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此时此刻,不宜作死——虽然他作死早就不是十次二十次了。
  一边慢吞吞地迈着小碎步,叶闪闪觉得自己就是可怜兮兮的小红帽,宫越就是那个大灰狼,见面了当然是小红帽分分钟腿软。
  可是,大灰狼说让他过去,他怎么敢不过去。就算会被吃掉,也还是要过去啊,嘤嘤嘤。
  坐到了床边放着的椅子上,面对宫越,叶闪闪坐姿凹的特别标准。不过,总觉得椅子上面肯定有钉子,磕的他臀大肌不舒服,忍不住左左右右地小幅度移过来移过去,很不安生。
  重复几次之后,发现宫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叶闪闪飞速停下自己的小动作,开启微笑模式,还抬手小幅度地摇了摇,
  “好久不见啊,哥。”
  哥?宫越划着平板的手一顿,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平板电脑,摸了摸手指上套着的戒指。
  这个称呼,有点意思。
  手摇了几下之后,叶闪闪感觉现在的自己,肯定特别像一只讨好主人的招财猫。于是他尴尴尬尬地把手举着,继续摇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
  如果自己真是招财猫,肯定已经卡死了!他能够感觉到,可能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没见,或者是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从他进了门开始,宫越就一直在看他。叶闪闪是真的哪里都不自在,对方的视线就和α射线一样,他的钛合金盔甲都要挡不住这样的攻势了!
  求放过!
  就这么相持了差不多一两分钟,叶闪闪手都要举断了,才听到对方清清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之前在哪里?”
  几乎是瞬间,叶闪闪就从这句话的语气里面,接收到了“宫越心情变好了”的信号。连忙甩了甩举累了的手,他敢保证,自己的手腕骨刚刚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没有了紧张感,叶闪闪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放松下来,像是又回到了以前和宫越相处的模式。他十分自然地朝宫越凑近了些,眼巴巴地看着坐在床上的男人,“你真的没事吧?”这么一问,他眼眶就有些红了,明显之前各种淡定都是装的,见到宫越本人,情绪才全部爆发出来。
  宫越迟疑了几秒,缓缓点了点头,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对他十分的依赖。看着叶闪闪泛红的眼眶,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吸了吸鼻子,叶闪闪觉得自己再怎么也是个男人,不能整天哭唧唧的,那太丢人了,于是把眼泪强行忍回去。感觉视线清晰了,才继续说话,
  “易斯特说你没有大碍让我放心,霍克大叔也说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而且我总觉得怪怪的,这事情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对方是谁你有眉目吗?”
  宫越摇头,表示还没有什么线索。
  “好吧。”叶闪闪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把眼泪憋回去之后,没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手撑着下巴,手肘放到床边上——这让他和宫越的距离又缩短了不少,他还能闻到宫越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
  宫越从小就无法容忍别人靠他太近,但是很奇怪,在面对这个叫叶闪闪的人时,他竟然没有本能地排斥。
  就像是身体已经习惯了对方的亲近。
  发现宫越没有回话,只用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眸色深沉。叶闪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早就习惯了对方的不多话,反正两个人说十句话,自己通常负责说九句半,宫越能说半句就很难得了。
  不吹牛,他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自己和自己说话,所以也没觉得场面有什么尴尬的,发泄了一下情绪之后,叶闪闪语气轻松地开始回答之前的问题,“我之前在山里拍戏啊。”
  起了个话头,叶闪闪的话唠模式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部古装电影的男五号,明明戏份好少,但还非要让我跟着剧组跑。不过我一向那么敬业,都没有中途撤退。说起来,我在这之前都没有去过那种深山老林,你以前带我去的,都是森林公园什么的,没有那种原始的生命力。”
  聊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叶闪闪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那里面也太野性了,我们拍戏的地方,各种小动物出没,特别是蚊子,超级超级多,只不过都不咬我,嘿嘿,把其他人都羡慕的不行。”
  一边说,他的表情也跟着变,得意的表情维持了几秒,他又眉毛一皱,朝宫越抱怨道,
  “不过那里面没有网,你能想象吗?竟然没——有——网!我好后悔没有把你那个信号收发器带走!所以真的太无聊了,我走之前下了几十个游戏,你给我买的那个很高级的游戏机,我也揣包里一起带走了的。然而,也只撑了两三天,之后就没有可以玩儿的了。”
  发现宫越眼神放自己脸上就没有移开过,叶闪闪心里一突,连忙举手,两指并拢放在眉尾的地方,保证道,“报告长官!我没有一直玩儿游戏!”
