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朱威从地上拾起急报,匆匆一看,对龙贾道:“秦兵夜袭函谷,函谷失守,阴晋守军回救,在潼关遭到伏击,阴晋随之失陷,阴晋守军八千、函谷守军五千悉数以身殉国。南线,韩军两万犯舞阳,北线,赵军三万犯朝歌,守军皆在苦力支撑。龙将军,我们当真是四面皆战了。”
  “这正是龙贾担心之事。”龙贾应道,“陛下——”
  魏惠王望着他:“老将军请讲。”
  “还能征集多少兵马?”
  魏惠王将目光移向朱威:“朱爱卿?”
  朱威迟疑一下:“最多四万。”
  “陛下,”龙贾转向惠王,“将这四万交予老臣吧!”
  魏惠王点点头,正襟危坐:“龙贾听旨!”
  龙贾翻身叩拜:“老臣在!”
  “封龙贾为大将军,总司全国兵马!免公子卬大将军职衔,押送大梁问罪!”
  “老臣领旨!”
  受命于危难之中,龙贾当即点齐四万兵马,分作三路,一万增援崤关,一万增援朝歌,五千增援舞阳,自带一万五千赶赴平丘。同时,魏惠王使毗人亲至平丘,将公子卬载入囚车,解回大梁。
  龙贾与张猛合兵一处,依地势扎下营寨,任凭齐兵每日叫阵,只守不出。
  田忌原本只带五万人马,经此几战,亦折兵近万。因是仓促征伐,后勤供应捉襟见肘,渐显不支。田忌正自着急,齐威王加派援军三万,大量辎重随之而来。
  田忌得到后援,发起猛攻。龙贾左抵右挡,终是不敌,魏军全线溃退。龙贾跃马挺枪,亲自断后,却被齐人截断归路,团团围住。
  到处都是冲杀声。龙贾左冲右刺,连挑数敌,身上多处负伤,情势万分危机。就在龙贾欲拔剑自刎时,西南方向杀声震天,张猛等骁将冒死冲入,救出龙贾,杀出一条血路,绝尘而去。
  这场大战,双方人马尽皆拼命,杀得昏天黑地。
  庞涓兀自立在附近山头上,望着龙贾等人拍马而逃,齐兵在后紧追不舍的狼狈场景,微微摇头,叹道:“唉,龙老将军,你是真的老了!”
  张猛引众保护龙贾退至黄池,在济水南岸稳住阵脚,使快马向大梁禀报战况。
  御书房里,魏惠王目光呆滞地凝视前线战报,良久,抬头扫向惠施、朱威、陈轸和太子申,不无哀伤地长叹一声:“唉,诸位爱卿,难道寡人真的已经走到山穷水尽、割地求和这一步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
  陈轸见皆无声音,跨前一步奏道:“陛下,微臣访到一个异人,说有奇策破敌。”
  “快,”魏惠王急道,“宣他觐见!”
  陈轸击掌,毗人领着一个巫士走进,在惠王面前叩道:“草民叩见陛下。”
  魏惠王上下打量他几眼:“听说上仙有破敌良策,可否说来?”
  “启奏陛下,”巫士缓缓说道,“魏国开挖鸿沟,截断龙脉,戾气上冲于天,触犯战星,战星降罪,魏国故而屡战屡败。”
  朱威震怒,正欲发作,却见惠施微闭两眼,面上一无表情。
  朱威强自忍住,看向惠王,见惠王非但没有怒容,反而听进去了,连连点头道:“嗯,上仙所言有理。大魏武卒数十年来所向披靡,可自开挖鸿沟以来,真还是屡战屡败呢。请问上仙,可有破解之法?”
  “草民有一方,或可破解此厄。”
  “上仙请讲。”
  “出战前夕,陛下只要用黑山羊之血祭旗,将可使大魏武卒重获神力,扭转战局。”
  “朱爱卿,”魏惠王喜不自禁,转望朱威,“速找黑山羊来!”
