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嫡母还能洗白吗_分卷阅读_43
  他倾身夺过兵卒手里的烛火,仔仔细细地大量一通其上的“五城兵马司”字样,一下子笑开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将脸前挥动,口齿不清道:“带我去见你们上司。”
  兵卒面面相觑,无措地看向将领。若是旁人,早被他们抓到牢里悔过,可这人身着官服,说不定是卫大人相熟的同僚,他们也不敢贸贸然动作。
  小将捏紧了刀柄,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个醉汉,也是心下犹豫。平常时日,自可带回衙门请教上司,可是如今正值年休,打扰了早早便回家休沐的侯爷,时不时不太好?
  “你们一个个,没听见本官说的话吗?本官要见卫仲道,要见平宁侯……”杨令仪醉中的声音时高时低,说完一句便垂着头沉默了下来。
  兵卒们还以为这人睡着了,不料他忽然抬起一只胳膊,塞给小将一支令牌,大喊大叫起来:“本宫是兵部侍郎杨令仪,他卫仲道见了我的牌子,自会见我。你们一个个,还在磨蹭什么!”
  小将无奈地看着醉汉的声音打破夜间的宁静,临街的住户纷纷点起了灯,只得一把将那人捎上了马,把这烂摊子,交给了上司。
  大半夜被吵醒的卫侯爷很气,金乌渐退时,他便在醒事堂钻研前辈留下的《随园食单》,亥时方才琢磨透一道虾圆煨肉汤,正打算明日早起给妻子炖上。
  谁知三更时分便有人来打搅,他无声闭目许久,这才从书房的榻上起身,披衣到前厅,打算好好会一会来客。
  卫枢咽下两口醒神的浓茶,静静等着杨令仪开口。
  他今日隐隐风闻太子生母----萧妃娘娘意外去世,而今这个素来对太子忠心不二的兵部侍郎,竟然登了平宁侯府的大门,看来又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没想到,侯爷这个外人能守住的秘密,却因为我被太子疑上了。”杨令仪一路骑马而来,头脑被寒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卫枢挑眉:“大人如何相信,不是晚辈故意泄露出去的消息?”
  “你不屑于做这些阴谋诡计,更不会那女子的名节开玩笑。”杨令仪摇了摇头,表情似哭似笑,“只可笑,唯一不信她的,是她一心为着的儿子。”
  咔哒----
  卫枢放下手中的茶盅,正襟而坐,无声地听着这个素来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同僚,在深夜里喃喃自语。
  “是我害了她,可我不能看着这件事被称作意外,粉饰过去。今日我已寻遍相熟的同僚,这才明白人情冷暖,无奈之下,不得不登门贵府。”
  他站起身了,对着素日的对手鞠躬:“若侯爷肯伸出援手,下官必定竭尽全力,为从前的错事赎罪。”
  卫枢不接他的话,沉默一阵,反倒问道:“你要本侯帮你做何事?”
  杨令仪眉宇间再不见平日里对着太子的懦弱,反而一脸郑重,掷地有声:“我要让贺之年失去他视之为命的太子之位,让他明白,没有出身卑微的母亲,他什么也不是。”
  眼前的这个人一身狼狈,却有一番大彻大悟之后的决心在。
  卫枢收回了打量他的视线,淡淡道:“可是杨大人要明白,从前走错的路,不会因为今日的后悔,便被抹去。”
  “我愿以死谢罪,只求不要株连到家人。我夫人不关心政事,孩子幼小,他们真的与此事无关。”杨令仪对着他深深一礼,“只盼侯爷答应我,在扳倒东宫一事之上,可以让下官出力。”
  杨令仪垂头等待良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终于递到了他的跟前。
  卫枢眸光沉沉,暗潮汹涌。
  “起来吧,杨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纪念一下50章,文文进度快一半啦。姥爷们有想看的番外可以提前点单哦~
  第51章 屠刀为谁挥
  嘉元十八年正月初九。
  天安长街上再次盈满身着方心曲领, 白袜黑履的官员,皆从自家的宅邸中走出,或骑马, 或坐轿, 缓缓汇向巍峨的皇城。
  今日是新年后的第一次朝会,年节的假期方才结束, 或老或少, 脸上都有些不愿早起的惺忪。
  翘着胡子的孟大人挑开轿帘,热情地向道旁端坐在马上的卫侯爷打招呼:“仲道,真是巧啊!”
