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为聘:顾兄英年莫早逝_分卷阅读_39
  她吃得毫不犹豫,吃相不大好看,不像是金贵的太傅独子,更像是饿了好些天的流民。
  赵彻问:“你不怕这些糕点里有毒吗?”
  沈柏没有被吓到,努力咀嚼,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这里面真的有毒,殿下要让我吃下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
  这话很是官方客套,赵彻反问:“那在围场的时候本宫想让你死,你怎么不死?”
  勉强填了肚子,沈柏便不再吃了,又喝了两杯茶,不拘小节的撩起袖子擦嘴,说:“殿下既然赐了我银丝软甲,就算想让我死,应该也想欣赏一下我拼命挣扎的样子,若我当真就这么死了,岂不白白辜负了殿下的期待?”
  马车不知往哪儿驶着,摇晃的幅度很小,赵彻直直的望进她的眼眸,像一把尖刀,要剖开这具躯体的皮肉,看看里面包裹着的是个怎样的灵魂。
  赵彻问:“你对本宫有怨?”
  沈柏摇头:“无怨。”
  他是一国储君,这些手段都是他应该具备的,妇人之仁不能治国,更不能救国。
  沈柏答得太爽快太坦荡坚定,倒让赵彻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马车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咕噜咕噜行进的声音。
  沈柏主动出击:“殿下,听闻礼部尚书吴忠义在朝上提议,要派使臣去东恒国给他们的皇室送今年的回礼,我斗胆建议,殿下此次可与顾督监同行。”
  赵彻淡淡道:“东恒国一直依附昭陵,由镇国公世子亲自押运回礼已足够体现昭陵对他们的看重,本宫为何要自降身份随行?”
  先帝在位时,昭陵的国力达到巅峰状态,周边几个邻国的确要仰昭陵鼻息生存,赵彻言辞之间的优越感并非盲目狂妄,但那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先帝病重那几年,以太后为首的吕家,丞相李德仁代表的李家,姜德安代表的姜家以及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先皇后代表的卫家都各自为营,分掌了工农士商四大方面。
  先帝驾崩以后,恒德帝继位,幸好有卫家财力支撑,恒德帝才能稳住局面,但自从先皇后死后,卫家便渐渐没落,昭陵的商路也日渐闭塞,这几年国库日渐空虚,恒德帝已隐隐有被三大世家架空的迹象。
  这个时候的昭陵,已经远不是当初那个八方来朝的鼎盛大国。
  但这种实话说出来太刺耳,没人敢说,所有人都抱着侥幸心理,沉醉在这场繁华梦中不愿意醒来。
  沈柏没有直接挑明现状规劝赵彻,只是顺着赵彻的话说:“殿下当然不用自降身份,你贵为一国储君,亲往东恒国的确过于隆重,不过你可以装成商队,乘车跟在押运的车马之后微服出巡。”
  赵彻挑眉看着沈柏:“你为什么这么坚持想让我离开皇宫?”
  因为你只有离开那座满是吹嘘和奢靡酒肉的宫殿,才能看见真正的社稷江山,才能成为真正的帝王。
  沈柏迎着赵彻的眼睛,眸子亮得像一团火:“先帝做太子时,曾随武宗帝御驾亲征,后又亲自带兵退敌两次,当今陛下做太子时,曾亲自下淮南治理水患,继位三年后,还曾与先皇后一起微服出宫体察民情,他们都不惧深入民间,殿下又为何如此抗拒此事呢?”
  昭陵建国三百余年,历代帝王其实都有微服出巡的惯例,不用沈柏说,赵彻都能熟练列举出这些先辈每个人的功勋。
  但现在朝中暗流涌动,远不像表现的那么平静,赵彻身为一国储君,一旦出宫,就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变故。
  赵彻抿唇思忖,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在几上。
  沈柏知道他在考量什么,耐心等了一会儿轻声说:“殿下,明年顾兄就要去灵州赴任了,错过这次机会,殿下若再想出宫,便找不到比顾兄更忠心稳妥的人选了。”
  若赵彻连顾恒舟都不能相信,那么整个昭陵,都没有他能信任的人。
  赵彻的折扇敲在几上停下,沈柏纹丝不动,笔直的看着赵彻说:“殿下想要我做一把无往不利的尖刀,但我想效忠的只有勇猛睿智的明君,名剑若无强主,终究也只有蒙尘锈烂不是吗?”
  沈柏这话说得有些难听,对赵彻用了激将法,他的确身居高位对沈柏有生杀大权,但沈柏也并不是只能逆来顺受,他们是相互选择相互考量的关系。
  赵彻眼睛微眯,眸光有些冷戾:“沈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柏当然知道。”沈柏点头,坚定的说,“殿下,我和顾兄会是你最忠心不二的臣,不管是这次出行还是以后,一旦发生危险,我和顾兄都会毫不犹豫挡在你面前,也请你相信,我们有实力护你周全!”
