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忘了太傅说,你是太子不是君子,姐姐往日教你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怎么只听一人的声音。还说这些迂腐陈词,连自己动脑子都不会了吗?”柳娘厉声打断,叱问道。
  “我……我……大姐姐,我不知道。”太子可怜巴巴的看着柳娘,他在柳娘跟前不敢摆太子的架子,连自称一声“孤”都从未有过。
  “姐姐问你,朝廷上有刑部、有大理寺、有御史台,为什么还要有东厂稽查、锦衣卫审理?”柳娘放柔声音,循循善诱。
  “因为……成祖不信任他们?”太子不确定回答道。
  “对,以为成祖不信任他们,那成祖为什么不信呢?是成祖心胸狭隘,喜好猜忌吗?”柳娘再问。
  打死太子他也不敢说这样诽谤祖宗的话,冥思苦想半天,道:“是……是大臣们做不好事情吗?”
  “对,因为朝臣做不了事!”柳娘鼓励他继续说,“那为什么朝臣做不了事?”
  “这个……这个……”太子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柳娘斩钉截铁道:“因为他们有私心!”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是科举出生的文人,他们占据朝堂,同年、同乡、门生互相结成朋党,官官相护,欺上瞒下,蒙蔽圣听,这才有厂卫出现,限制朝臣。而今科举出生的文人更了不得,自己内部都要分成几派相互厮杀,如今风头正盛的不就是东林党人,内阁中都是他们的人。把持着朝政,威胁父皇,你我也被他们视作掌中玩物。”若是朝政清明,自然不用另外设立监察机构,独立成制的御史台足矣。可大明如今的形势,哪里有这个条件。这些“但是”“然而”的话就不说了,免得扰乱太子思绪。
  “厂卫是用来监视、限制文人的,在他们嘴里当然没有丝毫好处。什么欺压百姓、收刮民脂民膏,都是放屁!厂卫从来对付的都是官场中人,没事儿去和老百姓打什么交道!”柳娘愤愤不平道:“没有了厂卫辖制,你可知大明如今败坏到了什么程度?”
  “国库里空荡荡的能跑马,后宫中母后也厉行节俭,不饰金玉,是朝廷没有收税吗?崇祯三年,父皇才加了‘辽饷’,百姓早已困苦不堪,咱们的日子却越过越艰难。宫中供奉,有时甚至比不上信王府。你出生在宫中,恐怕不知道皇伯父在的时候,咱们的日子有多逍遥快活。”
  “这些税收,百姓的血汗钱都到哪里去了?皇伯父在的时候,天下税收由宦官监督,国库丰盈,对建奴用兵、赈济灾民,都从茶盐铁税中出,都是太监给咱家搂的银子。只拿茶税来说,万历年间只江浙一省茶税就有贰拾万两白银。父皇登基之后,东林党人自称君子,不会贪墨国家一分一毫,可自他们接掌茶园之后年年报灾。今年的茶税已经统计上来了,你知道有多少吗?”
  “十二两!”柳娘重重哼了一声,“十二两!这些文人真有脸写上去,十二两!当年的二十万两让他们吞得只剩十二两,还有脸在父皇面前哭诉,要求赈济。颠倒黑白,滑天下之大稽!这样的人,与你的太傅就是同窗同年,少不得在你耳边哭诉什么流民乱匪,灾荒连年。我在江浙也有封地茶园,今年茶园收上来的银子,足有五万两。这还是我一人封地里的茶园收入,江浙是多大的地盘,朝廷怎么就收不上来税呢,钱都到哪里去了?”
  太子被连连反问镇住了心神,可他有了先前在乾清宫的经验,努力不让自己陷入柳娘营造好的氛围中,跳出她的思维套路,问道:“君子耻于言利……”
  这傻孩子,明明自己也参与了他的教育,怎么一两年不盯着,人就完全跑偏了呢?
  “耻于言利,对建奴用兵的军饷从哪里来?赈济百姓的钱粮从哪里来?好吧,建奴、流民都离你太远,那你吃饭穿衣总要银子吧?你可还记得五岁的时候,宫人敬上了一篮樱桃,那早春的樱桃何其难得,这些年再也没吃到过吧?这就是差距!”
