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亩产能达到七千斤的东西。”陆斯羽双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脸,随口道。
  “亩产……你说什么?”庄锦寒突然讶然出声,震惊地看着陆斯羽。
  “说多了,大概五千斤吧。”陆斯羽托着脸慢慢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也不知道这一批能种出多少,只能估个大概。
  “五千斤!!!别说是五千斤,就是三千斤,甚至一千斤,也是了不起的成就。”庄锦寒蓦然拉起陆斯羽,眼神发亮,“你知道要是这些东西真的能达到亩产五千斤,对于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吗?”
  陆斯羽突然被庄锦寒拉起来,整个人悬空了一下,等到他再次站在地上,才叹了口气,慢吞吞道:“别激动,庄哥都跟我相处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激动呢?”
  “说什么呢,小不点,”庄锦寒居高临下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可是亩产四千斤的东西,不是四百斤!!!”
  “我知道啊。”陆斯羽仍然淡定说道,却没有回答庄锦寒的疑惑,呵呵,矮子怎么了,矮子也是有人权的!!!
  “羽弟?”庄锦寒低声道。
  “哦。”陆斯羽只发出一个单音节,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字——“不开心”。
  庄锦寒看出陆斯羽的不开心,连忙反省自己,但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但只是瞬间,他就想到了原因。
  “抱歉,羽弟,我不该说你矮。”庄锦寒诚挚道歉。
  陆斯羽抬头:“认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庄锦寒连忙道,心里也松了口气,还好一句话就戳到了重点。
  陆斯羽摇头,也没有打算再计较,只是看着那些绿油油的番薯苗:“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在解决人们最基本需求之后,才能考虑别的事,这些东西的存在,将会给这个国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当然知道番薯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们真正可以走向温饱之外的境地,这一点不管是在哪里都适用。
  正因为如此,他才想方设法从淘宝买了番薯苗。
  陆斯羽话刚出口,庄锦寒就知道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开口:“不愧是羽弟。”
  转念一想,陆斯羽一开始表现得越淡定,就越证明他很清楚这些番薯意味着什么,所以才能面无表情的说出亩产四千多斤。
  陆斯羽眯着眼:“这些番薯苗已经正式存活,接下来就等几个月之后的丰收。”
  “你有什么打算?”庄锦寒已经彻底相信陆斯羽确实有着走一步看三步的能力,他也经常听大伯二伯夸赞陆斯羽很聪明,但在他看来,陆斯羽的聪明不过是一些小聪明,但看着眼前的这些绿苗,他已经彻底相信了大伯二伯的说法。
  而他看向陆斯羽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仿佛看着一个小辈,他打从心底把陆斯羽当成跟自己一样的同龄人,一个同样才智过人,且成熟稳重的同龄人。
  “还能有什么打算,”陆斯羽轻笑,“这些东西我是拿来卖的,庄哥你说呢?”
  “只要这些绿苗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大产量,即使没有四千多斤,而是只有三千斤,两千斤,这一批不管有多少,我都包了。”庄锦寒大口气道,这倒不是他有钱,而是他相信只要这些东西的产量真的那么大,坐在上头那人肯定会愿意出钱。
  “不愧是知县大人,果然豪气!”陆斯羽丝毫不吝夸奖之语,那么多番薯,他当然不可能全部拿来自己吃,即使是分给村里一部分作为种子,也还会剩下很多,多出来的部分当然要有人接手,他怎么看都觉得庄锦寒绝对是最佳的不二之选。
  陆斯羽是小民,他考虑的只有自己,以及他身边的人过的怎么样,同样还有大伯二伯也是如此,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番薯的大概产量,但是他们的反应绝对没有庄锦寒这么大。
  因为大伯二伯考虑的只是自己家能不能过上好日子,捎带着也可以帮帮村里的其他人。
  而庄锦寒,作为知县,他的思维打从一开始就着力于全局,挖掘河道是如此,得知番薯的产量后也是如此,同样有些“自私”的他考虑的是整个县的。
  “我现在真是恨不得把这些东西能够在一日之间全部长成!”庄锦寒仍然抑制不住激动之情。
  “庄哥打算揠苗助长?”陆斯羽瞥了他一眼,笑道。
  “或许吧,”庄锦寒笑着说道,“第一次觉得自己竟也有如此着急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绿意上,只觉得心情完全无法平静,如他自己所说,他真是恨不得有什么让植物一日长成的的能力,这样就能立即见到亩产四千斤的盛况。
  陆斯羽看出庄锦寒的失神,也不点破,他很清楚这一大片番薯地意味着什么,食物的重要性在历史和政治书上都是重要知识点,他又怎么会忘记呢。
  恩格尔系数这五个字,他可是记忆犹新。
  第40章 成熟之日
  “爹,娘。”
  “你怎么回来了,在那个破地方待不下去了?”拿着书的中年男人斜了他一眼,话语丝毫没有留情。
  “你说什么呢,锦寒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中年贵妇连忙起身,拉着庄锦寒上看下看,“瘦了,真是瘦了不少,儿啊,你要是觉得过得不开心了,就回来,娘养你,啊?”
