频通话,她知道模特经纪人想要直观地看到她这个人,看到她的变化,而不是听她的声音,和她交朋友。
  “噢,我现在在伦敦时装周,busy,busy,不过不用担心,你有一天也会体会到这种忙碌。”柯克雷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引入他接下去的话题。
  “你刚放学回家吗?中国的学校生活是怎么样的?”
  俞夏起初在和他聊天的时候总保持着一种距离感,但镜头对面的人实在是太会聊天了,他很擅长将对话继续下去,避免俞夏的尴尬,避免气氛冷场。
  “我最近在学习英语,然后我的家长听说我要当模特替我找了一个模特老师。”俞夏开口回道。
  “中国这么开明的家长可真不多见。”柯克雷神情略显惊讶,要知道,不要说是中国,就连在其他欧美国家,要说服父母将一位十五、六的女孩从他们身边带离,也是十分困难的。
  模特这个行业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有许多误解,甚至是偏见。
  “你现在在为将来做准备,我感到很高兴。如果你想要练习口语,我不介意现在就开始。”
  “恩,好吧,但我的英语很烂,培训机构里的小学生都学的比我好。”俞夏皱了皱眉。
  “口音,词汇量不是问题,你要大声说出来,让别人听懂你的意思,语言是为了交流,没有人会嘲笑你的。”柯克雷打消了她的顾虑,见俞夏同意,两人开始用英语交流。
  “你对时尚行业有了解吗?”柯克雷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日系打扮,第二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着快消品牌,今天看到她,透过像素不是太清晰的镜头。
  她穿了一件黑色t恤,外搭黑色机车皮衣,浅蓝牛仔裤,柯克雷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因为俞夏已经有了自己的时尚品味。
  “好吧,刚才的问题不算,我们重新再来,你已经看上去像一个模特了,至少等我带你的时候,我不用带你这只菜鸟去商场告诉你什么该穿,什么不该穿,基础的一些我不用教你已经会了。”
  俞夏摊了摊双手,脸上的神情不置可否,她也不敢在柯克雷面前班门弄斧,毕竟她的品位不是天生的,也是经过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做淘宝的最怕就是顾客喜新厌旧,要带给顾客有新鲜感的东西,她想起一位网红,在日系遍地的年代,大众审美还停留在vivi、mina、瑞丽杂志,她已经将,草间弥生的衣服山寨出来带给大众,这种山寨行为无从辩白,但她本人毫无疑问是极有品位的。
  自然而然的,为了不被时代淘汰,俞夏卸掉了浓妆,学习了韩系的裸妆。她的ipad里下满了vogue等杂志,一开始她卖厂货再到后来她会买回特别款式的高价衣服打版售卖。
  “你最喜欢的超模是谁?”柯克雷问道。他以为她的答案会是凯特.摩丝或者是吉赛尔.邦辰,但没想到是……
  “lindaevangelista.”俞夏扬起唇角笑道。
  “'twakeupforlessthan$10,000aday.”
  两人在电脑前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位绰号为“一万”的超模的金句,一天没有一万美金,她们是不会起来干活的。
  柯克雷和俞夏相视一笑,随后放声笑了出来,他笑过之后说道:“你真神奇!所以你的英文名eva是为了致敬你喜欢的超模吗?”
  “不,这是我随便取的。”俞夏难得俏皮地眨眨眼。
  “你想要过上一天一万美金的生活吗?”柯克雷笑过之后,正了下神色,“但是小女孩,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万美金是付给超模的价格,你现在还远没有这个实力。我看得出你家庭情况很不错,但请你不要好高骛远。”
  “漂亮的姑娘有大把,但成为超模的只有少数,只有坚持并将它当成事业的姑娘才有机会。如果你是玩票性质的,我劝你现在就可以删掉我的电话了,这样我也不会浪费时间。”
  “我知道。”俞夏认真地点点头,和柯克雷的交谈中她总能学习到很多,她生活中朋友不多,多的就是那种一起玩的朋友,好朋友完全没有。
  纪格非?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将柯克雷是放在一个朋友加老师的位置上,毕竟他们的心理年龄相同。
  “ok,我们可以不用这么严肃了。那么下一个问题,你最喜欢的设计师?”柯克雷问道。
  “恩……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喜欢很多品牌,非要说一个的话还是alexanderwang。”
  “很主流的选择,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这位天才华裔设计师的作品……”柯克雷还想聊下去,但他身后有人拍了拍他,提醒他休息时间结束了。
  他抿了下唇,“那好吧,今天的聊天结束了,我们下次再见,我会提前发信息给你。”柯克雷朝俞夏扬了扬他的黑莓手机。
  “bye.”俞夏朝他挥挥手,看着他收拾笔记本,盖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看着电脑屏幕暗了下来,她也合上屏幕,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
  等收拾衣服进浴室的时候,猛地想起她似乎忘记向ray告知某件事了,那就是她和纪格非约定的事情,她对此不由忧心忡忡。
  她知道未来的社交媒体会变成一种工具,但不代表这能让其他人接受她的这种观点。
  夜晚,萧潇和她的堂姐萧琳正在客厅内上网,萧潇看着俞夏那狂涨的粉丝人数,心里不免忿忿不平,她口气很哀怨,“姐,你说这些人奇不奇怪,俞夏剃了个光头还有这么多人follow她,看看她今天发的照片,下面竟然都在问她身上穿的是什么牌子,他们都忘记她的黑历史啦?”