  太子还想用君子不贪口腹之欲来说服自己,可是生日时候宫人供奉的樱桃真的特别好吃,即便他记忆力有限,也清楚得记得那樱桃的美味。
  太子被柳娘今日的震撼教育打断了心神,往日所思所想似乎都是错的。当年他刚刚接受太傅正式教导的时候也有这样一段日子,太傅说的和大姐姐说的有很多不同。可他还记得大姐姐的叮嘱,未曾把那些“小小”的不同说出去。而今又接受大姐姐教导,那些记忆似乎又回来了。太子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需要回去好好想想。
  柳娘把太子安置在临时寝殿中,才施施然到了乾清宫正殿。
  承景带着一个盒子进来,福身禀告道:“主子,锦衣卫已抄了姚明恭一家,关进诏狱。外面正纷纷扰扰,准备上书救人。砍杀的三名大臣尸身送回府邸,家人已收敛,俱是东林党人。杜勋公公已经重整锦衣卫,高启潜公公也重掌东厂,皇城护卫在这两人拱卫之下。”
  承景乃是柳娘的贴身宫女,负责对外联络事宜。柳娘既然生在这风雨飘摇之时,就不会坐以待毙。宫中有太康、承景、沉水、玉具四位大宫女,都是身家清白身世可怜之人,有被乱匪迫害的,又被贪官逼得家破人亡的,什么人都有,最后汇聚在柳娘身边,经过层层选拔,教导出的精英人才。太康被柳娘送给了周皇后,周皇后如今十分信任她,行事都愿意和他商量。
  柳娘还有四位太监是她准备用来取代现今诸位首领太监的,定光、含光、流光、步光。定光已经做了杜勋的副手,协助他处理锦衣卫事务。剩下的人还分散在各处,除了他们柳娘还在封地准备了一大批人。
  今天这一幕,柳娘从生出想法到准备妥当用了五年,推演的无数遍,每日做梦都在揣测各方可能的反应。崇祯吞下的药丸,是柳娘几世智慧的结晶,太医只会查出是中风,一颗药药效可达一年,就算有太医院和周皇后的努力,柳娘随时监控着,绝不给崇祯康复的机会。
  而今是崇祯十年,大明那些战将还未被刚愎自用、多疑猜忌的皇帝逼死;农民起义虽如火如荼,但还有挽救的余地;后金皇太极称帝建国,但内部矛盾重重,还是四大贝勒面南共同理政。事情是这么糟糕,可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行动早了,柳娘年幼,威望声势不足以驾驭;若是再不行动,等到松锦之战打光了大明最后一口气,等着这些蛀虫掏空了大明江山的底子,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崇祯甚至不能死,他是二百年大名气运的最后凝结,是“名正言顺”,是“天下大义”,不论是闯王李自成,还是关外后金,没有人比崇祯更能代表正统。若是他一死,幼主登基,朝臣就更有把持朝政的权利,幼主不能亲政,名目都是现成的。
  所以,柳娘只能让崇祯病倒,把权利移到自己身上,趁着太子年幼,还不能做主的时候,接手他的教导。
  第105章 公主命
  “盒子里是什么?”柳娘在心中发了一通牢骚才问道。
  承景奉上盒子, 道:“锦衣卫指挥佥事蔡吕林的折子。”
  “嗯, 我瞧瞧。”柳娘接过, 虽然锦衣卫被大幅度打压, 但是建制仍在。大明武职乃是世袭, 这些人不做锦衣卫又能做什么呢?军户的身份摆脱不了, 入五军吗?死得更快。所以,没有人比锦衣卫更希望有一个“救世主”出现,重新启用、重用锦衣卫。
  大明锦衣卫直接对皇帝负责, 但是皇帝身边包围这內侍宦官, 有时候锦衣卫都不知道从太监嘴里说出来的话, 是皇帝的意思, 还是太监的意思。这就形成了实际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对太监负责的现状。名义上锦衣卫和东厂互不统属, 实际上锦衣卫想要做事, 想要得到皇帝欢心,就要讨好太监,成了宦官实际上的下级。
  柳娘曲指敲着装密折的盒子,沉吟道:“指挥使名存实亡, 同知二人, 一为外戚,一者老迈,实际权利就在两个佥事身上, 现在佥事位置上还只有他一人。告诉蔡吕林,别和杜勋争权,顺从他, 监视他,杜勋做不了锦衣卫指挥使。拉拢麾下两位镇抚使,十四所的诸位实权千户也不许怠慢,银子从我私库出。”
  柳娘一边想一边说,说完让沉水整理成书面命令,签字盖章之后,由承景原路送出。
  在太子面前,柳娘一个劲儿的说东林党的不是,趁机扩大成文臣的不是,读书人的不是。事实上事情分两面,东林党人的确可恶,袖手闲谈,空谈误国,全无实干。可东林党中也有能为之人,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真正的君子。只是这样的君子太少,在历史洪流中几乎不见,就不要说出来扰乱太子的思绪了。
  另一方面,不是只有东林党人才会误国,太监也会,尤其是权利大的太监。对皇帝而言,太监是平衡文臣武将的一把利剑,这把剑用不好,也会割伤自己的手。历史上难道没有太监当皇帝吗?魏武帝的祖父就是太监啊!英宗时期,宦官曹吉祥也盼着走魏武帝的老路,发起过宫变叛乱。
  所以啊,大哥别说二哥,五十步别笑百步,太监、东林党人,都可能是亡国的凶手。偏偏柳娘现在手上能用的也就他们了,在悬崖上走钢丝,用人啊,大学问。
  柳娘让承景奉上后金资料,现在大明人人需轻蔑的称其为“建奴”。
  柳娘正在看这些资料,高启潜回来了。
  “高公公来了,坐,沉水,看茶。”柳娘热情的招呼高启潜。
  高启潜却十分恭敬,他出去转了一圈,就看清的事实。现在东厂名义上是由他掌控,实际上底下那些档头、番子都听公主号令,自己这个厂公当真成了长工。高启潜想了想跟在身边的定光,坤仪公主说的很客气,把定光当成徒弟来带,让他弟子服其劳。可这年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自己要怎么才能打动坤仪公主,保住身家性命呢?定光有跟随公主多年的情义,自己有什么?资历吗?
