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吏 第280节
  祁律便对公孙滑说:“是了,有劳公孙再去找点冰凌来,律这个面,还需要冻一下子。”
  公孙滑可谓是理膳中的老手了,在遇到祁律之前,公孙滑不只是生的好看,理膳更是没有敌手,甚么样的美食他没食过,甚么样的美味儿他没理过?而如今听说祁律要把面冻一下,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公孙滑不解的说:“如今已然是冬日,天气冷的很,要是太傅想要寻冰凌,自然是十分便宜的,但……敢问太傅,为何要将面冷冻一下?”
  公孙滑对于理膳有些门道,这古代发面一没有小苏打,二没有酵母粉,发面都是用老面老发,夏天发面速度快,冬天因为天气冷,发面速度慢,有的时候还要将和好的面放在火盆旁边暖一暖,这才能促进发面的速度。
  公孙滑只听说过把面放在暖和的地方暖一暖的,从没听说过要把面冻起来,这样还怎么用?
  祁律则是笑眯眯的说:“将做水果派的面冻起来,是因为要面更加酥脆松脆。”
  不只是做水果派,做饼干的时候,也会看到菜谱上写着,和面之后要把面放在冰箱里冻一下,其实都是为了让面更加酥脆,这样做出来的点心才能松脆可口,并不像大石头一样僵硬,为的是增加口感。
  公孙滑立刻去寻了冰凌,如今是冬天,十分好找冰凌,很快便找来了很多,祁律把和好的面放在冰凌之中,趁着这个时候便去处理水果了。
  古代的“苹果”,也就是紫柰因为质地比较绵软,所以无法像苹果一样切块炒制。苹果切块炒制,水分蒸发之后,苹果并不会软烂,反而更加甜蜜可口,增加了口感。但是紫柰本就是一种比较绵软的水果,所以一旦炒制,就会化成水果泥。
  因此祁律干脆没有将紫柰切成块,而是直接捣成泥,同样将梨子也捣成泥,做成水果派的内芯儿,又切了紫柰和梨子的片,剥了很多葡萄等待一会儿摆在水果派上面,摆成花样,看起来鲜艳又漂亮。
  这吃食,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在祁律看来,吃食的卖相也很重要,毕竟人有一见钟情,这吃食的颜值也是相当重要的,好看的吃食第一印象就会加分,能起到促进食欲的作用。
  尤其如今的齐国国女正在怀孕期间,不能闻多余的味道,想不想吃东西,很大程度是用眼睛来辨别的,让她眼前一亮,吸引了齐国国女的注意力,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等面冻好之后,祁律便开始着手做水果派了,将处理好的水果酱放在派里面,又在上面码放了切成片的水果,准备开始烤制。
  姬林等了很久,祁太傅信誓旦旦的说,有法子破坏太子诸儿的毒计,也不知是甚么法子。一股子香味儿从营帐的缝隙飘进来,不用眼睛看,只需要用鼻子来闻,便知道是祁律回来了。
  果不其然,祁律掀开营帐帘子,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圆形的承槃,承槃里放着什么圆形的吃食,一股子甜蜜的味道,混合着黄油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姬林闻到这个甜蜜的味道,只觉得瞬间又饿了,他们扎营下来,马上就要天黑,一会子便要用晚膳,姬林本没觉得饥饿,不过闻到这股子又甜又酸,又醇香的味道,瞬间便觉得饿了,果然开胃。
  祁律将水果派放在案几上,姬林定眼一看,好家伙,颜色当真是鲜艳,一眼看上去,又是紫柰的红,又是梨子的黄,还有葡萄的紫,加之烤制的金灿灿的派皮,简直是姹紫嫣红,一派明亮,煞是夺人眼球。
  祁律已经将水果派切开成角,拿起一块放在小承槃中,递给天子,说:“天子尝尝看,可开胃,可中意?”
  姬林接过来,捏着水果派的角,咬了一口,水果经过烤制,脱离了水分,不需要加饴糖,比平日里更加甜蜜。姬林这个人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菜,更不喜水果,平日里从不吃瓜果,而今日一尝,竟觉得瓜果也如此与众不同,变得亲和起来。
  这表满的瓜果就是普通的瓜果,只是切片经过烤制而已,关键还在内芯儿。因为用黄油和面,这面经过烤制,香味简直是淋漓尽致,一口咬下去酥香又不硬,咬开了上面的松脆派皮,下面便是祁律制作的水果酱内芯。
  芯子里不单单是水果,还混合着其他,那滋味儿就好似布丁一般的口感,虽有酸味,但是甜味占据了主体,仿佛豆腐一般软,犹似凝滞一般嫩,吃起来更有一种微弹的触觉,总之两个字,奇妙!
