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陆离松了口气,又向她解释道:“西梁的人很可能已经进京。如今我摸不透他们对静敏是什么态度,所以面子上一定要过得去。何况静敏天真烂漫,一向对你也十分敬重,我没道理对她不管不问。”
  苏轻鸢低低地“嗯”了一声。
  陆离支起半边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现在,该轮到你向我解释了——巫术、媚术,都是怎么回事?”
  苏轻鸢想了好一会儿,低下头闷闷地道:“我记不得那么多,只知道都是那个女人要我学的……媚术是小李子在教,我不喜欢。巫术是那女人自己教我的,我觉得……或许会有些用处。”
  “她叫你学那两种邪术,用来控制我?”陆离的脸色阴沉下来。
  苏轻鸢有些胆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陆离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你要对付我,根本用不着什么‘媚术’!”
  苏轻鸢想了一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根本没有好好学嘛!小李子逼我学那些鬼东西,我就打他、骂他、拿簪子扎他,他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陆离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地觉得有些遗憾。
  他压住心里那点儿奇怪的念头,继续追问:“巫术呢?”
  苏轻鸢想了一想,认真地道:“巫术最初也是那女人逼我学的,但后来是我自己想学了。那女人说我天赋过人,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会超过她。”
  陆离正色道:“你用不着超过她!你的身边有人保护,而她——我定会尽早除掉她,永绝后患!”
  苏轻鸢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迟疑着道:“我记得,我想学那些东西,似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故……但是后来我病了,就忘记了。如今我的巫术连入门都算不上,却已经可以有点儿用处,也许学成之后会有惊喜也说不定呢!小李子说,我没准儿可以记起从前的事……”
  陆离沉下脸来:“不许学!”
  “为什么?!”苏轻鸢委屈地大叫起来。
  陆离拧住她的手腕,急道:“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坏处!那女人是咱们的敌人,你怎么可以受她摆布!”
  苏轻鸢急得都快哭了:“可是,我不想永远当个傻子啊!先前的事情,我几乎全都忘记了,最近发生的事也常常记不清楚……我总是做错事,一定会闹笑话的……”
  陆离痛心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苏轻鸢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求肯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可是对我而言,已经不会有比如今更坏的结果了!你知道,我即使变傻变疯、失了理智,也断然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找回完整的自己呢?”
  “你觉得……现在的状态是不完整的吗?”陆离哑声问。
  苏轻鸢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离思忖许久,终于叹道:“你想要的书,明日我去御书房替你找。你不要勉强,一旦发现不对,必须立即停止!”
  苏轻鸢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我一定不会胡闹!”
  陆离抓住她的手指,叹了口气:“总是拗不过你,我只怕以后会后悔……”
  苏轻鸢“嗤”地笑了一声:“你是害怕将来死在我手里吧?”
  陆离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轻鸢反而大感诧异:“真的怕我?你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那么胆小?”
  陆离掖紧被角,无奈道:“一个来自巫族的身份不明的女人、一个神雀国秘术的传人——你在这样的两个人手里困了那么多天,连心智都被他们害得有些糊涂了,我怎么能不担心?”
  “神雀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苏轻鸢一脸茫然。
  陆离叹道:“神雀曾是南越的属国,后来叛向北燕,给南越添了一场很大的麻烦。当时昭帝爷大怒,派兵平了神雀……”
  “也就是说,神雀国的结局,跟巫族是一样的了?”苏轻鸢脱口而出。
  陆离思忖许久,认真地斟酌着词句:“关于巫族的事,如今能查到的典籍少之又少,就连史官的记载也是语焉不详……但神雀国那件事,内情其实颇为复杂。”
  苏轻鸢苦恼地揉了揉鬓角:“又是巫族又是神雀的,怎么那么麻烦啊?我记不住那么多名字……”
  陆离拿开她的手,自己替她揉着鬓角,笑道:“南越原本有九个属国,神雀曾经是其中之一。这次进京朝贺的有七个,只有最为荒僻的落滩国没有来。至于巫族——那是多年前深山之中的一个隐世宗族,不算属国的。”
  苏轻鸢听得昏昏欲睡,许久才敷衍地“嗯”了一声。
  陆离叹道:“传说巫族秘术能掌控人心、上通于神,所以多年之前三大国都对他们颇为忌惮。大约在二十年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巫族不知怎的忽然销声匿迹,天下人着实为此高兴了一阵子。想来,巫术、蛊术那些东西必定是不容于天,这也是我不喜欢你修习巫术的原因。”
  “只怕不是‘不容于天’,而是‘不容于人’吧?”苏轻鸢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
  陆离笑了一笑,没有反驳她的话,却又斟酌着道:“神雀国的秘术与巫族不同,却比巫术更加神秘——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自幼便能通阴阳、知兴替、料事于先……”
  “那不就是招摇撞骗的神棍吗?”苏轻鸢来了兴致。
  陆离摇头笑道:“他们是有真本事的。南越立国数百年来一直有尊奉国师的传统,国师无一例外都是神雀国人,就是看中了他们的占卜之术。”
  “所以,你不杀小李子,是想让他当国师?”苏轻鸢瞪大了眼睛。
  想到小李子可能从一个小太监摇身一变成为国师,她便觉得十分有趣。
  国师哇,听上去多神气、多了不起!提到“国师”二字,人人都会想到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模样,如果小李子当了国师——
  不管怎么样,他的胡子是注定长不出来了!
