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 第95节
  但就在刚才,看到无奇的伤势的时候,他心中竟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一瞬间他满心都是她的伤,就像是在神鹤园林,他曾不假思索就跪地给她看伤一样。
  他所做的决定违背他的初心,他所做出来的举止违背他的身份。
  但他竟然没有自控之力。
  思忖中的瑞王感觉到一阵微微地凉风扑面而来。
  他定睛一看,却见是无奇不知何时站起到了他的跟前,正仍摇着那把扇子在给他扇风,她问:“王爷真的答应我去了?”
  瑞王道:“怎么,你很想去?”
  她举着扇子给他扇风的时候,袖子往下滑,露出了一节很纤细却极白腻的手臂。
  瑞王看着她的手臂,觉着不太像话,甚至很想给她把袖子往上拉一拉遮住。
  可又一想……怎么又无意识把她当成女孩子看待了?
  一个男人罢了,别说是露手臂,就算脱光了又能怎样?
  “本来不太想出远门的,但是,”无奇叹了口气,皱眉道:“苗大人居然出了事,我又不放心木头跟柯大哥,所以我得去,非但要去,还要尽快将真凶缉拿归案,只有这样才能告慰苗大人在天之灵。给他报仇。”
  “可你的伤……”
  瑞王终于还是没忍住。
  但他还没问完,外头门扇一声轻响。
  付青亭站在门边上,低低道:“王爷,吏部门上说,漕运司的郝四方到了。”
  第64章 千岁
  无奇一听说郝四方来了, 吓得手一抖,折扇吧嗒掉在地上。
  瑞王瞟她一眼:“怎么了?令尊大人来了,就怕成这样?”
  无奇定了定神:“王爷, 你既然知道我这两天住在蔡大哥那里, 就该知道我为什么没回家了,我怕爹娘发现我受了伤……再想放我出门就难了。”
  她虽然竭力镇定却仍有点六神无主, 瑞王才答应她去秋浦, 这会儿可不能出乱子。
  眼珠一转,无奇抓住瑞王:“王爷,您可要帮我啊。”
  瑞王看着她巴上来的爪儿,唇角不禁一动,却淡淡地问:“怎么帮?”
  无奇道:“您是王爷, 您自然有法子的!”
  瑞王白了她一眼:“还以为你机变百出, 无所不能呢。原来也有不能的时候。”
  “我不能的时候很多着呢,王爷以后就知道。”无奇嘿嘿地笑。
  瑞王听着这句话, 总觉着哪儿不太对, 眉头微蹙道:“一个男人,别老说这种话。”
  “哪、哪种话?”无奇茫然。
  瑞王摇摇头,不理她, 回头对付青亭道:“传他进来吧。”
  门口的付青亭很觉稀罕。
  先前付先生本来有点提心吊胆, 随时预备着听瑞王怒斥无奇、或者命人把她拉出去之类的响动,谁知并没有。
  他竟不知自己的心情是放松了些, 还是失望了些。
  无奇那一撞没有惹怒瑞王也没有把他牵连进去,他该是放了心的。
  但又一想,她这样无状而失礼,瑞王居然仍是不怪,这简直不正常。
  方才又听见两人口口声声“能不能, 以后知道”的,作为一个壮年而颇有床笫经验的男人,他实在觉着有点不堪听。
  又或许是他自己思想太猥琐了。
  郝四方在拐过吏部街的时候吓了一跳!
  从街头到吏部的门口,两侧的侍卫跟王府的太监们一路排过去,把他惊得几乎当场转身逃走。
  刚才往这走的时候,身边的小厮本已经提醒过他,说是吏部街这边仿佛不能过了。
  他那时候心浮气躁地想着别的事情,也没留心。
  昨日打发了儿子去找无奇,谁知郝三江将尽天明的时候才哼哼叽叽回府,而且喝的半醉。
  若不是看在是蔡流风亲自送回来的份上,郝四方恐怕也会效仿蔡瑾玄,让郝三江尝尝给家法毒打的滋味。
  蔡流风替三江说了无奇的情形,并让郝伯父放心。
  郝四方一看蔡流风那张金字招牌的脸,感觉就算蔡流风一个字都不说,他都非常的放心。
  只要知道无奇是好端端的,那还有什么不完的事儿?
