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在场的,除了薄皇后、姜太后,姜侯爷是她的长辈,又是极儒雅的一个人,父皇显然是动了气,她不找个靠山哪儿行?这才指了姜许将她送回宫。
  若是姜许误会了,这可不大好。
  她年纪尚小,可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大十六岁的叔叔。
  法雨望着自家公主阴晴不定的面色,舒了一口气,耳边却听到了自宫外头传来的通传声。
  “六公主殿下嫁到。”
  法雨心一凛,站了起。
  灵药却懒得应付,不用想,六公主是来兴师问罪的。
  横竖是开罪了她,她那日也挨了六公主一巴掌,这下撕破脸皮倒爽快。
  六公主领着浩浩荡荡一群宫娥过来,红肿着眼眶站在了灵药面前。
  死盯着灵药看了许久,这才挥手示意身边宫娥退下。
  又呵斥法雨:“没规矩的东西,还不退下。”
  法雨虽嘴巴厉害,却识趣,六公主今儿遭了那么大一心灵创伤,怎么着这面子是要给的,弓着身子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六公主瞧着灵药懒怠理她的样子,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灵药诧异地抬头瞧她,她咧着嘴巴哭的大声,慢慢地坐在了灵药的身旁。
  等她哭完,已是过了一刻钟,她哑着嗓子去问灵药:“你怎么不问我哭什么?”
  灵药机械回答:“你哭什么?”
  六公主自袖中突然掏出个红木匣子——这么大一匣子,她是怎么塞到袖子里的?她将匣子猛地摔在灵药身前的地上,里面叮叮当当的滚了一地出来。
  粉红色的围棋子,小锦袋子装着的小牙齿……
  灵药年幼时的一些记忆也滚了出来。
  六公主嘶哑着嗓子抽泣,是不是吸吸鼻涕。
  “我哭我母后,哭我自己。我哭我打小没你受宠没你漂亮,什么都被你盖过一头去。”她指了地上的物件儿,“你埋匣子的地方是康羽告诉我的,我给你偷走了,先前安排明感寺里头的姑子欺负你,也是我叫人去干得,周灵药,你现在报复我我认了。”
  灵药俯身去捡地上的匣子,眼光却落在了那一副歪歪扭扭的诗句上。
  六公主看着灵药呆呆地盯着诗句看,边抽泣边哼了一声。
  “十妹妹,这里没旁人,我就问你一句,你娘亲若爱着国公爷,当初大可以追随而去,做什么要进宫抢我母后的男人?你娘亲既然进了宫,做什么又嫉恨国公爷的妻子荥阳长公主?荥阳长公主怎么死的?那是入宫见太后时,被你娘亲说的话活活气死的。”
  灵药倏地站起身,面色冷的如冰似霜。
  “前次在父皇那里我以为六姐姐得到了教训,没成想今日更加信口开河起来,我娘亲不过一介妃嫔,何来的胆子敢给长公主脸色看?”
  六公主不理她的质问,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的娘亲害了陈世子的娘不说,昨日又在东华门那样羞辱陈世子,你究竟凭什么?”
  灵药逼近六公主,胸中一股气浮起,不上不下让人难受。
  “六姐,这话哪儿听来的?”
  六公主不怯她,仰着头看灵药。
  “去宫里头的老人那里打听打听,都知道这回事——荥阳长公主身子弱,入宫见太后,接着来了这里,未明宫。整整谈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回去没几日,长公主便犯了旧疾,卧床不起——世间竟有这样巧的事儿?”
  灵药气血上涌,怒气氲浮。
  “你瞧着我娘亲去了,就随意往她身上泼脏水。父皇已经结案陈词,为我娘亲洗清冤屈,你今日还来我这里挑衅……”
  六公主打断了灵药的话。
  “陈世子被你蛊惑,弃我不顾,你却为了羞辱我,将他说的一文不值。周灵药,若是陈世子知道是你那个西凉贱人娘害死了他的娘亲,你瞧他恨不恨你!”