  保证完了还顺带吐槽,“那些游戏简直太简单了,我几分钟就能破解一个。况且,同一个游戏玩儿两次的话,完全是对我智商的侮辱,所以在唰唰唰通关之后,又好无聊。”
  瞄了一眼宫越的表情,他眨眨眼,“我可是认认真真地上了课的,你安排的那些我都学的差不多了,林夏天可以作证。易斯特来接我的时候,我也正上课。就是那个白胡子老教授的金融数学,你不是说他讲的还不错吗?我听得特别特别认真,这段时间也特别的爱学习!”
  他的眼神和表情语气一直都在向宫越传送一个信息——我这么自觉,所以能不能少做两张卷子?当然,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从以前的经验来看,问了这句话的后果,就是还得多做几张。
  然而宫越并没有接收到叶闪闪传达的信息,因为他的数据接口坏了。
  他更关注的是,金融数学?上课?还是自己安排的,宫越突然觉得十分有趣,但说话语气还是没什么变化,“然后呢?”
  感觉宫越的心情愉悦指数在不断升高,显然是相信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偷懒了,看来少几张卷子的几率很大!
  “然后我就回来了,”叶闪闪流水账一样地开始描述过程,“先是坐直升机到的机场,话说这一架直升机以前没见过啊,是才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然后回b市坐的是你那架波音787,我上次没有带走的抱枕,都还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放着。还在飞机上吃了晚餐,感觉厨师换了,好清淡,没有上一个师傅做的好吃,我比较喜欢吃辣的。
  最后易斯特担心堵车什么的,所以从机场出来就没有开车,又是坐的直升机,算起来,我今天在天上飞了好几个小时。哦对了,在那边机场的时候,还碰到了机场的管理层,不过我没有理他们,主要是当时真没什么心情去假笑。”说着还呲了呲牙,示范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又回忆了一遍行程,叶闪闪确定没有遗漏,“就是这样的。”说完特地加了句,“长官,报告完毕!”顺带行了一个礼。
  ——给自己设定的人设,扮演必须有始有终,就是这么敬业。
  完了还不忘在心里感叹,唉,有一个事无巨细全都要过问的大魔王,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幸亏自己记忆力很好,不怕问。
  宫越从头到尾,都十分有耐心,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分析。
  首先,从进门到现在对方的变化来看,这个叶闪闪对自己情绪的感知,可以说是极为敏锐的。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而眼眶发红,也是真实的表情和情绪,不存在虚假表演。
  想起对方泛红的双眼,他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
  其次,叶闪闪说话的语气很自然,叙事极为随意,用词不精准,毫无重点和条理,也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应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从对话模式来看,对方十分习惯自己这种问答的模式,并且,自然地回答了很多细节。不排除是因为失忆前的自己经常这么询问,并且每次询问都很详细,所以才会让对方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初步判定,暂时无害。
  宫越看了眼手上的戒指,上面留下的摩斯密码,是他自己做过改动的那一套。改动之后密码所对应的文字,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因此他肯定,这句话是失忆之前的自己留下的。这说明,失忆之前的自己,是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场车祸,以及自己会失去记忆。甚至已经推测到,自己在失去记忆后,不可能会信任叶闪闪,并且还有可能会怀疑,这一切都是叶闪闪一手策划的巨大阴谋
  ——所以才留下了这一句类似告诫的话。
  那么,是否可以相信,失忆之前的自己的判断呢?
  轻轻地转动着戒指,指腹摩挲着戒指表面上的纹路,沉默了许久后,宫越再次开口,“叶闪闪。”
  见对方应了一声看过来,他才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我失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闪闪:你说谁‘说话随意,用词不精准,毫无重点和逻辑’?
  宫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闪闪:我要你自己承认!这是你污蔑我的证据!
  宫越:我承认并且再重复一次,难道不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吗?
  闪闪:诶,好像是的?
  宫越:那还需要我重复一次吗?
  闪闪:应该……不需要吧?
  宫越:嗯,乖。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污蔑过你呢?
  闪闪:( ⊙ o ⊙ )?
  第4章 闪闪发亮的第四章
  “啊?”叶闪闪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花了十几二十秒消化这句话之后,就感觉自己头顶上炸了一个电光霹雳弹,震的他差点从椅子上面直接蹦起来!
  人生无处不狗血!叶闪闪突然就领悟了这个真理,宫越这完全是典型的男主角待遇啊,比他之前看的那些电视剧还要套路,车祸和失忆,百年经典桥段。
  “我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宫越解释了一句,说完双唇微微动了动,不用怕——觉得后面这三个字不可能是自己会说的,他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过,这应该是失忆之前的自己养成的习惯吧,不用怕——自己曾经这么安慰过叶闪闪吗?