  因为这个,他也顺便赦免了三江的棍棒之刑。
  本来郝四方是不至于跑到吏部来的。
  全因为他今儿傍晚的时候,无意中听说了忠勇伯府的那件“奇事”。
  原来忠勇伯为了狗子找清吏司麻烦……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地破获了杀人案子,这种离奇有趣的故事谁不喜欢。
  漕运上的人四处走动,接触的人多,消息也是很快的,告诉郝四方的是手底下一名管事。
  他恰巧在应天府办差,自然就从应天府派往忠勇伯府的人口中听说了详细大概。
  应天府的这主事因为极钦佩无奇跟蔡采石两人之能,又知道无奇是四方的“儿子”,所以也毫不吝啬地在漕运这人跟前添油加醋大肆赞扬。
  管事如获至宝,急忙回来原原本本地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了郝四方。
  四方听了诧异。
  他本以为无奇是在吏部做那个“机密又紧急的公干”,没想到居然跑到忠勇伯去了,本来连家都暂时不能回的,却在忠勇伯府内耽搁整天。
  他心里有点疑惑,便想亲自见到无奇问问。
  谁知吏部是这个场景。
  一看这个不俗的仪仗,就知道必然是王驾在此,郝四方再胆气壮也是不敢冲撞王驾的,当即就想转身离开。
  谁知王府侍卫已经看见他去而复返的古怪行径,便问来者何人有何所图。
  郝四方硬着头皮答了,侍卫听说是漕运的人,是来吏部寻儿子的,便命他留在这里,而派人入内核实。
  消息这才传到了付青亭耳中。
  郝四方跟着太监,屏息敛气地向吏部而行,心中暗暗叫苦,他今日来的实在太莽撞了,对于这位瑞王殿下他可是常闻其名而神龙见首不见尾。
  何况瑞王尊贵,皇室的规矩且多,对郝四方而言,真真的是相见争如不见,免得自己言语粗莽行为有差不知怎么就得罪了王爷。
  幸亏这会吏部的周尚书等已经先行撤离,气氛比先前要好的多了。
  四方来到清吏司堂外,地上给灯火光照的明亮,他不敢抬头,只是垂着硕大的脑袋,显得敦厚老实。
  对于这位瑞王殿下怪诞脾气的传闻,他也早有所知的,所以一直不敢拿眼睛乱瞅。
  只听见内侍传他进去,才急忙小步入内,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下官漕运司郝四方,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
  瑞王看着底下的郝四方,果然,是个身形魁梧的汉子,虽没抬头,却也瞧出纠纠之气。
  不禁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无奇,却见她也正在看着地上的郝四方,除了在家里跪过阮夫人,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四方这么战战兢兢地样子,又想到四方不知道她在旁边盯着看,便偷偷地抿着嘴笑。
  瑞王看着她这个顽劣狡黠样子,心里啧了声,暗想:“真是不像,很不像亲生的,倒像是偷来的。”
  心中转念,想起曾听闻郝四方的夫人却是系出名门,也许是像她的母亲多些吧。
  打量了会儿,瑞王才道:“郝司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谢王爷恩典。”郝四方又磕了个头,才缓缓站了起来,却仍是目光朝下。
  瑞王微微一笑,又看无奇一眼:这家伙的父亲却比她懂礼多了。
  “听说郝司长是来寻郝无奇的?”瑞王问。
  郝四方一震,忙躬身答道:“回王爷,是因为……犬子数日不曾回府,所以未免心中记挂,特来看看是否有事的。”
  瑞王道:“其实无事。你只管放心,郝无奇甚是机敏干练,本王正有一件要紧的差事要派他去办……郝司长若是不放心,本王或许可以另派别人。”
  无奇在旁边听他一句句说来,显然是听了自己之前求他帮忙的话。
  正在暗乐,突然听到说“另派别人”,脸上的笑一僵。
  她生恐郝四方顺势答应下来,自己岂不是不能去秋浦了?
  无奇吃惊地看向瑞王,忍不住抬手向着瑞王轻轻地摆动。
  瑞王淡淡瞟了瞟,他明明看见了,偏没有任何解释。
  却听郝四方忙道:“王爷若是看得起犬子而委以重任,自然是她的福气!何况无奇进了清吏司,自然是朝廷的人了,岂能为了儿女之情耽误了正经差事,若如此,则是下官的失职跟教导无法了。”
  无奇听了这两句话,一则放心,二来,却有些对郝四方刮目相看了。
  郝四方在儿女跟前粗枝大叶浑然不羁的样子,没想到在应对瑞王方面,却如此的娴熟而适当,简直朝臣典范。
  瑞王望着郝四方肃然的脸色,心中一动。
  忽然,瑞王道:“郝无奇。”
  突然给叫到,无奇有些诧异,却忙答应着走了出来。
  四方从进门开始就没敢抬头,听见无奇的声音才猛地循声看来,见她果然在跟前,也依旧是往常的样子,不由一喜:“平平……”
  可又意识到瑞王就在上头,又忙赶紧噤声低头。
  无奇走到郝四方身后,有些忐忑,不知瑞王忽地叫自己做什么。
  瑞王道:“郝司长毕竟为人父母,他既然来了一趟,你便随他回去吧,明日再回来领差办事。”
  无奇瞪大双眼,这可跟她事先求瑞王的不一样。
  她本来就担心四方是为来带她回家的,而回家就有可能被发现破绽,所以几乎都不想在这时候跟四方照面。
  没想到瑞王居然让她家去,她皱着眉有些不太明白:“王爷……”
  谁知旁边的郝四方见她竟不谢恩,便抬手肘挡了她一下,自己朝上朗声道:“下官替犬子谢王爷恩典。”
  无奇给提醒,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咕哝了声:“谢王爷。”
  郝四方吓了一跳,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觉着她这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谢恩”,简直如同敷衍,真是放诞无礼的很,倘若瑞王不高兴了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