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梁氏若是嫁了一名积极进取,有能力又有魄力的男子,想来也能过上她希望的那些富贵日子。
  归根到底,这两人的姻缘或许一开始便牵错了。
  至于梁氏会想着“还钱”,应该还有另一层原因,那便是她一个和离回娘家的女子,又能有多少本事护得住自己的嫁妆?与其到时被人夺去,倒不如一开始便先“折”了一半留给自己的儿女。
  “慧姑娘兄妹也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在身边照顾。”春柳叹息。
  “夫人已经决定明日便回伯府接她过来住一阵子。”秋棠道。
  “这倒是极好的主意,慧姑娘与咱们四姑娘一向要好,有四姑娘陪着,想必会开朗些。”
  两人说着话,那厢的蕴福则是有些不安地揪着衣角,顶着英国公似是探究似是好奇的视线。
  “你叫蕴福?日后便跟着吕先生与承霖一处念书可好?”良久,英国公才缓缓地问。
  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肃,便是声音也尽量放轻放柔,可他一个曾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领,身上自带着一股令人畏惧的煞气,便是素来便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魏隽航在他跟前也会老老实实,更不必说蕴福了。
  蕴福点点头,随即便又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我叫、叫蕴福。好、好好。”
  英国公自然也看得出他的紧张,清咳了咳,决定让吕先生自己来问。
  “蕴福,你可愿意搬来西院与我一同往?”吕先生微笑着问。
  蕴福明显愣了愣,为难地皱了皱鼻子,半晌,才道:“愿意是愿意,可是、可是我还能每日到夫人处请安么?还有盈儿、春柳姐姐、夏荷姐姐、秋棠姐姐那里也能去么?”
  “对了,还有世子爷那里呢!”想起丝毫不嫌弃自己笨的世子爷,他连忙又加了一句。
  吕先生捊须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瓜子,不答反问:“若是我说不能,你还会搬来么?”
  蕴福一脸的为难,望望他,又偷偷看看‘板着脸’的英国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不住,先生,我不能搬。”
  夫人带了他回来,给他好吃的好穿的,没有了夫人,便不会有如今的他,他不能因为要跟先生念书便再不去见夫人。况且,他还跟夫人签了契,要好好干活的!
  “既如此,你便还住在原处,等过了年你大一岁了再搬来与我同住如何?放心,不会不让你去向夫人请安,更不会限制你去哪里。”吕先生笑道。
  “真的?!”蕴福眼神一亮,小脸上尽是惊喜之色。
  “我这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骗你一个小娃娃不成?”吕先生哈哈大笑。
  过了年这孩子便长了一岁,已经不大适宜在内宅里,正好借此机会搬出来,以免多生事端。
  蕴福终于放心了,异常响亮地应下:“多谢先生!”
  看着那个连背影都透着欢喜的小家伙离开,英国公才摇头道:“先生太纵这孩子了,让他混于内宅养于妇人之手,只怕好好的一根苗子也要毁了。”
  吕先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并不接他这话,反道了句:“贵府世子夫人倒是个难得的心善女子。”
  孩子的心思最敏感,最易分辨出好与歹,看蕴福对那世子夫人如此依恋,足以见得对方待他极好。
  次日一早,沈昕颜便命人准备马车,打算回靖安伯府将沈慧然接过府来小住数日。
  这也是自靖安伯和离之后,她第一回回去。
  早就得知消息的靖安伯带着女儿沈慧然候在厅里,兄妹二人相见,彼此都有几分不自在。
  “姑、姑姑。”片刻,沈慧然便怯怯地上前见礼。
  看着眼眸中带着几分畏惧的侄女儿,沈昕颜心口一紧,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她虽然曾经想过这辈子要不要离这个侄女儿远一些,可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对方脸上看到“畏惧”二字。
  曾几何时,这个侄女见到自己总是一副依恋欢喜的模样,仿佛不久前,她还对着自己羞涩地笑,满目期盼地跟她说‘待她日后绣得更好了,便也给她做一个荷包’。
  如今这般光景,想来这荷包是做不成了。
  她叹了口气,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还未触及对方,小姑娘竟然下意识地连连退后了向步。
  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而后默默地收回。
  “对、对不住,姑、姑姑,你、你不要生气。”沈慧然也察觉自己的举动不妥,更加不安地揪着衣角,结结巴巴地道。
  “姑姑没有生气。”沈昕颜摇摇头。
  她怎么可能会与一个孩子生气。
  “盈儿一直想着慧表姐,慧儿可愿到姑姑家里与盈儿住几日?”她放柔声音问。
  提到‘盈儿’时,小姑娘的眼神明显添了几分光亮,随即望向一直不发一言的靖安伯,见对方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道:“愿意。”
  “这孩子便拜托你几日了,这些日子府里都是一团糟,母亲精力有限,也顾不上这般多的孩子。”趁着女儿被侍女带下去准备衣物等日常用度时,靖安伯才苦笑着道。
  沈昕颜叹了口气,安慰了他几句,又去见了太夫人,见太夫人精神倒也不错,身子也好,这才放心。
  带着沈慧然辞别母兄回到国公府,刚进了福宁院大门,迎面便见夏荷急得团团转。
  “这是怎么了?”她纳闷。
  夏荷这时也发现了她,大喜,飞也似的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夫人快救救蕴福,大夫人要将将蕴福撵出府去!”