  萧琳是很正统的美女,她身高168,不高不矮,是男人最喜欢的身高,黑头发皮肤白,双眼皮杏仁眼,说话温温柔柔。她和纪格非一个高中,两人一校花一校草。
  可惜校花有情,校草无意,等开学季过后,她要去英国留学,他却要留在国内。
  萧琳是艺术生,去的是英国圣马丁艺术学院,她毫无疑问是极其优秀的那种人,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格,申学校的时候她几乎不眠不休准备了三十个小时。她如愿申请到了那所心目中的艺术殿堂,遗憾的是她喜欢的人未来几年不会和她在一个城市。
  “alexanderwangmarti背包,sandro黑色机车皮衣,levis牛仔裤,匡威帆布鞋。”萧琳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生站在白色背景墙前,她目光直视镜头,四肢放松又惬意,她似乎很知道如何拍照,拍出来的照片在一众45度和ps照片中脱颖而出,再加上她的板寸和混血面孔,令人难以忘记。
  “姐,你在说什么啊?”
  “不是你在问她穿的是什么牌子吗?”萧琳淡淡地回道。“你说她叫俞夏?”
  “就是她啊,初中和我一个学校的,小太妹一个,炫富,还硬认纪格非当哥哥,结果被人家打脸了。现在的话,怎么剪了头发改变这么大,原来她真的是混血啊,之前化妆化得看都看不出。”
  萧琳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中的俞夏,原来是她啊,纪格非就是为她才来找她的,她不甘地咬了下嘴唇。
  俞夏怀着心事,晚上睡不着了,她起来听了会英语听力,bbc新闻,助眠。
  耳朵里塞着耳机往楼下厨房走去,她打开冰箱拿了瓶矿泉水,转过身一看差点将水泼到对面人身上。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她摘下耳机,看向纪格非。
  他穿着休闲服,长臂越过她,几乎将她揽在怀中,面无表情地打开冰箱门,也拿了一瓶矿泉水,“美国股市刚刚开盘。”
  “……”
  他拿着水来到客厅坐一会,顺手打开了电视机,纪格非靠在沙发上,声音冷淡,“你没忘记吧?我们的约定。”
  电视中正在放着一则新的节目预告,招募选手中,纪格非站了起来,他手指着屏幕,“如果你敢上这个节目,并且取得了一定成绩,我就认同你不是在痴人做梦,否则——”
  他靠近了她,深夜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如梦似幻,“否则你就安分地待在这里,按照我妈的意愿去读高中考大学。”
  “我干嘛要你的认同。”俞夏冷冷地说道。“搞清楚点,就算我去参加,也是因为我要提高我的知名度。”
  “无所谓,我只看结果。”纪格非看她,他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眼睛中像是有星辰一样,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双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低声说道:“我们非要这样吗?非要这样说话吗,你就不能好好地对我说话,就像其他女生一样吗?”
  俞夏的心颤了下,她抬头看着他,他细碎的黑发挡在他的额前,他的眼神难得那么柔和,“你想让我像那些女生一样讨好你吗?”
  她挺直了背,温热的身体靠了过去,纪格非只要一伸手就能揽她入怀,俞夏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
  “我不要。”
  第7章 vogueme
  俞夏背着包来到舞蹈教室的时候,她的老师还没来,等她换上黑色高跟鞋,她的老师准时出现在门口。
  纪母替她找了一位在模特学校担任老师的前模特简宁,她有着一张典型的中国美女脸,哈尔滨人,说话大大咧咧,直言不讳。
  在199几年,2000年初的时候她就上过四大时装周为奢侈品牌走过秀,但想要更进一步就难了。
  前几年也就吕燕、杜鹃在国内有些知名度,成功挤进mdc排行榜top50,即使这样吕燕也被国人批不符合中国人审美。
  简宁第一次见到俞夏的时候,第一句便是,“你是幸运的,你有张混血脸,模特界种族歧视就是这么严重,黑人模特,亚洲模特都不如白人模特受欢迎。秀场后台更是被东欧来的美人挤爆。”
  “但你又是不幸的,每一场秀总会有一两张亚洲面孔来支持国际规定的反种族歧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不算亚洲人,你的竞争比扩大了,你要去和数量庞大的白人模特争夺机会。时尚,就是一个竞争严酷的行业。”
  “如果你想要玩玩,或者只是看到了模特的风光无限,我劝你不要浪费你家长的钱。”简宁平视着她,语气淡淡。
  俞夏并没有不以为然,她很认真地听完简宁的话,回道:“很多人都说我不行,我的家人,我周围的人,她们认为我是在异想天开,但我相信我有这个潜力。”
  简宁看着俞夏,至少俞夏的个人素质是过关的,她对教导这个混血女孩一开始也不太上心,她是家长付钱请来的老师,只管教课收钱,管她能不能坚持下去。
