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 第252节
  他点头:“原来是这样。”
  “不过,如今府里,却有一个人,其实是可以去求的。”他道。
  “她不是你们的客人。”
  “而且她和你们一样,是个女子。”
  小梳子道:“听着就像是个大坑,你为什么想让我跳这个坑,你能得到什么?”
  小安乐了。
  “我就看不顺眼现在这样。”他抱臂道,“有些人,口口声声非要让人家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那就该揭了他的老底。”
  第212章
  温蕙没有想到,在霍府,会有一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的丫头跪在她面前求救。
  “蕉叶?”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还记得这个女子,莫名地出现在她面前,冒冒失失地,说了几句不明其意的话。
  后来她消失了,问丫头们,丫头们只吓得发抖,不敢答。
  后来接过中馈,整理名册,也没有见到这个名字。温蕙以为,霍决把她打发了。
  小梳子头磕在地上:“请夫人救救我姐姐!愿给夫人做牛做马!”
  温蕙沉声道:“你先说清楚,蕉叶到底是什么人?”
  的确奇怪,因她问过霍决的,霍决当面亲口否认,说蕉叶不是他的侍妾。丫鬟们也讳深莫测。
  小梳子抬起头来:“我们,是扬州齐家院子出来的……”
  ……
  温蕙静静地听完,问:“她还在府里?”
  小梳子道:“是。”
  温蕙问:“她在哪里?”
  小梳子抬起眼:“地牢里。”
  普通人家,谁家里会有地牢这种东西呢?没有的。
  但霍府不是普通人家,这宅子从前是牛贵的家,如今是霍决的家。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身上背着很多秘密的监察院都督。
  他们的宅子里还有地牢,这么一想,似乎理所当然。
  温蕙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太不了解霍决了。
  她要是能早点更深入地了解霍决,或许有些事可以避免。
  他现在对她是百般地讨好,床笫间分外卖力,偶发现他笑起来她会多看一眼,便常常笑给她看。
  他愈是这样,温蕙的心里就越是说不出的难过。
  因感受得到他一片火热,却又深知他不仅不守信诺,还是个疯子。怎么敢回应?
  不敢的。
  温蕙终是站在了地牢的门口,对守牢的番子道:“打开门。”
  夫人在府里是什么地位,番子们都知道,番子不敢违抗她的命令,打开了地牢的大门。
  拾阶而下,和富丽堂皇的霍府比起来,下面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温蕙第二次看见了蕉叶。
  若不是知道是她,根本不知道躺在干草上的是男是女。只是一个脏得看不出来性别的人。
  “姐姐!”小梳子扑在栅栏上喊她,“活着呢吗?你还活着吗?”
  但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没有回答。
  温蕙问番子:“她犯了什么罪?杀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吗?”
  番子答不上来,只道:“是都督让把她关在这里的。”
  这时候,蕉叶忽然说话了。
  “我没有。”她翻了个身,缓缓爬过来,“我没有杀过人,放过火,偷过东西。”
  污脏的手伸出了栅栏,捉住了温蕙的脚腕。
  “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伤害过任何人。”她乌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菩萨可以作证。”
  那只手也乌黑乌黑的。
  温蕙盯着那只手,又看了看蕉叶,问番子:“她的腿怎么了?”
  番子不敢答。
  还是蕉叶自己答了:“动刑了。”
  “五日一小刑,十日一大刑。”她说,“是这里的规矩。”
  温蕙抿了抿唇。
  “打开门。”她下令。
  番子为难:“是都督把她关在这里的。”
  温蕙道:“都督要问,让他去找我要人。”
  番子还是打开了牢门,小梳子冲进去,想扶蕉叶起来,蕉叶喊疼。
  小梳子掉眼泪了:“是腿断了吗?”
  “呸,别咒我啊!”蕉叶啐她,“是肉烂了而已。”
  她说“而已”,温蕙觉得窒息。
  小梳子扶不起来蕉叶。番子正想去帮忙,温蕙一伸手,推开了他,自己走了进去。
  “你让开。”她说。
  小梳子让开了,温蕙俯下身去,打横将蕉叶抱了起来。
  蕉叶仔细看她:“是你。”
  温蕙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蕉叶的脸了,蕉叶却还记得她。
  “我记得你。你是个那个良家!”蕉叶开心了,“你还活着,太好了。”
  温蕙的手颤了颤。
  番子们只能看着,都督的夫人将这个被关了一年的脏女人一路抱出了地牢。
  走出地牢的刹那,阳光刺眼,蕉叶伸手挡住眼,喃喃:“晒太阳,真舒服啊!”
  等眼睛适应了,她放开手,睁开眼,看着这个抱着她的女人。
  她衣衫华贵,面庞美丽,眉间沉郁,但眼神澄澈。
  她也在霍府待了一年了,如何还能保有这样澄澈的眼神呢?她没有见到那个人在夜里的面目吗?
  番子们追上楼梯,在后面喊“夫人”、“夫人”。她竟嫁给了那个人了吗?
  蕉叶凝视温蕙许久,忽然唤了声:“月牙儿?”
  温蕙的脚步滞住,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带困惑:“你为什么会知道……”
  蕉叶笑起来:“原来如此。”
  她的身上散发着臭气,脖子上能看到长着皮癣,腿上和脚上的皮肉因为受刑烂开了。她却依然笑着。
  温蕙现在知道她是什么人了,是做什么的了,惊心于她这样的人,遭受了这样的待遇,还可以这样笑。
  小梳子跟在一旁,道:“你少说话吧。”
  蕉叶道:“那可不行,我要憋死了。他们嫌我话多,不许我说,我要说就揍我,真的憋死了。”
  她又问:“我不在,你过得怎么样?”
  小梳子道:“我挺好的,都当上烧火丫头了。”
  蕉叶问:“吃得怎么样?”
  小梳子“唉”了一声:“还有肉吃,只不能和你在的时候比了。”
  “你知足吧。”蕉叶感慨道,“你不知地牢里的饭多难吃!”
  温蕙于是听着蕉叶关于地牢里的饭有多难吃,发了一路的感想。
  她被关了整整一年,失去自由,挨打受刑,到头来最介意的却是地牢里的饭太难吃了。
  霍府非常之大,偏主人非常之少,有很多空的院子。温蕙叫人找了间现成能用的,将蕉叶安置了进去。
  她本叫丫鬟们帮着蕉叶脱衣清理上药,丫鬟们解开蕉叶的衣裳,却被吓着了。
  有一个都吓哭了。
  那衣服下面的身体上,层层叠叠的,新伤压着旧伤,只那新伤,其实也久远了。
  温蕙看着那些伤,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最终,温蕙脱了外衫,卷了袖子,亲自把蕉叶抱进了净房。
  蕉叶的腿和脚皮肉都烂了,泡不得澡。
  温蕙和小梳子帮她把粘连了皮肤的衣衫剥离下来,给她洗坐浴。
  “要早知道你不会有事,”蕉叶道,“我就不多事了。”
  小梳子骂道:“我当时就叫你别多事,别去见她!你可知安左使其实已经给我们安排好出路了!都是你瞎搞!”
  温蕙执着瓢,将温水淋到她身上:“是说你当时去见我?”
  她忍不住问:“你那时候跑去见我,到底想说什么?”
  蕉叶道:“小梳子,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