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 第261节
  瑞王理所当然地说道:“为什么死的是汤府的主母, 不是饭府的米府的?汤府的主母死了,你不多问问姓汤的是否有人跟他们结仇,还在这里问本王?”
  韦炜给瑞王的这几句绕的差点闪到腰,却也总算如梦初醒:“是,下官即刻命人请汤侍郎前来。”
  差官去传汤侍郎的时候,黄夫人离开院子,却正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无奇。
  无奇在路上已经听说了瑞王传了黄夫人,便要来看端倪。
  如今见黄夫人毫发无损面色如常而出,就知道可能没有结果。
  她望着黄夫人,脚步逐渐放慢。黄夫人看到她,面上却露出些许笑容,迎面道:“平平,这么巧。”
  无奇看着黄夫人道:“夫人怎么在此?”
  “自然是来回话的,因为你先前处置了侯爷的事情,王爷有些怀疑是我记恨在心从中布局呢,只不过我对此事可是一无所知,事发的时候,我还在看戏呢,再说杀人那种血淋淋的……我想想就怕,怎么会去做那种伤阴骘之事,”黄夫人坦坦然然地,好像心底全然无私:“对了,你娘亲如何了?”
  无奇看着这张脸,心里隐隐有点发毛:“娘亲尚好,多谢惦记。”
  黄夫人叹道:“这也是无妄之灾了。不过我相信有王爷跟清吏司的众位官爷在,一定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啊,你娘亲不会也怀疑是我吧?”
  无奇暗暗称奇,这黄夫人一言一行,看着真是毫无嫌疑,难道真的不是她?
  “您多虑了。”无奇淡淡地回答。
  黄夫人笑道:“这就好。”她把无奇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其实当初在秋浦,我看着你,便觉着很像是……你娘年轻的时候,没想到果然是个女孩儿,不过你这份才干,是个女孩儿可算是委屈了。”
  无奇默然不语。
  黄夫人很是善解人意:“好吧,我不耽误你去办正事了。啊,我想去看看你娘亲,她在哪里?”
  无奇心头一顿,竟没有立刻回答。黄夫人抿嘴笑道:“你总不会觉着我要去对你母亲不利吧?我跟她好歹也曾经是手帕之交。再说这正是非常之秋,我总不会蠢的去以卵击石呢?何况你们说我是因为侯爷的事情记恨,就算动手,我也只对着你啊,怎么会去找别人呢?”
  这番话她是带笑说的,听似直白,底下却透着几分可怖。
  无奇看着黄夫人的双眼,心中一阵寒气透出,正在这时候,前方院门口费公公走出来,不知在叫小太监做什么,一眼看到她,忙招手。
  无奇便没再多言,只向黄夫人一点头,迈步往前去了。
  身后黄夫人回头看着她,唇边露出三分笑意,也回身而去。
  且说无奇来到门口,费公公问:“在跟她说什么?”
  “闲话而已。”无奇答了句,问道:“王爷果然也在?这黄夫人真的没有嫌疑?”
  费公公道:“除非她有□□法儿。如今王爷叫人去传汤侍郎,我来看看怎么还没到。”
  正说着,就见汤侍郎随着一个差官走来,脸色晦暗带怒。
  费公公便悄悄地跟无奇说道:“我可听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男人三大幸事,你看这位汤侍郎,才升的官,如今又死了老婆,啧啧,三件事他可占了两件了。”
  无奇无奈:“公公,您的嘴也太损了。我看这位大人对他的夫人倒也算是真心实意了。”
  费公公哼道:“是不是真心我可不知道,不过,这人的官声我是知道一二的,他是有名的‘搅饭汤’。”
  无奇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费公公说道:“他原先在监察院做监察御史,别的御史出去,总会办几个案子立威,他出去倒好,满世界转一圈儿,仍是太平无事地归来,手上一件案子都不带。听说不是没有人告状,只是他不肯处置,就和稀泥一般的,宁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得了个‘搅饭汤’的名头,意思是他只会把水搅浑,而不去明辨黑白是非。只不过他倒是很会交际人情,所以升的快。”
  两人说完,汤大人已经到了跟前,跟费公公见礼,费公公早变出一脸无可挑剔的官面笑容,陪着汤侍郎入内去了。
  无奇暗中觉着,这搅饭汤的名字,费公公却也可以当之无愧。
  汤侍郎进了里间,重新拜见了瑞王。
  瑞王道:“清吏司的韦主事在这里,有几句胡要问你,汤大人你不可隐瞒。”
  汤侍郎鼓了鼓气,有些委屈地道:“王爷,如今是拙荆被人所害,怎么竟问起下官来了呢?”