  君臣之间的信任实在太难了。
  上一世镇国公死后,顾恒舟很快独挡一面,但他和恒德帝还有赵彻的接触沟通太少了,又一直没有成亲,皇室对他有了戒心隔阂,所以顾恒舟好多时候呈上折子替军中将士提出诉求都被直接忽视。
  沈柏暗示吴守信提议让顾恒舟负责此次回礼押运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只要顾恒舟能得到赵彻的信任,以后军中的事都好说。
  沈柏的语气异常坚定,表情也配合的很好,赵彻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受到了触动,但这毕竟是大事,赵彻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是说:“行远的能力本宫从不怀疑,你太油嘴滑舌了,说出来的话只能信三层。”
  沈柏点到即止,也没有继续劝说,以免让赵彻心生反感,又倒了杯茶,大胆的碰了下赵彻的茶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赵彻让沈柏下了车,她的马还在,沈柏直接骑马回家。
  等她走远,车夫在外面低声问:“主子,沈少爷已经走了,现在回宫吗?”
  赵彻眸色晦暗的看着沈柏用过的空杯子,良久温声道:“不回,去见国舅。”
  车夫应了声是,调转马车继续朝城外去。
  沈柏回太傅府继续养伤,吴守信又来太傅府看了沈柏一次,这次是专程来道谢的,很有诚意的拿了一沓银票给沈柏,粗略看了一下得有上千两。
  堂堂尚书大人出上千两买一个高枕无忧着实不亏,沈柏理所当然的收下,捎带着又提醒了吴守信一句,过不久昭陵约莫会有些变化,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最好做得干净些。
  沈柏说得老神在在,但她身上有股子超乎年龄的沉冽稳重,让人下意识的信服,吴守信告了谢离开。
  三天后,京兆尹在全城贴出告示,镇国公世子顾恒舟将负责押运回礼到东恒国,往返两月左右,回来正好参加陛下寿宴。
  告示贴出来的当天夜里,穿着黑色披风的禁卫军秘密进入太傅府,亮了金令通知太傅,上面有差事交代沈柏去做,不得让旁人知道。
  沈孺修满脸震惊,还没来得及消化掉这个消息,沈柏就背着包袱探出脑袋,笑眯眯的问:“几位兄弟,敢问是来找我的吗?”
  沈孺修瞪着沈柏,这兔崽子连包袱都收拾好了,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沈柏特别欠揍的挥挥手:“爹,别瞪我,您就当我出门游学了,要是在家闲着没事干想我了,就多去那个狐狸精那里转转,她肚子里的小崽子明年年初怕是要生了,您要是不趁早去混个脸熟,小心那小崽子以后不认您。”
  沈孺修被气得不轻,但有金令在,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柏跟那群人一起离开。
  出了太傅府,外面已经备好马匹,沈柏利落的翻身上马,跟着那群人出城,顺着官道一路疾行,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抵达谌州,为首的人丢了一袋银子给沈柏,冷声吩咐:“城中闲云客栈等着,主子明日就到!”
  沈柏颠了颠手里的银子,咧嘴一笑:“有劳几位带路,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啊。”
  这些都是效忠赵彻的死士,并不跟沈柏开玩笑,掉头就走。
  沈柏又懒洋洋的挥了两下手,骑着马溜溜达达进城,在城里绕了一圈,很快找到闲云客栈。
  闲云客栈是谌州最大的客栈,沈柏估摸赵彻也不会带太多的人,进去要了三间上房两间下房,然后去城里转悠看热闹,直到傍晚才回来,刚进屋就听见一记冷哼:“你上哪儿去了?少爷让你到处乱窜了吗?”
  循声望去,周珏穿着一身浅灰色长衫站在楼梯上,双手环胸挑衅的看着沈柏。
  周珏的长衫是普通布匹做的,除了平日昂贵的佩饰,头发也用发带束起来,周身的贵气削弱不少,但他生得白,五官也俊朗,便是如此站在客栈里也很是惹眼。
  沈柏意外的挑眉:“你怎么来了?”
  周珏很是得意,大声道:“我是老爷专门安排给少爷的马夫,怎么不能来?”
  你这模样可一点都不像是马夫。
  沈柏腹诽,大堂里还有不少客人,不是说话的地方,提步上楼,周珏还算有眼力见,跟着进屋,关上门以后便开始教训沈柏:“你可真够胆大的,竟敢怂恿殿……”
  这里不是瀚京,关上门也不能随便说话,沈柏横了周珏一眼,周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改了口:“怂恿少爷出远门,不怕老爷打你板子?”
  沈柏既然敢做,就没什么好怕的,故意激周珏:“你要是害怕就回去,别到时给少爷拖后腿。”
  周珏瞬间炸毛,瞪着沈柏:“我武修比你强多了,拖后腿的人是你吧。”
  沈柏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幽幽的说:“有勇无谋是莽夫,身手再好也只是个卖苦力的。”
  “你!”