  姬林一口气吃完了一角水果派,这才停住,惊讶的说:“太傅,这是什么名堂,竟然如此美味,寡人从未吃过如此可口的瓜果。”
  祁律笑眯眯的说:“天子觉得,这水果派比炒红果如何?”
  炒红果原汁原味,的确也好吃,但水果派混合了黄油,制作方法比炒红果不知道复杂了多少倍,而且口味复杂,并不像炒红果那么单调,自然更加夺人眼球。
  姬林立刻说:“自是这水果派更好食。”
  姬林吃着就饿了,又食了一角,这时候便听到獳羊肩的声音,说:“太傅,齐国国女身边的侍女求见太傅。”
  姬林奇怪的说:“她来做甚么?”
  祁律幽幽一笑,笑容中透露着一股子十拿九稳的胜券,说:“见了便知。”
  侍女很快进来,给天子和祁太傅作礼,随即说:“祁太傅,您送到国女那面的水果派,当真是神了!国女全都食了,一口都没剩下!”
  原祁律不只是给姬林端来了水果派,他还做了不少,已经给齐国国女送去了。这些日子,齐国国女因着怀孕,所以吃不下东西,反应特别大,总是呕吐,前些日子只能吃酸辣萝卜条就稻米饭,就算萝卜条再好吃,那也是萝卜条,更何况祁律腌制的萝卜条费时日,多余的还没腌制好,齐国国女已经“断粮”了。这时候祁律送来了水果派,齐国国女素日里就喜爱瓜果一类,如今见到了水果派,无论是卖相还是口感,都觉得十足十的合心意。
  太子诸儿那面送去了炒红果,但是很不巧,和祁律的水果派犯冲了,国女吃了水果派,哪里还能多看炒红果一眼?
  侍女说:“国女将祁太傅送去的水果派全都食了,欢心的厉害,连连称赞呢,食了水果派之后连晚膳都食不下了呢!国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倘或祁太傅往后再做这个水果派,不知能不能再送一些过去。”
  祁太傅可是王室大夫,位列三公之首,齐国国女这个请求有点太勉强人了,哪知道祁太傅却一点子也不忌讳甚么,反而笑着说:“这有何不可的?国女喜爱律的手艺,得蒙国女不弃,律荣幸之至,明日做了水果派之后,还会再送去,请国女留着胃口便是了。”
  侍女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欢心的连连道谢,说:“多谢太傅,多谢太傅!那婢子就先告退了。”
  齐国的侍女离开,天子便不欢心了,幽幽的说:“还以为太傅第一个给寡人送过来的,没成想寡人才吃了两块,齐国国女已经全都食完了。”
  祁律眼皮一跳,立刻扮演一副好男友的模样,说:“天子,您听律解释,毕竟时间不等人,律不是要在炒红果送过去之前,让国女吃饱么。”
  的确如此,祁律要在齐国膳夫送炒红果之前,就让齐国国女吃饱,否则齐国国女看到了炒红果,炒红果也是酸甜开胃的类型,必然会心动,等齐国国女吃完了炒红果,那一切不就完蛋了么?
  祁律又说:“再者说了,这天子所用的水果派里,律特意添加了香甜的梨子,律知天子不喜瓜果,但唯独中意梨子,因此特意挑选了最好的梨子给天子做成水果派,国女的水果派里根本没有梨子。”
  天子的确不喜水果,天子吃梨子,还是因着之前祁律做过秋梨膏,天子特别喜欢秋梨膏的口味,这才开始食梨子的。
  姬林狐疑的说:“当真?”
  “真!”祁律立刻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比真金还真!律可以对天发誓!”
