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死囚乐园
  究竟是为什么会升起这种念头呢?
  主上、就是主上啊。是全部。是压切长谷部存在的意义。
  “青江是因为你的缘故才被迫留下的吗?”
  审神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也许不仅仅是打断, 而是惊扰。
  啊, 他的确是该责备她的。这样想着她内疚地低下了头,说道, “是的, 主上……”
  “我很失望。”审神者没有再看她,而是看向了别处。
  手入室的窗台上摆放着一个看起来颇为贵重的花瓶, 随着视角的偏移能看到上面划过的琥珀流光。但花瓶里所插的却是很普通的悬铃柳,中间是前些日子在雨中盛开的风铃草, 看着颇有浮生闲寂,流年缓然之感。
  七海花散里的视线跟着移动了一下, 花瓶是蜂须贺虎彻远征时带回来的名贵器物,但审神者并不追求那些,所以他随意插了些草花进去后, 便将这个花瓶搁置在了手入室里。
  这些是她听本丸的另一振压切长谷部所说的。
  他给她说了很多主上的事, 所有的一切都可化为尊敬这种情感,而且发自内心。
  主上并不是普通的人, 主上很优秀,甚至优秀到超越了前代主人的地步。——这,是这个本丸付丧神们的共识。
  所以现在,面对审神者带有指责意味的话语, 她低下了头, 轻轻说道, “对不起。”
  手入完成了,审神者没有再对她说一句话。
  等七海花散里离开手入室后便轮到山姥切国广手入了,山姥切国广躺上病床后说道,“主上,这件事必须归咎于我的判断失误。”
  “嗯。”言峰绮礼一边给山姥切国广进行着手入,一边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所以您对压切稍微有些严厉了。”山姥切说道。
  “你是在替她说情吗?”言峰绮礼问道。
  “我是在实话实话说,主上。”山姥切国广说道。
  言峰绮礼的手指一顿,阳光从窗户里照了进来,本就是秋日,所以并不强盛,微光摇曳着铺满了窗台,也铺满了所有视线所能企及的地方。而后他的手指重新缠绕了黑色的神力,继续修补着破损的刀剑。
  “刚锻出你的时候,你那副模样绝对不会和‘顶撞主上’这个词沾上关系啊。”
  山姥切国广听到这话倒也没有惶恐不安,而是说道,“很抱歉,主上,但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言峰绮礼说道,他的肢体动作向来少,如果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他是个把自己内心封闭得很紧密的人,但其实这只是他情感匮乏的一个表现而已。而后他继续说道,“关于压切小姐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之前所说的话对你仍有效,她的其他方面,我另有安排。”
  “好的,主上。”
  山姥切国广全心全意相信着他的审神者。
  他是审神者的初始刀,也是受审神者影响最大的一个付丧神。
  _(:3」∠)_
  七海花散里从手入室里出来后并没有第一眼看到小狐丸,于是她打算去刚刚的庭院里找一下他。结果走了几步就碰到了包丁藤四郎,包丁藤四郎举着一朵野玫瑰,笑嘻嘻地说道:“送给你,压切殿。”
  “谢谢。”七海花散里笑着接过花,然后想着待会儿顺路去问歌仙要几个青竹花插好了。
  然后包丁藤四郎并没有像其他短刀一样送了花就跑开,而是对她伸出手,说道,“你能和我来一下吗?压切殿。”说完后没等她回答就牵着她的手把她往一边拽去。她被他拽着走了五分钟左右,然后来到了本丸的围墙外,那是一片花田,藿香蓟和勿忘我。浅浅的蓝色绽放着,风吹过,花开成了海。
  一期一振就站在花海中,他此时正俯下圌身和旁边的药研藤四郎说着话。此时阳光倾斜而下,花似霏雪扫过膝盖。他穿着深蓝色笔挺的军装,金色镶边,朱圌红的绶带和随风摇曳的金色流苏,挺拔而俊美,还有他的白手套,更是带来一种禁欲的美圌感。
  “一期哥!”包丁藤四郎大声叫道,“我把压切殿带过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欢快地向那边挥着手。
  一期一振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这边。在看到她时他露出了微笑,阳光倾斜在他的脸庞上,温柔到不可思议的水蓝发丝下,是俊美清秀的,若王子般的容颜。
  “干笑什么啊,快点过去,一期哥。”药研在一旁无奈地说道。
  一期一振又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穿过花海走到了她面前。
  “下午好,一期殿。”七海花散里说道。
  上次和一期一振单独这样直面还是在训练室里,那次他的态度并不友好,但这次似乎……好过了头?
  “下午好,压切小姐。”一期一振说道。
  旁边的药研把一串蓝色的勿忘我递给了额一期一振,而一期一振迟疑了片刻,说道,“压切小姐,你愿意接受我的花吗?”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好像是清冽的流水,在温柔地拍击着两岸被时间磨砺过的光华剔透的鹅卵石一般。
  这句话……无论在哪里,这句话的意思其实都很明确吧?
