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你还有不敢的?憋着什么话呢?说出来听听!”
  “奴婢不敢。”
  还敢犟嘴!奕枫抬手捏起来那凉凉的小下巴,“说!”
  “说了就遇见鬼了。”
  “已经遇见鬼了,说!”
  他的手捏得好疼,捏得她的下唇瓣都动不了,只好含混着道,“八殿下风情雅致,吟诗作画,怎样不好排解?非要用活人做祭?就为了往后烧一篇诔文,就着酒吟诗用么?”
  噗嗤,奕枫没憋住笑了。这一笑,笑得皇子殿下威严全无,咬牙骂道,“好你个丫头子!嘴真刻薄!你懂得什么是两情之事?”
  “奴婢不懂。可八殿下懂。”
  “还敢顶嘴!”
  “不敢,奴婢错了。”
  风停了,奕枫抬起头,天上竟是飘起了雪花,深深吸了一口。低头,一片雪花正落在她的睫毛上。被他捏在手中,她不敢动,奕枫眼看着那雪瓣化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殿下,”
  “嗯,”
  “牙。”
  “嗯?”
  “我的牙,要……冻……掉……了。”
  她哆哆嗦嗦的口齿不清,奕枫这才留意他还捏着她的下巴,冷风中都泛了紫,嘴巴合不拢,下面的一排小碎玉露在风里,瑟瑟的。
  “往后还敢不敢跟我犟了?”
  他一低头,牵扯得手上的劲更大,带了茧子的指肚都像小钢条,沐芽下巴那一小块肉要被捏瘪了,疼得越发吸凉气,“不,不敢了。”
  “还敢不敢对八殿下的事胡说八道了?”
  “……不敢。”
  “真要遇见鬼你怎么说?”
  “我,我就说是九殿下写的。”
  “嗯?”奕枫惊得一挑眉,“好你个小狗子,还敢给我我身上栽赃!”
  “殿下,殿下,”沐芽忙叫,“殿下你听我说!”
  “说!说不清楚,今儿你就别想活了!”
  “殿下,您想啊,所谓做贼才心虚,信不是殿下写的,谁来问,殿下就算应下也不会是,是……”
  “是什么?”
  “是八殿下那般心慌、羞臊啊。”想起八皇子那封缠绵的信,沐芽都想得出是怎样一个细腻温柔的人,一旦被抓,怎么可能会抵赖,“可殿下你就不一样啊,大大方方认嘛。”
  “认?认下我和碧苓??”
  “不是不是,信是给我的。”
  “给你??我跟你??你是不是真的活腻了??”
  他的声音乍,乍得沐芽耳朵嗡嗡的,看着这张英俊的脸这么近,好想问候一下大周几位世//祖爷,并且赞一声:王子殿下,您猪脑子啊??
  “殿下,人人都知道奴婢不识字。到时候,殿下就说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想学写字,写来戏弄我的就好了。”
  一句话,奕枫那锁起的眉疙瘩、瞪起的眼就绷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是啊,小宫女不识字,这般调笑她,她还揣着当宝贝似地来回走,分明就是个笑话嘛,谁还会当真?即便就是皇父知道了也顶多骂他几句顽劣异常、不尊重,罚罚跪了事,根本就不会牵扯到男女私情上。
  她的眼泪终于被掐出来了,吧嗒吧嗒地掉,小脸太冷,冷白玉似的,滑不出泪痕,一颗一颗地滚在他手上,奕枫低头看着,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过年了,芽芽要找哥哥。嘤嘤嘤
  谢谢亲爱滴老道,雷雷收到!农历年还早嘛,这么早就拜?
  谢谢亲爱滴花剌子模,雷雷收到!
