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矜_分卷阅读_76
  写这个的人说,我要你看到我,有一天你会的。不因我的渺小远离我,不因我的怯懦放弃我。就算跌入最深的地狱,我也会爬上来,干干净净来找你。请相信我。
  梦醒了,纪翘坐在晨光熹微的酒店套房里,床头有一套干净的新衣服,身上酸痛,不过那不值一提,她拿起手机,看到机票信息。今天回美国的。
  想了会儿,纪翘给他发了条信息。
  “等我。我会回来找你。”
  ☆、【六十四】
  【六十七】
  “纪翘。”
  她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纪翘应了一声,对方没听到,仍然叫她。
  “我在这。”
  她又应了一声。没有用,回答就好像被四面不透风的墙壁打了回来。
  接着,她发现了很要命的一点:是谁在叫她?
  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下意识的却回应了。
  纪翘慌了,这一声声,越来越模糊,离她越来越远。她是在水下,不,冰川之下的人,她努力地向上浮动,什么都推不开,费尽力气,徒劳无功。
  “c6——!!”
  有一声怒吼突然把冰层砸烂,她被一股力从下往上推起来,在水面处冒了头。
  纪翘眼皮子动了动,率先回笼的意识先帮她找回了痛觉。
  第二秒醒过了神,频道通讯恢复了。可惜她刚应了一声,那边的声音很快变得断断续续,不到半分钟,又再次断了线。
  她试着动了动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胫骨处一开始肿的老高,被她草草处理后,现在存在感最弱。倒是背上和胳膊的皮肉伤,虽然没有再淌血,但是一阵阵扯着,火烧火燎的疼,闹心。
  有那么短暂几秒,纪翘觉得,睁眼就不得不往下走的话,还不如一直闭着算了。
  要复盘进来后的三天并不难,难的是琐碎。在开始之前,richard搞到了庄园以西,也是靠近山脉那一侧,地窖所在那侧的施工地形图。前期最麻烦的工作还是关于人,jason谨慎到骨子里,这是他的常驻住所,安全设施加大量精锐都放在四周,守着自己这块一亩三分地。
  摸清人员分布,把守位置,和东边区域支援最快多久能来,是三个最重要的大方向。
  但实际行动时,黎幺从摸进去探路开始,第一时间就跟他们说了,情况跟他们预测的不一样,明面上看,主宅少了整整三分之一的安保。
  richard的态度是这次放弃,择日再说。像这样的情况,要么他们自己内部有紧急情况,人都被调走了,要么就是有诈。第二个可能性非常高。但怎么说,都是纪翘花了大价钱请了他,卓耀京还是切了中文低声问纪翘,你要继续吗,考虑清楚?
  她的反应快的像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作了回答。
  不变。纪翘说,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c2c4放在外面,如果有意外,免得你的人缺支援,至于我和……
  她顿了顿。不确定这句不吉利的话,带上黎幺合不合适,在短暂的犹豫间隙中,黎幺及时在频道里补道:我跟c6一起。
  别说她是为了帮祝秋亭才冒这个险,就算不是,他既然跟来了,就得保证,她全须全尾的回去。
  纪翘的位置只比黎幺落四百米左右,在跌进仿地窖的密室前,她已经发现不对,目标物有极相似的两处,可图纸上只标了一处。
  还没来得及出声,她就被人从后面卡住脖颈,虽然逃脱了,但搏斗之际,不知道谁的拳脚碰到了什么,他们从缓缓张开的暗格中掉了下去。
  到地面的挑高,纪翘目测在三米以上,如果后颈直接落地,瘫痪的可能性都有。跟她一起掉下来的人摔得人事不省,纪翘也借地道里昏暗的光勉强确认,对方跟自己一样,不是庄园里的,大概也以为她是威胁。
  地窖底下左转,接了几百米的长廊暗道,只有两侧幽幽点着灯火。这个构造,虽然她没有刻意联想,但跟祝秋亭在国内钟意的类型好像,至少三处的家,地下暗室是这个地形。
  而且这里没有改造成酒窖——认识到这点后,纪翘确认,这个地方不对。不会有她要找的那份资料。幸好黎幺和richard位置摸对了,他们听到她这边情况不对,本来想找人支援她,纪翘让他们别管,她自己可以出去。
  当然,进都进来了,想出去没有那么容易。
  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她都没有确切记忆了,只记得从那一秒开始,纪翘非常非常庆幸她带了足够的子弹,以及richard手下的通讯员够强,他们对讲都叫烂了,频道愣是没半点回应。
  其中有两个极难解决的男人堵在半路,根本没有试图呼叫援手,其中一个金发蓝眼只专心对付她,几发子弹打在她脚边,封掉她躲避的方向,纪翘在掩体后一动不动,只顾盯准对面位置,后面摸上来的人大概以为她无暇顾及,枪口对准她之前,纪翘背后像长眼睛一样,右手肘击顺势拉下枪管,拖着对方一起滚到了明处,拿他做靶子,被那个金发瞬间打成了筛子。
  最后撑着一点力气,找到现在的角落躲起来时,纪翘手边没有任何医疗用品,幸好外伤不至于见骨,只有小腿胫骨被踹的有点变形,麻烦到会影响后续行动。只是天要助她,这个角落像是以前的值班人员废弃的地方,说是小屋都勉强,更像是单人牢间,铁栅被拆了的那种。
  她在席子底下摸到一本杂志,厚度足够,封面还是露着半球穿比基尼的棕色美人,用这个做固定,撕下一条上衣布料,缠了两圈,总算处理过了。
  她试图联系过其他人很多次,但是全然无果。纪翘累到极点,靠在墙角时,本来只想闭目小憩,结果直接睡了过去。
  闭眼之前一片寂静,睁眼以后依然一片寂静。
  这种静让纪翘头皮发麻,她不喜欢。
  她撑着墙站起来,清点了下身上剩余的火力,还有把m9军刺。
  这把是他用的,纪翘顺了过来。握着刀柄,她莫名而起的烦躁情绪也被压下去些,就像人在身边一样。
  再者,也是真的更好用。他把刀身做了改装,刀刃处涂了毒层,力保现在不倒以后倒。
  纪翘无声贴着墙边往外移,像一道影子。整个地下密室的暗道走向,她虽然没法画出全景图,但到目前为止走过的路,在脑海中勾勒出个东西南北,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风,连光都很暗。
  纪翘现在行动已经比之前缓慢不少,如果像刚才那样有十数个火力备足的人员来,她只有自爆一条路可走。但维持着现在这种境况,纪翘又觉得发毛,甚至暗自期待,还不如一次性来了,结果是生是死都好,别再吊着她了。
  这时候才发现,疼痛真是好辅助。能让她保持清醒。
  纪翘走了两百米,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但是,这个地方的用处,是什么呢?
