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梁美清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她得先顾人,但怎么也拉不动老太太,有个中年男人弯下腰给她搭了把手,老太太才坐在地上眼泪直流。
  这个男人她认识,尽管只有匆匆一瞥,却太过深刻。
  只见那男人不疾不徐地掏出手机,“老太太,我们是不是先该报个警,叫上120。我先给你打110吧!”
  谁知那老太太一骨碌地爬起来,拍拍屁股跑了,梁美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热心的妇女也不知去向,留下几个路人在品头论足。她这才反应过来,是个骗局。
  梁美清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感激,“真是太谢谢你了。”
  “你是该好好感谢我,不然今天可是要被敲一笔或者让那叫车妇女给卖了。”他笑起来。
  他的笑如沐春风。
  “请问你又是怎么看出来,这是骗子的?”
  “我刚好路过,看到那老太太主动撞到你身上。”他听说这一带有人用这种方式敲诈,亲眼见到是第一次。
  梁美清羞愧地笑着,低下头,自己确实不该边看建筑物边走路。她还没有适应城市的繁华。
  “我真的是太笨了。”
  “不、不,这和笨、聪明没什么关系,她铁了心要碰你,你是很难避开的。”季一庭安抚道,“怎么,要回家吗?
  “是的。”梁美清点头。
  季一庭昨晚从母亲那听说了梁美清的事情,是个寡妇,而他是个鳏夫。这是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然而,今天能这样遇到,也是一种缘分。
  “几点的车?”
  梁美清报了开车的时间。
  季一庭看了一下手机,时间不多了,这个点怎么还在这里晃悠?
  “走,我送你去车站吧。”
  季一庭很自然地伸手,要接过她的行李袋,梁美清慌忙拒绝:“怎么能帮我一次又一次呢,我自己去车站就行,我认得路。不用送。”
  “认得路也不行,我怕你丢了,我妈会损失一枚得力干将,再说了好人就该做到底,万一又碰到一起这样的讹诈,你怎么办?不是每次都能遇到想我这样的好人!”
  “那也不行,这样会耽误你事情的。”
  季一庭两手一摊,“我现在没什么事情。”
  梁美清拗不过,不仅被他送去车站,行李也被抢去。她突然有点适应不过来,这唱的是哪一出?这些城里人。
  可是她的内心升腾出一种久违的温暖,觉得自己被保护了。尽管很短暂,从写字楼到车站,两百米的距离。
  季一庭目送她上车,他才转身离开。梁美清的内心无限感激,假如刚刚没有他,后果不堪设想,耽误车程不说,还得赔掉一大笔冤枉钱。
  他不是坏人,对于一个乡下女人,她知道,他也不会有其他居心。他只是出于一种对弱者的同情,看不下去,才出手帮忙。
  回老家的日子里,小卖铺隔三差五来喊她去听电话。
  远远的大喊,梁美清听到就往小卖铺跑。一定是妞妞打回家的,电话费很贵,她跑得飞快。
  小卖铺老板娘见她跑得气喘吁吁,笑得意味深长。
  梁美清接起电话,是个男声,声音富有磁性,她一下子懵了,不知道是谁。
  季一庭听着电话里气喘吁吁,不自觉地笑起来,“季一庭。”
  “季一庭?”
  季一庭才想起来,梁美清有可能不知道他的名讳,解释道,“我是旗袍店梅姨的儿子。”
  少东家!