  “想什么呢?!”陆离用指尖点了点苏轻鸢的额头。
  苏轻鸢忙垂下眼睑,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来。
  陆离见状便继续道:“除了极少数的占卜师之外,神雀国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但在神雀贵族之中流传着一种隐秘的媚人之术,据说长期修习者非但容色倾城、青春永驻,更有勾魂摄魄之能。”
  “小李子懂媚术,所以你疑心他是神雀国贵族?”苏轻鸢立刻抓住了关键所在。
  陆离认真地点了点头。
  苏轻鸢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解释。
  陆离随手把玩着她的发丝,沉吟道:“当年神雀国被灭的事,典籍记载同样模糊不清,我总疑心其中另有内情,所以想留下小李子详加审问。这件事不必着急,他既然无心与此,我自然更不打算催他。”
  苏轻鸢往陆离的臂弯里蹭了蹭,闷闷地问:“真的有那样神奇的术法吗?如果朱雀国的贵族女子个个容色倾城,南越皇帝的后宫里岂不是要成了神雀的天下?你该不会是心向往之,所以想向小李子打听神雀有没有女子存世吧?”
  陆离瞪了一眼,无奈地苦笑起来:“你真是无论何时何地,总能给自己找到醋喝!南越以媚术为旁门左道,自太祖初年便有严令传下,严谨宗室子弟纳娶神雀女子为妻妾——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不信你不眼馋!”苏轻鸢皱了皱鼻子,闷声道。
  陆离又好气又好笑,一脸无奈。
  苏轻鸢看见他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
  这时,一个小太监又在窗外低声禀道:“毓秀宫来人传信,说是贵妃娘娘吃了药之后非但没有退烧,反而说起胡话来,扎手舞脚的胡乱打人。身边服侍的人都没了主意,太医也不敢上前,只说多半是中了邪祟。”
  苏轻鸢“呼”地坐了起来:“这宫里,哪有什么邪祟!”
  外面的小太监低声道:“毓秀宫的人说,宫里阴气重,邪祟是常有的。世间能镇得住邪祟的,恐怕就只有皇上了。”
  “说来说去,还是想骗陆离去瞧她!”苏轻鸢气哼哼地道。
  陆离跟着她坐了起来,欲言又止。
  苏轻鸢横了他一眼:“知道你放心不下!你即刻过去就是了,谁抱着你的大腿不许你走了不成?”
  陆离苦笑着揽住了她:“你陪我一起去。”
  “我累!”苏轻鸢闷声道。
  陆离板起了面孔:“累了可以乘步辇,实在不成,我抱你过去也可以——总之你必须去,否则我怕你又要吃飞醋!”
  苏轻鸢想了一会儿,昂起了头:“也好,我正要去瞧瞧那位贵妃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于是二人相携出门,叫了两乘步辇,果然一前一后地到了毓秀宫。
  毓秀宫的小太监们看见陆离,立时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待看见苏轻鸢在后面,一个个的便都有些尴尬。
  陆离等着苏轻鸢踏上台阶,然后才转过身去,同她一起进了门。
  在廊下便听到了殿内的嘶吼怒骂,声声凄厉,令人惊骇。
  陆离眉头微皱,低声向苏轻鸢道:“她似乎确实发疯了。你先不要进去,小心危险。”
  说罢,他脚下停顿了片刻,快步走进了殿中。
  苏轻鸢下意识地跟出两步,最终还是在门口停了下来。
  只见殿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狂呼乱叫,死死地抓住了陆离的手臂,用力撕扯着。
  苏轻鸢心里发急,却不便进去,只好吩咐小太监们过去帮忙。
  关于静敏郡主的事,她一件都记不清了。但先前的敌意融在了骨子里,让她怎么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毓秀宫的一个小宫女走过来,恭谨地行了个礼:“太后病体未痊,不要在风口里久站了,请到阁中来坐吧。”
  苏轻鸢确实觉得风吹得有些头痛,便点了点头。
  毓秀宫暖阁,与静敏郡主的寝殿只有一墙之隔,苏轻鸢并不担心陆离会找不到她。
  进了暖阁,果然通身舒泰,头皮也不那么紧绷着了。
  先前那小宫女捧上茶,恭敬地跪了下来,双手奉到苏轻鸢的面前:“太后请用茶。”
  外人给的茶点,苏轻鸢是不会轻易入口的。她顺手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除了茶碗之外,还有一个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那是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片。
  第94章 你很期待被朕卖掉?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陆离才从殿中出来,到暖阁来找到了苏轻鸢。
  苏轻鸢手中的纸团已经揉得粉碎,一摊手便碎成了许多片,连一个字都看不清了。
  “等急了吧?你的脸色不太好看。”陆离牵起她的手,担忧地问。
  苏轻鸢仰起头露出微笑,眼前却始终有几个字在虚空中飘着:“潜心练功,静待良机。”
  潜心练功,静待良机……
  那个女人没有放过她,更没有从宫中消失——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她的存在!
  是啊,这宫里虔心奉敬她的宫女太监那么多,她怎么会轻易消失呢?
  今后她虽然不能露面,却依然可以无处不在!
  想到自己今后要在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下,像提线木偶一样活着,苏轻鸢便感到不寒而栗。
  “阿鸢,怎么了?”陆离唤了几声都不见苏轻鸢回应,脸色立时变了。
  苏轻鸢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陆离牵着她走出暖阁,低声解释道:“静敏的病来得突然,太医说是中了咒术所致。事关重大,宫中不能不严查。”