  “回禀陛下,”朱威锁起双眉,奏道,“中原之地,山羊皆是白色,微臣不曾听说黑山羊。”
  “岂有此理!”魏惠王断然说道,“传旨,张榜天下,无论何人,有晋献黑山羊者,悬赏百金!”
  一只羊即赏百金,听得朱威瞠目结舌。
  “陛下——”惠施慢慢睁眼。
  “相国请讲。”
  “陛下既能悬赏百金于羊,何不再赏几金于人呢?”
  “惠爱卿所言甚是。”魏惠王再下旨意,“再加一榜,无论何人,凡能击退来犯之敌者,寡人不问出身,册封大将军,食邑万户!”
  陈轸与巫士回到府中,刚刚落座,就见一辆马车在府前停下,戚光风尘仆仆地走进府中。
  陈轸急迎出来,劈头责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回禀主公,”戚光伏地叩道,“两国交战,齐人盘查甚紧,小人绕道韩国,方才脱身。”
  “查出因由了吗?”
  “查出了,就是那个姓庞的。是他拦下齐王车驾,不知嘀咕些什么,齐王就此变卦了。”
  “庞涓那厮——”陈轸眉头紧皱,“人呢?”
  “齐王封他上卿,却被他婉言谢绝。赐他百金,他也坚辞不受。”
  “什么?”陈轸大是震惊,“谢绝上卿之位,不受百金之赐!此人有何本领,竟然如此逞能?”
  “小人打探过了。过去三年,庞涓在云梦山拜到一个异人为师,想是学到一些本领。”
  “异人?什么异人?”
  “小人不知。”
  “云梦山?”陈轸喃喃重复一声,转对巫士,“上仙可知此山居何异人?”
  巫士略想一下,抬头道:“莫非是鬼谷子?”
  “鬼谷子?”陈轸怔了,“在下未曾听说。上仙可知此人?”
  “略有所闻,”巫士微微点头,“多年前曾听家师讲起,说此人已经得道,本领了得。”略顿一顿,有些纳闷,“据家师所讲,鬼谷子不问世事,向不授徒,怎又突然收徒了呢?”
  看来情势远比预料的严重。陈轸变了脸色,看向戚光:“那厮不在齐国做官,也不受齐王百金,必是寻仇来了。戚光——”
  “小人在。”
  “速去安排,多派人手盘查那厮,府中更要昼夜巡防!”
  “主公放心,”戚光咬牙道,“只要此人敢到大梁,小人定叫他身首异处!”
  大梁闹市区,两张榜文一左一右悬于告示墙上,一张是求羊的,一张是求贤的。羊赏百金,贤封大将军。榜文两侧,各有四名卫士持戟而立,观榜者人头攒动。
  人群里,商人打扮、头戴毡帽的庞涓挤到榜前,细读榜文,暗吃一惊,自语道:“先生临别赠言‘遇羊而荣’,这羊真就来了!嗯,既有此语,我且不忙揭榜,再候一时,看有黑山羊否?”
  正在此时,戚光领着几个凶徒匆匆走来。快要走到时,戚光喊住众人,嘀咕几句,众人分头挤进人群,挨个验看。
  庞涓斜眼看到,嘴角现出一丝冷笑。
  告示墙前,众人挤挤攘攘,大呼小叫,七嘴八舌:
  “俺不识字,听说这里悬赏百金,陛下要的是啥金贵物件?”
  “黑山羊,你家有吗?”
  “黑山羊?千里马才值五十金,一只羊如何能值百金?”
  “喂,这位大哥,你再看看,白山羊要不?我有五十只白山羊!”
  “榜上写的是黑山羊,若要白山羊,还用张榜吗?”
  众人哄笑起来。
  旁边一个白须老人听得明白,径上前去揭下羊榜。众人雀跃起来,看守羊榜的四名卫士立即上前拿住老人。
  一卫士道:“老丈,你家可有黑山羊?”