  ☆、各有各的盼
  过年了。
  宫里过年每一天都有讲究,娘娘们天天都是新衣裳配新首饰,因此司衣司一直轮着班不得闲。
  碧苓自从跟八皇子和好,恰似拨云见日,人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勤快地应下了所有的班,只等着长春宫叫,手里的针线早早晚晚也都是八皇子身上的东西。沐芽陪在身边,总觉得她像在把每天都当这辈子最后一天过,这种抱着必死念头的爱情很瘆人。
  碧苓忙,沐芽也跟着跑前跑后,终于在大年初六那天为换一条玉革带被差遣到了长春宫。临出宫门的时候正碰上八皇子,本该低着头避让的,可沐芽实在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
  谁知八皇子款款而行根本没留意,却不妨后头还跟着一个。当时看也没看她,长胳膊长手够过来就把她脑袋摁了下去。力道很大,发髻上的小珠子硌得沐芽生疼,也不敢抬眼。这种恨得牙根儿痒也不敢吭声的感觉很熟悉,九皇子奕枫。
  八皇子和碧苓之间终究不能天天见,却不妨碍他们鸿雁传情。碧苓如今使唤起沐芽来也十分亲近,因此沐芽隔两天就得去传信,有时候传的不过一句话。对信童这件事,沐芽十分介意,并不是介意跑腿儿,是介意那个接头的人。
  事实证明,九皇子奕枫是个混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男子哪怕不说话,看着也养眼。其实算起来,这位古装王子比以前看到的男生都强好多,然而,架不住人坏嘴贱,一张好看的脸挂上那副坏笑顷刻就带出了流//氓的气质,一身尊贵的王袍都压不住。一句话回不对,轻则罚跪,重则敲打,每次见他,沐芽的下巴都会被捏出个红印子来。
  这都罢了,最可气的是那一天八皇子本没有信,九皇子却要她传一句话。传话并非头一次,可这一回分明就是一首情诗。当时那人一字一句念在她耳边,烧得沐芽的耳朵热热的。心道古人也是的,平常一个个正经得像庙里的菩萨,这写起艳诗来也是很不要脸。
  一遍念完,沐芽说记下了。那人非不信,说又不识字,哪来的记性?非让她复述一遍。沐芽只有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肉麻了一身鸡皮疙瘩。待到回去传给碧苓,碧苓根本就不会其意。沐芽想解释竟是无从下口,这才发觉,八皇子哪里会给碧苓写这种东西?分明是被那个混蛋给骗了!
  如果不是他脸好看,笑起来好看,坏起来也好看,沐芽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忍。
  过年还要当差,见了好吃的也不敢吃饱,还要时不时地被揪出去传信,夜里沐芽缩在床角,心里嘟囔着不满,数着时辰过,好容易一天一天盼到了上元灯节。
  宫里有制,正月十四到十六连放三天的烟火。正月十四是皇帝带着后宫嫔妃并儿子闺女女婿们,共叙天伦;十五是在御花园设宴,与文武大臣欢聚;十六么,是个特别的日子,是一年里皇帝单独给皇后的一天,帝后二人在坤宁宫宴聚。其他宫里么,娘娘们膝下都有儿女,招了来也是团圆。
  没有母妃的七皇子这天自然是空闲,沐芽早在腊月里就收到了哥哥传来的信,约她十六晚上相见。如今哥哥不方便到尚服局来,沐芽倒可以随处走动了,无人的颐和轩正是个好去处。
  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哥哥了,沐芽早憋了一肚子话要跟他说。从得着信儿那天起,心就按不住,急切得像是小时候盼放假,盼哥哥回家。
  ……
  正月十六。
  这天算是年节的最后一天,除了留下一两个当值,大家都无事,小宫女们早就一块堆儿商量着要去看烟火。吃过晚饭,沐芽跟碧苓说自己也要去,碧苓这几日也累了,歪在床上绣一块帕子,嘱咐了沐芽几句就放了她出来。
  出了门,沐芽看看左右无人,转身往颐和轩去。也许隆德帝的天坛祭祀真的感动了上天,腊月二十九京城里果然下了一场雪,雪不大,薄薄一层,却是足够让人们欣喜。这又半个月过去,后半晌就阴了天,不一会儿下了起来,这一来就是鹅毛瓣,一个多时辰已然是银装素裹,天洁地白。
  雪打灯最是好景致,此刻宫里到处张灯结彩,平日总是黑漆漆的颐和轩甬道挂了一排灯笼,雪花飘飘洒洒,漫天飞舞,灯光映着雪雾,煞是好看。
  沐芽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狭长的夹道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仰起头,雪瓣轻轻飘落脸上,凉凉的,睁开眼睫毛卧了雪珠儿。天地朦胧,深深吸一口,心口好清爽,脚下不觉就轻快起来,迎着那雪雾去……