  “养什么养,他可是知县,是父母官,又不是去吃喝玩乐的,就是你,慈母多败儿!”庄父气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不好了?我怎么败儿了,我要是真的败儿,能养出这么好的儿子吗?现在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当知县,当娘的心疼不行吗?”庄母也很生气,直接怼了回去。
  眼看着这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庄锦寒连忙开口:“爹娘,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探亲,而是要进宫见皇上。”
  “要见皇上啊,那你快去换衣服,免得皇上生气了。”庄母连忙道。
  “我去漱洗一下。”庄锦寒往自己卧室走去,才走了不一会儿,就听到后面传来争吵声,也没有停下脚步,这种事对他而言早就是日常,也没什么稀奇。
  漱洗完毕之后,庄锦寒就进了宫,并且很快就见到了当今皇上。
  “这么久没见你,好像又黑了不少。”皇上开着玩笑。
  两人的年纪差不多,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所以关系一直都很好,即使皇上已经当了皇上,也一直努力维持着两人之间的感情。
  “许久未见,皇上又威严了几分。”庄锦寒拱着手笑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朕年纪小,要是再不严肃些,也压不住那些人,对了,这次你回来说是有一桩惊喜要告诉朕,不知道是何事?”皇上迫不及待问道,之前庄锦寒说惊喜,就给他带去了一幅规划图,如今河道几乎建成,也算是举国上下一大喜事。
  “这个惊喜实在太大了,所以臣特意回京,只为问皇上一句,是否要亲自前往?”庄锦寒认真说道。
  “亲自前往?”皇上反问一句,随即笑出声,“你都回来了,看来朕是不去不行了,你带回来的惊喜,朕自然要亲自去看看。”
  庄锦寒也笑:“臣敢保证,这次的惊喜一定能让皇上大喜。”
  “只要不是惊喜之后让朕掏钱,就一定是大喜。”皇上笑着调侃道。
  庄锦寒不再多说,只是仍然面带微笑。
  皇上要微服出巡,这事却是隐秘消息,但作为庄锦寒的父母却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胡闹,简直是胡闹,庄锦寒,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怂恿皇上微服出巡,你还要不要命了?”庄父怒道,目标直指他的儿子庄锦寒。
  庄锦寒抬手,抱拳面对着他的父亲:“父亲,此事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皇上能够亲临,就将是我朝的一大幸事。”
  “幸事幸事,上次的事我还没说你呢,河道一事也是利国利民,可是之后呢,减免所有参与村庄一半赋税,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是这个时候敌国入侵,我们拿什么养兵,拿什么去跟敌国打?”庄父直接翻出旧事,骂的也仍然是庄锦寒。
  “儿子知道,国之大者,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一开始我的想法只是在县里推广,可是父亲,河道一旦正式运行,洪水的灾害将大大降低,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吗?即使是那些当兵的,他们也希望家人能够过上好日子,我想他们恐怕也不希望在自己当兵的时候,家人消失在洪水中。”庄锦寒严肃道。
  挖掘河道一事从一个县扩大到黄河以南,这是皇上的主意,而庄锦寒作为臣子,即使他跟皇上从小一起长大,也不能把这件事推给皇上。
  而且他相信只要能够撑过这段困难的时候,这条河道一定会给这个国家带来更大的好处。
  庄父皱着眉看他,他其实也很清楚河道的作用,只是那一半赋税虽然让老百姓高兴,对少了一半赋税的国家而言却并非好事。
  这也是自古以来存在徭役的原因。
  “父亲,这次您也一起去吧。”庄锦寒说道,他也曾经忧心过赋税的事,可是自从他见到那一大片绿油油,他就知道他的担忧已经完全迎刃而解,而这一切他希望皇上和庄父能够一同见证。
  庄父看着他:“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说动了皇上微服出巡?”