  “瞧你说的!”老人白他一眼,“要是没有羊,我老汉哪敢揭这王榜?我那头黑山羊是老羊前年生的,村人都说黑羊不吉利,拉到街上也没人要,过年时,老汉本想杀它,却也害怕冲撞灾星,就放了它,一直养到现在。陛下若要,你们随老汉拿去就是。”
  四个卫士大喜,押着老人去取黑山羊。
  望着远去的卫士和老人,庞涓自语:“看来,该我撕榜了。”
  庞涓走上前去,正要去扯另一张榜文,其中一个见过庞涓的打手大叫一声:“快,他在这儿!”
  几个凶徒闻声赶来,散成扇形围向庞涓。
  众人大惊,纷纷躲开。
  庞涓早已今非昔比,何能将这几个瘪三放在眼里,竟是瞧也不瞧他们,径自走向榜文。为首一人举剑猛冲上来,眼看就要刺中庞涓,庞涓闪电般抽出宝剑,身子一闪,一道白光过去,那人不及叫喊,已是身首异处。其他凶徒见状,返身欲走,庞涓早赶上去,刷刷两剑,又有二人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看守榜文的四名卫士看得呆了,正自发愣,庞涓已是飞身榜前,伸手一扯,将那榜文揭到手中。
  众卫士回过神来,持戟围拢过来。庞涓将剑“啪”的一声掷于地上。四卫士一拥而上,将庞涓拿住,簇拥他走向王宫。在场的戚光目瞪口呆,哪里还敢近前,看到众人走远,他才如梦初醒,撒丫子朝府中跑去。
  众卫士将庞涓押到王宫,牵羊的老人也赶到了。早有人报知朝廷,魏惠王听到两榜均有人揭,大喜过望,当即传召二人进殿。众卫士押着庞涓二人走进殿中,陈轸见是庞涓,心头一凛。庞涓扫一眼陈轸,又看一眼老汉手中所牵的黑山羊,嘴角现出一丝冷笑。
  庞涓二人走到殿前,叩道:“草民叩见陛下。”
  魏惠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那只黑山羊上,乐不可支地连连点头:“呵呵呵,果然是只黑山羊!来人,赏老丈百金!”
  老丈叩道:“草民叩谢陛下隆恩。草民孤老一人,常居山野,要百金无用,请陛下收回。”
  老丈拒领百金,倒让惠王大吃一惊:“老丈不必客气,寡人悬赏在先,怎能言而无信呢?”
  老丈再叩:“陛下出言必行,草民已心领了。陛下定要赏赐,草民愿将赏金转赠前方杀敌勇士。”
  “好好好,”魏惠王大是感动,连声赞道,“寡人代前方将士谢老丈捐赠!御史大夫!”
  御史跨前奏道:“微臣在。”
  “将老丈的忠君爱国义举载入史册,晓谕全国臣民!”
  “微臣遵旨!”
  老丈又叩:“陛下,草民告退。”
  魏惠王站起身子,朝老丈拱手揖道:“魏罃恭送老丈。”
  御史示意,两名卫士引老丈及黑山羊徐徐退出。
  既有黑山羊,又有好臣民,魏惠王心情甭提有多高兴,面带微笑地转向庞涓:“请问贤士尊姓大名,家居何地?”
  “回禀陛下,”庞涓叩道,“草民姓庞名涓,安邑人氏。”
  “好好好,”魏惠王愈发开心了,“庞子原是寡人子民,真是天助我大魏。众寇犯境,齐师猖獗,寡人张榜求聘退敌贤才。庞子自揭榜文,必有退敌良谋,寡人洗耳恭听!”
  “回禀陛下,莫说是击退齐师,纵使陛下要扫平天下,庞涓也视若寻常之事。”
  庞涓的托大言辞,即使魏惠王也是一怔:“哦?”
  陈轸迫不及待地出列奏道:“陛下,微臣有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