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锦宫春浓) 第52节
  姚珍珠微微皱起眉头。
  贝有福的声音很轻,几乎如同呢喃,只说给姚珍珠一人听。
  “今日午时宫宴,百禧楼发生了些许不愉快,以至于陛下连午膳都没用完,直接便回了乾元宫。”
  姚珍珠略微顿了顿脚步,耳朵里认真听着贝有福的话。
  贝有福倒是很诚恳:“今日是宫中家宴,长公主殿下便同驸马以及章宜郡主一起入宫,陛下便很是高兴,席间多吃了几杯酒。”
  长公主李长生是孝慈皇后嫡出之女,比太子殿下小六岁,是孝慈皇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因此颇得陛下宠爱。
  她每每入宫,都能引得宫中热闹,是个性格极为强势的女子。
  今日也便是如此。
  贝有福道:“原本长公主殿下同陛下和太子殿下父子三人正相谈甚欢,旁的娘娘都不敢上去多言,偏太子妃娘娘上了前去,硬要同长公主殿下说话。”
  长公主李长生性子特别张扬,她不喜欢的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这宫里面,她尤其不喜欢太子继妃陈氏,两个人见了面就要吵架。
  今日是除夕,中午又有家宴,按理说两人再怎么不懂事,也不好当着陛下的面闹不愉快。
  但这些贵人们的想法,任何人都猜不透。
  贝有福叹了口气:“当时太子殿下正在同章宜郡主说话,关心她近来身体如何,太子妃娘娘便同长公主吵了起来。”
  “长公主道太子妃娘娘面慈心恶,从不肯抚照太孙殿下,而太子妃娘娘则说长公主殿下放荡不羁,名声败坏世人皆知。”
  这一下子便捅了马蜂窝。
  两个人瞬间如同疯了的猫狗一般撕咬起来。
  姚珍珠没见着那场面,也能想到皇帝陛下会气成什么样子。
  他当时就憋红了脸,起身训斥了两人几句,拂袖而去。
  就连晚上的家宴都没参加,自己一人留在了乾元宫,显然气急了。
  一个是心爱的女儿,另一个则是长子的妻子,大年初一又要祭祖祭天,洪恩帝只能把这些不愉压在心里,不让外人看皇室笑话。
  若是往日里,李氏这一家子必定要在百禧楼守岁,李宿要陪在太子身边,不得离开。
  但如今这个场面,太子估摸着也觉得丢脸,看这个儿子更没好气,便打发李宿自己回来。
  这一晚上的宫宴,百禧楼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人在。
  贝有福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便道:“小主莫要担心,殿下会召您过去,也是贵妃娘娘的叮嘱,今日事不关殿下,不会波及小主。”
  他的意思是说,今天堵心的是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跟太孙殿下无关,他也不会心情不好,迁怒姚珍珠。
  姚珍珠点点头,道:“多谢贝公公。”
  贝有福冲她打了个千,说话的工夫,前殿便在眼前,贝有福便不再多言。
  待到他在门口通传,姚珍珠才进了寝殿中。
  听澜只能跟着姚珍珠进到明堂,再往里走便不成了,姚珍珠自己拎过食盒,轻手轻脚进了雅室。
  寝殿里很安静,李宿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不喜人多,所以毓庆宫总是很安静。
  姚珍珠原来很习惯御膳房的忙碌和热闹,没想到来了毓庆宫,也很自然接受了这里的安静与平和。
  她站在书房门口,轻声禀报:“臣妾姚珍珠给殿下请安。”
  不多时,李宿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这一个月两人已经算是有些熟悉了,又经历过生死,对于李宿来说,姚珍珠已经不是陌生人,算是毓庆宫的自己人。
  她进寝殿,李宿也不觉得别扭和烦躁。
  姚珍珠脸上挂着他熟悉的笑,穿着一身水红袄裙,面容白皙,闪着珍珠一般的荧光。
  她进了书房,也不往前凑,只站在花树边,对李宿屈膝行礼:“殿下新春大吉。”
  如此轻言细语,让人打心底里觉得放松。
  李宿今日的心情其实很好。
  所以这会儿见她如此乖巧,不由又高兴几分。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高兴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要高兴,但他就是觉得畅快。
  今日宫宴闹那一出,看着那些人的丑态,看着他们那般无耻粗鲁,李宿甚至觉得自己不是这皇宫里的一员。
  他仿佛是个看客,就那么看着一出丑角演出的折子戏,并且觉得赏心悦目。
  李宿垂下眼眸,他不再去想中午的那些过往,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姚珍珠把食盒放到茶桌上,浅浅坐下,才道:“殿下可用晚膳?”
  李宿刚从宫宴回来,自然是用过晚膳的,不过他一向不喜人多,宫宴不仅热闹,还大多都是宫妃,想必李宿永不好饭。
  果然,姚珍珠如此一说,李宿的目光就不自觉滑到那个食盒上。
  贺天来很是知道李宿心思,这会儿就赶紧说:“诏训为了今日的年夜饭忙了一整日,可是做了什么美味佳肴?”