  瑞王道:“本王也体恤你之心,不过他们清吏司自有规矩,倒是不可以坏了他们的规矩,横竖一切都是为了还你夫人公道。”
  韦炜在旁听瑞王跟猫哭耗子一样惺惺作态,偏又天衣无缝,心中暗叹,传汤侍郎明明是瑞王的主意,如今甩锅的手法却如此熟练,无端端一口结实好锅就扣在了清吏司头上。
  但自然不敢说破,便咳嗽了声道:“汤大人,为及早破案,得罪了。”
  汤侍郎翻了个白眼,当着瑞王的面不敢怎样:“请讲。”
  韦炜道:“汤大人,敢问尊夫人是否曾跟人结仇?”
  “这怎么可能?”汤侍郎瞪着眼睛叫道:“我夫人名门出身极有教养,且向来品行端庄待人和善,不管是府内还是交往的各府内眷都是有口皆碑的,怎么会跟人结仇?”
  韦炜道:“汤大人,我并不是质疑尊夫人的品行,您只管想想,是否不经意中有得罪过人之类,也许是凶手记恨在心,前来报复。”
  汤侍郎的头摇晃的令人眼晕:“没有,不能。不信韦大人你问伺候我夫人的那两个丫鬟就知道了,我夫人是何等的惜老怜贫……她绝对没有仇家。”
  韦炜皱眉想了会儿:“或者说,不是尊夫人,汤大人你呢?”
  “我?”汤侍郎万没想到竟问到自己的头上:“我怎么了?”
  韦炜眯起眼睛:“汤侍郎您可是刑部侍郎,比如、之前办案之类的,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说到这里,汤侍郎更是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甚至有点自得的哼了声道:“韦大人,你大概不清楚汤某的为人,汤某是从来不跟人结仇的。”
  此刻无奇跟着费公公走到门口,因为见里头审讯,便不想进内打扰,听到这里,心里便想:“是啊,所以你才有个‘搅饭汤’的外号,你这种只会和稀泥的官,能干什么实事?”
  谁知里头瑞王看见门口那月白纱的影子,早已经坐不住了,便站起身来,往旁边里间走了进去。
  费公公见状,便出门口对无奇使了个眼色。
  无奇正要旁听韦炜审讯,哪里肯分神,便摇头不去。
  费公公走过来:“王爷有话问你呢,快去。”
  无奇反而后退一步。
  费公公见状便走出门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丫头,到底是想进来呢,还是出去?”
  无奇随口道:“我不进也不出就在这里站着……”
  说了这句,脑中突然间闪过一道白光,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费公公见她突然变了脸色,眼神也开始怔忪,不知怎么样,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无奇没反应,索性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着进了门。
  里头汤大人还在跟韦炜夸夸其谈地说自己的太平无事的“政绩”,没留意费公公领着无奇拐到里间去了,倒是韦炜看了清楚。
  费公公拽了无奇到了隔间,却见瑞王正坐在炕边上,银白色蟒袍的刺绣江崖海水袍摆整齐地垂落眼前,淡淡垂眸,贵不可言。
  无奇看了瑞王,总算是回过神来,当下上前抓住他的手道:“王爷我知道了!”
  瑞王垂眸看向她的小手,瞬间眉间带了笑:“哦,知道什么了。”悄悄不动声色地,他将手反握过来,把无奇的手又团住了。
  费公公在旁看着也是喜上眉梢,心想:“刚才叫你进来还不肯,现在倒好,一见到了王爷就自个儿扑上来了!”
