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节
  此战由早上一直打到傍晚,数十万的风军仍未能攻破御镇城防,等到天色黑暗下来,风军鸣金,收兵回营。
  第三天,风军的强攻又如期而至,双方的战斗依然打得激烈又血腥,死伤的将士不计其数。
  连续三天的攻城,风军方面的将士们疲惫不堪,而御镇城内的安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仗打到现在,比拼的不仅仅是双方的战力,还包括双方的意志力,而这,恰恰是风军所擅长的。
  安军并不清楚风军的伤亡情况,但安军自身的伤亡已超过五万,原本的二十万大军现已不足十五万,可战斗才仅打了三天而已。
  对于接下来的守城战,安军的将士们几乎都看不到希望,全军上下的士气也越来越低落。
  正如唐寅判断的那样,安军不适合打消耗战,随着风军的持续施压,不间断的攻城,安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安军的军心也随之越来越乱,惧战、抵战的情绪开始在全军蔓延。
  现在安军还能坚持战斗,全凭着求生的欲望在支撑。
  安国朝廷一直在宣扬风军残暴,毫无人性,一旦让风军杀入城中,不仅守城的将士们要全被杀光,连城中的百姓也要被屠尽,甚至连御镇都会被风人放火烧光。
  可是风军接下来的举动,一下子粉碎了安国朝廷宣传的口号。风军把临阵倒戈的白晴找了过来,让白晴现身说法,于城外劝降城内守军。
  按照安国朝廷的一贯说法,那些投降于风国的己方将士们都已被风人斩尽杀绝,现在随着白晴的出现,安国朝廷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也让原本就斗志不足的安军彻底丧失了抵抗下去的意志。
  打下去是死路一条,而若投降,却可以活命,这让国家、民族观念都很淡薄的安人很容易便能做出选择,何况,在大多数安军将士们的心里,为了越泽那样的昏君,也不值得自己搭上性命。
  在接下来的攻城战里,安军的抵抗已有了明显的变化,反击大副减弱,而安军越弱,风军的斗志便越强,进攻也越加凶猛。
  可以说风军打得越凶,安军抵抗的就越微弱,如此一来,风军则变得更凶,安军也变得更弱,这完全是恶性的循环。
  在第五天的攻城战中,御镇的城防终于陷入崩溃的边缘,随着风军一轮强过一轮的猛攻,御镇的东、南、西、北四面防线相继被撕开。
  等到大批的风军攻上城头,与守军展开面对面的厮杀后,御镇的城防还没有彻底沦陷,但守军的心理防线已先崩溃瓦解。
  无数的安军将士放弃抵抗,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向风军缴械投降。攻上城头的风军顺势杀入城内,打开城门,放城外的己方将士们入城。
  接下来的战斗已毫无悬念,甚至都没有战斗可言,城外的风军如潮水一般涌入城中,而城内的安军要么跪地投降,要么向城中心方向逃窜,无人去抵挡或阻击风军。
  随着进入城内的风军数量越来越多,御镇的东南西北四城已全被风军所控制,接下来,风军开始分批分次的入城,一边围剿残余的安军,一边抢占国库、粮仓等这些要点。
  谁能想得到,总兵力达到二十万众、已苦苦支撑五日的安军,到了此时此刻,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全军上下,犹如一盘散沙,不仅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而且人人都在逃命。
  等四城失守的消息相继传入安国王宫后,聚满了大臣的朝堂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不知是谁最先抽泣出声,紧接着,众大臣纷纷垂首哽咽,哭声连成了一片。
  坐于王座上的越泽轻轻叹了口气,他缓缓站起身形,向众人挥了挥手,说道:“诸位爱卿都回去吧,这个时候,大家更应该呆在家中,而不应是王宫。”
  留在王宫里,只有死路一条,呆在家中,向风军求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些天来,死的人已经足多了,越泽不想再拉上这些大臣们做自己的陪葬品。
  听闻越泽的话,在场的大臣们哭声更大。
  凭心而论,在安国大臣们看来,如果这段时间大王不是因为李媚儿做出那么多的荒唐事,大王堪称是一明主,即便是现在,也称得上是位仁义之君,只可惜,安国现在却要面临亡国的命运。
  “臣等愿陪大王共赴国难!”大臣们齐齐跪地叩首,异口同声道。
  “那……又何必呢。”越泽摇头苦笑,挥手道:“走吧,都走吧,本王现在……也要回寝宫去陪陪爱姬了。”
  说着话,显得苍老十好几岁的越泽摇摇晃晃地走出大殿,两旁的宫女们急忙上前搀扶。
  目送着越泽缓缓离去的背影,大臣们无不是泣不成声,一个个跪伏在地上,久久不肯站起身。
  很快,入城的风军便打到王宫近前。
  现在,王宫里的侍卫加上一些溃逃回来的散军,满打满算也才不到三万人,只这点兵力,就算再精锐,再骁勇善战,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数十万风军?