  “电话号码是昨晚我母亲给的,冒昧地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有点事情想拜托你。”
  “?”梁美清心里思索着这些城里人还有什么事情拜托她的么。
  “是这样的,听说你那个地方盛产红菇,想让你帮忙带几斤过来,送人用,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需要几斤?”听到可以报答恩人,梁美清满口答应下来。
  “3斤。”
  “好的,我给你挑花骨朵,价格虽然高一点,但是好看,味道也更好。”
  “行,那就辛苦你了,给我挑最好的,不要在意价格。”
  “嗯,好。”
  对方又寒暄了几句,收了线。
  小卖店老板娘笑眯眯地看着梁美清,看周围没人,她凑近梁美清,压低声音,“是个男的,声音真好听。”胖乎乎的脸上笑开了花。
  “在外面找相好的了?真有你的呀,才没几天,有人了就赶紧嫁,趁现在还年轻,有几分姿色。”这无疑是爆炸性消息,把胖老板娘的内心燃爆了,她居然弄得了第一手消息,这可是梁美清耶,守寡五年的梁美清。兴奋之余,又暗自腹诽:她也不过尔尔,哪那么清高,不过是诱惑不够而已。
  梁美清一本正经地否认道:“可别乱说,没有的事情。”
  “还死鸭子嘴硬,瞧你刚刚接电话那样,和那男人没点事情,我才不信。。”
  “我老板的儿子,让我帮忙买两斤红菇而已,真别乱说。”梁美清辩白道。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更甚,解释就是掩饰,“行啦,大家都是女人,我会替你保密的。下次有电话,再叫你。”说完冲梁美清眨了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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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千万不要听信中年妇女所谓的保密, 在农村根本没有秘密。
  两次下来, 老板娘恨不得用个喇叭在喊, 寡妇梁美清在城里找相好, 有男人了。梁美清羞得想找个地洞钻。
  当然, 梁美清并不是傻子,可她觉得太突然了, 并且他一个城里的有钱人, 和她仅有两面之缘, 打过一次交道而已, 他没有理由会喜欢一个农村寡妇。
  婆婆孙奶奶听到这个消息,一肚子的火气。吃饭时,自然就问起来,梁美清解释着:“别听人瞎说,那是我老板的儿子, 托我买红菇而已。”
  “那怎么要经常打电话,电话那么贵。”
  “这红菇对他很重要, 他送人的,所以很关心。我们说了什么, 老板娘也听到了。再说, 人家城里人, 条件又好,哪会看得上我这样的穷乡下人……”
  孙奶奶瞧了梁美清一眼,想着也对,城里的体面人家哪里会喜欢上乡下寡妇, 飞虹给她介绍的那个不就没看上她吗?没看上就对了,免得她癞□□想吃天鹅肉。就算你长得再漂亮,一个农村寡妇也是癞□□。
  对于要把婆婆带进省城这件事,梁美清已经和孙奶奶讲过,孙奶奶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她一没出过门,只会种地的老太太,进城干什么去?
  然后觉得这女人胆子真大,一个寡妇带着个半大的孩子进城讨生活,能行?
  孙奶奶很是惆怅,如果大媳妇和孙女进城后,小儿子小媳妇也跟着进城,她该怎么办?养儿防老,防老,防到哪里去了……
  所以她对大媳妇和孙女进城提出明确反对,她对梁美清道:“飞虹介绍的那个对象又看不上你,你还留在城里做什么?小敏在家里也能读书呀,你看飞虹,不也是从农村考出去的吗?”
  “你在这里做衣服也有工钱,我也能帮你干点活儿,我们娘仨也够吃了。况且现在小敏长大了,明年初中毕业还不让她出去打工赚钱,给你减轻一点负担吗?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些书作甚,她以后是要招进门的,书读多了,谁还来你家?”
  对此,梁美清不理会。她要是和婆婆辩起来,两人又得吵一通。刚刚才和李春成大干一架,没几天自己人又吵起来?让别人看笑话。
  张芳芳那边对她既羡慕又嫉妒,听说梁美清相亲没有成功,当时心里就想了,城里的大富翁,能看上农村的寡妇才怪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可她又觉得这寡嫂,去了一趟城里,整个人感觉就不一样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她照着镜子端详自己,她也是进过城的人,是不是在别人眼里也会不一样?
  上回他们去城里,住的是她自己的亲姊妹家里,苏强生总觉得,苏飞虹家里门户太高,不好亲近。他就没有梁美清母女的厚脸皮,你看人家一进城就要留下来了,他们却没找到工作,灰溜溜又回来。
  一个女人哪那么大能耐,进了省城就找到合适的工作,还打算在那安家?看来有个相好的,这并非传言。这寡嫂改嫁后,苏敏这鬼丫头怎么办,是跟着改嫁还是留在农村?以她婆婆的性格,是拼死也要把她留农村的了,马上初中毕业,可以进城打工了,不再需要出钱抚养。
  那婆婆呢,婆婆是跟定他们了,要给她养老送终?凭什么呀?自从大哥一死,婆婆就一心一意为她们娘俩着想,替她们养鸡喂猪、除草种地,给梁美清养孩子,到头来,还得他们来养老送终?