  ……
  远远的,林侦早已看到那两个晃动的小揪揪,跑几步,滑一滑,欢蹦乱跳。想起那一年他因为实验忙不能回家过年,电话打回去,那头半天没动静,最后说了声“哥,我挂了。”。当时林侦拿着听筒愣了好半天,临到年三十的下午,他冲出实验室就奔了机场,那一天也是大雪纷飞,除夕夜的巷子口,空荡荡,她像个小雪人伸长了脖子张望,一眼看到他,撒了欢儿地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急急地跑到颐和轩门口,一眼看见门竟然是关着的。沐芽喘喘地咽了一口,咦?怎么回事?轻轻地上了台阶,朱漆的宫门,锃亮的铜门环,沐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敢敲,悄悄地扒了门缝往里张望。
  寂静的冷宫里只有两只宫灯,日里值扫的人早都卸了职,白白的积雪覆盖,连个脚印都没有。
  也不知是怎么的,沐芽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这些日子的憋闷都涌了上来,一下子就委屈得不得了。
  哥……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哥……
  正木呆呆地看着廊下的雪,“叭!”忽地发髻上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沐芽心酸得不行,根本没理。
  “叭!”又弹了一下,没有弹出去,掉进了领口,呀,好凉!沐芽忙伸手抓了出来,不对啊,她坐在廊下又不是房檐下,怎么会有冰碴子掉下来呢?展开手心一看,分明是个团好的小雪球。
  心一跳,赶紧回头,才见背后的石狮子旁居然靠着一个人。雪雾的灯光下,一脸的笑容,抬手又一弹,一个小雪球正中她的脑门。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出来了吧,hiahia
  谢谢亲爱滴可可和穆杜,雷雷收到!
  ☆、哥哥的怀抱
  “哎呀!!”
  将才还抱着膝蜷缩成个小球,一只泄了气的球,现在一跳起来,气这么足。眼看着她从台阶上胡乱抓了两把雪就扑过来,林侦躲不及,一把握住她的小腕子,“好了,好了。”
  “好什么好?最坏了!”沐芽叫,“藏在暗处欺负人!”
  “我哪里藏了?就在这边上站着,有些小笨蛋愣是看不着。”
  “你明知道我近视看不着的!”今天的哥哥穿了一身白狐大氅,还遮了帽子,沐芽看着雪地里这一身的保护色,恨得跳脚,“你故意的!!”
  想起她刚才兴高采烈地跑来,一下子碰壁小脸立刻寡落落的,伤心得像被霜打了似的,林侦只管笑,“好好好,是哥的错,不闹了,啊?”
  “不行!我手冷!”
  手里握着的雪已经开始化,滴滴答答的,林侦道,“那哥给暖暖行不行?”
  “嗯!”
  林侦一放开,两只小手立刻扑到他脸上使劲儿揉搓。她垫着脚,林侦躲也不敢躲,冰得直吸凉气,“小东西!我就知道!”
  “哈哈……”沐芽直跳,捧着他的脸就是不肯放手,弄得他一脸的冰碴子雪珠儿,手心倒揉搓热了,“真暖和!”
  直到手里一点雪都剩不下,全在哥哥脸上化成了水,沐芽这才住了手。看她笑成一双小月牙儿,林侦问,“满意了?”
  水珠儿顺着他的鼻梁滑下,着了寒气,湿漉漉好凉快的样子,沐芽看得喜滋滋的,眼见他掏出了帕子,忙拦了,“不许擦!我还没看够呢。”
  林侦没理她,抓了那冻得红萝卜一样的小手握在了帕子里。刚才她胳膊举得高,雪水早滑进了袖子里,此刻软绵绵的帕子擦得好暖和。沐芽低头看着,嘟囔道,“哥,我好想你呢。”
  没头没脑的就一句,林侦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那小手立刻就像小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袖子里,五指毫不留情地乍开,实实在在地贴着他热热的胳膊,这种冰得人汗毛乍起的感觉,林侦很习惯,只管叠那帕子。
  认认真真地看着水珠在他脸上干去,沐芽才道,“哥,冷呢。”
  “冷吧?让你淘。”
  林侦说着把斗篷打开将她裹了进来,沐芽立刻拽了他的衣襟。两人这么裹着走到门前,林侦用力一推,门吱吱嘎嘎地开了。走进去,林侦回身把门栓好,刚一转身,沐芽叫,“哥!你不许走!”
  “我知道。这是特意给你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