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交接完成的江逸果然准备走了,一转身却见到唐晓秋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了?”待唐晓秋在他面前站定,他问,“还有事儿?”
  唐晓秋瞬间怂了,磕磕巴巴道:“没、没有!没事。”
  江逸微微一笑,跟他告别:“行,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拜拜。”说完转身走了。
  唐晓秋懊恼极了,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见江逸停下来,扭过头看他,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
  与此同时,瞬间爆红的耳朵将他隐秘的心思出卖了个彻底。
  但此刻的唐晓秋却顾不上那些,按捺着早已乱套的心跳,鼓足勇气说:“不、不好意思!我、我是想问,你、你……”
  “什么。”江逸的呼吸放得很轻,连同声音一起,压得很低。
  唐晓秋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想问,过两天王叔那里有客人包了一楼,到时候会有乐队过去,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看着唐晓秋,江逸半晌没说话。
  就在唐晓秋以为他要找借口拒绝时,却听见江逸说:“好。”
  他大喜过望,试探问道:“那……我们后天见?”
  “嗯。”江逸应了,喜怒不明。
  “那我走了?”江逸又问。
  唐晓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在江逸转身离开的瞬间再次叫住了他:“江逸!”
  江逸毫不意外地转头看他。
  唐晓秋心如擂鼓,面色赤红,连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能……加、加你微信吗?”
  见江逸不说话,他连忙道:“或者手机号也行!再或者其他的你方便的都可以!我……我……我只是……”
  他肉眼可见的紧张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江逸。
  他似乎给自己找了一个支撑自己这般行为的借口,忙说:“那样方便……方便……”
  江逸半垂下眼帘,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把眼睛闭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太惨烈了。
  算起来,这样的场景他经历过无数次,只是以往像他这样来跟他要联系方式的,清一色全是女生,类似的经验多了,他拒绝的方式也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毫不夸张地说,他完全可以出一本花式拒绝爱慕者表白的技巧百科大全。既不伤害对方的面子,又不违背自己的意愿。
  然而,这还是第一次,站在他面前,面红耳赤地跟他索要联系方式的人,变成了男生。
  而恰好这个男生,还是他打定主意要避开的人。
  他知道自己该像以前一样,干脆利落地拒绝,甚至连任何技巧都不需要有,越直截了当越好。可偏偏,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刚好我还欠你一顿饭。”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手比脑子更快地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了唐晓秋面前……
  再想收手,已然来不及了。
  紧接着,随着‘嘀’的一声,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请求添加好友的通知——
  “晓来一色新秋?”他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又心道:还真不愧是神仙小哥哥,连微信名都这么文艺。他随口问:“是什么诗吗?”
  唐晓秋点头,认真回答说:“是宋词。取自霍安人的《满庭芳》。我爷爷喜欢,所以就用这首词给我取了名字。”
  “……好听。”按道理来说不至于,但江逸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就算以后不会在一起,但毕竟是他喜欢过的第一个人,他打心底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丢人!
  “谢谢。”唐晓秋恢复了平常的波澜不惊,温和有礼。
  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没错。
  看着这样的唐晓秋,江逸又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唐晓秋时的场景……
  是啊,神仙小哥哥的爷爷,可不就该是老神仙?!
  输给神仙,不丢人!
  江逸依旧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冲唐晓秋笑笑,跟他道了别。
  才走出宠物医院,他又回头看了看,随后,突然龇牙咧嘴地皱着眉,相当没气势地低声暗骂一句:“操!我他妈神经病吧!”
  带着满心愤懑,大步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如果放在平时,江逸随便吃吃睡睡,打打游戏,到处逛逛,也就消磨过去了。
  可是,一旦当人心里有了某种期待,那么,接下来度过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倒计时。
  一开始,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但临近约好的时间,又会觉得时间飞逝,分分秒秒都心慌意乱。
  时隔多天,当他再一次踏进青江酒馆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正如唐晓秋所说,一楼那个原本空置的小舞台上,多了一位不知名女歌手。
  微微沙哑的女中音,嘴里哼唱着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旋律,却意外的有味道——
  细雨轻吻着梧桐/知了触动了情衷/躲开朦胧的雨幕/悄悄熄了蝉鸣
  你在对街的雨中/我像陷入了梦境/想为你送上晴朗/回赠我你的笑容
  越山海我与你相逢/牵着手走入人海中/我对你情根已深种/此心至诚
  这一生只为你心动/相信我只为你情衷/想把你拥入我怀中/悉心珍重
  ……
  江逸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目光有些涣散。
  见他听得认真,唐晓秋站在厨房门口,没有打扰他。
  一曲毕,一楼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江逸似如梦初醒,静静垂下眼帘。
  唐晓秋迈步向他走去,一如初见:“你来了?”