  等到风军把王宫团团包围之后,大举进攻的号角随之吹响。
  只见王宫外面,风军搭起无数架云梯,密压压的风军如蚂蚁一般疯狂地向宫墙上攀爬。
  王宫侍卫殊死抵抗,怎奈风军人数太多,打下一个,上来十个,斩不尽,杀不绝,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风军只是一轮强冲,便把王宫侍卫的防线撕开,随后,大批的风军冲入安国的王宫当中,一时间,王宫里面人喊马嘶,宫女们的尖叫声、哭喊声以及双方将士们的拼杀声四起。
  齐横是由王宫的正门一马当先杀进来的。他手持九转断魂刀,跨下骑着红鬃马,率领一支重装骑兵,直冲冲地突入王宫。宫门后面的侍卫们还想放箭射杀他们,可是他们的箭阵对重装骑兵毫无威胁,随着骑兵展开冲阵,王宫侍卫的阵形变被冲得四分五裂,许多侍卫不是死于重装骑兵的长枪之下,而是被战马的铁蹄活生生踩死的。
  杀入王宫后,齐横也不回头冲杀,率领着麾下重装骑兵们一个劲的向王宫内部突进。
  他由王宫的宫门处一直杀到王宫的正殿,连马都没下,直接催马上了台阶,冲到正殿的大门外。
  他探头向里面一瞧,好嘛,偌大的正殿,里面坐满了安国的大臣们,看其官服,不是一品、从一品就是二品、从二品的高官大员。
  他咧嘴一笑,用刀尖遥指众大臣,喝道:“不想死的,现在乖乖俯首就缚,如若不然,嘿嘿,可就别怪本帅刀下无情了!”
  他话音刚落,一名安国大臣猛然怒吼一声,抽出佩剑,大喊大叫着冲出大殿,直奔齐横而来。
  这人只是一文官,齐横又哪会把他放在眼里,他安坐于马上未动,一直等对方冲到自己近前,抬剑刺向自己的时候,他方把手中的灵刀向外一挥。
  就听当啷一声,那大臣手中的佩剑脱手而飞,弹出好远,虎口也被震裂,鲜血滴落下来,并不给对方求饶的机会,齐横手中的灵刀顺势向前一探,扑哧一声,那大臣的胸膛被灵刀贯穿,他惨叫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还有哪个再来找死,本帅今日一并收拾个干净,哈哈——”齐横甩了甩灵刀上的血迹,垂目俯视大殿里的众多安国大臣,仰面大笑。
  安国大臣们恨得牙根都痒痒,但是他们也明白,冲上去拼命就如同是去送死,而且死得还毫无意义。
  这个时候,重装骑兵以及大量的风国步兵们也跟了上来,纷纷涌入大殿之内,手持钢刀利剑,将这些安国大臣们统统*住。
  且说身在寝宫的越泽,他与李媚儿相拥坐于内室,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和尖叫声,李媚儿低声说道:“风军……似乎已经杀进了王宫……这,都是媚儿的错!”
  越泽下意识地把她抱紧,打断她的话,摇头说道:“风人贪得无厌、凶残好战,而我国又军力羸弱,风国对我国用兵是早晚的事,又与爱姬何干?”
  李媚儿眼圈一红,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她很想告诉越泽事情的真相,其实自己是风国的奸细,可是她又怕越泽在最后一刻会记恨自己,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爱姬,风人要杀的人是我,现在,你装扮成宫女,或许还有机会逃出去……”
  “不,臣妾哪都不去,臣妾早就说过,就算要死,也要与大王死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顿住,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向越泽,喃喃说道:“媚儿这辈子都在受人左右……媚儿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现在……只想决定自己的归宿。”
  第742章
  听着李媚儿的话,越泽心中一阵悸动,有此红颜,夫复何求?
  他向一旁招招手,一名宫女颤巍巍地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过来,在托盘上,放有一只酒壶和一只酒杯。越泽接过酒壶和酒杯,斟满一杯酒,而后,他喝退了周围的宫女们。
  酒壶里的酒是珍品的佳酿,不过,其中也掺下了剧毒,一滴便足可致人于死地的剧毒。
  越泽捏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喝下这杯毒酒很容易,而后所有的烦恼也都将与自己无关,但是,他也要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永远的分别。
  看着李媚儿娇美的容颜,他心中生出一阵阵的不舍,断断续续地说道:“真想……真想再陪在爱姬的身边啊……哪怕……再、再多一天也好……”
  说到这里,越泽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叹息一声,而后,把心一横,猛的抬起酒杯,放到唇边。
  “大王……”李媚儿心头一震,抢过酒杯,柔声说道:“大王还是让臣妾先行一步吧!”
