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那……那我下次再来见你吧。新年,啊,新年你有空吗?就是元旦节的时候?你们公司应该也放假的吧?”
  辛勤停顿片刻,回答道:“我不能确认。毛衣我不需要,谢谢你。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我先挂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说罢,他等了两秒,然后挂了电话。
  在他上大学时,这样的对话似乎很熟悉。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后,忽然说了会儿话,倒有种不适应的感觉。辛勤拿着手机,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忽然,他觉得脚踝痒痒的,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正往他的裤管里掏。
  是斯巴达。
  他躺在地上,伸着爪子,试图将爪子探进辛勤的裤管里。可惜,辛勤今天穿的是直筒的牛仔裤,空隙很小,斯巴达努力了很久,仍然没能成功将他毛绒绒的大爪子塞进去。他有些受挫,甩着头打了一个喷嚏。
  咪呜咪呜,不要说话了呢,和我一起玩吧。
  斯巴达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人类的情绪变化。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只知道他想好好地陪着他的咪呜,直到他的心情再次好起来。
  辛勤忍不住笑起来,俯身将斯巴达整个拎起来,作势要将他往天上抛,在斯巴达四脚紧紧地扒住他的袖子时,又迅速收回怀里。“逗你玩呢,我怎么舍得把你扔上去。”
  斯巴达将自己的身体挤进咪呜的怀里,鼻子贴着他的人类,用力蹭了蹭。
  “别把鼻涕蹭我衣服上。”辛勤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抱着斯巴达的手并没有松开。
  “饿了吗?”
  饿啦!
  “找个地方,喂你吃点东西。”
  好呀!
  辛勤最终带着斯巴达进了湖心园,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这里临近人工湖,有石椅可以休息,景色很好,且因曲径通幽,茂密的林子阻挡了彼此的视线,很适合安静地坐一会。记得以前每到清晨,都会有外语系的同学来这里,旁若无人地练习口语。
  石椅很凉,辛勤不敢将斯巴达放上去,就自己坐下,将狸花猫摆到腿上。他从包里取出水和小零食,慢慢地喂着斯巴达。
  斯巴达鼓着腮帮子,飞快地咀嚼着,忽然停下动作,朝着一旁望过去,一动不动,就像是发现猎物。
  辛勤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片刻之后,一个瘦弱的声影从暗处显现。
  啊,是一只狸花猫呢。
  第62章 另一只狸花猫
  那是一只狸花加白,肚皮和四只爪子都是白色的,只是脏兮兮的,几乎分辨不出颜色来。大概是只公猫,瘦得毛皮贴骨头,介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看不出具体年纪。它的脖子上系着一只掉色的铃铛,可能是小时候戴上的,时间长了,项圈的细绳深深地陷在肉里。
  陌生的狸花猫向前又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缩着脑袋,蹲在角落里静静地观望着。斯巴达也紧绷着身体,歪着头看向那只猫,不一会,斯巴达开始放松下来,重新嚼动嘴巴里的零食,还凑到辛勤手边,舔了几口水。
  那只瘦小的狸花猫弓着背,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小心翼翼地踱步过来,凑到辛勤脚边,又蹲下了。
  辛勤低头看了一眼斯巴达,见他毫不介意,便伸手慢慢靠近那只小狸花。小狸花不怎么怕他,见辛勤的手伸过来,轻轻地将脸颊凑上去蹭了蹭。
  斯巴达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趴在人类的腿上,静静地盯着那只陌生猫。
  辛勤觉得有些奇怪,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他重新取了一瓶水,打算给小狸花喂一些,野外的猫咪很难喝到干净的水。可是那只小狸花似乎对水没有什么兴趣,凑过来嗅了嗅便不再理会。辛勤又拿了一些斯巴达的零食,沾了点水,撕成小小的一块,喂给小狸花。小狸花也只是舔了一口。
  辛勤用手指轻轻顺了顺小狸花脑袋上的毛毛,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这时,他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如果是平时,他当着斯巴达的面去摸其他猫咪,斯巴达早就发脾气了,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着。
  辛勤挠了挠斯巴达的下巴,轻声问他:“这只小狸花怎么了?”
  他好像生病了呢。
  辛勤看了眼腕表,对斯巴达说道:“我们送他去医院吧。”
  斯巴达对宠物医院没什么好感,不过这次要去扎屁屁的猫又不是他,也就没什么好介意的,嘿嘿。斯巴达站起身,在人类的大腿上伸了一个懒腰。去医院咯!
  小狸花抬起头,好奇又胆怯地瞥了他一眼。
  辛勤将斯巴达的猫包腾出来,包底铺着柔软的毯子,那是斯巴达最喜欢的小毯子,平时都是拿来盖肚皮的。辛勤怕斯巴达生气,抱着他安慰道:“猫包暂时让给病人吧,我抱着你走好不好?”
  斯巴达不太愉快地甩着尾巴,转眼又释怀了。咪呜的怀里更舒服呢。那好吧!