  但俞夏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不是在开玩笑,她上课很准时,每节课都能早到,并且已经拿出了模特该有的专业态度,她背的包中总会准备好一双十厘米黑色高跟鞋。
  简宁相信等俞夏真正去面试的时候,面对挑剔的设计师,她的包中还会准备好试镜服,裸色内衣,换衣服用的头套。
  一个专业的模特就该如此。
  “好了,先靠墙站三十分钟。”简宁拍了拍手,让俞夏站到那堵白墙边,“收腹挺胸,注意力集中。”
  简宁对俞夏的身材很满意,很少有模特是一样缺点都没有的,她个子在175以上,这段时间又长高了一些,t台上最适合的身高是在178-181,几乎没得商量。
  俞夏有外国人的血统,比例很好,她的腿很长,且又直又细,这对于一个模特来说很难得。
  她的脸也很有特别,面无表情的时候眼神是凌厉的,hf的设计师就喜欢她这种自带高冷范的模特。再加上她的气质,在一众模特中她的忧郁气质能令她脱颖而出。
  三十分钟后,俞夏就开始练习,练习实际上很枯燥,每天的内容只有——
  走路、走路、走路。
  要走出气势,走出气场,定点pose的时候,表情神态,眼神都要到位,偶尔的分神立刻会被批散漫,毒舌接踵而来。
  “如果这是在走christiandior的秀,你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吗,他们不会再用你!不,我高看你了,你根本过不了christiandior的面试。”
  简宁对于俞夏的态度很满意,渐渐地她开始乐于和她分享一些经验,两人也会在笔记本电脑前看高定时装走秀,分析当代那些超模的台步。
  课间休息的时候,简宁看见俞夏正在报名一个比赛,她以为是新丝路模特大赛,因为她本人也是从大赛出来。
  在她的那个时代,正规职业模特都是由官方组织服装设计师协会管理,在中国国际时装周的最后一天会有一个模特比赛,评选中国优秀模特,但大部分的人最后都会籍籍无名。
  她仔细看了会,发现这是一个上海本土电视台借着推广上海时装周,和著名杂志联合举办的一个比赛活动。
  说是比赛,更多的是推广上海时装周,上海时装周也举办了好几年,可惜就是不温不火。
  俞夏抬头见简宁似乎有兴趣,她解释道:“报名者两人一组,一人是设计师,另一个人是模特,电视台会拍摄两人合作的过程,这两人只要完成一组照片,比赛获胜的人就能登上的创刊封面。”
  这不是真人秀,比起抄袭国外大热的全美超模或者天桥风云,官方本土电视台更想打造一档如同纪录片的节目,他们会跟踪拍摄参赛者,播出时每星期播放一期。
  没有淘汰,没有哗众取宠,甚至不知道对手是谁,评选的是设计师的作品,模特的硬照。最终评选获胜的人能得到奖金,奖金俞夏并未看在眼里,她关心的是能登上那本杂志的创刊封面。
  “winwin,双赢,不管是对设计师还是模特,设计师根据模特能获得灵感,模特也可以靠设计师获得名气。”俞夏盯着页面,饶有兴趣地说道:“说到双赢,这本杂志可以捧红一个模特,反过来这个模特红了能带动起杂志的销量。”
  “这实在是件很棒的事情。”说话之间,俞夏已经将报名表填好发送给了节目组。
  简宁不置可否,她毫不犹豫地泼她冷水,“你以为自己是下一个刘雯吗?刘雯最初是在《嘉人》当试衣模特,但她被伯乐看中,《嘉人》也力捧她。再加上她本身的实力和拼劲,不然也不会在今年3月过后,mdc排行榜晋升到20位。”
  “而这种昙花一现的比赛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只有一张封面,况且能不能上去还是问题。”
  俞夏关上电脑,并没有被简宁的话吓退,她不疾不徐地说道:“也许我没有遇到约瑟夫.卡尔(嘉人当时的创意总监)的机遇,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机遇我要牢牢抓住。”
  “一个在国外的模特能靠走设计师的秀走红,但在国内,时装产业没有这种影响力,国内设计师是捧不红模特的,我想红只能靠拍杂志来提高知名度。美国有teenvogue,韩国有voguegirl,那么中国的将是个很好的机会。”
  简宁低头看了眼,这个小女孩很聪明,她知道该怎么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从她替她拍的那些平面照放到微博就可以知道,她很会利用自己现有的机会。
  “好,俞夏,你要参加这个比赛,那你的搭档呢?你有认识的设计师吗,还是要我给你介绍几位?”简宁问道。
  “不用了,我已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俞夏微微笑了下。
  下课之后,她来到那间时尚买手店,接待她的依旧是那位dy在俞夏来了几次之后,就给她递了名片,每段时间有新货上市就会发imessage通知她。
  上海还有一家买手店是专门支持中国设计师,一些新锐设计师可以将他们的作品放到店内售卖,既能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也期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杂志主编或者是创意总监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