  第59章
  沈昕颜大惊失色:“大夫人好好的怎会要撵蕴福出府?母亲呢?难不成母亲竟也由得她?”
  “永和长公主府里有人来报,说永和长公主病情加重, 世子爷便急急护着殿下去探望了。”夏荷急步跟在她的身后, 喘着气回道。
  “偏今日一早那吕先生也带着大公子出府去了, 如今府里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国公爷,可却无人胆敢前去打扰。”
  难怪,能制止得了方氏的大长公主不在府中, 护得了蕴福的魏隽航父子同样不在, 国公爷自来不理府中事, 加上他的院落不是寻常人能进得去的,故而一圈下来, 竟给方氏造就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沈昕颜勉强压着怒火, 步伐不知不觉又加快了几分:“大夫人为什么要撵蕴福?”
  “大夫人说蕴福手脚不干净, 偷了四公子屋里的一块玉锁。”说到这里, 夏荷就气得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什么狗屁玉锁,旁人倒也罢了,说蕴福贪图这些不等用的东西, 她是一万个不相信。
  在那小家伙眼里, 只怕一个三鲜包子都比一块上等美玉要吸引!
  沈昕颜又怒又急,只怕偷东西是假, 不过是借此撵走蕴福以给二房一记教训。看来她确是高看了方氏的品行, 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惜出手陷害一个七岁的孩子!
  到后面,她几乎是提着裙裾小跑着往前而去,待主仆二人快要赶到的时候, 小姑娘尖锐的叫声便已远远地传了出来。
  “你们敢碰我,等祖母回来我告诉她你们欺负我,让她把你们通通打板子撵出去!”
  “是四姑娘,真是该死,他们竟敢对四姑娘动手!”听出是小盈芷的叫声,夏荷怒道。
  沈昕颜几乎飞奔赶来。
  十字甬路上,身穿红色襦裙的小姑娘如同一只暴怒中的小老虎,张着双手将蕴福护在身后,圆圆的脸蛋因为愤怒而涨得红通通,细细的小眉毛倒竖着,一个不甘心的婆子欲伸手去拉她身后的蕴福,小姑娘毫不客气地用力往她身上踹去。
  “你胆敢碰我们,等祖母回来了一定不会饶过你们!!”小姑娘尖叫,恶狠狠地瞪着围着他们一筹莫展的几名婆子。
  见此情景,沈昕颜松了口气。
  好在,好在这丫头还懂得搬出她的祖母。
  “真是没用,连两个孩子都搞不定!”见众婆子久久无法将蕴福拉出来,张嬷嬷急了。
  “张姐,那可是四姑娘,真要被她一状告到殿下跟前,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一个脸长长的仆妇不悦地道。
  张嬷嬷被她噎了一下,再看看被小盈芷护得紧紧的蕴福,以及不远处被婆子们拦了下来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春柳,一咬牙,发狠般道:“你们两个去把四姑娘抱开,你们两个把那小杂种拖出来,我就不信了,今儿个连个小毛孩都收拾不了!”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日后大夫人还怎么相信自己!