  七海花散里茫然地看向他,他金色的眼睛就仿佛融化了的蜜糖一般,斜裹着柔软的阳光,非常动人。
  “我爱着主上。”七海花散里说道。
  “我知道。”一期一振依旧举着花,说道,“我不介意这一点。”
  这算是啥,甘心被绿帽吗?
  “当初骨喰为什么做那种事?”她想了片刻,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是为了我那样做的,当时我一直注视着你,他误会了。但是我已经惩罚过他了,非常抱歉,压切小姐。”一期一振说这话时很诚恳。
  “是这样啊。”她还是觉得没有真实感。
  “弟弟们都很喜欢你。”一期一振继续说道。
  “那你呢?”七海花散里问道。
  “我……”一期一振并不是少年,也不能用男人来形容,如果一定要找个词的话,大概是青年吧。而现在,他用青年特有的清朗、温润的声音说道,“我需要你。压切小姐。”
  稍微有些动人。
  啊。为啥每个世界的配角和路人甲(???)都这么优秀啊。让她稍微有些见异思迁的说。
  “抱歉,”她摇着头说道,然后开始想着找个借口拒绝,接着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压切。”
  她转过头去,看到了小狐丸正站在侧门,冲着她招手。
  一期一振清楚地看到,在七海花散里看到小狐丸后,她的眼睛亮了。阳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出来,她淡紫色的眸子像是坠入了星河一般,眼波横过便是满天的璀璨。
  然后她转过身来说道,“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失礼了,一期殿。”说完后她鞠了个躬,然后急匆匆走向了那边的小狐丸。
  她爱着主上。
  她喜欢的是小狐丸。
  在她转身离开他的刹那,一期一振慢慢眯起了眼。
  那金色的眼眸不在柔和如同暖阳,而是锋锐如同刀剑。
  而后,他看到小狐丸摸了摸她的头,接着两人一起离开了。
  彼时晴空灿烂,阳光倾城。
  一期一振自语道:“真是令人恶心的好天气啊。”
  ——
  第116章 亲吻刀锋(三十五)
  “人是不可能一边攥紧拳头一边微笑的, 唯有猴子才会那样。
  ——太宰治
  明明是七海花散里让小狐丸等她的, 但最后又变成了小狐丸带着她往平安京付丧神的领地那边走的情况。七海花散里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于是乖乖地跟在他身边, 然后问道:“今天要品茶吗?”
  小狐丸低头看了下她,他目光挺温柔的, 让她心中一跳, 然后她听到他说:“你想品茶吗?”
  “想。”她点了点头,说道。
  小狐丸用手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说道,“好, 那么我们就去品茶。”
  他说这话时声音沉稳而有力,好像还带着点宠溺的感觉, 有点令人欲罢不能。
  超级喜欢小狐丸前辈。——七海花散里感觉自己的心在这样叫嚣着。
  “……嗯。”她轻声应了一句,然后低下了头。
  “你很喜欢茶叶啊。”小狐丸说道。
  “不是喜欢茶叶,而是……”
  “而是喜欢和我在一起吗?”小狐丸笑着问道。
  “……是。”她轻声说道。
  小狐丸又笑了笑, 没说什么, 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进了庭院中。此时已是秋天, 池塘中的荷花已开尽了生命中的所有光华,只留残荷几片,若有机缘还可再听几场秋雨连绵。
  迎面碰上了三日月宗近,他穿着颇为滑稽的内番服, 头上还顶了块奇奇怪怪的头巾——后来她知道这是他自己画的, 但事实证明, 这个平安京的老刀,天下五剑最美之剑,完全没有任何绘画上的天赋,除却有一日他在石切丸脸上画了个鬼脸——那是他艺术生涯的巅峰之作了。
  但即使打扮得再奇怪再简陋,他本身的风姿就足以代表了一切。优雅,从容,美丽。人们可以用简单的词语来描绘太阳和月亮的颜色,但千百年来的艺术家只是接近它们,没有人能够真正用语言或某种艺术形式来将太阳和月亮的美丽完全描绘的出来。
  正如,她也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三日月宗近的美丽。
  他是最美的。
  “最”。
  然后这个最美的老头子就“哈哈哈”地笑着说,“你又来了啊压切。”
  ……即使最美也掩饰不了他欠揍的事实吧。囧。
  七海花散里听了后想揍三日月宗近,但是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身边的小狐丸,“我是不是有点唐突了?”她问道。
  “别理这个家伙。”小狐丸看了三日月宗近一眼,然后对她说道。
  “啊,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呢……”三日月宗近露出了泫然欲涕的表情(???爷爷你怎么了醒醒啊你绝对是一只假爷爷吧??!)
  “是啊,我是那种会为了女人捅自己兄弟两刀的人呢。”小狐丸微笑着说道,“想试试吗?三日月。”
  “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则发出了他招牌式的浪笑(……),接着他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
  诶?七海花散里楞了一下,这是在开玩笑吗?
  说完后三日月宗近便哈哈哈地转身离开了,小狐丸看着他的背影,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风吹过,庭院里有草叶摩擦的沙沙声。
  水波纹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