  卫枢对他遥遥拱手, 回礼示意:“孟老大人,您新春安好。”
  唐公明的案子看起来审问的颇为顺利, 孟大人心情放松上不少, 对卫枢真是越看越满意, 笑吟吟地对着这个晚辈开口:“仲道若是不嫌弃, 不如抽空到寒舍去,容老夫好好答谢你一番。”
  没想到卫侯爷毫不客气地回他一笑,顿时犹如冰雪消融, 昙花初绽:“晚辈身负监管五城守备之责, 已向陛下递了折子, 旁听益州刺杀一案, 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啊?”老尚书有些意外, 再次感叹这个后辈的一丝不苟。
  审案事物驳杂,卫侯本可以不废这些精力, 但为了益州城防,竟特地跟陛下主动请缨。
  这是多么可歌可泣的精神啊!
  老尚书被感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握住卫枢的手, 叹上一句“国之将兴”,忙不迭地答应了他。
  巳时朝会结束,孟大人看向身旁站姿笔挺的卫枢,打趣儿他与简大人:“仲道今晨还同我报备,他要旁听刺杀案一事。你也不想想,我们简大人与你翁婿情深,何需本官点头。”
  “孟老,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老夫看仲道此事做的很对嘛。”简大人捋了捋胡须,明里暗里地维护女婿。
  老尚书笑着拿指头点点他们两个:“真是真是……好好好,老夫人单力孤,再也不开口了。”
  卫枢风光霁月地笑笑,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一心扑在政事上,不善言辞的好公仆。
  随着离刑部大牢越来越近,气氛逐渐肃穆起来。
  经过狱卒夜以继日的审问,唐公明及相关案犯皆已吐露实情。今日便是刑部典狱邀请三位大人,当堂为唐公明等录下口供,签字画押的日子。
  一行人领着随从行至狱前,孟大人当先一步,踏入幽深的大门。伴着几位老油条不紧不慢地脚步声,他们终于来到了唐公明的囚室。
  卫枢点灯遥望,烛火如豆,微微跳跃着照亮一方黑暗。昏黄的灯光之下,终于映出了十余日不见的唐公明的身影。
  只是若非狱卒早已谄媚地告知此人的身份,任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血肉模糊,呼吸微弱的身体,认成是那个绿衣玉带的兴安道知府唐公明。
  谁又能想到,孟大人表面上和蔼可亲,但对案犯却是下得这般狠手呢?
  卫枢毕竟是常年习武,看上一眼便明白,他浑身骨头怕是都被人打碎了不少,难免刺破内脏。即便嘉元帝要饶他一命,也是药石难医。
  而今肯开口交代,只怕也是想要拿秘密,换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吧。
  卫枢垂睫掩下眼底的不适,安安静静地待在一侧看三司的一把手们,了结唐公明一案。
  率先开口的是简大人:“唐大人,听说您已决定从实招来夹金山刺杀一案,今日本官便来听听。”
  唐公明努力抽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在简公眼里,算什么大人,您莫折煞我了。”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声音便呼哧呼哧地听不清。卫枢没有判断错,他的心肺确实不行了,整个人也没几天好活,纯粹是吊着一口气。
  “陛下并未下旨,褫夺你的官位,蜀中一案的结局也没落定。”简大人笑得一派文人气度,“自然是礼不可废。”
  礼,我如今怕是连命都没了,您却还与我谈礼,真是讽刺。
  他本想开口讥讽这群虚伪的朱服官员几句,但胸腔的剧痛让他整个人实在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只得作罢,恨恨听着刑部大狱中的文书,朗声去念他的口供。
  那青衣小吏弓着脖子,上前对着三位大员谨慎开口:“案犯伤重不能开口,下官斗胆代读供词。”
  陈大人不耐烦地摆手示意:“准了,速速念来。”
  “唐氏公明,系禹州慈安县人士。现已供诉三大罪行:
  其一,私自扣押兴安十六县耗银,贪墨户部银两为己有。
  其二,监管府城不利,以至兴安境内贼寇出没,横杀百姓。”
  待念至第三个时,青衣小吏有些犹豫,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上司,见孟大人不做表示,这才试探性地念了下去:
  “其三,经由东宫指派,私放杀手入境,屠杀夹金山村民。”
  这一句话不长,但却有着震耳欲聋的效果,一下子把陈大人震得发蒙。
  “这,这……”他此时恨不得直接昏厥过去。为官大半辈子,眼见得便能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谁知临了临了还遇上这等事儿。
  他不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笔让陛下暴跳如雷,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巨款,很有可能便是被太子拿下。
  可是一个太子瞒着天下人,昧下足足三百万两白银,还能干什么?