  姬林那小奶狗的表情简直淋淋尽致,从哀怨变得活份起来,笑的十足甜蜜,对祁律展开了一个温柔又俊美的笑容,说:“寡人便知道,太傅对寡人是最好的。”
  祁律看着天子那小奶狗的笑容,内心里微微有些挣扎,微微的,只有微微一点点挣扎,稍有一点子负罪感。不为别的,正因为这个梨子,祁太傅之所以没有给齐国国女加入水果派中,并不是因为梨子太“尊贵”了,当然也不是为了给天子独家料理,而是孕妇不宜吃梨子,梨子虽然好,但性子偏凉,孕妇最好不要吃梨子……
  祁律呵呵的干笑两声,心说自己当真越来越有大猪蹄子的天赋了。
  明日是最后一日,过了明日,后日队伍便要进入郑国,太子诸儿十足着急,想让齐国国女早日流产,可是他十拿九稳的法子,竟然被祁律破坏了。
  齐国国女虽然想吃酸的开胃,但有了水果派,每日里都不想食别的,根本看不上太子诸儿让膳夫做的炒红果。
  加之水果派这东西其实很占分量,很是饱人,因此齐国国女每顿饭吃小一个水果派,根本再吃不下炒红果,齐国的膳夫每顿膳食都送去炒红果,怎么送去,就怎么端回来,愣是一口没动。
  太子诸儿煞费苦心,结果苦心落空,气得他勃然大怒,但是这个事儿又不能叫旁人发现,因此只好生闷气。
  这日扎营,齐国国女已经吃过了晚膳,又吃了一整个苹果派,太子诸儿身边的从者端着被退回来的炒红果去和太子诸儿复命,太子诸儿一看,气的脸色涨红,狠狠地说:“废物!庸狗!国女为何又没食?!”
  从者战战兢兢的说:“回……回太子的话,国女今日又……又食了祁太傅做的水果派,甚么旁的也吃不下了。”
  太子诸儿说:“你便没说,是我让膳夫专门做的?”
  从者说:“小人说了,说了的,但是国女……国女当真是食不下了,就给退回来了,还让小人……小人代为转告,多谢太子的一番心意。”
  太子诸儿气的头皮发麻,浑身发抖,劈手将炒红果直接砸出去,发出哐啷一声巨响,恶狠狠地说:“多谢我的心意有甚么用?!”
  今日是最后一日,明日便要进入郑国,进了郑国人多眼杂的,更不好动手,齐国国女怀孕马上就要三个月,那是越来越难流产的,太子诸儿本是十拿九稳,料定齐国国女对自己深信不疑,不会有怀疑,哪知道突然杀出一个祁律来捣乱。
  如果齐国国女真的挺着大肚子进了郑国,被查出来,自己岂不是完了?
  太子诸儿恶狠狠的发怒,正巧祁律从膳房出来,便听到了太子诸儿的吼声,他自然知道太子在发什么怒,他想要给齐国国女打胎的毒计被祁律破坏了,能不发怒么?
  祁律笑眯眯的走过来,装作一脸不知情的模样,说:“呦,这不是齐国太子么?因何事如此动怒啊?”
  祁律说着,还瞥了一眼地上的炒红果,撒了一地,飞溅的到处都是。
  太子诸儿脸面都在跳动,青筋暴突,但是不敢说真话,只好压下脾性,干笑的说:“让太傅见笑了,我侍从这没拿稳小豆,将好端端的吃食就给撒了,我正教训他呢。”
  祁律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是了,如此好端端的炒红果,怎么就给撒了呢?律这平生最恨浪费食物之人,这种人就该好好教训,饿他三天,看他还浪!”
  太子诸儿虽不知祁律指桑骂槐,但听在耳朵里还是觉得不中听,硬着头皮干笑着迎合,说:“是是是,祁太傅说的正是,诸儿也厌恶这等浪费粮食之人,还在这里杵着做甚么,还不快去领罚?”
  分明是太子自己将小豆摔在地上,那从者也不敢多说什么,说:“是是,小人这就去领罚。”
  祁律又笑眯眯的对太子诸儿说:“明日便能进入郑国,太子身为送亲特使,当真是辛苦了。”
  太子诸儿赶紧作礼说:“太傅说的太严重了,甚么辛苦不辛苦的。”
  祁律说:“这一路辛苦,等进了郑国,便没这么辛苦了,齐国马上便要和郑国成就姻亲好事,那就先恭喜齐太子了。”
  太子诸儿心里有鬼,听着祁律恭喜的话,根本笑不出来,只觉得紧张,祁律这几句话,每一句都在告诉诸儿,马上要到郑国了,没有时间了,太子诸儿本就紧张,这会子恨不能额头冒汗。
  祁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笑眯眯便离开了。
  祁律从膳房回来,今日是他最后一次给齐国国女做水果派,明日便要进入郑国,进入郑国之后,吃穿用度都由郑国来准备,太子诸儿便无法给齐国国女顿顿食炒红果。
  祁律松下口气来,刚才还奚落了太子诸儿这个大渣男,心情大好,往天子营帐走去。
  祁律刚走到门口,便看到獳羊肩站在外面,似乎正在等自己,果不其然,祁律走过去,獳羊肩立刻迎上来。
  獳羊肩虽年纪不大,但老成持重,平日里总是绷着一张面瘫的小脸儿,今日竟然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祁律还没听獳羊肩回禀什么事,只觉得准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听獳羊肩说:“太傅,您快去看看罢!”