  那四名婆子彼此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迟疑。
  见她们还是站着一动也不动,张嬷嬷恼道:“有什么后果我一人承担,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话可是你说的,没人逼你,大伙儿都是见证,若是殿下怪罪下来,可不能怨我们!”有人率先发声。
  张嬷嬷气得脸都变了,暗暗骂这些人奸滑,可到底不敢再耽搁:“是是是,是我说的,还不快动手?!”
  有人肯出头,众人顿时便放下了心,挽高衣袖,两人去抱小盈芷,两人则趁此机会去拖蕴福。
  “你们做什么?!快放开他们!!”春柳急得眼睛都红了,大声叫着阻止,可她却被两名仆妇死死地拉住,根本动弹不得。
  “坏蛋,快放开我,我要让祖母打你们板子!!坏蛋,不要碰我!!”小盈芷尖叫着又咬又打又踢,打算抱走她的婆子顾忌她的身份,到底不敢用力,不过片刻的功夫,身上已经挨了小丫头好几脚。
  “放开她,你们放开她!!”蕴福急了,以为她们欲对小姑娘不利,抡着小拳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打抱起了小姑娘的一名长脸婆子,也不知砸中了对方身体哪个位置,那婆子吃痛之下便松了力度,小盈芷趁机挣脱,又冲另一个欲来抓自己的婆子手腕上用力一咬,再机灵地往对方腋下钻了出去。
  “小杂种,你居然敢打我!!”被蕴福打中的婆子大怒,抡起巴掌就往他脸上扇去……
  “住手!!”
  “啪!”
  沈昕颜制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蕴福被她打倒在地。
  “哇!!你敢打蕴福,你敢打蕴福!!”那厢的小盈芷见蕴福被人打,顿时便大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往那婆子身上又踢又打。
  那婆子哪敢还手,加上又被沈昕颜的一声厉喝吓得双腿发软,竟是生生地承受住小姑娘的暴打。
  沈昕颜早已飞奔而来将蕴福抱了起来,见那张好不容易养得白净了些的脸蛋上印上了一个红掌印,足以看得出对方用的力度到底有多狠,一时大怒。
  她‘噌’的一下走到打了蕴福,如今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婆子跟前,扬手狠狠地抽了对方一记耳光,直打得对方脸都偏过一边去,想想还是不解气,又是连续两下,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狠,对方的脸瞬间便肿了起来。
  “夫人何必弄脏自己的手!”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的夏荷一见蕴福脸上的掌印,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娘!!她们欺负我,欺负蕴福!!”发现娘亲来了的小盈芷挣脱春柳的怀抱,哭着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告状。
  沈昕颜半蹲着身子搂着她亲了亲,又安慰了几句,这才冷冷地瞪着暗暗叫苦的张嬷嬷。
  “我的人你也动?!谁借你的胆!!”
  余光扫到闻讯匆匆起来的方氏的身影,张嬷嬷暗地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道:“老奴是奉了大夫人之命,将这手脚不干净的小……子撵出府去。不曾想四姑娘拦着不让,不过老奴发誓,绝对不曾对四姑娘动粗,这全不过是一场误会!”
  “她骗人,蕴福才没有!!”沈昕颜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小盈芷已经尖声叫着反驳。
  “老奴绝对没有骗人,老奴可是有证据的,四公子的玉锁就是在蕴福身上搜出来的,并且还有人亲眼看见他从四公子屋里偷了这玉锁。”张嬷嬷解释道。
  “我没有!!你们冤枉我!”被春柳抱着的蕴福憋红着眼睛大声道。
  “都人赃俱获了还敢不承认?!”张嬷嬷狠狠地瞪他,却在对上沈昕颜冰冷的眼神时吓得立即便缩了缩,突然觉得,今日这份差事也许她不应该接下的。
  “蕴福拿了你们四公子什么玉锁?拿来我瞧瞧。”沈昕颜扫了她一眼,缓缓地道。
  “我没拿!”听她这般问,以为她相信了张嬷嬷的话,蕴福急得要扑过来向她解释。
  春柳眼明手快地抱紧他,无比坚定地道:“我相信你没拿,夫人也相信,我们大伙儿都相信。”
  “可是……”蕴福还是有些担心。
  他不怕旁人怎么说,就怕夫人也听信了那些人的话,误会自己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