  他看着江逸,又问:“上二楼吗?还是想在一楼听歌?”
  江逸抬眼看向他,淡淡回答:“去二楼吧,我喜欢窗外的那棵树。”
  唐晓秋抬步跟上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从容很多:“窗边的位置还给你留着。”
  江逸点头,轻声道了谢。
  “不用客气。”唐晓秋说:“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江逸脚步一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答应了要来的。”他笑笑,貌似随意地调侃道:“这是怪我来晚了?”
  “怎么会!”唐晓秋连忙解释道:“我只是……”
  江逸打断他,笑容中带着安抚的意味:“别当真,我开玩笑的。”
  唐晓秋嗯了一声,跟在江逸身后,懊恼地低下了头。
  还是太紧张了,他悄悄做着深呼吸,试图放松自己。
  相比于江逸的坦然,他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笨拙。
  江逸熟门熟路地在窗边的空位坐下,抬头对唐晓秋笑道:“今天店里人多,你不用招呼我,去忙吧。我自己坐会儿就行。”
  唐晓秋尽力压住自己过于有存在感的心跳,说:“王叔又新招了几个员工,不用帮忙。”
  他看着江逸,耳根泛起浅淡的粉色,“我……可以陪你坐、坐坐吗?”
  唐晓秋感觉自己手指都在抖,之前做好的心里铺垫,和临时突击学的沟通技巧,竟全然没起到作用!
  有些事一旦想通,就再也掩藏不住。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这样近距离的面对江逸,竟连最基本的体面都几乎维持不住。
  好在江逸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依旧是一副公式化的笑容:“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
  他伸手指向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啊!”
  唐晓秋拉开椅子坐下,看着自己对面微笑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你……最近在忙什么?”
  江逸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随意答说:“也没什么,就打打游戏,逛逛街。就随便走走吧!”
  他说:“来青阳这么久了,我还没去过几个地方呢!”
  “你还想去哪里?”江逸正想回答,就听见唐晓秋又说了句:“我可以带你去。”
  江逸好笑地挑眉问他:“你想给我当向导?”
  “行、行吗?”唐晓秋还是紧张,但要比一开始好太多了。
  江逸笑笑:“我看还是算了,连你妹都说你这个人特别闷,最大的爱好就是宅在家里。你能知道几个好玩儿的地方?”
  唐晓秋有些懊恼,却不甘心地又说:“我毕竟是本地人。”
  江逸乐了,好整以暇道:“那我问你,青阳有几个酒吧?哪个酒吧美女最多?”
  他又问:“青阳哪里能买到最新款的游戏手柄?”
  “哦,对了!”江逸手指往桌上一点,说:“我想再买个跑步机,哪里能买到最好的?”
  “我家里酒柜还有一大半空着,哪里能买到口感最好的酒?”
  “……不知道。”唐晓秋低下头,白皙的后颈在空气中勾勒出一抹柔顺的线条。
  “哦!”江逸漫不经心道:“没事儿,那些我找朋友订购也一样。”
  “不过……”他眯起眼,勾唇一笑:“我倒是知道青阳的酒吧街在哪儿!你也想去玩儿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带你一起去啊。”
  唐晓秋彻底笑不出来了,或者说,他就没怎么笑过。他是说话少,但他并不笨,甚至还很聪明。
  他懂江逸的意思,他能听明白,却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懂。
  他伸手拿起他提前放在桌上的酒壶,分别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说:“这是王叔新酿的果酒,度数不高,你尝尝。”
  江逸伸手握住酒杯,笑了:“这次该我请你的。”
  他尝了一口,酒里果然带着清甜的果香,可他仅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再也没动过。
  “不喜欢?”唐晓秋问。
  他淡淡答了一句:“我不喜欢酸的。”
  “那我去换!”
  唐晓秋说着就站了起来,准备下楼,却听见身后的少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唐晓秋。”
  唐晓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站住了,却没回头。
  很快,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不用了。我来只是为了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预感成真了。
  他依旧没有回头,只留了一句:“我去给你换酒。”转身下了楼。
  楼下的歌声还在继续,只是歌词听不真切。
  江逸回过头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在月光与灯光的争夺下,显得异常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