  张芳芳胸口堵得慌,真想找梁美清理论一番,或者真有能耐就把婆婆带进城去,别假惺惺的说一套做一套。
  张芳芳又恨起自己老公来,苏飞虹都不知道讲过多少回了,让他们进城进城,他偏不听,说什么舍不得老娘和孩子,瞧他那点出息。
  如今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张芳芳就觉得气。
  隔壁大厅的灯总是到深夜才灭掉,缝纫机一大早就开始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李春成的案子也还没有判下来,沈律师来过两次电话,打到小卖铺,了解情况,顺便信誓旦旦地和苏强生说,要给他们争取到至少5000块的营养费、误工费;还要帮梁美清争取5000元的精神损失费。
  张芳芳当时听了就想啐一口唾沫,梁美清又没损失什么,她是留了一滴血还是真被强.暴了,凭什么可以得到那么多的精神损失费?
  可她表面上还是得对着梁美清堆满笑,这娘俩如果真的进了城,以后他们进城,少不得要麻烦她们的。再说,小敏现在这么聪明,读书又好,万一以后跟着改嫁,真的考了大学,嫁了个好人家,对自己的亲叔叔多少也会帮衬一点吧。
  回到乡下,对于梁美清而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代表她又不得不去面对难堪的过往和流言蜚语。
  她太了解这个地方了,就那么大,人们除了八卦没有其他的消遣方式。承受能力弱一些的人,会生生被逼死。城里就没有这么多是是非非,关了门,谁都不认识谁,即便在小区门口或者楼里遇到,熟脸的打个招呼,不熟的各走各的。
  自在。
  这些天,她除了去合作社拿衣服外,极少出门。田里的事情也扔给婆婆,不打算管了,只顾着没日没夜地把衣服做完。
  自从告诉婆婆要进城后,婆婆频频给梁美清脸色看,梁美清就当没看见。这点气,她忍得了。
  她清楚婆婆的固执,所以找来小叔子强生说情。
  苏强生自然是不会同意让自己的妈跟着寡嫂进城,有他这个儿子在,怎么能让头发花白的老娘进城去?当然,这点上,他和张芳芳存在分歧,但是他坚持自己的意见。
  “嫂子,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我们妈要是跟你进城,让我脸往哪里搁?假如你纯粹因为我妈这些年一直跟着你,你就要把他带进城,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一个是你本身也不稳定,二一个是老妈去了干什么呢?我觉得还会影响你再嫁。”
  “强生,我去城里的目的不是要嫁人,我就想赚钱让妞妞读书,和妈妈一起生活。妈妈跟了我们这么多年,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下,而且妈也舍不得妞妞。再说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妈妈的。”
  “嫂子,你这份情我领了,妈就让她留在乡下,给我做做饭,喂喂猪,让我们从地里回来也有一口热饭吃。周末帮忙看看孩子,你说呢?”
  “嫂子,我知道你一个人不容易,现在妞妞也长大了,你就让妈跟着我过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梁美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弟媳妇张芳芳的脸色愈发的沉。
  张芳芳自然是生气,无论怎么说老公,他都听不进去。这倒好,婆婆就这样被揽下来了。强生说什么给他们喂喂猪、坐坐饭、看孩子,她一直不都是自己做这些吗?
  固执己见的孙奶奶则十分恼火,她原本拒绝进城的原因之一是想拦着梁美清,以为她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在乡下,跟她做个伴,结果这下倒好,她还是要带着自己的孙女进城。
  一想到她那没了爹的孙女,孙奶奶就想抹眼泪。
  “美清,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在家里种地吗?我们娘仨好好过,攒些钱,等苏敏二十几岁时就给她盖房子,入赘个女婿回来,到时候我们就轻松了。”
  “妈,你看我们现在拿什么盖房子。现在盖一栋小洋房得好几万,我们在乡下一年攒不下几块钱,去城里打工,我现在一个月能拿600,管一顿饭,如果做得好,还会加工资,和我一起上班的都能拿1000块一个月了。虽然一开始会比较难,我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而且妞妞可以在城里上学,你说呢?”
  梁美清夸大了同事的工资,目的不过是要说服婆婆。
  “上学、上学、上学,整天就知道上学……”正在用编绳做篮子的孙奶奶把篮子一扔,气哄哄的走了。
  这件事情,僵持不下,梁美清只好请小叔子再次出面。
  苏强生兴许是受了张芳芳的枕边之风,嘴上说着理解、支持嫂子,但内心并不是那么痛快。上次他说梁美清带他老娘进城是在打他的脸,其实打得更狠的是,他一个大男人在城里没找到工作,然而他的寡嫂带着个孩子不仅在城里找到工作,并且要留下来。
  苏强生给自己做了一夜的思想建设,才说服自己,让他嫂子走,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正她铁了心要走,不如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