  说话之间,她作势就把杯中的毒酒喝下去,而就在这时,寝宫里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数名风兵从外面冲了进来。
  越泽和李媚儿心头同是一惊,后者手里的酒杯没拿稳,随之摔落到地上。
  冲进来的风兵快速巡视一周,发现大殿里除了越泽和李媚儿外再没有其他人,这才纷纷向两旁退让。
  随着他们分开,从外面又走进来一人。这人身穿风国文官的官服,中等身材,年岁不大,未到三十的样子,白面无须,长得清秀斯文,若是换上便装,和一书生没什么两样。
  这位不是旁人,正是风国参政堂的总参事,蔡圭。
  蔡圭走进大殿后,先是看眼越泽,而后又眼神复杂地看向李媚儿,沉吟片刻,他拱手施了一礼,说道:“在下蔡圭,见过安王殿下……雅宁夫人!”
  越泽当然认识蔡圭,他出访风国镇江时,和蔡圭也见过数次。想不到蔡圭会出现在自己的王宫里,越泽先是愕然,而后又笑了,苦笑,哀叹道:“亡国之君,蔡大人又何必如此多礼?”
  蔡圭干笑一声,清了清喉咙,说道:“在下……有几句话想和雅宁夫人单独谈谈,不知,安王殿下能否行个方便?”
  他的话立刻引起越泽的警觉,他下意识地抓进李媚儿的柔荑,怒视着蔡圭,凝声问道:“你想做甚?”
  蔡圭摆手说道:“安王殿下不必紧张,在下对雅宁夫人绝无恶意……”
  他话音未落,李媚儿轻轻拍下越泽的手背,低声说道:“大王,让臣妾过去吧,臣妾相信蔡大人的为人。”
  她这话,即是对越泽说的,也是说给蔡圭听的。后者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越泽呆呆地看着李媚儿,过了良久,他紧抓着她的手才慢慢松开。李媚儿从内室走出来,到了蔡圭近前,先是轻福了一礼,而后低声说道:“谢谢。”
  她的道谢,是因为蔡圭没有点破她的身份,对她的称呼也没有直呼名讳,而是尊称夫人。
  蔡圭明白她的意思,抿了抿嘴,而后问道:“你……真的决定和越泽一同赴死?”
  “是!”李媚儿坚定地点点头。
  “真的认为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是!”
  “现在后悔,还有机会。”说着话,蔡圭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大王已经交代过,如果媚儿愿意,可以留在大王的身边,做大王的夫人!”
  “请大人回去代媚儿多谢大王的美意,媚儿……只能心领了。”李媚儿看着蔡圭,眼神中透出的坚定令人心折。
  唉!蔡圭暗叹一声,直勾勾地看着李媚儿许久许久,最终还是无奈地点点头。他向一旁的一名风兵招了招手,那风兵立刻上前,并把肩上背着的包裹取下来,递给李媚儿。
  “大人,这是……”李媚儿看眼包裹,又不解地看向蔡圭。
  “里面有两套风军的军装,趁着现在王宫里还混乱,你与越泽……赶快逃吧,逃得远远的,逃到让任何人也找不到你们的地方。”蔡圭接过包裹,不由分说地塞进李媚儿的怀中。
  万万没有想到,一心只想着仕途前程的蔡圭竟然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私自放大王和自己逃走。李媚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她颤声说道:“大人……”
  “别说了,快走吧!”蔡圭又从怀中胡乱地掏出一打银票,看也没看,直接塞进包裹当中,然后深吸口气,说道:“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赶快走!”
  说完,他还用力推了下李媚儿,然后向左右的风兵甩了下头。
  数名风兵们纷纷把早已准备好的装油的坛子拿了出来,打开盖子,快速地向寝宫的地上、墙上浇洒火油。
  李媚儿眼含热泪,捧着包裹,边看着蔡圭边缓缓后退。
  以前,她以为自己在蔡圭心中只是一件工具,摧毁安国供他飞黄腾达的工具,原来并不是这样,在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她突然停下脚步,撩起裙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没有说话,只是向蔡圭连叩了三个头,而后再不耽搁,站起身形,转身走回内室,与越泽换起风军的军装。
  蔡圭给她的这两套军装像是给他俩量身定做似的,一大一小,越泽和李媚儿穿起来正合身。很快,又有风兵上前,摘下头盔,解下战甲,交给他二人。
  越泽现在是彻底糊涂了,头脑一片空白,满脸茫然地穿起风军的军装和盔甲。
  他想不明白蔡圭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这么帮自己,当初自己在镇江的时候,虽然和蔡圭见过几面,但也没怎么深交,可无交情可言啊!
  等到越泽和李媚儿把军装和盔甲都穿戴好,蔡圭令两名风兵护送他二人出宫,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余的几名风军退出寝宫,点起火把,掷入寝宫之内。
  寝宫里已被浇过火油,粘火就着,只眨眼的工夫,偌大的寝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大火由内而外,很快便顶开寝宫的棚顶,火苗窜到半空中。
  蔡圭站在寝宫之外,看着越烧越盛的火势,他也随之长长嘘了口气。
  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人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院墙上还蹲坐有一人,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唐寅。现在他的眼伤已经痊愈,只是眼眶的四周还有些微红,但已经不影响他的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