  周珏不服,正要反驳,沈柏犀利的指出几点:“没有马夫会穿成你这样,常年干活的人,精神状态完全不同,你若是不懂,就去客栈后院的马厩看看那些商队的马夫都是什么样。”
  得知自己要以马夫的身份跟赵彻一起微服出巡,周珏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这会儿听见沈柏这么说,自尊心有点受挫,不过好在他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拎得清轻重,看了沈柏好一会儿,冷哼一声梗着脖子下楼了。
  沈柏失笑,心里也不得不佩服,周珏这份敢于接受别人建议的心性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里极难得的,也难怪上一世他能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
  沈柏很意外赵彻会让周珏随行,上一世周珏投靠的是姜德安,两人在朝堂上争锋相对十余年,虽然没有真的伤害过对方,但周珏替姜德安做了不少事,害了不少人。
  这一世周德山没有被害,沈柏却不能肯定周珏会不会因为其他变故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她和周珏的心性其实很像,表现上看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中自有一杆称,他们亦正亦邪,没有像顾恒舟那样坚定不移的忠君爱国抱负,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过得好不好。
  两人在客栈歇了一夜,第二日,周珏把长衫换成了粗布短打,脸上不知抹了什么,比平日看上去黑了许多,脚上还弄了一双磨损了许多的千层底的布鞋,多了两分粗犷,倒是真的和马夫差不多。
  沈柏看得有点想笑,周珏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
  声音也刻意学得低沉了些,伪装到方方面面,沈柏敛了笑摇头:“没有,你这样很好,少爷见了肯定会夸奖你的。”
  周珏高抬下巴,像只毛色鲜亮的公鸡,得意道:“那是当然。”说完又狐疑的看向沈柏,“你怎么什么都没变?”
  沈柏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这里有很大一袋钱,少爷应该是升我做管事了吧。”
  管事?
  周珏有点不大愿意相信,他是马夫,如果沈柏是管事的话,他岂不是要听沈柏使唤?
  傍晚赵彻带着三个人策马而来,三人均是一身和周珏同样的粗布短打,背上背着包袱鼓囊囊的包袱,翻身下马的动作却很利落。
  赵彻则是一身普通的玄色锦衣,衣服上绣着大片铜钱暗纹,腰间挂着一串玲珑骰子和一个铜钱形状的琥珀,墨发用几十两的白玉冠竖着,额上还有一根暗金色攒珍珠抹额,虽然掩不住唇红齿白的俊雅容颜,却平白多了几分铜臭味,有点像暴发户。
  沈柏当时和周珏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大堂发呆,一看见赵彻,沈柏立刻狗腿的上前:“少爷,你可算来了,这一路辛苦了吧。”
  说完不等赵彻说话,立刻扭头冲跑堂的伙计喊:“小二,赶紧把你们店的好酒好菜都上来,饿着我们少爷我可饶不了你!”
  沈柏把狗腿子三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赵彻给那三人递了眼色,三人立刻去后院放东西,周珏站起来,憨憨的喊了声少爷,赵彻扫了他一眼,走到桌边坐下。
  沈柏立刻殷勤的擦桌子倒茶,见周珏一直在旁边杵着,撞了下他的胳膊:“傻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后院喂马,等着少爷给你安排活儿吗?”
  沈柏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就是语气太过谄媚自然,让周珏有点不爽,他暗暗横了沈柏一眼才转身去后院。
  闲云客栈虽然是谌州最好的茶楼,待客用的茶叶却并不怎么好,赵彻没喝沈柏倒的那杯茶,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卫用托盘送上一壶刚沏好的热茶。
  托盘是红木的,上面有精美的雕花,茶是上好的龙井,茶具莹白光泽,一看就比客栈的高了不少档次。
  还真是金贵。
  沈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把客栈的茶具挪到旁边桌上腾出位置,然后重新倒了杯茶,赵彻这才抬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沈柏猫着腰,尽心尽力的扮演小厮的角色,问:“菜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好,少爷要先沐浴还是先吃饭?”
  赵彻拧眉:“就在这儿吃?”
  大堂里客来客往,各种声音喧闹不绝,大多都是来往的商客,言辞粗鄙,赵彻嫌弃得很,沈柏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凑近一点低声说:“少爷,你专程出来不就是要体验各地的风土人情吗,坐在屋里吃有什么意思?”
  赵彻冷艳觑着沈柏:“本……少爷让你坐下了?”
  赵彻还没适应,差点就想说本宫,沈柏站起来,腆着笑用袖子把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擦干净:“少爷,这样行了吧?”
  赵彻下颚紧绷,终究没再说什么,愿意在大堂吃饭。
  一行六人,赵彻一个人坐一桌,周珏和另外三人一桌,没有其他人,沈柏只能受累在旁边帮赵彻布菜。
  她夹的菜都很符合赵彻的口味,布菜的速度也恰到好处,赵彻意外的挑眉,眉头总算松缓了一点。
  头一天出宫,赵彻的胃口不是很好,每样菜尝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沈柏立刻招呼小二送热水到楼上,亲自带赵彻上楼,等赵彻进屋就想退下,被赵彻唤住:“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