  叶闪闪傻愣愣地看着一脸淡定的宫越,随后一双眼瞪得大大地,满脸悲愤,“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演技这么好?竟然之前一直都在假装!到底谁是演员?我才是的好吗!”
  难道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了,不应该慌乱茫然,或者怀疑自己是穿越了吗?
  宫越扯了扯嘴角,意思很明显——你自己没有发现,怪我?
  不经意间,他的视线从叶闪闪的手上掠过,就发现自己竟然很了解叶闪闪的各种小动作,比如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的扶手——说明对方正处于紧张和焦虑的状态。这个结论像是根本不需要思考,他的思维系统就做出了准确的判定。
  明显,他对叶闪闪真的很熟悉,熟悉到即使在自己失忆之后,还是全然了解对方的小动作。对于宫越来说,这是一件十分费解的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让失忆前的自己这么的信任一个人,信任到留下的唯一一句话,都和叶闪闪有关。
  然而信任对于他来说,从来都是一个可笑的词。
  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宫越垂下眼,带着沉思。
  而一边叶闪闪的脑子已经被宫越放的这个大招,直接激的飞快运转起来。
  从他进入病房的第一刻开始,到现在为止,宫越出现的所有细微的表情,微小的动作,说话的声调和停顿,都像是定格的照片一样,一帧一帧地开始在他的脑海里面慢放。通过对比分析,叶闪闪确定,自己面前的宫越,不管是语气、习惯还是面部微表情,都更接近于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的状态。
  这说明,宫越应该是失去了最近四年多的记忆。
  之前他也发现了这些细节,但他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以为是车祸之后,宫越还没有缓过来。再说了,宫越一脸的冷淡,还拿着平板认真工作,谁会想到他会失忆了。
  不过,为什么失去的偏偏是这一段时间的记忆?联想到之前发生的车祸,他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叶闪闪忍不住站起来,原地左两步右两步地晃了好几个来回,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涌出了一大堆,就和炸烟花一样。
  感觉脑细胞都要废了,叶闪闪才停下晃悠,抱着手,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嘴唇边上。刚啃了几下指甲,他就听见宫越的声音,“脏。”一个字就完全表达出了十分的嫌弃。
  这个场景和记忆当中的某个情景完全重合起来,叶闪闪有些怔怔地看向宫越,发现对方正盯着他的手看,对他啃手指甲的行为非常不赞同。
  以前也是,宫越有点强迫症,见不得坑坑洼洼不平整的东西,非要纠正他啃指甲这个习惯。叶闪闪本来已经很久没有啃过指甲了,这一次因为脑子太乱,一时没有注意。
  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叶闪闪手指在嘴唇上捻了捻,然后飞快地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来,“好,不啃了不啃了。”他朝着宫越笑,唇红齿白,非常的好看。
  宫越这才满意了。
  想了想,叶闪闪问他,“你醒来就知道自己失忆了吧?感觉你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告诉易斯特和管家大叔他们,你失去了记忆这件事,是因为怀疑吗?”所以醒来之后,才什么话都不说,只让人把他接回来。
  “嗯。”
  得到肯定答案,叶闪闪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那你还记得我吗?”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而恰好,伸出来的指头正好就是之前啃指甲的那根。于是宫越的视线好巧不巧地,就落到坑坑洼洼的指甲上。
  这一瞬间,宫越突然觉得,指节修长,皮肤白皙,指尖泛着淡红色——这样看下来,坑坑洼洼的指甲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看。
  不,我肯定是审美错乱了。
  强行把视线移开,宫越看着叶闪闪有些忐忑的表情,难得有些迟疑。因为他明白,不管以后会不会恢复记忆,他都是宫越。但是对于叶闪闪来说,他已经不是那个认识了四年、相处了四年的宫越了。
  可是,他现在需要叶闪闪的帮助。或许,他可以告诉叶闪闪,自己还隐隐记得一点和他相关的记忆……
  转了转手指上套着的指环,宫越考虑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否认,“我不记得你了。”
  就算可能因此失去叶闪闪的帮助,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不欺骗他。
  对于这个答案,叶闪闪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宫越会骗他说记得呢,对于自己金主,他还是很了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心机深沉的面瘫资本家。
  “我猜你也不记得了。”觉得自己和宫越奠定了最基础的信任,叶闪闪的笑容轻松起来,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面拿了个苹果,在手里抛了两下,眉眼粲然地看着坐在床上的男人,“看在你没有骗我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地,原谅你之前一直试探我的行为吧,不过,不能有下次啊。”
  没办法,就是这么大度。
  “好。”
  “那原因呢?”叶闪闪两下就切了块儿苹果,还很有童心地做成了小兔子的形状,递到宫越面前,对方迟疑了几秒才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