  无奇因为才想通了一个极关键的症结,心头激动难耐,一时失态,不过也顾不上了,便道:“王爷,有一件事情要立刻派人去做。”
  瑞王遍体舒泰:“你说什么事,就算是要人去摘天上的月亮也给你拿下来。”
  无奇不理这话,只凑到瑞王耳畔,低低地飞快说了起来。
  瑞王只觉着耳畔暖烘烘的,她靠的很近,恐怕只一寸就要亲到自己的耳朵了。
  他竟有点不敢动,可是不知不觉中耳垂跟脸颊上却已经红透了,甚至连无奇说什么都没有听清。
  无奇说完后道:“王爷觉着如何?”
  瑞王喉头动了动:“哦?呃……你再说一遍。”
  无奇诧异地看着他,却见实在是人面赛过桃花,又像是魏紫牡丹,美艳绝伦。
  她愕然之下有些明白过来,便跺脚道:“王爷,事情紧急,你能不能……”
  瑞王才笑眯眯地说道:“知道了,方才是一时走神,再说一遍,就一遍。”
  无奇瞪了瞪他,终于又附耳过去如此这般说了一回。
  这次瑞王竭力凝神屏息,总算是听的清楚:“是她?”
  眼见日色偏斜了。
  整个蔡府还是气氛诡异。
  内堂,韦炜已经问完了汤侍郎,又叫人翻查了他先前的“政绩”,果然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先叫他退了。
  而后又传了汤府的那两个小丫鬟来。
  小丫头玲儿跟胭脂不知吉凶,跪在地上,仍是惧怕的很。
  韦炜说道:“之前不过是为了追查真凶,如今该说的你们且都说了,既然你们并无嫌疑,也就不必在这里跪着了,都起来吧。”
  胭脂跟玲儿对视一眼,像是死里逃生一般,忙磕头道:“多谢大人!”才缓缓起身。
  韦炜又道:“只不过,如今你们夫人无辜惨死,我看汤侍郎丧妻之故,也许会迁怒你们两人,回头你们回了汤府,不知是否能保万全。”
  玲儿惨白着脸,看向胭脂。胭脂也有些战战兢兢,不过仍是说道:“回大人,老爷跟太太都是盛德怜下的,大概、大概不会为难奴婢们。”
  韦炜道:“说的也是,之前汤侍郎也曾提过,他的夫人很是惜老怜贫呢。按理说不至于有什么仇家。”
  正在这时,一名差官从外疾步而入:“大人,这是部里送来的此案最新消息,十万紧急请您尽快过目。”
  韦炜忙走前一步接了过来,将信抽出来,展开细看:“原来是……岂有此理!”
  玲儿跟胭脂在他身后,都不知发生何事,面面相觑。
  韦炜把信合起来:“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此事跟你们无关了!”
  两个丫头急忙躬身退出。
  汤夫人的尸首已经给清吏司的人查验完毕,可以让他带回汤府进行安葬事宜了。
  天色微黑,汤侍郎带着夫人的尸首,悲悲惨惨地回到了府中。
  府内早得知了消息,只是汤侍郎一直没回来所以不敢如何,此刻才确信,一时上下大哭,又仓促地准备丧事。
  入了夜,汤侍郎换了素服,回到房中。
  本是去吃寿宴酒的,谁知白白死了个夫人,实在世事难料,他跌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
  正在此刻,外头吱呀门响,有人走了进来。
  汤侍郎抬眸看了眼,是个丫鬟,便道:“这里不用伺候,出去。”
  丫鬟手中端着个托盘,里头放着一盏茶,柔声道:“大人也要节哀顺变才是,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汤侍郎叹了口气,才觉着喉咙里已经干涸之极,微微欠身要去接茶水。
  不料那茶杯往前一翻,茶水泼了汤侍郎满身。
  他以为这丫鬟毛手毛脚,顿时要发作雷霆之怒,顺便把自己这一整天的气都发出来,谁知这丫头一手拿着茶盘,右手在茶盘底下伸出,手中竟是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向着汤侍郎当胸戳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