  姚珍珠微微一愣。
  她准备年夜饭纯是为了自己吃,李宿今日一整日都不在毓庆宫,她除了那些点心意思意思送来前殿,菜品已经都跟魏清韵和沈彩霓用过了,自然不能给李宿带吃剩的菜过来。
  这会儿贺天来如此一说,姚珍珠略有些尴尬。
  贺天来多人精啊,一眼就看出姚珍珠的尴尬,立即转了话题:“下午时诏训已经叫人送了一提点心过来,这会儿带来的肯定是新鲜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点心取来,放到了小厅里。
  李宿起身,对姚珍珠道:“今日过年,倒也不必拘束。”
  他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姚珍珠也能感觉出来,有过一次舍命相救的情分,李宿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甚至偶尔能说一句温言。
  其实当日她真不是舍命,也没什么忠心不二的心思,一切都是巧合,但这种巧合,对于李宿来说却完全不同。
  她仿佛触动了他心底里不舍得忘记却又从不说起的回忆,让他对自己多了几分关照。
  这种被人关怀的滋味好受吗?说实话,其实是相当好受的。
  姚珍珠抿了抿嘴唇,李宿对她更关照,她是否也要投桃报李,让李宿吃得好一些?
  姚珍珠如此想着,跟着李宿来到小厅,把食盒放到了小厅的圆桌上。
  “殿下,”姚珍珠犹豫片刻,还是道,“今日臣妾做的年夜饭,都已经用过了,不好给殿下带了剩菜过来,不过……”
  姚珍珠觉得李宿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因此直接说了实话。
  果然李宿并未生气。
  他只是取了一块凤梨酥,一边吃一边淡淡看姚珍珠。
  姚珍珠心中一横,便打开食盒盖子。
  她从里面取出一盒面团和两碗肉馅,对李宿道:“不过今日的过年饺子还没来得及包,反正要守岁,殿下不如同臣妾一起包饺子?”
  李宿:“……”
  李宿看着碗里红彤彤的肉馅,平生第一次沉默了。
  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
  说实话,李宿幼时其实是包过一次饺子的。
  那一年他大概五六岁,还不算是特别记事的年纪,对于那一次包饺子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不过有一点却一直没忘,那种跟亲人一起守岁的开心,是任何事情都相比不了的。
  先太子妃身体孱弱,总是病歪歪的,平日里几乎不怎么见他。
  而太子又对他一直冷淡,从来不关心他,这种情况之下,他能依靠的只有偶尔会把他叫到凤鸾宫的贵妃娘娘以及自己的乳母冯氏。
  冯氏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她对李宿关爱有加,比之太子妃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她性格温柔体贴,对于年少的李宿来说,她就相当于自己的母亲。
  有一年除夕,李宿略有些发热,没有跟着太子和太子妃去百禧楼宫宴,于是冯氏便让小厨房准备了馅料和面团,领着小李宿包饺子。
  那会儿李宿不过五六岁,平日里除了读书识字,哪里干过一点活计,包饺子对于他来说是相当惊奇又艰难的挑战。
  如今的他已经记不得当时是如何包的饺子,那些饺子又好不好吃,他只记得那一夜灯光摇曳,殿阁里温暖如春,慈母温柔,孩童稚嫩,当是寻常百姓人家。
  那是李宿幼时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光亮。
  是以,当他听到姚珍珠说要一起包饺子的时候,竟有些愣住了。
  他确实没生气,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他只是从心底里泛出几分怀念来。
  姚珍珠看他竟然发起呆来,倒是没变脸,思忖片刻,还是让贺天来取了案板和擀面杖来。
  待这些都准备好,姚珍珠才道:“臣妾先擀饺子皮,殿下瞧瞧看?”
  李宿这才回过神来,他垂眸看向桌上的馅料、面团以及案板等物,抬头看向贺天来。
  贺天来伺候他十几年,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忙端了温水过来给他净手。
  李宿洗手很仔细。
  他先用了香胰子,然后仔细洗了两遍,末了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手,才回到圆桌边。
  这一次他没坐在姚珍珠对面,反而站在了她身边。
  距离不近也不远,却比以前要贴近许多。
  姚珍珠只觉得一阵暗沉的熏香拂来,带着草木的安静和沉香的静谧,就如同李宿这个人,让人一看便能沉下心来。
  姚珍珠微微低着头,耳畔的珍珠耳铛滑过莹润的弧度。
  饱满的珍珠在灼灼宫灯下吸引了旁人的所有目光。
  李宿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定在那珍珠上,片刻之后,才缓缓移开。
  姚珍珠已经搓好了一条面条,约莫有大枣粗细,然后取了一头,左手攥着面条,右手轻轻一掐,一个小面团就被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