  辛勤脱下外套,裹在手上,温柔地将小狸花裹起来。在抓住狸花猫的瞬间,它用力挣扎了几下,似乎是很害怕,又或者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辛勤不敢太用力,确定小狸花情绪安稳下来后,才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猫包里。
  一人一猫蹲在猫包外,静悄悄地盯着包里的小狸花看。那只狸花猫很快给自己找到一个舒服的角落,蜷缩着身体团成一个球,便不再动弹了。
  辛勤觉得情况不乐观。他将猫包背起来,一手抱起斯巴达,一手翻手机查看附近的宠物医院,快步朝停车处走去。斯巴达大概也意识到情况紧急,尽可能地缩着爪子将自己团好,不给辛勤增加负担。只可惜他实在是有点重,被单手抱着,很快就顺着手臂的缝隙往下滑落。他不安地抖了抖四肢,情不自禁地喵呜了一声。辛勤赶紧捞了斯巴达一把,将他送到自己肩膀上。
  斯巴达在人类的肩上踩来踩去,最后在猫包和咪呜的脖颈之间的空隙处,将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嵌了进去,稳稳当当正正合适呢。啊,舒服。斯巴达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忽然又想起什么,大幅度地拉长自己的身体,弯下脑袋,从上往下,凑到猫包的透气窗口,盯着里头那只不速之猫。只可惜那只蠢猫一动也不动。斯巴达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收回脑袋,窝在咪呜的毛毛里睡着了。
  等斯巴达睡醒后,他们已经来到最近的宠物医院。辛勤给小狸花挂急诊,医生做了检查后,判断是尿道炎,要立刻住院做疏通。辛勤抱着斯巴达站在门口,想要进去看看小狸花,他被一群陌生人围着,又这么痛苦,可能会害怕。但他担心将斯巴达一起抱进去,看到手术的模样也会害怕。
  斯巴达才刚刚睡醒,白天玩得多了,现在依旧没什么精神,一头短毛乱糟糟的,半眯着眼睛,将脑袋抵在辛勤的胸口。
  辛勤思考片刻,用外套将斯巴达包裹起来,露出一个出气口。他垫了垫怀里的肉球,轻声说道:“饼饼你再睡一会儿。”
  斯巴达于是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辛勤进入手术室时,医生已经帮小狸花疏通好尿道,不一会儿,小狸花就尿出了半壶血尿。医生说,这只猫的膀胱已经有沉淀物了,如果再晚送来一会儿,估计就憋死了。
  辛勤提醒医生,让他帮忙把小狸花的铃铛剪了。在来的路上,辛勤不敢自己动手,怕处理不好伤口。
  很快,小狸花脖子上的一圈绳子及铃铛被取了下来,绳子嵌得略深,医生小心地用剪子一点一点剪碎了,断绳子上浸着厚厚一层深褐色的血渍。
  医生感慨道:“多半又是附近的大学生养的,寝室里不让养,就偷偷养在阳台,也不好好做体检。等不感兴趣了或者毕业了,就往外面一扔。你看着绳子,应该还是小猫的时候给系的死扣。”
  小铃铛被扔到盘子里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小狸花抖了抖耳朵,瞪着大眼睛,安静地看着那颗铃铛。他仍旧很虚弱,只能趴在笼子里。
  辛勤伸进一根手指头,轻轻碰了碰小狸花的鼻子,说道:“以后你会有更好的。”
  小狸花抬头,看着辛勤,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也是漂亮的绿眼睛呢。
  辛勤笑了起来。
  小狸花要住院。辛勤带着斯巴达先开车回酒店。在半路上,斯巴达又醒过来了,慢腾腾地爬到副驾座上,好奇地看着辛勤。
  那只小蠢猫呢?
  “小狸花要住院,我们明天再去看他。饼饼,我们多住一天吧?”
  斯巴达没有听懂,只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折腾了一天,回到酒店时,一人一猫都懒洋洋地不想动。辛勤挣扎着给斯巴达刷好牙,擦干净爪子,将他放到床上。等他洗漱好出来,发现斯巴达趴在落地窗台上,抬头看着天空,甩着尾巴尖,优哉游哉地打着拍子。
  “看什么呢?”
  咪呜,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哦,像一只饼。
  想到这里,斯巴达不由得眯起眼睛笑起来。饼饼在看饼,哈哈哈,真好笑。
  辛勤不理解猫咪世界的笑点,倒身也躺在飘窗台。窗台上铺着绒毛垫子,不冷。僵硬的肌肉躺在硬硬的台面上,有一种诡异的酥麻感。他仰面躺着,放松着关节处,深深叹了一口气,舒福地闭上眼睛。
  斯巴达在一旁看得有趣,扑上去,用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着咪呜的胸口。嗨呀——他也试图像人类那样长长地叹一口气,吐出来的却只有呼哧呼哧的声音。
  辛勤被逗笑了,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漂亮的绿眼睛。他舒展双臂,将手臂枕在脑后,看着斯巴达的大脑袋,说道:“你知道你有多重吗,就往我身上扑?”
  斯巴达心虚地放下一只爪子来,眼神飘忽。不重的呀。
  “胸口好疼。”
  斯巴达默默将另一只爪子也放下了,端坐在人类身旁,担忧地盯着他看。
  辛勤抽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斯巴达肉肉的弹性十足的肚皮。“这是什么呢?不是肉吗?”