  关人审人?布局像,但连个像样的单间也没有。把路做成迷宫,为了玩儿吗?刚才进来时,一路混乱,她只顾着解决所有出现在她面前的活人,根本没空观察。
  现在她定下神来,看清了,连暗道两旁的烛火都做的精巧,周边甚至还镶嵌着两颗宝石。这一区域的墙壁纹路没有被子弹打乱,是延长的,连绵不绝的图案,摸上去凹凸不平,这感觉熟悉的有点像……
  墓室。
  以jason的自恋程度,他当然不会是给自己做的。
  那是——
  没有任何意外的,纪翘想起一个名字。
  她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了变,接着恢复了沉静,那沉静中有极扎人的锐利。
  没有任何犹豫的,纪翘回头往刚刚的尽头走。
  那里绝对不会是尽头。
  想给他造墓地?再等一百年吧。
  纪翘咬紧牙根,连拖着走的伤腿都被气快了些。
  她猜对了。
  不到十五分钟,纪翘就找到了暗室开关。
  那道门从右手边的墙壁处轰然一声,缓缓地在她面前开启。
  纪翘在门口站了三分钟。
  面前的空间足有四百平以上,格局方正,修建的精美又粗犷,挑高惊人,墙体有三面,两侧还有阶梯各自通向二楼,在中间栏杆处会合。
  是非常漂亮的标本展览。
  如果单独拍下来,她会认为这是哪个有品位博物馆的一角。
  这些标本做的也很细心,但并不属于哪种动物。
  头骨,断掌,手指,一小块正方形的皮肤组织……
  纪翘走进去,看了两处,就知道这些东西不是模型。
  jason做得出来。
  旁边甚至有标签,标着昵称或代号,就像胜利者的无声展示,那些让他费过心血的敌人,挡路的人,最终都会留下自己的一部分。
  她稳下心神,开始极快的挑选,最好能跟黎幺再回来一趟,找到合适的、跟国内案件有关联的带走,有些尸体都不完整的,如果补上这部分的证据,现在抓他应该都……
  下一秒,纪翘目光倏然停留,停在了某一排,这个标本框里有截面平整的手掌。
  无名指和手背的位置,有两道早已暗了的旧疤。
  轰——
  实实在在的,她能听见脑子里混沌一片,接着就没有了任何接收、解构信息的能力。
  像是被一张巨大的网捕获了,随之砸下来的火焰弹将所有的一切化为乌有,任何目之所及的,能够触碰的,惧怕的,在乎的,都失去了意义。
  纪翘感觉耳朵边嗡嗡作响,很吵,但又很安静。
  很多很多标签都标着代号,符号或是两个简单的字母,这个框里则写着全名,中文字,手写。
  纪钺。
  她没有哭,没有发抖。只是伸手去抚那块框的时候,想把框外灰抹掉时,指尖忽然失去了力气。
  纪翘不打算等出去,再等到跟着黎幺回来。
  这是她唯一会带出去的东西。
  接下来很久,纪翘都没有什么记忆了,直到上飞机回去前,黎幺在整理行李时,解释了半小时后,小心翼翼地要把她抱的东西抽走——从四天前在庄园里找到她那刻起,纪翘就没有放下过。还是richard胆子大,强行帮她把标本框掉了个方向,实物那面对着怀里,怕路人直接吓昏了昏前还要报警。
  不出所料,纹丝不动。
  黎幺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他现在在国内。
  从前他是祝秋亭身边唯一知情的人,他们彼此都清楚,这个秘密即使到任务完成那天,也不一定能大白天下。所以祝秋亭眼里不放人,也不放事。
  但从黎幺在祝家看到纪翘那刻起,就清楚地知道,祝秋亭已经打破了理智的一角,未来只会有更多次——他不具备任何抵抗她的力量。
  飞蛾因为向光,总会扑火,总要扑火。吸过一次合成毒品的瘾君子,戒得了毒,戒不了心瘾。
  他现在要是在这里,纪翘开口,要求就不再是要求,是会被无限应允的承诺,只要她要。
  “我已经打过申请了,这个可以托运回去,总不能这样抱着带上飞机吧?”黎幺观察了一眼她的表情,继续道:“等回去以后,可能局里那边还要借用一阵子,到时候事情解决完,我保证立马给你拿回来,你想抱一辈子都行。”
  纪翘的眼神垂落在地板上,没有动静。
  她身上外伤都没处理,只拿石膏重打了小腿,整个人就好像一座雕像。
  黎幺话音落了后,很久很久,客厅里都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