  高启潜恭敬道:“回禀公主,东厂一应人等已清查完毕,俱等待公主号令。”
  “嗯,高公公是父皇老臣了,你办事,我放心。”柳娘颔首。
  “老奴恨不能时时为公主分忧,虽是一把老骨头,力有不逮,不过这宫中上下,老奴都是熟悉的。”高启潜谄媚道,急切的表达自己的诚意。
  柳娘一遍听高启潜介绍收服东厂的具体事项,一边接过沉水奉上的密折,折子里写的就是高启潜正在说的。锦衣卫和东厂相互渗透,两者在京城的势力达到这样密集的程度。野史小说上描写皇帝能知道大臣晚饭吃什么,绝不是夸大。
  “高公公辛苦了,在本宫看来,你的本事可不止在内宫。听说你素知兵事,而今建奴在关外气势汹汹,不知公公何以教我?”柳娘对照一听,发现高启潜基本没说搞鬼,是个看得清形势识时务的俊杰,因而笑问他对后金的看法。
  “老奴那个牌面上的人,敢在公主面前说教。”高启潜惶恐的站起来,他想要投诚,可这橄榄枝伸出来的太快了,完全不符合宫里弯弯绕的套路。难道不该云里雾里说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先敲打他,再重用他吗?这种熟悉的手段,才是最有效的。
  多亏柳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就没有后续了。现在大明江山摇摇欲坠,哪还有玩儿阴谋斗争的时间。
  柳娘把手上的折子递给高启潜,上面写的是后金情况。
  高启潜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上面的消息详细得令人害怕,难道在后金公主还有一套自己的情报体系?怪不得!东厂有那么多她的人,想来锦衣卫也是如此。高启潜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坤仪公主深不可测,看在同事多年的份儿上,高启潜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杜勋,不可小瞧了公主啊!
  拜后世“秘史”“演绎”的福气,柳娘对后金的历史比对大明崇祯年间的历史还要熟悉。一个是垂垂老矣的夕阳,一个是朝气蓬勃的朝阳,即便有民族隔阂,当年的柳娘依然喜欢后金。
  现在不一样的,身为大明公主,他们只能是建奴。
  “公主高瞻远瞩,满朝无人能及。”高启潜先拍马屁,见公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着他的高论,连忙组织语言:“建奴关外野人,贸然称帝建国,上苍不佑。建奴野蛮,兵力分散于各旗主,若能行挑拨离间之计,大有可为。”
  “公公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当年建奴不就是用一招反间计,令父皇杀了袁崇焕吗?”柳娘轻笑,“建奴大汗皇太极乃是前大汗□□哈赤第八子,上有长兄,下有老汗王疼爱的幼子,如今战功卓著的幼弟,他的汗位,来路不正。大贝勒代善乃是□□哈子长子,素得人心,又有战功。幼弟多尔衮战功赫赫,却是□□哈赤最后一个大福晋阿巴亥的次子。当年阿巴亥是被皇太极为首的四大贝勒威逼自尽的,多尔衮想来不知道这件事情。若是有人告诉他这杀母大仇,他刚灭了朝鲜,声威正隆,难道会忍吗?”