  这是要造反啊!
  陈大人越想越心慌,忍不住去看同僚的反应。可惜孟大人坐着刑部的头把交椅十余年,早便知道了这消息,简大人托自己女婿的福,也对真相消化了不少。
  故而此事,二人一脸淡定,看的陈大人十分摸不着头脑。没想到的是,身侧那位年轻的侯爷更是云淡风轻,甚至还朝脸色发白的陈大人安慰一笑。
  这世界是怎么了?!
  他抑制住自己大声质问的冲动,深觉自己就是落在狼圈里的一只羊,面对一帮眼睛冒着绿光的同伴瑟瑟发抖。
  这可是太子大逆不道的罪证,若是呈上去可以想象陛下是何等的雷霆震怒,整个朝堂都将掀起轩然大波。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淡定啊喂!
  他实在忍不住慌乱,弱弱开口:“陈大人,简大人,还有卫侯爷,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简大人一脸正气:“自当时原原本本地禀告陛下,躬听圣裁。”
  孟大人附和:“理应如此,这是做臣子的本分。”
  卫枢:“岳父大人说的对。”
  卑微小绵羊陈大人:……
  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商量了呜呜呜……
  可惜大魔王们人数众多,一气拿了主意,他只好舍命陪君子,冒死前来乾元殿,打算迎接嘉元帝的熊熊怒火与超分贝咆哮。
  索性他已经给家中老妻留下书信,若是他发生什么意外,不如一去不归,也算是有个交代。
  思及此处,陈大人欣慰不少,硬着头皮跟着三人进了偏殿。
  偏殿里地龙烧得极暖,显得空气颇为燥热,嘉元帝敞着外衫,一边歪在榻上吃冰湃过的西瓜,一边眯着眼听一位布衣打扮,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念经书。
  听见四位臣工的通报,他倒也不着急,反而一脸喜意地朝他们介绍:“诸位卿家,快来瞧瞧,这是新进被朕招来的道长,了缘大师。”
  看着那道人朝他们深深一揖,孟大人的脸色当即青了起来。
  他这个人平时最为讨厌这些装神弄鬼,迷惑君上的牛鼻子老道,嘉元帝竟然还娶媳妇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往宫里领。
  真是气煞人也!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朝嘉元帝禀告:“臣等有要事启奏。”还请陛下屏退左右,莫要怪老臣没有贴心的给你捂好脸面。
  谁知嘉元帝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那便说吧,了缘道长是有大智慧之人,也能帮朕参详参详。”
  孟大人呼吸一滞,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家房子塌了,你儿子在专心致志地搞你,知道吗?
  老尚书把心一横,当着了缘的面,一气说出憋了许久的话:“微臣今日是来送何氏一党唐公明的口供,根据证据指向东宫暗自派人到夹金山杀人灭口。太子殿下,疑为三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的幕后主使。”
  嘉元帝一把摔下奏章,如陈大人所料一般大声咆哮起来:“你说什么!”
  卫枢像是听不到他雷霆之怒一般,淡定地上前捡起奏章,再次举至身前,吐字清晰:“唐公明亲口招供,阿晋的村子,是太子派人屠杀的。”
  前方的陛下双目圆睁,额头之上青筋暴突,眼见得要上不来气,一下子倒在软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