  “父亲去了就知道。”庄锦寒卖着关子,“反正绝对不会让父亲失望就是。”
  第二天,一行人悄悄离开了京城,马车飞驰,径直往某个小县城走去。
  几天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县城里。
  “我们坐牛车去,今天时间正好。”庄锦寒说道。
  “坐牛车?有马车不坐,为什么要坐牛车?”某人问道。
  “马车太招摇了,我们这次既然是微服私访,自然不能太招摇,我有一个朋友,他哥哥隔几天都会在县城和村子里来回跑,我们坐他的牛车去陆家村。”庄锦寒说的当然是陆有地。
  过了春节之后,牛车拉人的生意就不怎么样了,因此陆有地也不再每天来回拉,而是隔几天拉一天。
  “算了算了,牛车就牛车吧。”某人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
  反而是另一边的一对中年夫妇,快要把庄锦寒瞪出窟窿来,毕竟以某人高贵的身躯坐牛车,实在是有些……不太好。
  庄锦寒假装没有注意,他这次是悄悄去京城带人的,除了让陆斯羽在他回来之前不要开挖之外,就没有别的嘱咐,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自然是不能坐着马车招摇过市,而且从京城过来的马可是上好的良驹。
  他现在毫不怀疑陆斯羽的见识,肯定能认出马匹的品质,与其换其他马车解释那么多,还不如一步到位坐牛车就是了。
  实际上关于这一点,倒是庄锦寒想多了,陆斯羽长这么大,前世就没有在日常生活中见过马,最多就是分一分什么是牛什么是骡子什么是马,又怎么可能认得出马匹的好坏?
  “娘,你要是不习惯,就在县城里呆着吧。”
  “不习惯什么,你们父子俩都行,为什么我不行,我一定要去!”庄母直接做了决定。
  庄锦寒无奈,只好点头。
  赶车的人仍然是陆有地,一看到庄锦寒就连忙大喊:“庄少爷,你可来了,小羽可一直念着你呢。”
  “他真的念着我?”庄锦寒眼睛一亮,觉得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难道是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哪里啊,小羽说庄少爷之前吩咐,您不回来我们不准挖番薯,这不是着急么,我爹和二叔他们可是天天念着那地里的东西呢。”虽然知道庄锦寒身份特殊,但由于之前关系还不错,陆有地有话直说。
  而他的话却直接戳穿了庄锦寒的自我膨胀。
  那小孩就不能想着自己一些么,敢情自己还没有地里的东西重要!
  庄锦寒愤怒地想着。
  “小羽是谁?”庄母好奇道,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小羽是我弟弟,他可聪明了,”陆有地立即说道,又想到他面对的不是村里那些人,连忙收敛起之前的随意,“这位是?”
  “这是我爹娘,还有我朋友,他们想跟我一起去看看番薯地。”庄锦寒道。
  “原来是庄老爷庄夫人,肯定都是有见识的人,不过确实应该没见过番薯地,这番薯可是稀罕的东西,最近好多村里人都在等着我们什么时候挖番薯呢,今天也没什么客人,庄少爷,我们这就回了?”陆有地说道。
  “好。”
  牛车缓缓移动,四人坐在牛车后面的小凳子上,或许是因为经常载客,所以还算干净,没有沾一些脏兮兮的东西。
  这也是庄锦寒敢让几人跟他一起坐牛车的原因,要是脏一些,估计庄父会立即破口大骂,当然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某个不能暴露身份的人。
  敢让皇上坐在脏兮兮的地方,这不是找死么?
  去陆家村的路上,庄锦寒一直在跟陆有地说话。
  “番薯地的长势啊,小羽说还会长,只是再过一段日子天气就热了,说是不好培育第二季,所以要尽快把地里那些都挖出来,趁着天气还算凉快,把第二季的种下去,过几个月又是大丰收。”
  “那你们地里的也挖吗?”庄锦寒知道那一大片有八亩是属于大伯二伯两家。
  “挖,”陆有地点头,“爹娘二叔二婶都相信小羽,我也信他,小羽说什么时候挖就什么时候挖,本来估计的时间也就这几天,正好庄少爷您回来了,待会儿回去就可以开挖。”
  “应该会是很壮观的景象。”庄锦寒已经可以想象待会儿的情况。
  “那是当然,小羽说那一亩地里至少有五千斤番薯呢,运气好还能到六千斤。”陆有地自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