  当然,这是基于事实的胡说八道。皇太极的皇位稳稳当当,别看有那么多戏说,正史上□□哈赤的继承人只有皇太极一个。皇太极能征善战,更重要的是他有政治头脑,他此时能带领后金走向辉煌的关键人物。
  当年□□哈赤死后,有四大贝勒和四小贝勒,身份最高。四小贝勒即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四人,别说什么身份高啊、□□哈赤喜欢啊,都没用,他们太小。□□哈赤死的时候这些小毛孩子都没有战功,怎么可能继任汗位。后金在创业之初,比谁都实在,能打的才能做头儿!再说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阿敏是舒尔哈齐(□□哈赤弟弟)的儿子,基本被剔除继位资格;莽古尔泰鲁莽,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性格决定他绝不会成为汗王。最有可能的代善内帷一团乱,还曾与□□哈赤后妃有染,尔后他大度的说自己什么都不争了,最后以和善不争保全自己。
  在搞阴谋的时候,有当没有,没有当有,颠倒黑白、无中生有才是好间谍。就把那些后世的演义提前四百年吧:四大贝勒之争,阿巴亥死亡之谜,多尔衮与庄妃有染……演绎能让历史更精彩。
  “公主英明。”高启潜叹道。
  “建奴与我中原不同,礼仪败坏,纲常沦丧,汗王可取多个妻子,如今皇太极最宠爱的妻子是博尔济吉特氏,被封关雎宫宸妃。皇太极的后宫多是蒙古小王、满洲旗主之女、之妻,若能挑拨得当,一个独宠的汗王,总是容易引起其他妃妾不满。”
  “公主说的是。”
  柳娘说了这么多,最后一句是关键:“本宫正缺一个主持对建奴用计的总管,高公公可有人才推荐?”
  高启潜扒着指头算了一圈,这个职位不就是为他设的吗?刚刚还在想怎么才能赢得公主欢心,不被只当了一天的徒弟定光顶替。现在好了,不用想了。
  高启潜并未挣扎,他的靠山正躺在床上,不知是被谁气病了。“奴婢愿往。”
  “高公公乃是父皇心腹之人,父皇曾对本宫说,愿任你为督军,督促宁、锦前线,本宫也是这样认为。你到前线之后,也正好对建奴用计。”
  高启潜起身拜倒,这才算心服口服了。当年崇祯皇帝有意任他为督军,后来被人否决了,高启潜一直找不到敌人。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起点,高启潜欢喜不尽。
  “用计,公公是老手,我没有什么要叮嘱的。只是多说一句,到了前线,你是辅佐协助孙承宗,一切军务大事,皆由他安排。你虽为督军,但若是说的和孙将军不一样,本宫只信他。你可明白?”
  “老奴明白,必定兢兢业业襄助孙将军,不敢自恃内臣,不敢越俎代庖。”
  “就是这样,你带着东厂麾下人马去,好好辅佐孙将军。”
  “是。”高启潜恭敬答道,心里其实已经笑开了花。作为督军,每次行军都会被告诫不可逾越,可每次上位者信任的依旧是他们这些督军。连东厂人马都派出了,自己手下有兵,比什么都强。
  高启潜以为这又是一次雷同的督军经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了。
  第106章 公主命
  早上, 柳娘做了最后的挣扎, 无果, 给崇祯下药。崇祯病倒, 柳娘上午与大臣争吵、安抚周皇后, 下午与太子朱慈烺交心, 引导他思考。见缝插针陪周皇后用过晚膳,期间不停劝她保重身体,为儿女坚强, 保护好丈夫, 不受外臣干扰, 再次强调“我们一家人”的概念。到了晚上见了高启潜, 安排他去前线督军顺带搞间谍活动。
  然而, 这一天还没有完, 柳娘接到急报,她派去朝鲜的人回来了。
  “李倧怎么说?”柳娘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是朝鲜王给公主的回复信函,请您过目。”沉水为柳娘检查后打开信件。
  朝鲜国王李倧乃是柳娘的目标之一,去年皇太极亲率十二万大军进宫朝鲜, 朝鲜国王李倧不能敌, 往南汉山城。随即皇太极率兵包围了南汉山城。在数次交涉之后,李倧于今年正月三十穿青衣出城投降,到达三田渡, 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正式城府于大清。在整个过程中,朝鲜数次向大明求救, 一直寄希望于明朝援手施救。
  “丁丑下城”盟约订誓,约定朝鲜从此脱离大明,成为大清属国。国王李倧的长子李溰、次子李淏、三子李濬赴大清都城盛京作为质子,期间奉送金银财宝美女仆妇不计其数,更重要的是,大清要求交出亲明的所有官员。李倧作为亡国之君又有什么选择呢?