  祁律心里咯噔一下,上次这个场面,是祁律听说天子一怒要斩由余,难不成……天子又要杀人了?
  祁律正猜测着,便听獳羊肩说:“祭小君子来了,还带了好酒,正在与天子饮酒呢。”
  什么?祭牙来了,还在和天子“饮酒作乐”?
  上次祭牙来饮酒,一直喝到大半夜,直接把天子给喝“晕过去”,午夜在祭牙面前大变活人,从天子变成了小土狗,幸而那时候祭牙已经喝醉了,所以根本没醒过梦来。
  没成想今日祭牙又来了?
  祁律心想怪不得獳羊肩会露出这般天塌地陷的表情,祭牙喝醉这种事情,的确天塌地陷,和自己饮醉撒酒疯的等级差不多了。
  祁律当即不敢停留,生怕祭牙已经饮醉了,赶紧掀开帐帘子,大步冲进去。
  祭牙的酒量还不错,而祁律的酒量不喝正好一杯就倒,所以祭牙虽然和祁律更加亲密一些,但是不敢找祁律饮酒,于是祭牙的最佳饮酒对象,竟然变成了天子……
  明日就要进入郑国了,祭牙这个送亲特使很快就会光荣卸任,祭牙亲自将公孙子都的夫人迎接进入了郑国,也算是做了一个了断,可是到了临门一脚,祭牙心里头难受的厉害,只想饮酒。
  祭牙便带了酒坛子,干脆来找天子,两个人就着奶油蘑菇汤、水果派这些“另类下酒菜”,真的喝起酒来。
  天子只是有些馋酒,就陪祭牙喝两杯,但祭牙并不是馋酒,而是他心中有事儿,一饮酒话匣子便打开了,一直吐槽公孙子都,天子听得头疼不已,一个没留神,竟然说漏了嘴,把公孙子都戴了绿帽子的事情说了出去……
  祁律掀开帐帘子走进来的时候,祭牙一脸瞠目结舌,仿佛入定了一般,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祁律纳闷的说:“他怎么了?”
  天子赶紧走过来,仿佛犯错的小孩子一般,揪住祁律一点点袖摆,晃了晃,低声说:“太傅,寡人方才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齐国国女的事情说给祭牙听了。”
  祁律:“……”
  祭牙虽不是“大嘴巴”,但他性子比较直白,齐国国女和太子诸儿的事情这么大,唯恐祭牙说出去坏了事儿,因此祁律一直没有告诉祭牙,倒不是不信任祭牙。
  祁律无奈的看了一眼天子。
  祭牙这才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好像腿里装了弹簧,“腾!”蹦起来,抓住祁律的手,说:“兄长!天子说的是真的么?这……这齐国的国女当真和……”
  他说到这里,祁律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他不要大嗓门宣传出去。
  祭牙立刻捂住嘴巴,压低了声音,说:“公孙阏当真要……喜当爹了么?”
  喜当爹……
  没错,这句话是祁律教给天子的,天子又教给了祭牙。
  祁律揉着额角,说:“千真万确,不过这事儿还请弟亲暂时保密,咱们现在还没进郑国,唯恐太子诸儿不认账。”
  “不认账?!”祭牙涨红了脸,气愤的说:“这齐太子怎么能如此?竟还要偷偷给齐国国女打胎,简直不是个男人!”
  祭牙答应保密这件事情,等到了郑国之后再计议,毕竟这个事儿是齐国理亏,如果齐国国女真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嫁给了公孙子都,不只是公孙子都吃亏,郑国也跟着吃亏,岂不是要做便宜爹?
  第二日启程,今日便要进入郑国,太子诸儿这些天都没能得手,脸色差的厉害,铁青着一张脸,便跟随着队伍上路了。
  祭牙跨上马背,正好看到了公孙子都,祭牙的表情稍微有些古怪,毕竟昨日祭牙听到了惊天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