  一股寒气自脚底蔓延而上,灵药抬起冰凉的双手,缓缓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是了,若是上一世,陈少权以为自己的娘亲荥阳长公主是被宠冠六宫的苏娘娘害死,那么,他对她的不理不睬,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合理。
  不管苏贵妃活活气死荥阳长公主这件事,是真是假,若被有心人特意拿去挑拨……
  第50章 鱼干(下)
  在陈少权的小师弟丹成看来, 京师的姑娘们都有病,还都病的不轻。
  就拿那位紫禁城里的公主殿下来说罢,起先在外头的时候还挺温柔, 自打进了宫就变得不可爱了, 听万钟说, 对他师兄那叫一个冷酷无情。
  他前几月去了颍州替师父办事, 再回来时,就瞧见自家师兄沉寂了几分, 原先师父夸赞他天生自带几分仙骨的气韵, 现如今看来一点儿都没了。
  今晨四更,他和万钟随着师兄骑马, 后头跟的是师兄的妹妹陈雪舟的马车,再后头又是朔州派来的两队护卫,一行人将将出了白衣巷,就被人群一路拥簇着出了聚宝门。
  都知晓世子爷是往大同而去,卫国公现如今正在征战, 百姓们拥簇着陈世子,大多数都包含着善意往他这里送话:
  “世子爷,娶媳妇就跟排队等挨揍——不能急啊。”
  “是啊, 您这样的人品,公主娘娘娶不着,郡主不在话下, 说不准您去了一回边关, 就能拐个辽人的公主来, 这仗也不用打了。”、
  “你这话说的,合着咱们世子爷是到边关城楼上卖笑的?一笑,辽兵就众星捧月地献出一个公主来?”
  “听说辽人的大皇子折在了咱们手里,辽人这回是发了疯,在大同那死攻呢。”
  “那怕什么?有国公爷在那儿镇着,还能打到你这里?”
  “世子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要是不嫌弃,您就把老身家里头的闺女带上,伺候伺候您……”
  “就你家那个闺女,一顿吃一大盆饭,成天伤春悲秋看诗书的,快别说了吧。”
  人群拥簇在陈少权他们一行人的两边,说什么的都有,丹成在后头瞧着自家师兄面带着骄矜的微笑,听着路旁人们的七嘴八舌,和万钟对了个眼神儿。
  丹成才将将十二,说话本就随意些,这便在人声中插嘴:“各位叔伯婶婶真是为咱们世子爷操碎了一颗心呢,世子爷娶媳妇啊,就如小道的名字一样……”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等着人问。
  哪里又缺捧场的呢,人群中立刻有人七嘴八舌地问他:“小道长,您道号是啥啊?”
  丹成一口一个小道说的委实溜。
  “小道许丹成,原叫许仙!世子爷啊,许仙不许人呢!”
  陈少权笑了一笑,听丹成在后头胡诌。
  丹成笑嘻嘻一扬手里的拂尘,在马上捏了个决,算了算,接着神神道道地念了几句。
  “今日辰时天将降大雨,各位大娘婶子家里要晒了衣裳,可得抓紧收回家,不然一会下起了暴雨,收都来不及!”
  这话一出,又凭着丹成一副得道仙童的面容,拥簇在他们一行人身边的百姓就散去了泰半。
  这下倒清净了,出了聚宝门,陈少权领着身后的一群人,疾驰而行。
  行了大约十几里路,后头马蹄声渐起,有一列车队脚程极快地追上了陈少权他们。
  领头的是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后头也跟了辆马车和一些护卫,他在后头恭敬地喊着:“世子爷。”
  陈少权勒住马,缰绳拉紧转了个方向,以探寻的眼光看向这位年轻人。
  这人有些气喘,停了一会儿才下马致意。
  “世子爷,末将是华阴军中孙参将帐下的随行官,这回进京将夫人姑娘接到朔州,这一路跋涉,诸多艰险,末将可否随着世子爷而行?”