  斯巴达羞愤地扭转身体,拿屁股对着他的人类。嗨呀,猫咪的重怎么能叫重呢!猫咪本来就是越重越好看的。在野外,如果吃不饱长不胖的话,会被别的猫欺负的。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肉的呢。可恶。
  辛勤侧过身躺着,伸手将斯巴达捞在怀里。他亲了亲斯巴达的脑袋,轻声说道:“胖点就胖点吧,只要你健康。饼饼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猫咪,谁也比不上。”
  斯巴达拿两只前爪捂住眼睛,翻了一个滚儿,将身体贴在人类热乎乎的胸膛,不一会儿,就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睡吧。”辛勤轻轻摸着斯巴达的肚皮。
  斯巴达很快又睡过去了。辛勤则没什么睡意,拿出手机开始处理消息。他在微博上求问x市比较成熟的流浪动物救助组织,有不少人给他私信建议,其中有不少实用的推荐。最后,辛勤联系上的是一家成立了多年的当地流浪动物爱心协会,其中有一位成员离大学城还挺近的,明天就能过来接猫。和协会成员定好地点和时间后,辛勤退出微博,开始处理邮件。
  嘉年华时他们展台的赞助商趁热打铁,拟定好一份推广合同,要求斯巴达参与。钓猫直播也更新了合同材料过来,同时承诺可以帮辛勤将他额外支付的住宿和路费报销了。这倒是个好消息。辛勤搂着他的招财猫,将合同条款一条一条看完,将意见反馈编辑好返回。
  夜已经深了。
  斯巴达睡得香甜,四肢松软,整只猫泡在月光里,就像在发光。
  第二天早上,辛勤办理退房,续租了车,前往大学城看望小狸花。他将斯巴达的行李一起打包带上,万一还需要再住一晚上,他们可以就近找一家合适的酒店。半路上,他们途径一家宠物用品店,辛勤停了下来,带着斯巴达进店。
  店铺虽然小,商品齐全,琳琅满目。老板笑眯眯地夸赞斯巴达长得健康。辛勤给小狸花挑了一套生活用品,然后不顾老板的力荐,买下一款看起来灰扑扑的老鼠玩具,用手指捏一捏,会发出老鼠一样吱吱的叫声。
  老板有些尴尬,说这只老鼠进货其实很久了,都没人要买,其实料子做工嘛,都是好的。
  斯巴达不停地想用脸颊去蹭那只老鼠玩具,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辛勤有些为难,和狸花猫商量,“这个给小狸花。我单独再给你买一个不一样的。”辛勤不知道猫是不是也会像人一样产生不同的情绪,他总觉得,小狸花第一次收礼物,应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
  斯巴达发出撒娇式的喵喵声。
  辛勤从一堆猫咪玩具里,给他挑了一件浮夸的金色响声球。
  斯巴达果然很喜欢,立刻叼在嘴里,说什么也不松开。
  等辛勤和斯巴达再次来到宠物医院时,爱心协会的人已经到了,正等在门口。对方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干净整洁的套裙,看起来像是刚从办公室赶过来。她介绍自己为朵拉。朵拉笑着和斯巴达打招呼,又和辛勤道歉,“不好意思呀,我刚下班,本来应该早点来了解情况的。”
  斯巴达打了一个大哈欠,对人类之间的对话并不感兴趣。
  辛勤抱着斯巴达,和朵拉一起看望小狸花。小狸花看起来精神多了,可以自己吃一点处方粮,只是因为连日的进食问题和尿道感染状况,身体还很虚弱。它远远地看见辛勤,挣扎着站起来,凑到笼子边,喵喵叫着。
  辛勤轻轻地抚摸着小狸花,挠了挠他的下巴。脖子上的伤口看起来也开始愈合,露出鲜红的肉色。
  斯巴达安静地在一旁蹲了……十分钟,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贴着咪呜的身体来回蹭着。
  咪呜咪呜,他已经好啦!不要摸啦!
  辛勤笑了起来,说道:“看来真的是要好起来了,小醋精又开始了。”他俯身,将胖乎乎的醋瓶子拎起来,抱在怀里。
  斯巴达得意洋洋地甩着尾巴,盯着小狸花看。
  小狸花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哼,有什么了不起。
  斯巴达皱了皱鼻子,骄傲地回道,当然了不起啦,我的人类是最好的人类,你不能再接管他啦,找个第二好的人类去吧。
  小狸花别过头,不想再看到那只大胖猫。
  大胖猫斯巴达并不知道自己因为体型又被嫌弃了,他盯着小狸花,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做调查和作业了。他有点心虚,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一番,压低声音和小狸花说道:“喂,我的人类帮助了你,你也需要帮我个忙。”
  小狸花本来不想理会他,可是转念一想,确实是这样的,毕竟他的人类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类呢。他懒洋洋地趴在笼子里,抬着眼皮,问道:“要帮你什么呀?”
  “帮我填个调查问卷呗。”
  小狸花也是流浪猫,作为调查样本很合适呢,这还是斯巴达第一个跨省的样本采集,真是具有里程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