  但是,朝鲜对大明一直十分怀念亲厚,即便大明没有去救他们。此次战败于大清,也被称为三田渡之屈辱。若是没有柳娘横插一脚,他们再恨,也只能恭迎清朝的统治。如今朝鲜仍旧阳奉阴违,李倧护着亲明的大臣,诸如金尚宪、沈器远等高官都躲过了清朝的清洗。
  想到这里,柳娘就对袁崇焕恨得牙痒痒,他为了专权,矫诏杀了毛文龙,若是有毛文龙牵制,大清如何能灭了朝鲜。也许这样说也不对,大清不是没事儿干打仗玩儿,打赢了之后,朝鲜依旧是李氏王族的。他们要的是无后顾之忧,放心把大量兵力投入到对明战争中。若是毛文龙还在,有他牵制,辽东前线压力骤减,大明局势不至于这么危急。袁崇焕杀毛文龙是错,崇祯杀袁崇焕更是大错,一错再错,柳娘只恨当时年纪小,无法阻拦。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想这些做什么,柳娘专心看李倧的信函。李倧信中称此次战败为“三田渡之屈辱”,透过信纸都能看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李倧对大明没有及时救援表示理解,强烈表达了对大明的向往和对大清的鄙视,希望柳娘能出兵出粮,帮助他收复失地。满纸的犬羊夷狄、胡皇、虏使,几次大战,朝鲜对大清的确有很深的民族仇恨,对大清的统治也十分不满。
  柳娘看的好笑,问信使道:“李溰、李淏、李濬兄弟几人呢?其他朝鲜质子呢?”
  “李溰三兄弟乃是去年大战中身份最高的三位公子,并无其他王族公子陷落盛京。还有王族女子下嫁建奴各旗主为妻妾,并不在朝鲜王考虑之中。朝鲜王一再要求属下禀告公主,请公主出兵助其收复旧地。”
  也是,在家国面前,女子是微不足道。在柳娘的印象中,朝鲜多数王族女子都没有生下子女,只有嫁给多尔衮的那位,剩下了多尔衮唯一的女儿东莪。既然朝鲜王不在意,柳娘也不会多管闲事。
  朝鲜还是以往的性子,虽然对大明十分亲近,但说到实际利益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大明承担所有,他们兜揽面子。而今大明哪儿有这份精力和钱财?柳娘当家做主,十分反感朝鲜王族做派。可是反感有什么用呢?柳娘亲笔给李倧回信,附送财物,告诉他多练兵,李溰等人大明可以帮他们救出,只要他能守住故土。
  柳娘盼着朝鲜能在后方牵制大清,只能对朝鲜表示亲热。个人观感微不足道,柳娘连信都不会让沉水代笔,落款还特意写下“亲笔”二字。又叮嘱送信的人多多说大明的不容易,如今形势复杂,给他们的那些银钱,已经是从牙缝里寄出来的。
  处理完朝鲜王那方的事情,已经是戌时三刻,柳娘吩咐道:“挂舆图。”
  沉水看了一眼滴漏,劝道:“主子,夜深了,先睡吧,明日还要上朝呢。”今日送进来的信尤其多,可知外面究竟乱成什么样子了。
  “无妨,先挂图,不看一眼,我心里难安。”柳娘长叹一声,怪不得历代皇帝短命呢,这种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间或忧心烦闷直掉头发的工种,真是要命!
  沉水劝不住,只的高悬舆图,又拨亮了灯芯。
  柳娘看着全国地图,名义上在大明控制的地方,各地都有代表危险的红色标志,农民起义四面开花,幸好现在军队还能勉强镇压。洪承畴已经入川,清剿李自成起义军;抗辽前线有孙承宗,他是一员老将了,发掘过马世龙、袁崇焕等人,只要不朝令夕改,让他改戍他方,前线无虞。东南时不时有倭寇轻饶,自崇祯登基以来,又闭关了,万历年间建立起来的大好经济局面基本覆灭。
  北方各种颜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农民起义、大清、藩王、本地军阀势力……南方相对平稳,但那是东林党人的老家。柳娘怔怔拦着这熟悉无比的地图,心想,能迁都南京吗?
  念头一闪而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扒着指头算一下,对大清的离间已经有高启潜去做,背后的暗棋朝鲜也准备好对策,现在该做的是安内,攘外必先安内!
  “成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面对满朝的“忠贞义士”呢。
  第二天早朝,柳娘穿着公主大礼服,在龙椅旁边安放了两个小小的椅子,代表太子和自己的地位。柳娘牵着朱慈烺,踏着太监的高呼声,缓缓走上丹璧,分左右落座,看和底下面色严肃的大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