  陈少权抬头看了看他身后的乌沉马车。
  “既是我华阴军的军眷,同路便是。”
  说罢,便掉转了马头。
  后头轻柔柔地响起一声谢。
  自马车上下来一位着紫衫的中年妇人,后头跟了一位娇怯怯的少女。
  少女十五六岁,姿容不俗,圆脸尖下巴,一双剪水双瞳闪着光彩,除却这些,这少女更值得瞩目的是她的身姿——胸前鼓鼓的,小腰细细的,瞧上去娉娉婷婷很是柔美。
  中年妇人躬身行礼,轻言:“多谢世子爷。”
  后头少女也跟着行礼,语音更加的甜腻。
  一双含情的妙目却不住的偷偷打量陈少权,面上越发地红润起来。
  万钟在后头看的不屑,悄言:“瞧着就不像个正经人家,自家长辈在,哪有你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说话的份儿,你瞧瞧咱们雪舟姑娘,不声不响地这才是世家女。”
  丹成讶异了一下,复又端了个得道高人的样子,笑着说:“万小哥,我送你个仙家法器如何?”
  万钟睁圆了双目,满脸不敢相信。
  “仙家法器?送给我?当真?快拿来。”
  丹成像变戏法一般地从怀里掏了一块小小的八卦盘递给万钟。
  “瞧,这是我那里的八卦盘,就适合你这种又闲又无聊又娘们唧唧的人。”
  万钟那里能听得出来他的讽刺,受宠若惊地将八卦盘接在了手里,像得了件宝贝似得,用袖子轻轻擦了擦。
  车队复行,一路往西北而去。
  这一路上,因为后头多了两位军眷,车队行进速度放慢太多,那位娇俏俏的少女名叫孙苾芬,年方十五岁,因参将大人常年征战在外,朝中放宽了限制,允准五品以上将士若两年年未探亲,家眷可前往边疆后方探望,时限为半年,朝廷发放盘缠路银。
  孙苾芬的母亲董氏这才带着她赶往边关,其中还另有一层深意,孙家在京师根基不深,亲朋好友俱在后方沂州,这回也是存了为女儿在沂州寻户好人家的心思——毕竟在京城不上不下,难寻可心意的夫婿。
  只是未成想,能遇见国公府的世子爷,这路程便有了八分保障。
  陈少权却是心中有几分焦躁。
  若是他兄妹二人赶路,雪舟出身行伍之家,不会有太多耽搁,更不会嫌马车太颠簸、走几里地就下来休息一番……后头这母女俩,哪儿叫赶路啊,分明是游山玩水来的。
  这样一来,时间就慢了下来,早上辰时三刻出发,到了未时,三个时辰才将将行到临淮县。若是他们赶路,午间这一顿便在路上解决了,可这孙氏母女定要宴请他们,陈少权推辞,还未上马,却又被自家妹妹给喊住了。
  雪舟赶路时喜困,睡了一个晌午精神百倍,孙苾芬缠住了她又是卖好又是软语,她本就是个性子软的稚龄少女,挨不过孙苾芬的缠磨,犹豫了一时便答应下来了。
  说起来,她也是暗地里盼着哥哥慢些赶路,说不准……那位公主娘娘就反悔派人将哥哥追了下来呢。
  虽说她也是打心眼里生气公主落他哥哥脸面,任凭哥哥在京师丢尽了面子,但心里总存了一丝儿希冀,觉得那位公主娘娘不像是个娇纵的。
  若是哥哥能与她,能摒弃前嫌,那是再好不过了……
  “哥哥,孙家姑娘是咱们华阴军的军眷,她爹爹也是跟着咱们浴血奋战的人,人家要宴请是一片心意,若是不允,我怕落了人家的脸面……”雪舟眨着大眼睛看着陈少权。
  陈少权见妹妹开了口,便遂了她的心意,进了夯土垒成的临淮县驿的大厅。
  护送孙氏母女的十名护卫早入了席,陈少权看了看外头阵列整齐的自家护卫,挥了挥手,令他们入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